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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一个人在绝望中的世界是黑得你无法想象的。宋莲,这个老女人,自记事起,迎在自己前方的,就是苦难的巨锣和巨锤。巨锣轰响使她惊怕,巨锤捶打让她苦痛。而这锣和锤是一次次地独独打向她,又不断地变得更巨大。没有最苦,只有更苦。她早已没有眼泪,只有麻木和顺从,只有等待死亡向她打开公平的大门。她甚至从不敢奢望死后尸骨能被人埋进土中……但是,生物的求生本能还是在支撑着她,她将饼装进包袱,就是想去野外顽强地活着,能撑几天是几天……当看到骆羽柔和的目光望着自己(哪怕是凶恶的目光,但只要有吃的,有落脚点,她也会乖乖顺从的,她习惯了这样),她在这曾完全放弃挣扎和抵抗的黑暗中,见到了一丝丝的光亮,她当然要抓住它。她从没对任何一个摆布自己的人这样,虽然木呐,但仍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骆羽三人,管它去哪,至少今夜,不会露宿街头被人驱赶,或者旷野、山道,被恐惧包围……

        骆羽主动扶着老妇,走街过巷,面色平和,没有一丝倨傲和嫌弃,这真是宋莲此生少有的高光时刻,甚至走着走着,她不安的目光和身体都渐渐长得高了……

        骆羽三人将宋莲送到织教坊,主事的将她安排在了茶房。那茶房后有一个废弃的戏台,有个不算很大的园子,里面日晚都有满满的平民和灾民。茶水是免费的,有些会说书、唱曲的男女难民工会偷闲给大家表演,也有无事的平民和灾民充当票友上来表演。因旧时几乎做戏之人都是男子,宋莲在这台子上唱板曲,但隔着帘子。她虽老丑,声音却洪亮好听,说的书又生动有趣,甚受欢迎。还有人不时丢个铜钱上来,也算有了点收入……

        重要的是,这宋莲可是个编故事的高手,她自创《新少年英雄传》,演绎了两个少年救屠村村民、救河妇婴儿、与欺骗压榨百姓的巫人斗争、并剿金人军火老巢为北方失去家园的人民报仇等等故事,再加上道听途说的英雄事,附会点神仙志怪,吸引了不少听众。简直像与传统的茶馆说书打擂台,且唱了好久好久……

        这日,是个特别的日子。骆羽跟娘亲学做了一款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只等程府送信人了。可程府送信的人迟迟不来,巳时已过半,太阳将正。骆羽假装有事,在府门和自己房之间,来回溜达了好多次。不知原委,心下挂念,人变得有些焦躁,正提着食盒,欲索性出门。忽璐儿跑来,说送信人到,让亲自去收……可送信人笑而不语,也不掏出信来,只是示意骆羽看向巷口。阳光下,被院墙上露出半片树荫遮掩的修长水杉般身影的人儿,正披着点点束束罅隙间的金光,在远处温笑地看着自己……

        骆羽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跟前,叫道:“凛哥!”

        程凛深深望着她小一会,笑而不语,示意她到街上走走,并接过骆羽手里的食盒,自己拿着。

        骆羽开心,一路总是扭头看程凛笑,程凛也总是用笑迎着她,眸子柔软而明亮。

        “今天怎么出来?复习可好?”骆羽问。

        “复习好了,明天就进考栈。”程凛答。

        “可是这个时候,不是要守意、摈杂、养宁、蓄作吗?”骆羽有些担心。

        “没事,和你在一起是放松。我都准备好了,放心吧。”程凛沉稳、泰然地回答,让骆羽舒心,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明朗地笑了,很开心很开心地笑,仿佛这笑是被一方石头蓄起的溪水,一朝挪开,水欢奔而下……

        刚好走到第一次遇见的广场,程凛示意去那间茶馆——甘霖茶舍。那一楼的说书人,今天又在讲《少年英雄传》,骆羽听了微微笑。时光穿梭,一切似乎朝着令人满意的方向发展,而当初可曾能料想呢?也许,命运是冥冥中带着勾齿的有力缆车,它在旋转它隐秘的铁索,将一切无意或命定地卷揽进来,又推动它们向上向前……你不知道等待你的将是什么,而在少年眼中,那必将令人激动、无限期待……

        两人在二楼找了间能看见那广场的房间临窗而坐。等茶上来了,骆羽说配着点心喝更好,程凛揽过身边的食盒,打开,见里面的点心全都圆圆地趴着。

        骆羽惊讶:“啊?怎么会?我早上做好它们的时候,都个子高高、鼓鼓的,现在都矮墩墩了,幸好都圆圆的,考试还是会圆圆满满。”

        程凛笑了:“还有寓意啊,吃个点心想那么多干嘛,也不会真起作用的。”看了看骆羽,又道:“那有什么寓意呢?”

        骆羽这才发话:“这是我最爱吃的娘亲的拿手点心,中间是酒酿、桂花和糖,外面包着精糯粉团,最外层有酥粉,外酥里嫩,表面金黄,人叫‘金贵糕’,取其金贵,祝你金榜提名。”

        程凛:“哈,你倒是流俗,金贵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取御敌保国的资格、主动权。”

        骆羽:“我就是这个意思,‘金’对应金榜提名,‘贵’对应得取将军、将领之职。”

        程凛:“那你每日所送点心都可有用意?”

        骆羽:“几乎都埋藏每日所寄。”

        程凛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抱歉:“那真是遗憾,浪费了,我倒从没想过。”

        骆羽:“那没事,大丈夫何拘小节。我的寄托在也制作的过程中送出了,也就是实现了。你不知更好,免得你分心。”

        程凛还是感动地看了看骆羽,笑笑,执箸挑了点心来吃:“味道是好的。”

        骆羽开心,道:“之前的点心呢?你都吃了吗?”

        程凛:“吃了。”

        骆羽:“好吃吗?”

        程凛笑,却不赞。

        骆羽急,推他:“好不好吃嘛。”

        程凛:“能吃。”

        骆羽做生气状,程凛笑:“手艺需加强,心意不可仿。”

        骆羽这才满意:“嗯!”

        程凛:“但我每样都吃了。”

        骆羽:“不是每样都吃完?”

        程凛:“这要求有些过分。”

        骆羽想想:“嗯,也是,食多脑笨。”……

        两人轻松地谈些日常。也提到了第一次在这广场见面,程凛说骆羽阳光明媚,骆羽说程凛像棵水杉……

        出了茶馆,两人都不想分开,就继续走。有时,并不说什么,只是并肩。看到喜欢的什么,眼神交会,彼此就知。不喜欢的什么,两人也能心照不宣。比方有商家对穷苦人的倨慢、呵斥,有官将闹市奔马,驱民,令民慌躲,甚至有人挨鞭……

        不觉,到了程府。骆羽:“竟有些想念。”

        程凛:“母亲不在,进去看看?”

        骆羽:“没啥看的了,都看过了。”

        程凛:“有一处你没见过。”

        这是程家的兵器室,非程家直亲、眷属不得入。里面陈列着一些普通的兵器,还有一些具纪念意义的,比方父亲讨辽退夏时用过的画戟赤特,大哥首战胜利用的飞鸿刀,三哥在上蔡赢得的铜殳等。

        骆羽喜欢兵器,倒是看得仔细。这时,看到一副小的腕弩,甚是喜欢,拿起道:“可爱。”

        程凛说:“这是大哥送给我的。我小时候的兵器。还曾用它打过野雉,把雉尾送给大哥。”

        骆羽将其套在腕上,程凛帮她,再教她如何操作。骆羽摆弄一番,喜不自禁,道:“喜欢,我也想要一副。”

        程凛:“这副送你。”

        骆羽:“当真。”

        程凛:“真,这里只要有你喜欢的,都送你。”

        骆羽淘气:“都送我?全要呢?”

        程凛一脸平静、认真:“全送!”

        骆羽:“你说了算?”

        程凛:“当然!我能保证这里每一样你喜欢的,都送到你手里。”

        骆羽看他目光真诚,手抚腕弩:“我只要这个。”

        程凛:“我给你配□□。”

        骆羽:“教我配。”

        程凛:“好,只要我在,就会包你够用。”

        骆羽:“我也有东西送你。”

        程凛伸手,骆羽拿出一个香囊放上:“好看不?绣的一面‘平安顺遂’,一面‘力拔头筹’。”

        程凛:“好看,这么精美的绣工,定不是你绣的。”

        骆羽:“你怎知?”

        程凛掏出那块绣了一朵白色木槿的手帕,道:“这才是你的绣工。”

        骆羽笑了:“唔,是娘亲绣的,但穗子是我缝的,里面的香是我配的,有安息香、苏合香、柏子仁、百合、菊花、远志……还有西域来的迷迭香,全是安身、益智,行气通络之物,祝你考好。”

        程凛闻了闻:“果然非比寻常。”

        骆羽:“是吧。是夸赞我吗?”

        程凛:“嗯。天下无二。”

        骆羽:“安心、专注、坚持,好好考。”

        程凛:“嗯,会的。”

        程凛科考当日,骆羽第一次在母亲设的佛堂烧香、念经,祈福。

        然后,闲的无事,往父亲的衙门去。父亲在书斋,见女儿进来,收拾了一下案上的卷宗。骆羽偏要看看有什么,爹爹嗔道:“不小了,不能淘气,爹爹的公事不要知、不要扰。”

        爹爹不说不挡,骆羽本不会在意,于是用星目匆匆浏览了一下堆起的卷宗,于下面看到一个封起了的,上面有“巫人涉毒涉私刑涉征敛民赋调查案疏”,上有刑部封卷回疏“此案截停疏”。

        骆羽:“巫人的案子查不下去。”

        父亲有些吃惊,但仍回:“巫人事几同国祭俗祭,况时下医巫不分,牵连多,故封卷不查。”

        骆羽:“不是查不清,而是巫人所涉所系,于上于下,于公于私,不能深究。”

        骆笙不语。

        骆羽:“我读史书,前朝许多帝王因信巫用巫,导致……”

        父亲急打断女儿:“不能乱说乱推,勿招杀身之祸。”

        骆羽:“人之道,以人治;天之道,以天道治。”

        骆笙:“好了,勿言!”

        骆羽:“爹爹好生严肃,以前从不对女儿这般说话。”

        父亲:“你曾经可如现在这般叫父忧心?”

        骆羽欲说还休。

        父亲叹口气,道:“今天带你访一人。”

        骆羽:“谁?”

        父亲:“去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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