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污血
温惊弦站在那里,整个屋子都因他蓬荜生辉,脏兮兮的水泥地、寒酸破旧的二手家具、满溅得到处都是的血污,在这个男人的光辉下显得自惭形秽。
温惊弦特意为今天这个出场挑选了配套的装扮。
衬衫皮裤均吸纳了欧式元素,剪裁立挺、材质硬朗,边缘处巧妙点缀了低调的宝石袖口,平添几分贵气;然而脚下却蹬着一双高帮军靴,意在凸显铁血气质。
最让他得意的是自己手里的宝贝收藏品,一把已有五十年历史的左轮手枪。生产它的工厂曾是一个国家的骄傲,历经时间浪潮的冲刷,反而让其历尽考验后仍傲视一众后辈。
可以想见,在温惊弦原本的规划里,眼前的境况正是是最重要的转折之一。
对温惊弦来说,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在意;但只要心中的天秤上放入了足够的筹码,就绝不可能有人阻止他获取想要的胜利。
他清楚,“吊桥效应”足以瞬间斩获绝大多数女孩的芳心;而对付一个书卷气未褪的小姑娘,试问,还有比在千钧一发之际的英雄救美更有效的桥段吗?
——温惊弦精心准备,温惊弦势在必得。
黄毛的右手整个被打成血沫,正蜷在地上止血自救;他嫌板寸头的声音太吵,干脆也一枪废了。当然,他离得很远,因为没必要弄脏宝贝的木仓。
虽然出现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偏差,但他对眼前局面勉强表示满意。
被绑架的公主还深陷囚笼,亟待王子的安慰。
于是温惊弦走上前去,随脚踢开瘫在地上佝偻着的黄毛,踩在血泊上,在自己的公主面前单膝跪地。
“愿您原谅我的迟到,”温惊弦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怕惊醒了沉睡的小鹿,“有我在,没有人能再伤害到您一根发丝。”
女孩没有动。
哦,温惊弦恍然大悟,她还被绑着。
虽然被绳索束缚的躯体别样迷人,不过想来正常人没法接受血管被长时间压迫。
于是他随手抽出一把□□,划破了绳结的拘束。
“现在,您自由了,公主。”温惊弦继续含情脉脉地说。
女孩依旧没有动。
温惊弦疑惑地歪头打量她,微卷的漆黑鬓发随着动作轻轻滑落。
“异常”的情境让他有点兴奋,对“正常”的感知力有些下降。
那么,是因为脸庞被血污蒙住了?
确实是这样,人在视线被蒙蔽时总会无所适从。
温惊弦表示理解,然后抽出了衬衫口袋里的丝质手帕,轻轻为女孩擦拭脸上的血痕。
被污血蒙覆的眼仍是半睁着的。随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白色的丝绸手帕昂贵精致,出自某个有名的丝织品织造世家,每年限量供应特定的用户群体,不过在温惊弦看来,它和普通手帕的区别只在于价格。
——哦,它甚至比普通的手帕更难用。
丝质布料的去污能力本就一般,不过天地良心,人人都知道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唯一的价值仅在于装饰,可能也就温惊弦会拿它来擦血,还嫌弃不好用。
温惊弦在有必要的事情上一直很有耐心,他坚持不懈,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纤巧秀丽的五官终于渐渐恢复出本来面目。
等全部擦干净后,温惊弦才发现,女孩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黝黑的眸子沉暗无光。
温惊弦停住了手。
“愿宁?”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孟愿宁没有反应。
他思索。而后突然伸出手,在孟愿宁的耳边打了个响指。他的动作很快,手离得极近,正常人是绝对会做出下意识的躲避反应的。
然而孟愿宁依旧纹丝不动。
温惊弦沉思。预设好的场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的确令人恼火。不过,他过于莽撞的行动也是因为某个突发变因,怪不得旁人身上。
温惊弦一直认为虚心谨慎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自己的失败。
窗外狂风大作,裹挟着暴雨疯狂地冲击窗棂,被勉强糊好的窗户有种岌岌可危的气质。
温惊弦还是决定先撤为上。
这儿的光线比他预想的还要昏暗,委实不是一个优秀的舞台应有的灯光布景。百密总有一疏,胜在亡羊补牢,温惊弦打算改日另寻机会。
他打横抱起孟愿宁,带着被吓坏了的可怜女孩回家。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解释,相信躺在屋里的两个家伙很乐意当他的替罪羊。
不,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做的,不是吗?
温惊弦抱着女孩开始往外走。
他们其实还在那个废弃工业园的旧址,就在孟愿宁最后探索的那栋楼的顶层。废弃的工人宿舍当然不会安什么电梯,楼梯又窄又黑,两侧的墙体在雨天受潮后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温惊弦加快了脚步。
狭路相逢,下方昏暗的阴影里,浮现出一个外廓壮硕的黑影。
温惊弦打横抱着孟愿宁,面色如常,脚步不停。
黑影顿了顿,主动侧过身体,让温惊弦二人先行。
双方距离不过十几步,转瞬即至。
楼梯的空间实在太小,尽管壮硕男人有意避让,还是无可避免地有了肢体接触,孟愿宁低垂的鞋子轻轻蹭过那人的外套。
距离在一瞬间被拉到极近。
变故也发生在一瞬间。
那人突然伸手,拦住了孟愿宁。
“她怎么了?”
声音是被烟熏透了的沙哑,却出乎意料地年轻。
温惊弦冷哼:“栓不好狗绳的人,没资格向我提问。”
那人的手像触电一样缩回去。
温惊弦抱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独留男人独自在黑暗中无声地颤抖。
温惊弦肯放到无名小卒身上的注意力少得可怜,更别提那种比门前走狗稍微好那么一点的角色,他丝毫不关乎那人的心里正经历着什么样的忏悔,只是有点在乎那句话。
话里的担忧,多得快要满溢出来。
温惊弦颠了颠女孩软弱的身躯:“我家宁宁真招人喜欢,是不是?”
怀中的女孩沉默无言,漆黑的眼珠了无生机,寂静如灭。
人在受到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时,往往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反应。
在医学上有一个相关的专业术语,叫“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简称ptsd。乍一看,现在的孟愿宁很符合这个名词的描述。
不过,如果孟愿宁本人还能说话,她大概不会赞同这种草率的结论;温惊弦曾对某些非同寻常心理疾病有过专业的研习,故而他面对怀抱的“公主”失了魂似的表现也没有大惊小怪。
孟愿宁想,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失去了联系而已。
她听到了第一声枪响,看到了血肉之躯炸成的血花在眼前绽放,但,到此为止了。
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就像从舞台上一下子“穿越”到了观众席,冷眼看着兢兢业业的演员们表演夸张的戏剧。华丽的王子,可怜的公主,滑稽的小丑,演着什么好戏?
不仅仅是即时表演,连过往里她“参演”的戏剧,如今也在眼前一一浮现。孟愿宁端坐台下,用绝对理智的上帝视角,重温她的人生。
无聊的戏剧。她在心底叹息。
台上的剧目接近高潮,怪人依法伏诛,王子和公主即将定情一吻,然后迎来happyending。
红润的双唇即将相接。忽然,戴着夸张羽面的王子停止了出演。
他的身姿笔挺优雅,朝台下的她鞠躬行礼:“罪大恶极的犯人已得惩处,他们罪该万死,他们罪有应得。亲爱的公主,这样的戏剧,您还满意吗?”
原来,她仍是戏剧的一员。
孟愿宁“睁开了眼睛”。
眼皮酸涩难忍,她不得不使劲眨了眨眼。
鼻端传来熟悉的香气。
眼神聚焦,她看见了车顶。
“宁宁终于神游结束啦?真遗憾,本来还以为只能把你带回家住了呢。”
不出意料的夸张语气。孟愿宁想:这个人,好烦。
温惊弦在她眼前挥挥手:“怎么啦?没事吧?”
“……没事。”孟愿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吓人。
脑中出现了许多记忆空白。不过很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担心它们的散佚,更不想去回忆。
回忆已经没有意义,你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有声音在脑海深处低语。
孟愿宁慢吞吞地坐直身子。
“是你把我带出来的?”想了想,她还是问道。
“唔,”温惊弦从车前座回头看她一眼,“当然了,如果不是我把你从这种荒郊野地里带出来,你就完蛋啦!”
他用得意洋洋的语气说。
孟愿宁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怎么回事:“有人打晕了我。”还想欲行不轨。
“对呀对呀!要不是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我家宁宁就要惨遭歹人毒手了!”
孟愿宁没什么表情地说:“是吗,那就谢谢你了。”
温惊弦泫然欲泣:“好没良心的宁宁,我千里迢迢赶过来救你,你就这样摆脸色对我。”
孟愿宁叹了口气:“其实你下次把地址选近点就行了。”
“说吧,妈妈到底在哪?”
“正面回答我,别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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