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洛蕾莱
彭格列总部就像是一座占地辽阔的庄园, 在这儿很容易就能找到适合安置人鱼的地方。
几座室内游泳池鲜少使用，但长期有人打扫，其中一座较大的, 现在成了人鱼的临时栖息地。
像她这样来历不明的神秘生物，确认她究竟是否具备威胁性之前, 理应严加看管, 可只要你和她稍加接触，你就能深刻感受到她羸弱至极, 落在庄园中的一只大雁远远都比她凶猛可怖。
——
第十代首领来到了游泳池旁，却没看见整个家族论坛正在热议的人鱼少女。
这是一座植物园式的室内泳池, 高高的玻璃穹顶之下，绿油油的茂密热带植物环绕着曲线形的水池, 盛夏午后的日光明媚可人, 将无波无澜的清水照耀得粼粼。
“隼人，欢迎回家，这次出任务，你辛苦了。”
灿烂日照下，第十代首领那暖色调的栗棕眼瞳更为暖融透亮，他微笑着抬手拍了拍完美完成任务归来的岚守的肩膀。
站在首领肩头的戴黑礼帽的幼儿也翘起嘴角, 脆生生的嗓音多了几分赞许, “狱寺, 你做得很不错。”
“您过奖了，这是我身为十代目的左右手的本职。”银灰发青年微微颔首道。
泽田纲吉扫视四周, 不见雨守, 问：“隼人, 阿武呢？你俩不是一起从里斯本分部回来的吗？”一停顿, 又问：“洛蕾莱小姐呢？”
——刚登上直升机, 岚守就将他发现人鱼的全过程写成详尽的报告，发送给了首领，报告包含了人鱼的名字。
心灵如天空般广袤的彭格列十世，温柔地爱护尊重着生命，他不会因为一位少女的外形异于人类，就不把对方当作人类看待。（悟子哥，你看到了吗？）
“山本离开了，他说过会儿就回来。”狱寺隼人回答道，“人鱼潜到池底了。”
泽田纲吉本就拥有能洞察诸多事物的“超直感”，世界上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六大守护者们，他敏锐地感觉到，犹如不可抵挡的凛冽飓风为家族荡除窒碍的、冷静而可靠的岚守，此刻好像有点苦恼，连眉头都轻微皱起了。
他的手机揣在兜里，解锁后就是彭格列内部论坛的界面——主人公是岚守的八卦贴已成了最热门帖子，无数个匿名用户哀嚎着祈求楼主把人鱼的照片发出来，楼主的回复是他真的没有图，但他亲眼看到了那条鱼，他保证她是发光系美少女，其余人好奇到快疯了，讨论着要不要给boss写联名信，请求公布人鱼的照片。
当首领也是有好处的，泽田纲吉心想，他能第一时间看见岚守的绯闻对象。
他从十四岁起就认识狱寺隼人了，很清楚少年时期的岚守极度沉迷于神秘学。
长大成人的岚守终于遇到了曾经最憧憬的人外生物，会有什么感受呢？他看着有点苦恼，为何会这样呢？泽田纲吉思索着。
——
身为满心只有家族事业的彭格列大劳模，狱寺隼人从不登陆论坛冲浪，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发现自家首领的眼底有透着揶揄意味的笑意，连reborn看他的目光都意味深长，他的心头泛起了诡异感，但他没有多问。
既然首领要见人鱼，他需要把她叫出来。
银灰发青年面向泳池，他音量适中道：“洛蕾莱……你能出来吗？十代目要见你。”
他说的是德语，因为人鱼只听得懂一点德语。
可什么也没出现，水面静止，在灿阳下闪烁着晃眼的亮光。
“洛蕾莱小姐估计很害怕我和reborn这两个陌生人，”泽田纲吉笑道，“她现在不想现身就算了，等过些天，她熟悉了新环境，不再那么怕人，我再来见她吧。”
“十代目，您不打算把人鱼移交给科研部吗？”狱寺隼人问道。
“她才刚刚被救出来，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吧。”
“关于洛蕾莱小姐究竟是经过改造的人类，还是真正的非人类生物，我们当然要弄清楚这件事。”
“但是我不允许有残酷的实验发生在她身上，科研部研究她的过程中，绝对不能伤害到她。”
栗棕发青年用明亮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平静的水面。
“她显然拥有情感和思想，和我们这些人别无二致，我们要把她当作寻常人，友好地对待她。”
“阿纲，你真是十年如一日地感性啊，那些反对你的人们就是揪着你这一点不放，说你过于优柔寡断。”reborn微笑着，扬手压了压帽檐，“不过我同意你的想法，一位优秀的黑手党必须绅士地对待女士。”
——约一年前，脸部长着棋盘格纹的神秘男人，召集了被诅咒的、从大人变成长不大的婴儿的彩虹之子们，即为七名阿尔克巴雷诺。
神秘男人说，他要七名阿尔克巴雷诺们找到七组代理人，代替他们进行战斗，谁的代理人赢了，谁就能解开诅咒恢复大人模样。
然而，一切只是谎言。
棋盘格脸男人的真实目的，是把打赢了战斗的代理人们变成新一代彩虹之子，让他们成为七只奶嘴的的人柱力，以维护世界稳定。
万幸的是，彭格列家族的炼金术师塔尔波研究出了新装置，能代替奶嘴维系世界稳固。奶嘴被新装置取缔，人柱力也不必存在。七名彩虹之子的诅咒都被解开，但他们不能即刻变回大人模样，只能慢慢长大。
解咒了一年，reborn从一岁的小婴儿，长成了两岁的小孩子。
他变化不大，只是整个人比从前大了一号，依然像从前一样可爱。
——此刻，reborn从泽田纲吉的肩头跳到地面，他走到泳池边，扬手把列恩从帽檐上拿下来，嫩绿色变色龙瞬间变形，化作一只长长的钓鱼竿。
栗棕发青年微微瞪大眼，“reborn，你拿鱼竿做什么？”
“钓鱼。”黑发小孩用圆而大的黑眼睛凝视着水池，“我也会有点好奇人鱼是什么样子呢，什么都没看到就直接离开，未免有点可惜了。我是垂钓专家，不会伤到鱼，就由我来把她钓上来。”
最后一代彩虹之子中的最强者，世界第一的杀手，彭格列十世的恩师——reborn，其实极具玩心，他以前经常捉弄年少的泽田纲吉，他到现在依然会制造各种恶作剧，为公务繁忙的彭格列十世增加烦恼和乐趣。
黑发小孩面无表情、黑眸仿若深井，可他心中已然起了玩兴，不然他不会把列恩变成鱼竿。
“这样做不太好吧……”泽田纲吉露出无奈的笑容，“况且对方也不是真正的鱼，怎么可能被钓上来……你连合适的鱼饵都没有吧？”
reborn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塑料盒，装满了丸子状的鱼饵料，“我有最好的鱼饵，鲨鱼闻到了都会咬钩。”
泽田纲吉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老师像变戏法一样、随时随地拿出各种物品，他问：“……原材料是什么？”
“麦麸、茶叶、草莓粒、牛油果、龙虾头。”
见识过无数大世面的彭格列十世一时间也震惊了，他喃喃道：“这真是奇妙的配方……”
“reborn先生，”狱寺隼人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是质疑您高超的垂钓技艺，我只是觉得，这个鱼饵可能不会奏效……请让我再试试叫她出来吧。”
“好吧。”reborn放下鱼竿，他戴着的黑礼帽不知何时变成了草帽，穿着的黑西服也变成了花衬衫，他坐到了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一副度假姿态，“狱寺，看你的了。”
没人知道那原本不存在的遮阳伞和沙滩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reborn在彭格列总部挖了几百条密道，建了上百处秘密基地，他因此总能时刻变装，时刻拿出从宇航服到动感单车等一切物品。
狱寺隼人在泳池边单膝蹲下，他瞧着更苦恼了，银灰色额发下的英气眉宇微皱着。
他确实有烦恼。被带回彭格列总部，见到更多陌生人后，人鱼对他的依赖度和喜爱度加重了。
对方抗拒除了他的所有人，而绅士精神让他没法弃置对方……他把她从飞机停机坪一路抱到了室内游泳池，他把她放进水池之前……她做出了他始料未及的事。
她极亲昵地用鼻子和唇瓣在他的颈侧蹭了许多下，随后她抬起了头，她那双晶亮澄净的海蓝眼瞳盛满他神情僵硬的面容。小动物般的人鱼丝毫不觉自身行为有何不妥，她冲他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狱寺隼人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复杂感受，可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直觉在说——你惹上大麻烦了。
他并不讨厌人鱼……可是他不认为自己拥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照顾一条人鱼。
暂时别想那么多，狱寺隼人这样告诉自己。——他伸出手探入水中。
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他轻轻地呼唤：“lorelei……”
呈现出淡蓝色的平滑如镜的水面，漾起了水波。
中世纪民谣中的水手在河岸遇见了海妖，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在池畔得到了金卷发人鱼的回应。
先是一只冰凉的柔若无骨的手，在他探到水下的右手十指相扣。
接着，她破水而出。
这是一张众神所垂爱的、令凡人恍惚的湿漉漉的小脸，晶莹的水珠挂满她那金黄的卷翘睫毛，她那海蓝眸沾了水愈发明丽剔透，在她的背后，灿烂耀眼的金长卷发宛如熔化的黄金般摇漾着。
她依然和他十指相扣着，她又对他笑了。
人鱼的动作不算剧烈，只激起了少许水滴喷上狱寺隼人的面庞，清凉的水却感觉像是岩浆一样滚烫，他不清楚自己被烫到了哪儿，他霎时失语了。
忘了言语的人，不仅仅有他。
金卷发人鱼偏过头，用好奇而不安的眼神看向栗棕发青年。有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狱寺，”reborn似笑非笑道，“你才是最好的鱼饵啊。”
“……”颇具口才的狱寺隼人，这会儿变得不善言辞至极。
好在人鱼松开了他的手，他即刻站起身——刚从池水中抽离的手湿而凉，他却有种掌心在灼烧的错觉。
“真的很不可思议啊……”泽田纲吉回过神来，被搅出水花的池水逐渐平静，他能清楚看见水下的少女的淡金色鱼尾，鳞片宛如镀金，闪着浅浅光泽，“她的尾巴真漂亮，比电影特效还要震撼呢。”
栗棕发青年和金卷发人鱼对上视线，他送给她一个温煦而友善的笑容。
“hallo，洛蕾莱小姐，我叫泽田纲吉，很高兴见到你。”
三名男士先前说话都说日语。考虑到人鱼只懂得少许德语，泽田纲吉用上了自己中等水平的德语。
他觉得对方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她微微歪着头看他，海蓝眼中的不安情绪散去，她浅浅地笑了。
气质温和如暖阳的彭格列十世一向深受孩子和动物的喜爱，人鱼不怎么排斥他，这不出人意料。
那双瑰丽的海蓝眼极为神奇，眼神是如此的纯净，与之对视，心灵会感到宁静……泽田纲吉想到，隼人这次出任务，真是带回了不得了的人。
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他神色微沉，“不知道洛蕾莱小姐落入玻瓦家族的手中有多久了……玻瓦家族可能在她身上植入了定位器，或者给她注射过药物……”
“她今天才到总部，先让她安顿下来，明天早上，我安排医疗部门给她做体检。”泽田纲吉稍稍一顿，又道，“隼人，我知道你才刚出完任务回来，应该放一天假……但是我想拜托你明早陪洛蕾莱小姐去做体检，可以吗？毕竟她最依赖你，害怕其他人。”
狱寺隼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遵命。”
“阿纲，让狱寺休息吧，换成我去。”
爽亮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从门那边走来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形。
“阿武！欢迎回家！”泽田纲吉笑着呼唤来者，“你出差了将近三个月，总算是回来了，接下来你得好好歇几天。”
这蓄着利索黑短发的青年，有和他的大剑豪身份完全相符的、入鞘宝刀般蕴藉而锋锐的气场，他的脊背如刀背般挺直，步调洒脱而稳健。他时常面带爽朗笑容，中和了他那目光犀利的琥珀眸子和下巴右边的伤疤带来的威慑感。
走到首领面前的山本武笑着扬手摸了摸后脑勺，“放假就不用了，这次任务时间长了点，但一点也不累。”
“山本，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reborn问道。
不像岚守终年把酒红色衬衫的扣子全部扣起，雨守的青蓝色衬衫总是敞着领口，黑领带也系得松散。——他今日很反常地戴了一条项链，极简单的款式，银链子坠着单颗蓝珍珠。
那是一颗极美的蓝珍珠，颜色就像是地中海的蓝。
“这个项链是我十四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
山本武抬手摘下项链，他手心握着蓝珍珠，扭头看向水池。
人鱼在游轮上见过他，又和他一起乘机飞回西西里岛，她已然不再那么怕他了。她现在没有潜入水底，只是把下半张脸浸在水中，用漂亮得惊人的海蓝眼看着他。
“大约是十二年前，和瓦利亚开打彭格列指环战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仅仅认识了两个月，对方就不告而别、不知去向。出于一些原因，我从没跟大家说过这件事。”
“那个人就是洛洛……不过那时候她有着双腿。”
雨守扬眉笑了起来。——看着对方笑得灿烂的侧颜，泽田纲吉一时间以为自己重新见到了那个并盛中学棒球部的主将少年。
山本武在泳池边蹲下，他注视着人鱼，手里攥着项链，蓝珍珠垂在空气中。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意识到，那珍珠的颜色和她的瞳色几乎一致。
“你不记得我了……但你应该能认出这珠子，毕竟这是你制造的。”
山本武垂着眼帘，他的琥珀色瞳孔映出人鱼浮出水面的容颜——蓝珍珠触动了她，她游到他面前，扬手去抓珠子。
他松开手，项链落入她手中，她低下头，把蓝珍珠放在掌心端详。
“你的样子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啊，和从前一模一样。”
山本武用食指，把黏在人鱼侧脸上的一缕金色湿发拨开，别到她的淡金鳍耳后。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我上次见你，你耳朵不长这样。”
金卷发人鱼仰起脸，她满面迷茫地看着黑短发青年，他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那半透明质地的薄透耳尖。
“既然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就重新认识吧。”
“洛洛，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是阿武。”
——
次日。
意大利，西西里岛周边海域的无名小岛，瓦利亚总部。
电话铃声吵醒了熟睡者。
“boss，上午好。”
“玛蒙……你竟然敢在凌晨5点打电话把我吵醒，你这渣滓是想死吗？”
“boss，我在东欧，我们有时差。”
“你赶快滚回西西里岛，我要杀了你。”
“boss，我其实有特殊情况想和您汇报……”
“有话快说。”
“……boss，您见过和排球差不多大的纯黑色鸟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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