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暴雨渐歇。
谢褚撑着伞回到小姨家,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模样差点被好一顿招呼。
张如玉先是一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还不赶紧洗澡去!”
接着又止不住的心疼:“不行不行,你先换身干衣服,我给你冲杯姜汤去,千万别感冒了。”
谢褚从小被她看着长大,即使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在她心里却一直都是那个走一步倒三下的肉团子,摔着磕着都心疼。
当时谢褚要租房子时也是她极力挽留谢褚在家里住下,可见是有多疼爱这么一个宝贝外甥。
一条干燥的浴巾被塞到了谢褚手上:“赶紧擦擦,头发湿成这个样子,怎么还能说没事嘛。”
淡淡的责怪中不乏担忧。
谢褚一一应下,眉眼间难掩倦色,简单擦干头发后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张如玉那颗一直提着的心才总归算是落到了实地上。
关心过后了,就该追责!张如玉柳眉倒竖,刚想逐一地问出缘由,就听到谢褚忽然正色道:“小姨,我等会要出去一趟。”
“?”张如玉凝噎了半晌。
谢褚一直用伞挡住手上的淤青,进门后更是飞快地去自己房间换上了长袖,因此他在张如玉眼中除了湿了个透顶外没有任何异样。
谢褚不动声色地扶上了右臂,若无其事与张如玉对视,眸色平静中亦透露出几分不容更改的意味。
“……”
谢褚目标明确,直奔药店。
他要买冰袋,附近的小型药店还没得卖,走了快十分钟后才抵达目的地。
简要地说明情况,谢褚提着一袋药和冰袋,准备付账离开。
“请问,这里有醒酒药吗……”
谢褚耳朵一动,若有所思地转眸。
宋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真巧。
谢褚提着袋子,微微转了下酸痛难忍的手腕,随意打了声招呼:“还好吗?”
旁边正翻翻找找的药师不会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只有二人明白其中的意味。
宋源视线忍不住移向了谢褚敷在右臂上的冰袋,小声道:“……谢谢你。”
谢褚不在意地摆摆手,向药店的玻璃门走去,于他而言,哪怕下一次还会碰到类似的事情,他照样会那么做。
不管介时看到的是宋源还是李源,是张温瑞还是孙温瑞。
宋源试着开口,却嗓音紧涩,发出的音节滞顿而无意义。
谢褚听到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预备迈出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没事,没事。”宋源脸色苍白,不知道这两句“没事”是简单的字面意义还是在给自己鼓气。他煞白着脸呆呆伫立了快半分钟,呼吸粗重急促,没接店员递过来的药,对店员奇怪诡异的目光也视若无睹。
他轻轻地发了声:“谢褚……”
谢褚忧心忡忡地望他一眼,他总感觉宋源下一秒就能倒下来了。
“有什么事吗?”
谢褚还是扶了他一把,转瞬就被大力地缚紧了胳膊,被抓紧的上半截长袖皱成一团。
“……”
谢褚面色扭曲一瞬,倏然万分感激起宋源抓住的地方没伤。
发散的神思又瞬间聚拢,他听到了宋源用很轻很轻的气音说出的一句话。
“小心……张温瑞。”
宋源接过来店员手里的药,长长的额发半盖住眼睛,要不是刚才的的确确听到了那句话,谢褚几乎会以为宋源根本没张口过。
谢褚捏了捏手腕:“嗯。”
他会小心的。
但绝不会害怕,更不会畏惧。
少年面孔清秀,眉眼秀致,起伏线条俱是柔软,没有一处凌厉的锐角,无害,没有一丝一毫攻击性,就像一枝脆弱的花。
长于温室,易折难养。
可宋源突然被谢褚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安抚下来,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躁乱的心跳也平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沉稳有力,仿佛被刚刚的嗯字灌注了同样强大的力量。
“……运动会,加油。”宋源脸上笑意盛开的缓慢,却真挚。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这两个星期以来他最真实的时刻。
男生瞟他两眼,看到宋源脸庞血色逐渐充盈,的确无碍后才简单地给了回复,他挥一挥手,随口道。
“谢了,会的。”
谢褚回到小姨家里特意为他备的房间,以手作拳抵住了自己咳嗽的声音,脖颈发热,有了些燥热汗意。
他打开药袋,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止痛化淤药,垫在最底下的却是一盒感冒灵。
他撕开感冒灵,给自己泡了一杯喝。
谢褚能感觉到自己有了点鼻音,不过也没多想,左右就是被雨淋感冒了。喝袋药,歇一晚就好。
谢褚已经将近一年没生过病了,十分相信自己的免疫力。
…
“???”林雅欣一脸震惊地看着谢褚,“你真确定喝袋感冒灵就行了?”
一场大雨一场晴,所有的冷气似乎都被昨晚的那场暴雨南下卷走,周六正式开展运动会时,临高操场铺的红塑胶跑道仿佛都能被毒辣的阳光射化。
林雅欣被分配来当志愿者,看到谢褚跳高结束和其他运动员一样脸红气粗,却在三四十度的大热天披上了件外套——他在犯冷。
“……”谢褚也沉默了下。
他停了会后慢吞吞地说:“信我。”
“……”
我信你个鬼!
谢褚想了下:“我跳高不好歹还进了前五吗,真没事的,信我。”
望着林雅欣充斥着强烈质疑的眸子,谢褚心里微微发虚。
可报都被报上去了,他也断然没有临阵脱逃的那个理啊。
他探手摸过额头,手心在冒冷汗,额头却滚烫。一冷一热,谢褚也知道身体的不对劲。
没事的……谢褚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瞳孔微微放空,出神地望着地面想到,熬过下午的长跑就行了。
谢褚摸了摸仍然疼痛的小腿淤青处,眸光不去人声鼎沸的操场,反倒移向了校门。
他刚才听到班里一些人的讨论,说就这两天,不出意外的话……季杉从很快就会从北城返校了。
五千米的长跑,时间巨长,很没激情,抬头的同学便也寥寥。
鲜艳的红跑道上,立着一排运动员,专业套装,统统赤着胳膊光着腿,正蹦跳着做热身动作。
慢悠悠揉手捶腿的谢褚自然显得格外突出。
当然,最突出的还是他长袖长裤的穿搭,除了露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头,其他部分都捂的严严实实。
再和场上的其他人一对比,谢褚突兀得简直就像一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怪胎。
这奇怪的搭配还引出了一群埋头苦学的同学好一阵探出头看。
谢褚全当不理,活动手腕脚腕关节,动作算不上快,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
这次体育生基本上都没来参赛,一班获奖概率大大提高。丁艾青喜不自胜,眉飞色舞地来亲自视察,双手背在身后,殷殷切切地望了半天,还特别挑了俩嗓门大的带头加油助威。
助威流程如下:
“谢褚谢褚——”
其他同学立马大喊:“天命威武!”
“特勒赤兔——”
“一班谢褚!”
“方浩方浩——”
“吾辈英豪!”
“乌骓踏雪——”
“临城方浩!”
喊完顿时一波嗷呜嗷呜的怪叫,群魔乱舞,笑成一团。
这起哄声让方浩简直当场社死。
他当时恰好跑到班级前面,听到“临城方浩”四个字时脚下差点跌了个趔趄。
方浩眼角抽搐,听到一班周边班级哄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眼睛都朝他瞟过来,霎时间有种万众瞩目之感。
赶紧低着头拼命往前跑,方浩原本感觉腿灌了铅,这累那也累,一米都跑不动了,结果现在简直就是有如神助,连超三人。
此时他不禁对谢褚肃然起敬。
谢褚比他跑的远一点,始终保持在他前面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不急不躁,淡定万分。
能不笑也是个奇迹……
丁艾青晃悠到一半就被喊走,没来得及听这丧尽天良的口号。
作词者林雅欣暗自咳嗽两声,偷摸溜进人群中,深藏功与名。
林雅欣合上笔盖,悄悄叹了一口气。
光看到方浩边跑边狰狞望过来的脸了,谢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竟然还有点可惜!
事实上谢褚并不是没有反应。
他听到了,并且已经绕了好几圈,这奇葩的特勒赤兔他听了不下三遍。
他想笑,可是嘴角的重度像是有千斤重,再使劲都牵不起来,通体发凉,涔涔冷汗。
谢褚就闷着头往前跑,任由小腿酸胀疼痛,每跑过一圈,心里就不断去想离终点还差几圈。就快了,就快到了。
到了中后阶段,就一切都抛之脑后了,只能机械地向前,全部注意力只凝聚在了不断运动的两条腿上。
可越到后面就越是要冲刺,最后一千米,场上前五名扯得很紧,方浩也憋着一口劲往前冲,力图抢到个季军。
谢褚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热浪滚滚,地面像是在左右震转,震得他脑袋发晕。他前面只有一个人了,可现在看到的竟然是有两个重影在晃。
他跑过一班前面时再次引起一阵欢呼。
谢褚很稳,加速阶段也镇定,黑发抚颜,坚定地目视前方,红润唇瓣紧紧抿着,再和不管前后都开始龇牙咧嘴的诸多运动员一对比,颜值竟也成了断档的存在。
夺冠时刻,也越来越多人抬头,发现谢褚这独一份的颜,惊呼声和目光不断投过来。
“哪班的哪班的?呜呜呜真的好帅。”
“靠,还第二!操不对第一是我班的啊,不行小哥哥你别再跑快了啊啊啊!!”
加油声,鼓劲声,还有吹颜的,嗷呜乱叫的,一时间各种声音浪般波涌,操场上前所未有的热闹。
张温瑞面无表情地站在看台最高层,眼里煞气横生,唐利纲仍旧一副尔雅模样,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肩膀。张温瑞瞥过一眼,不留情地直接甩下去了那只手,嫌恶般拍拍双手,看到场上逐渐拉紧的前三名,扬起了一个微妙而不屑的笑容。
一滴汗从谢褚额尖流下,缓慢滑过耳廓与下颌,啪嗒落在地上。
他离目前的第一名只有三步之距,谢褚麻木地捏紧了手指,再次加速,胸腔仿佛一边是大火一边是冷水,难受的要命。
第一名惊诧地回头望了眼,立马意识到这是大失误,赶紧回头也接着跑,可怎么都加不了更快。两人现在几乎是并肩齐行,谁都超不过谁。
到了最紧张的角逐时刻,很少有人注意到,第三名用一种不要命样的冲刺速度直奔两人,肌肉发力到鼓胀,面部狰狞,破风箱般呼哧粗气。
都不像是奔着超人去的,近乎可以说是横冲直撞。完全不顾冲过这几十米后身体会彻底超负荷,根本承担不起接下来几百米的冲刺。
就快撞上的前一关头。
第一名彻底摆烂,绝望地落后了谢褚一步。
甚至速度也慢下很多。
第三名措手不及,身子一歪,径直奔着谢褚而去的方向拐了几拐后还是落在了第一名身后,二人肩膀直直撞上,肩膀突然错位时,第一名还发出了惊疑的一个颤音。
“??”
突然和前面挨得好近了!方浩大喜过望,看这局势,赶紧死命狂奔,却想不到一三名肩膀撞上时两人同时默契地微妙停滞了一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方浩瞪大眼睛——砰!
三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第一名被压在最底下,嘶哑悲怆的声音:“——我操。”
……终于把刚刚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一声哨响,裁判伸手,黄牌警告。
张温瑞皱了皱眉,啧字卡在喉管里还没发出来,倏然间又注意到什么似地,诧异地转移了视线,停在了终点线处。
那里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谢褚已经跑出很远,风灌到气管,耳朵不断有火星子溅到一样疼。
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好像很看到大家的模样,欢呼的,雀跃的,各式各样,过了会儿,又都变成了一片黑暗。
谢褚扶着膝盖,失明地等待眼前的那片漆黑过去。
再抬首,眼前站了一个很熟悉的人,想了很久的人。
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走过去,头下意识埋在了那人的肩膀上,梦呓般轻声说了三个字。
念得迟钝,声音低不可闻:
“……季,杉从?”
季杉从感受到肩膀处高的诡异的热度,烫的要命,可当他攥住谢褚发软的手时——竟然是冷的。
他在冒冷汗。
季杉从愣了一下。
他急忙扶紧谢褚的身子,将绝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而后轻声唤了两句谢褚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肩上扑过来的呼吸热灼烫人。
他察觉到不对,连忙要抬起谢褚的脸去查看,矮下身子的一刹那,谢褚却无力地向下一落,像是完全没了力气。
季杉从一顿,骨节分明的大掌移到了少年的后背处。心中彻底明白。
……谢褚昏过去了。
应该也可以不用再看了。
他轻轻垂睫,心脏像突然被人揪住,疼到就快要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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