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你永远也不知道计划和意外哪个会先到。

        连魏嫱都以为今天不会有别的事发生时，意外来了。

        晚膳过后，她和顺利去散步。打算亲自看看皇宫大致路线，盘算一下找到人之后的逃跑路线。

        一位陌生的宫女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而在和魏嫱擦肩而过的时候，宫女说话了。

        “云楠死于丽妃宫的井中。”

        这话宛若平地一声雷[1]，让两人心一惊。

        顺利瞪圆了眼，他强压下自己想抬头去看那名宫女的想法，一声不吭地跟在魏嫱身后。

        而那名宫女低着头，传完消息就快步离开，好像刚刚那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魏嫱深吸了口气，表面风平浪静游刃有余，内心疯狂嘴臭输出：娘的，又有人找事了。

        她心里烦得很，本以为只要陪聊皇后陪到位，出冷宫和在冷宫一样清闲。但没想到，今天这一遭，她俩直接撕破脸了。想出这法子的人，太毒了。一下子就来个大的，给她找了两个死对头。

        这可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尽管心碎，但魏嫱好歹经受了多年她老师提供的抗压训练，很快又把破碎的心一片片贴好复原。她倒能猜出做这事的人是谁，但她还是不打算直接告诉顺利。一来关于这个给她找事的人选，现在也仅仅只是个猜测，直接说总有凭空污人清白之嫌；二来嘛,她也想让这孩子自己发现真相。

        想到这，她揉了揉顺利的脑袋，调笑道，“这就叫倒霉它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顺利瞥了眼她的神情，舒了口气，松开了原先握紧的双拳。他知道，至少魏嫱心里有底了。总归魏嫱能保全自身，不会以身试险。他也不再担心下套的人比他们还厉害，故意针对魏嫱了。

        魏嫱留意到他松手的动作，在心里摇了摇头。

        估计没看出来，不然不会这么懈怠，看来这段时间还是要多引导引导才成。

        “我们顺着云楠去过的地方看看怎么样？”魏嫱斜眼看他，绯红的双眸锁在他身上，“猜猜是谁给我们下了套？”

        顺利犹豫着点了点头。

        魏嫱一笑，又牵起了他的手，沿着石子小路，去找这个下午云楠去过的地方。

        御膳房、凤仪宫、魏嫱所住的云依楼、掖庭、丽妃的碎玉轩

        没有一点可疑的痕迹，见过云楠的人都说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都很正常。

        这倒是让魏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没有理由的死亡，只有地点和身份可疑。

        她自顾自地问着身边的人：“鹂儿，你猜是谁下的手？”

        “淑文还想要眼睛盯着我，她不会专门挑这个人下手。”她慢慢地说，给足他思考的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而丽妃不会把人抛到自己宫内的井里，增加嫌疑。”

        七月栀子开了，一路都是花香。两人手牵着手，像大猫带着小猫。

        “所以，是谁有这种手段，而且需要通过离间我和皇后、丽妃来获利？先排除其他的嫔妃，她们背后的家族大多是依附顾家和戚家，不可能做这事，”魏嫱牵着他往前走，把自己当时的思路都讲给他听，“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明明这出戏里没人能获利，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做这事？”

        “但是，如果你知道氏族和寒门二者之间已经有嫌隙呢？你会把这变成离间的矛盾吗？”魏嫱细致地为他分析这些关系，引导他顺着自己的想法思考，“丽妃代表的是戚氏那群氏族。如今的皇后代表的顾氏与他们的不同，顾家是皇家的外戚。”

        “义父是吏部尚书，他一直没站队。你知道了吗？”说到这里，他们也恰好回到了宫殿外。魏嫱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明白了吗？”

        魏明远代表着未来的官吏，顾氏和戚氏都代表着氏族，但是两家利益又不一样。

        所以

        所以，如果魏明远保持不站队氏族，获利的是陛下！他不希望顾戚两家中任何一家争夺到魏明远的支持，他希望他们保持目前制衡的状态。他故意制造了矛盾，是为了试魏明远支持哪一方，顺便敲打两家。

        人命原来这么轻

        他心里一寒。

        我们现在在这出戏里扮演什么角色？为什么选了云楠，而不是别人？是因为魏嫱吗？这次死的是宫女，下次他会杀了魏嫱吗？而且今晚，魏嫱带着他走了这么多地方，不会引起那人的注意吗？他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井里，是不是也知道了刚刚魏嫱说的话？

        他手心不自控地冒冷汗。他握紧魏嫱的手，张皇地抬头看她。

        魏嫱依旧冷静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天边柔软的云朵。

        还好不算太笨，发现了他们也不过是那位的棋子。

        魏嫱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她本来担心顺利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那样她还要把计划往后缓缓，慢慢教他。现在这样，她的计划也能继续进行下去。

        是他吗？

        顺利努力地用眼睛将他的疑惑传达给她，像是一个好学的弟子想从夫子那要个答案。

        魏嫱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捏了捏手中的小手，停了下来，没再牵着他往宫内走了。

        顺利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下来。

        在万般寂静中，他发现周遭的气息有些不对劲，屋里多了人！

        他在这是不是？

        顺利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刚想往前一站，挡在她面前。刚迈出一步，他就被魏嫱拉住了。

        “好孩子，猜对了，”她像是早料到这种情况，制止了他的动作。她悄悄按压他的手背安抚他，脸上还是温和的模样，“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这话不知道是在承认宫女之死是皇帝的手笔，还是现在在宫里等着她的正是那位陛下。

        清辉照在她脸上，银白的月光为这个充满动荡的夜晚添了丝宁静。

        “明天见，”魏嫱半蹲下，平视他的眼睛，“我答应你，明天你一定能看到一个完整的我。”

        在两相僵持中，顺利也逐渐松了手。

        但他扑到魏嫱身上，搂住她的脖子，小声地呜咽。魏嫱一愣，半跪下抱住他，心里轻叹：到底只有八九岁，怎么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顺利撒开抱她的手，退后了一步，转身快步离开。

        魏嫱依稀看见了月光下那颗剔透的眼泪。夏夜的风吹着那块被泪水打湿的布料，让她觉得肩头有点冷。她垂眸想：果然，自己还是不会带孩子

        她看着他的小小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也转身走进了宫殿内。

        宫里没点灯，她在黑暗中看见一个身影正坐在她的床上。

        魏嫱跪在床前，低头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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