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痴心八
云峰镇解禁之后,白阖跟着仙门众人到了公输氏族内,一直看着公输舀的结尾,直到他被仙门众人收监。或许是因为公输舀对他而言仍是小师姐的孩子,他与公输舀相处四年,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本不应该有什么情感,公输舀遇到他是绝境中,而白阖也仍在过往的边缘想要离开却原地踟躇。他看着公输舀,其实也是在看着过去的时间,仿佛看着自己一身命运的缘由起始。
恰逢其会的相遇是命运,大约也是无处寄托的感情被一点借口赖上就只好放置其中,两人不过恰好都是在边缘上遇见了命运,然后误信了对方。也没得选择。
白阖是凡俗之身,又是受害者,仙门对他并没有什么态度,于是他也只是看着。公输舀被仙门之人管束起来之后,白阖感觉一身轻松,仿佛前缘尘埃落定。三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四岁多的那一年,小孩儿孤身一人站在苍茫的大地上,只是这一次感受良多,不是孤单迷茫,而是一身轻盈。可能常年累月,判刑的不止是一个人而已。
于是在仙门人熙熙攘攘挤在公输氏族的门庭内吵来吵去时,白阖步履轻松,就这么转身走人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四地游走着,之前负重褴褛,却真心实意和伯容谦说‘随落随住’,现在一身轻松,想找块地方落脚,却感觉哪儿都留不住了。
就这么游荡了两年,白阖走到了广陵驻尘世基地的附近。他晃着晃着竟进了林中大泽之内,看见了深入云中的断尘缘,白阖想了想,就往断尘缘上走了。
断尘缘之上,白阖跟着伯容谦往广陵之内走,走着走着,他突然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物,将它递给了伯容谦。
伯容谦顺势接过,还没解开,拿到手上掂量了两下就知道里边包的是什么东西。伯容谦上下掂着包裹:“我听说他们关了公输舀之后一直在找这东西,原来是你捡了。你就这么把它带出来,也没人发觉?”
白阖摇头:“说是没人发觉它,不如说是没人发觉我。”
伯容谦听着一抬眼皮,白阖大大方方地任他看,确实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包裹里头的是一樽青铜制式的古朴酒樽,灰扑扑的,果真不怎么起眼。正是困住伯容谦一段时间的万象樽,伯容谦朝里头望去,看见底下一层浅浅的水迹中,还在倒映着瑶月殿的边角。
伯容谦眼神暗了暗,低声问:“给我吗?”
白阖不说是与不是,只是说:“我留不下。”
伯容谦朝前走着,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白阖只是听他说:“公输家的仙骨全数寄托在公输的技艺上,凭公输之巧便可通往道途。”他顿了顿,“换句话而言,只有公输之技才是凡俗之人能够与仙门求道接轨的唯一途径,也是凡俗唯一能够与仙法抗衡的手段。”
他又接着说:“不知道你对道果有没有概念,这一樽万象樽应当是公输家制作的最初那一个,生了道果雏形,有望在某个时间内得证道果。如果把天道比作一张上面写着条规的纸,道果就是延伸的纸与笔,让人有重新书写的可能。所以说修仙等同是在求道,有了道果雏形,修仙之路都快走了将近一半了,道果没那么好证,光是这一樽酒樽,就让旁的仙门子弟都望尘莫及。”
“嗯,”白阖点头,“我和小舀说的话也不全是白说的。”
见伯容谦一脸茫然,白阖就笑:“不是说我俊吗,果然是消遣我。”
伯容谦摩挲着万象樽,想了一会儿,喃喃着道:“蝼蚁么”
伯容谦说:“多谢你,白阖哥。我确实想要它。”,就连脸皮厚如伯容谦,似乎也觉得从人家手上白拿这么一件宝物似乎有些太不是东西了,他问白阖:“也不白拿你的运气,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跟你换?”
其实白阖想要的东西特别多,但没有什么是想来换的,他就说:“我之后还能入广陵来吗?”
伯容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哭笑不得:“当然,只要你还能来,不会有谁阻止你的。”
白阖心满意足一点头:“那就够了。”
伯容谦一头雾水,他似乎真的只是偶然间路过断尘缘,偶然爬上了广陵,又偶然兴起,把万象樽随便托付给了谁。伯容谦本来还想带他逛逛,毕竟广陵好歹也是难得的洞天福地之一,有着尘缘难以得见的美景。谁知白阖只是一摆手,说往后还有机会的,就这么下了断尘缘,也没让伯容谦相送。
白阖在广陵驻尘世基地附近随便找了个镇子住下,从此展开了他隔三差五就上广陵逛一逛的提前闲逸养老生活。白阖作为一位提前并成功退役的杀手,前三十年的刻苦练功,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好像都毫无用处,真正做到了金盆洗手最高境界。那点儿功夫,白阖只觉得在爬楼梯时拿来用挺好使的,不枉他挨了那么多年的苦。
白阖在广陵附近定居,坐起了半袋水大夫的老本行。但他也不是彻底扎根,有时候待着无趣,也会跑出去四处走走看看,但不知为什么最后总是会回到广陵附近来,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白阖在外边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兴致上来,还会多带一份提到广陵里边去找人一同分享。伯容谦自不必说,白阖每次上供必有他一份,还有一些还不能下山的小弟子常年在广陵修炼,不通世俗,对从山底下带上来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白阖自然也乐得见者有份,时间一长,小弟子们一见到他,就会自发地围上来,白阖由此收获了一门的好人缘,每次上广陵来,断尘缘旁都会有人等着他带路。
偶尔白阖跑得比较密,逛的时间一长,天色晚了,就不便再大晚上的跑下断尘缘,省得一不小心摔断腿。白阖于是开始留在广陵蹭吃蹭喝,山里小弟子大多都是他吃人嘴软的对象,搞得小弟子们的长辈也不好对他厉色言辞,默许了他留宿广陵的行为。
秉着谁招惹的谁负责的原则,白阖顺利得到瑶月峰上一间平日里小弟子们用的偏房落宿。
日子过得久了,伯容谦再次发挥他不要脸的本色,完全忘了自己默许白阖在广陵中逛街的行为和人家给他白送道果雏形的大恩,开始看不得白阖在他面前过着清闲的日子。伯容谦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白阖再次留宿的夜晚,伯容谦把人抓到了瑶月殿里白打工。怜天独见了也要夸赞一声当世黄世仁。
白阖刚盖着被子躺下,就被风一般地抓到了瑶月殿里来,他在殿中看着一山的账务,心说幸好科考不是白考的,书也不是白读的,好歹还能算点数。
春去秋来,白阖在广陵中过着相当舒服的日子。
有一年他出门去玩,走得有些远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回来,出门的时候还是秋季,等到了广陵附近又准备要入秋。他太长时间没去广陵点卯,整得那些小弟子还怪想他的。
广陵附近有个小东村,村里种了一大片的瓜田,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仙门福地的附近,他们村子的瓜种得皮薄汁多,特别香甜。白阖有些时间没上广陵,就特地绕了一段路,带了几个瓜开始爬楼梯。
他爬楼梯爬到一半,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猛地抬头,突然看到断尘缘的上方有一个人影在那等着,白阖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是哪个管不住的小弟子偷溜了出来。白阖就笑着喊他:“你是哪个峰上的?师父是谁?怎么一个人溜出来了?”
那藏在云层中的人影听到他的声音便动了动,慢悠悠地往下走,喃喃说:“我师父你不认得,早离开好几百年了。”
“小容,”他走得近了才白阖才看清了来人,笑说:“那是有点遗憾。”
伯容谦没什么眼力见,见他大包小包的,也不说帮人家拿一下,反而伸长了头去看:“这是什么?”
白阖告诉他:“小东村的瓜。快换季了,就说买点夏尾巴的西瓜,比较甜。”
伯容谦定定看着他,想了半天,十分无奈地笑了起来:“白阖哥,你是觉得断尘缘特别好走吗?”
白阖一时呆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说:“没?”
伯容谦又说:“那你是觉得我下山一趟特别难吗?”
白阖摇摇头:“当然不。”
“那你”
白阖立刻接着道:“但你往下跑了几百年,也没见说给山里带点什么东西回去,也不跟人说说外边的事,最重要的基本什么小事都不管,底下小弟子还觉得你特别高冷,不好接近。”
伯容谦:“”
伯容谦怒道:“不许拆我台!”
白阖就跟着笑。
白阖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凑到伯容谦身旁,很认真地问道:“那你想说什么呢?”
伯容谦:
给他这么一打断,伯容谦也不知道该怎么顺畅的接上前边的话了。
倒是白阖,从他这磕磕绊绊的问话中福至心灵似的咂摸出了点儿什么,他盯着伯容谦的双眼,很认真地问他道:“你想跟我摊牌了是吗?”
伯容谦:
伯容谦开始觉得场面有些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的眼神乱跑,明知故问道:“摊什么牌。”
白阖说:“我听说断尘缘最初是用来隔绝凡俗的窥探,所以设计了飞台,到两万多阶时,已经没有人能够爬上来了。他们跟我说起时我还觉得有些夸张,毕竟那么多久来,我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走着走着总会到的。”
白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反正你总在广陵,我总会走到的。”
“你大概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生年百岁的尘埃,心里不能老是只装着一个人。不然一百年的浮光掠影轻轻闪过,里边全是这个人的片段,一点零星的火光就占满了一个人的全部,会显得很可怜。可我每次一出去,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起你,遇上什么有趣的事都想跟你分享,常常刚出去没几天就想回来了。对我来说,呆在哪儿都一样,都没呆广陵能让我安心。哪怕只是在你旁边看着你一整天,那么两万阶断尘缘也不算什么。”白阖很认真地看着他,“我翻越山岭,只是想见你一面。”
伯容谦离白阖那张脸离得有些近,心中就有点儿心猿意马,他不敢看白阖的眼睛,就只好看别的地方分散注意力,然后他开始数白阖的睫毛,心说果然长得俊得人眼睫毛都长。
白阖:“你在听我说话吗?”
伯容谦:
白阖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混蛋啊你。”
白阖伸手捏住他的脸,扳着他的脑袋不让他眼神乱瞟,伯容谦给吓得动也不敢动,只能顺从地盯着眼前人。
白阖又问:“我可以再靠你近一些吗?”
他说的是个问句,但却没等到伯容谦的回答,大约是捧着对方的脸的动作太过顺手,他忍不住就顺势靠了上去。
“唔”
伯容谦说不出话来,只好心中腹诽,说这还要怎么靠近一边又想:
“我也没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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