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段小郁（二）
段小郁跟着殷时回家，手里抱着盆子，默默跟在他后边，殷时步子跨得小，余光一直注意着身后沉默的小郁，他隐隐觉得，自己惹小郁不高兴了，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到家后小郁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说来可能不太令人信服，像夫妇一般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一直是分房住的，似乎还没成亲。殷时一直想搞清楚他们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看起来像是私奔的青年男女，又像是离群索居的年轻恋人，不管是哪一种，总该会有些羞于放在阳光下的亲密互动，可除了生辰那天短时间的“面对面”接触外，他竟想不起任何与小郁的亲密证明，她就像是一团散发着香气和暖意的迷雾，袅袅娜娜将他束缚起来，直到他也和那迷雾融为一体，直至密不可分。
“阿时，药好了。”他出神时，小郁已经出来了，手里端着温热的药碗，他一向有头疼的毛病，小郁特别注意这方面，每两日的药从不间断。她主动来找他了，语气与平时一般无二，微微透着棕黄色的药汤轻轻晃了晃，立马散发出一股专属于草药的清苦风味，殷时皱起了眉，和青菜一样，又是一项不得不忍着完成的仪式，他称之为取悦小郁的步骤之一。
殷时一边接过药碗，一边悄悄观察小郁的神情，她没忘了给他煎药，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柔情，应该已经消气了吧，这么想着，殷时鼓起勇气，仰头就是一大口，差点没苦掉他的舌头，但那不拘小节的动作与姿态还是让他生发出一种久违的英雄豪情，一个能无视苦涩直面艰难的悲壮勇士。正因此，一时豪迈的殷时没能看到小郁脸上那古怪的表情，自他开始喝药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等殷时放下空碗，小郁已经恢复了往日娴静的样子。
“时辰还早，去睡一觉吧，吃饭时叫你。”小郁自然拉起殷时的一只袖口，晃动成撒娇的弧度，殷时也笑了，他点头，转身朝自己屋里走，“阿时，等等，剑给我吧，我帮你擦干净收起来。”小郁嘴边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殷时顺手将长剑递给小郁，眼里的柔情已经要溢出来了，两相凝望，脉脉含情，最后还是小郁先挥了挥手，才打断了这能够无止境延续的对视。
小郁再一次回到自己屋里，那把碍眼的剑被随手扔在了角落，她左手一挥，一个利落的封印术法，角落空无一物。再看不到那把剑，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瞥了一眼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不能再耽误了，小郁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又随即如花瓣般展开，虚虚地拢在胸前，呈捧举状。丝丝缕缕的黑气自手掌相对的空隙中外溢，四处流窜，黑气越聚越多，最终凝成一股虚幻的麻绳，抖动着直奔隔壁殷时住的屋子。小郁默默计算着时间，全身所有的灵气都集中到手掌处，估摸着差不多了，她缓缓收回手，平复片刻。
雕花木床上，殷时睡得极深，任何响动都无法撼动他半分。小郁坐在床边，伸手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那是最简单的一个障眼法。
殷时……
在这里，他只能是殷时。
殷时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木床照到桌上，有些晃眼。“唔……”他半支起身子，门也随即被推开，是小郁，“阿时，你醒啦，正好起来吃饭吧。”段小郁笑眯眯地望着他，从托盘里端出熬得浓稠鲜香的小米粥，一碟子油菜和一小碗酸萝卜。
“我好像睡了很久，头有些疼。”殷时用力揉了两下太阳穴，坐了会儿才起身下床。
“你啊，昨天晚饭都没吃就睡了，一直到刚刚，”小郁已经打好了洗脸水，白布帕子浸入温水，一双葱白如玉的小手提起湿润的帕子，轻轻拧干了递到殷时手上，殷时极自然地接过，开始细致地擦洗。趁他洗脸的功夫，小郁转到他身后，开始打理他那一头睡了一晚差点乱成鸡窝的乱发，殷时该永远一丝不苟。“想是读书辛苦，累了吧，你也是，一钻进书房就没日没夜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书房藏娇了，被哪只小妖精勾引走了心神。”
听到这话，殷时却是有些诧异，小郁向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会用这般嗔怪的语气，殷时几乎想要立马转过头去，却生生忍住了，“都怪我，一读起书来就忘了时辰，倒叫你胡思乱想了，我不读了，得好好陪你才是。”脑后黑发已全数被整理成了顺直服帖的模样，殷时察觉到身后人停了手，立即转了过去，拉着小郁的手，抬头望她。小郁说他是读书读累了，那便就是头疼的真相了，殷时想着，今晚该好好陪陪小郁，别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说什么胡话呢，要你不读书，那不是要你的命吗。方才我跟你说笑的，你得好好读，我最喜欢读书的阿时了。”小郁的眼都笑成了弯月的形状，殷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日光从窗隙漏进来，洒在桌上，二人相对而坐，小郁支着下巴，一脸满足地看殷时品尝她一早起来做的早饭。
饭后，殷时棋瘾上来了，拉着小郁陪他下棋，他是个棋艺差的，小郁更差，两个水平差不多的棋手你一子，我一子的，竟也下了好半天。直到殷时想起后院堆的柴还没劈，惨不忍睹的棋局才终于告一段落，小郁左右无事，趁殷时劈柴的时候，取来扫把开始打扫庭院。
“打……打扰了。”
门开着，小郁听见声音往院外一看，是位风尘仆仆的老妪。看到那老妪，段小郁心中突然生发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妖怪的第六感告诉她，风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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