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就业第五天

清晨的巷口来往的人并不多。学生们基本不吃早饭，社畜急匆匆地赶着通勤，只有晨练的老人们悠闲漫步在附近的公园里。

        大合唱的占据了西边一整块地。吴老头作为领唱兼指挥，声若洪钟唱了二十分钟，口干舌燥浑身是汗。他每天都和老同志们在这唱歌，声部都在，老刘的二胡、老葛的手风琴、还有偶尔出来的老胡的唢呐，热热闹闹地伴奏。

        唱完再找个吃习惯的早点铺，出了一身汗之后吃饭，就两个字畅快！

        吴老头负着手四处溜达，最近这些早点铺啊，一个个偷工减料，都没了以前的味道。吴老头舌头灵得很，上次店家拿豆浆粉兑的豆浆糊弄人，一下就被他挑出来，店家还非不承认，把他气得够呛。

        他从巷口经过，视线一下被新开的小店吸引了视线。暗褐色的老式木门，窗户擦得铮亮，招牌就一张黄纸，字体锋利透纸，挂在门口伸出的竹竿上，很有老酒楼的味道。

        是一家很守旧的店——吴老头当即下了定义，对这家店起了兴趣。

        推门进去，桌椅整齐得让吴老头这种强迫症十分舒适，地板一点灰都没有，可见卫生条件也不会差。

        老板一身青衣，头发盘成精巧的发髻。或许是听见推门声，她抬眼瞥了一眼，显露出整张婉约秀丽的脸，像古画中走出的仕女，眼是水波潋滟，眉是远山长聚，很让人心生好感。

        “菜单在墙上，小菜免费，点好了喊一声。”

        老板开口后，水波也掀浪了，远山也清晰了，吴老头从店里莫名守旧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去看菜单。看到菜单，他心情都好了不少，全是抚城当地老式的早点，手写的字也好看，和招牌明显出于同一个人之手，风流且锋利。

        “来一碗咸豆浆，一个槐花蛋饼！”

        年轻人都不怎么喝咸豆浆了，吴老头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爱这口，槐花蛋饼更是四五月份才能吃到的时令菜，一下两个心愿满足，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唯一的担心就是，这年轻的老板能做好正宗的老抚城味道吗？

        香味忽地袭来，吴老头望过去，老板的动作娴熟优美，面液在空中划过，落在温度升高的青石板上，面香混着清淡的槐花香一下涌进鼻腔。

        这一手可是老把式，石板摊饼对火力掌控的难度可比电饼档难多了，吴老头不禁把视线聚焦在那只手上，忽地一旋，面液转成标准的圆形，刮刀拂过饼面，毫不拖泥带水。

        他终于放心地收回目光，安心等着上菜。

        咸豆浆先上，热烈的香勾得吴老头都忘了旁边的调羹，直接捧起碗喝了一口。豆香扑鼻，热气扑在脸上，榨菜末爽脆，虾皮鲜得吴老头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一声，豆浆絮更是重头戏，滑嫩柔和从喉咙滑下去。

        舌头一抿，咸香中还有一丝回甘，紫菜碎吸足了咸豆浆的味，带来一丝海货特有的风味。

        吴老头喝咸豆浆几十年，也不得不折服于这一碗，怎么就那么鲜呢？明明是一样的料，他往常吃过的店都是假的咸豆浆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尝青在磨豆浆时加了一勺月光，原本要冲进豆浆里的酱油可是用虾头重新熬制过的，河虾的鲜冲撞虾皮的鲜，才能融合成这样鲜掉眉毛的香。

        吴老头本来想用槐花蛋饼下咸豆浆的打算是破灭了。他刚才一口气就让碗见了底，连沉在底下的碎末都没放过，才有心思端详放在盘子里的槐花蛋饼。

        洁白的瓷盘里，槐花是青白色，蛋饼是黄白色，色调和谐。春夏之交，槐花便会次第开放，洁白的小朵玲珑，藏在参差披拂的树叶里。

        日子穷的时候，槐树可是宝贝。槐叶做冷淘面，槐花蒸饭做糕点，等到村里的娃娃要去考试，都会在大槐树上挂个牌子，让老槐树保佑他们以后有出息。吴老头的思绪越扯越远，最后被鼻间的香气唤回。

        上了年纪以后，吴老头的牙就不好使，只能用手撕了一条慢慢品尝从前的味道。贴近石板的焦脆，藏在内里的软糯不粘牙，蛋香十足。槐花的香渗透进每个角落，甜的，但一点不腻。

        吴老头这一餐吃得很慢，不舍得结束这次早饭，随后——有人捏住了他的耳朵。

        “一个小时都不知道回家！没信号还是哑巴啊，说都不晓得说一句！”

        吴老头知道坏事了，家里那口子肯定等了很久，才跑出来找人，赶忙讨饶：“老了记性不好呀，你看我这记性，该打该打！”

        又献宝似的再点了一份带回去，就期盼着吴老太吃了老板的手艺能消消气，吴老太这才发现：“不是卖虾的小姑娘嘛？现在还卖早点？”

        尝青笑眯眯地点头，第一位食客她还是记得的，没想到刚好是一家人。

        “原来那个虾球也是老板做的！”吴老头昨天当然是吃到了，可惜就那么一小个，他念叨了好几遍怎么不多买一点，被老伴横眉竖眼瞪回来，光吃不买还好意思挑少。

        吴老头再三保证不会再犯，又扯了几句往后带相熟的老朋友一起来，才肯从店里出去。

        “有那么好吃吗，瞧你那个馋样！”

        “我的舌头那还用说，顶顶的！”

        打打闹闹的老夫妻说话声渐远，还在张望的老人们听了声音，拔腿进店的多了不少。

        店里的客人不多，尝青秉承现做更香的原则，逐渐忙碌起来。

        和特殊管理部门签署了协议，不能在店里用显眼的术法，虽然夷辛列出条款时十分害怕。

        毕竟他昨天听见尝青还收拾了一个小混混，连夜找到赵二下了混淆咒，记忆修正为捣乱后被热心市民警告。事实上夷辛觉得，赵二还活着已经不错了，春神似乎……还挺和善？

        尝青笑而不语。

        眼见日头渐高，初夏的功力刚显现出来，薄汗沾衣又有风。随着学校铃声响起，学生们向校外涌出，一部分汇入食堂，另一部分去校外觅食。

        易溪迫不及待地朝昨天的老地方奔去，连好舍友都忘了带上。

        他昨天在空间里写了四百字小作文全方位给虾球吹彩虹屁，虽然有一半都是重复的语气词和感叹号，但这已经是一个提笔忘词人超常发挥的结果了！

        易溪一发出去，好几个好友就带着“您的好友xxx时隔89天终于发说说了，快来看看吧！”的社死提示来了，他一个个回复过去，才想明白这不是给自己抢菜增加对手吗？

        他立马停了动作，今天一下课就往外冲，来得的确是早，早到尝青刚把午餐的菜单贴上去。

        易溪语气诧异：“老板还卖早点吗？”

        “对。”

        易溪开玩笑：“其实老板可以把夜宵也安排上，晚上人可比早上多，”

        尝青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卖夜宵？”

        易溪一下整不会了，这附近小区的老人起得可早了，他有一次赶车六点不到就看着早点店开门，大学城的夜市一般持续到深夜凌晨，开店估计还得往晚了推，这一天下来还能有睡觉的时间吗？

        “老板你这样也太累了！”

        尝青思及刚开了个缝的封印和空空如也的口袋，语气沉重：“太穷了，所以不睡觉。”

        她把一日三餐甚至夜宵都安排上，这样进度一定会快很多！

        易溪为这句话深深撼动了，同样是差不多的年纪，老板为了赚钱起早贪黑，他有什么借口不努力学习！不能自私地独占老板的手艺，一定要把宝藏店铺分享给更多人，老板活该赚大钱！

        说话间，易溪点的餐已经上了。

        这时易溪才意识到，他都没看今日单人套餐是什么，现在边看边念：“弯月梨撞虾？”

        就是很迷茫，要不是对老板信任有加，这么花里胡哨的菜名他肯定觉得不好吃，又是月亮又是梨又是虾，让他想起来食堂倾情推出的水果系列菜“草莓西芹”“苹果小炒肉”……

        他对水果菜已经定性成：放过水果，放过食材，大家各自分开对大家都好。

        怀着这样的心情，易溪终于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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