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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糊涂二


他们顺着山梯拾级而上,还没到大寺门口,便见通往山顶的细长山梯排长了人。怜天独望眼看去,并非寻常善男信女,倒是老幼颇多,老人牵着小孩儿,有些挎了几个篮子,放了点儿米面吃食或是几块布,排着久了,有人耐不住低声和前后说什么杂话打发时间,脸上不见不耐,倒是喜气洋洋的。

        他们规规矩矩地靠着山梯一侧排出了老长的队伍,让出了另一侧道路,不阻参拜行人的路程。

        有些老人认得遏空,排在队伍里仰头,双手合十朝他见礼,旁边的人见了,也跟着有样学样,一一拜过。遏空一边回应这些老人的热情,一边和怜天独解释说:“他们都是那些受害的家庭老幼,冲着那位同道而来。我不知那位同道在其中出了什么力气,自打知道那位同道在留在寺中后,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前来拜会道谢。”遏空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有些宽裕的,谢完了还会往寺内供一炷香,拜她所赐,几日来寺内香火倒是旺盛了不少。”

        雷音寺历经千年,在外分寺无数,不少佛门道统认为道宗就在雷音,也受过数任人间将相王侯供奉,甚至成为几代国教,修饰得怎样金碧辉煌都有,而真正的雷音寺这儿,却不过是个简朴的山寺而已。

        山梯是寺中僧人一块一块捡了石垒的,旁边的草木是寺中弟子亲手种下,自己打理,寺中一砖一瓦,一水一柴,都是弟子们自食其力,共同修筑了这千年风雨不倒的雷音。他们没有隔绝尘世的天梯,也不作脱离凡尘的云中仙境,寺庙山川同凡俗鱼水交欢,像无数日月老去的凡人一般从容修行、出世、问道。

        佛道历来都是最接近俗尘的道统。

        雷音寺没有寺前山门,山梯尽头便是前院,道路直通互通护法殿,左右是钟楼,殿前摆着几尊香火大鼎,这人群组成的队列排到了大鼎面前。

        中央那尊大鼎有三人高,四足之下,半披着赤红与黑色袈裟的艳丽女子手上举着一块木牌,和最前面的老妪说着什么,半挂的红纱从她露出一半的面庞上垂下来,被风吹开一点点。

        大部分都是前面的老妇人在说,她作了一个低头倾听的姿态,老妇絮叨了半天,说到最后泪眼盈盈地叩头行了一个大礼,又把带来的几条菩叶放在鼎足旁,旁边已经垒了一小堆的贡品。老妇人拭去眼角的泪,又和女子说了什么,这才取了香,往后边的法殿去了。等她一走,后一个人很快又接上。

        若是不知前情,确实很像一位降临苦世的佛正俯首倾听着来自世间的疾苦。

        大约是绝剑峰的通病,天生好美,怜天独不自觉盯着人家多看了一会儿。前面有些动静,她换了个动作,朝向他们这一面,怜天独才看到她手上的木牌还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

        “我犯了色戒,我是个坏女人。”

        ——配合着这背景,那挥之不去的慈祥佛影果然很快烟消云散了。

        怜天独是当年求学时结识了遏空并与之交好,自己在佛道之上没什么造诣,对佛门的礼法不甚通明。只是觉得女子的衣着虽然也层层叠叠地堆盖起来,看着杂乱,不大庄重,不是很符合他对佛门的刻板印象。

        怜天独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乱飘的想象,随口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制式的袈裟,似乎不太寻常。”他想到了什么又跟着遏空接下去:“我听你称一声同道,”怜天独眼光忍不住乱瞟,看到鼎下女子盖在衣料下的黑发,“这位也是佛门中人?”

        遏空:“否。”

        遏空摇摇头说:“和我道有缘法交结,但我看不透她的道法源头。大道三千,虽则理念多有相同,她的道法却应不属于佛道道统内,甚至——”遏空猛然止住了话头,大约是妄言妄语不可说,没有定论的猜测他便打住了口。

        “而且她本身”

        遏空还没说完,就听见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嗯?”

        “我本身怎么了?”俩人走得近了,自然惹了前边人的注意,女子抬起头,从半边的巾帽下抬起头来,言笑晏晏地看着跟前的俩人。她眼睛黑得有些渗人,叫人不敢移开目光。她截住了按着顺序往前走的人群,打招呼道,“遏空大师。”

        遏空点头,回礼道:“明灭道友。”

        遏空作为雷音寺最为精通封印守固一道之人,这些天来同是负责每日的封印和加固阵法,两人已经比较熟稔了。

        女子的眉眼本就狭长,这一笑,便带出了一笔浓墨重彩笔画,在苍白的宣纸上蜿蜒出一条利落的弧线。她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地调侃:“我见着大师,还以为大师终于忍无可忍,打算要拿钉子来钉我了呢?”

        遏空诚实回复:“怕是钉子也难以钉住道友半分。”

        明灭没听懂似的朝他挤了挤眼睛:“可不,我凡俗肉身,真钉死了就没办法了。大师果真执意如此,我想托大师发好心,先替我寻个消遣地方钉。”

        怜天独在一旁听着两人口水话,注意力一直没从眼前女子身上下去。眼下听到她说这话,怜天独后知后觉,才知道遏空刚才那一句她本身后边是想说什么。

        他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位被称作明灭的女子本身并无仙缘仙骨,是个凡俗之身。再怎么看,也无法看到她的道法延伸。

        他下意识就认为这是一个接触了一点儿佛法道法的凡俗女子了,只是奇怪遏空的说辞,话中的女子的表现又和凡俗不称。

        大约是他盯着女子的时间有些长,女子同这一头讲完话,回过头的注意就转移到了他身上。怜天独看她转过头来,刚要开口自我介绍两句,突然见眼前的脸孔放大,他好歹控制住了才没往后退。女子凑近到了他身前,她这一下靠得很近,人几乎都要贴到怜天独身上去,头上的红纱蹭到了他胸前的挂饰。

        怜天独一个愣神,就被幽淡的香气扑了满怀。

        明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人,挨在他的肩头上向上挑眼看着他,怜天独往下一望,就好像好多年前做了个梦,不慎掉进四处不见天光的深渊,只能望着那双眼睛,那颗跳回去的心隐约又要有跳出来几分的征兆。

        她还想再往前一步,怜天独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刚有动作,额上便有金黄的流光闪了一闪,轻轻弹了她一下。她立刻像被烫到似的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上留下了一点焦灼的痕迹。

        明灭非得乖乖呆在鼎下举着这块‘罪己牌’被人围观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她受了罚,遏空布了阵,给她划下范围,非要在这里举着牌子呆够时间才能出去。遏空倒是很实诚地认为她完全有能力自己跑掉,但青天白日下受着虔诚的众人围观,她竟也老老实实地没对阵法做什么,好好呆在了里头。刚才那一下是她靠得太近,超过了遏空布下的阵法边缘,封印立刻给出了警告,稍微刺了她一下。

        明灭缩回原地,苦着脸揉了揉额头,缩起脖子,把半张脸藏进了举高的牌子背后。她闷闷地抱怨道:“我也没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吧?一点小事,何德竟然还劳动了剑尊,遏空大师,对我太残忍了?”

        她没觉得怜天独来这跟她要是没有关系得多尴尬。

        遏空出家人不打诳语,非常诚实:“怜道友是应我之邀前来论法会”

        “顺道看看是否能解我心中难题。”

        明灭马上一脸‘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

        反倒是怜天独有些惊奇,问她道:“你认得我?”

        怜天独看她先骨仙缘具无,以为她是个寿终百岁的凡俗,看看模样也至多不过双十年华。他凡尘而居,她的表现确实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就算对方和佛门多少有些缘法,听过剑尊的名号,或是在尘世中见过他一两回不甚明朗,那也不应该立刻就认出了他。

        谁知明灭想也不想,挑着眉说:“都说一孤三绝两不疑,大名鼎鼎,我也没那么孤陋寡闻。”

        怜天独疑惑地看了遏空一眼,收到了一个平静的眼神。

        不知道每代惊才绝艳的青年是不是都要被“别人家的孩子化”,最后由小道传闻总结,编一个朗朗上口的一二三名号,方便大家八卦传说。以怜天独那一代人来举例,说道最多的‘一孤三绝两不疑’,孤指的是剑尊怜天独,三绝指的是毒摩羯双妙妙、痴鬼西不落、百闻客无不知,剩下两不疑指的便是天剑阁风清风杨二人。

        那些年他也的确如天下意气风发的青年一般,持着一把孤鸿所向披靡,遇山开山,遇海斩海,呼公道,斩不平,踏尽天下污脏霜雪,无论仙门俗尘,传扬甚广,几乎无人不知。一个小女孩认得他,甚至崇拜他,有求于他,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问题在于几百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早被搅成了大锅烩,行事之低调,正在往千岁高龄老人的路上狂奔。连他的小弟子李桑都已经到了被称为师祖的年纪,更不用说那些风光正盛的一二三三二一已经被编排换了几代了。

        可能还有一些和他同辈的人隐约记得自己当年的风光吧,但那也不用说凡俗了。

        明灭看他眼神古怪,和遏空来来往往的模样,自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一瞬间恍然大悟。她好笑地用木牌戳了戳他的手,说道:“别看我这样,我和剑尊可是同辈人哦?”

        她眨巴了下眼睛:“是真正的同辈人,和大师他们都不算,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同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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