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个瘸子
小高大夫推开了门，将我放在了椅子上，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狭小的空间，又瞅了瞅旁边卷起的铺盖，再三确认道：“你就睡在地上？这里怎么能睡人？”
秦无期的表情自打小高大夫进来之后就显得不太好看，我疯狂地朝小高大夫使眼色，可他还是喋喋不休，一个劲儿地吐槽我的居住环境，丝毫不顾及坐在椅子上的我和躺在床上的秦无期。显而易见，秦无期在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不语，而且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了。
“姜婼，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还有你——”
小高大夫今天火气尤其大，我怕他再口无遮拦，赶紧出声打断了他，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哀嚎道：“你快点铺，我腿疼。”
“你还知道疼，我以为你没与知觉呢。”
小高大夫一边嫌弃我，一边身体力行地在铺床。
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道：“还有那个火盆，麻烦你过会儿帮我们换上新买的煤炭。”
“你还提那煤炭，我真想给你丢了。”
“那可不行，这是我用血汗钱买来的，你要是敢扔，我就敢哭给你看。”
“行行，我不扔，我这就给你点上，姜大小姐。”
小高大夫忙完这一切之后本想再指责我几句，但奈何老高大夫喊的急，无奈之下离开了，临走之前仍不忘送我一个白眼。
新煤炭果真是好用，烟又少，还暖和。我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脑袋上就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我抬头正欲看看秦无期的状况，眼见他也往这边瞧，脸色微恙，嘴巴欲张未张，显然是有话要说。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抬头，片刻的对视过后，秦无期的眼神开始躲闪，身子半僵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你不必这样。”
他讲话的声音极低，若不是这房间里只剩下我俩，我大概会听不清他说的话。可我虽听清了他的话，但却没懂他的意思，问道：“不必怎样？”
在我问完这句话后，秦无期的脸色更加怪异，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地上的火盆上。我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不愿他多想，道：“是我自己用不惯木柴，所以才换的煤炭。”
秦无期微微点头，不再同我深究，缓缓地将身子缩进了被子。
听闻我受了伤，徐娘子当日下午便来看望了我，先是感慨了一番我现在生活条件的窘迫，后又对她当日脱离我的行为表示自责，尽管我如何安慰她，表明这一切皆不是她的过错，徐娘子仍内心难安，说什么也要补偿我。
“以后我给小徐送饭的时候，也给你们兄妹带上一份。”
能吃免费的饭，还是徐娘子做的，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我连忙向徐娘子道谢。
徐娘子这一来，不仅解决了我和秦无期的伙食问题，连带着还讲了些近几日发生的新鲜事。
说是那次踩踏事件伤了很多人，还有四个人被活生生地踩死了，三高医馆近几日来的病人有一半都是来看外伤的。还说经此事件，朝廷不会再拨发煤炭，煤炭价格又涨了回去，现在市面上都是一百三十文一秤，虽说没再高的那么离谱，但一般家庭还是买不起。
无论煤炭价格如何涨跌，现在是同我没关系了，毕竟这个冬天我们是能勉强度过去了。
现如今，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盯着天花板发呆，闭着眼睛发呆，看着门框发呆，偶尔屋子里爬进来一只蚂蚁，我都能同它玩上半天。
我深刻地体会到了秦无期每日躺在床上的无聊，这比受伤还令人头大。有时实在是受不住了，想同他说话，可刚一张嘴，就想到他极可能会因为我某一句闲聊的话语而想入非非，索性闭上嘴，继续发呆。
可两人同生活在一片屋檐下，说话是无可避免的，自然，尴尬也是无可避免的。
我拿着小高大夫刚刚送来的药膏，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和秦无期发生的每一种对话类型。明明已经在大脑里盘算了许久，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张不开嘴，好不容易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反反复复多次，秦无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不等我说，他便先问道：“有事？”
他这一问倒弄得我更不自在了，尬笑道：“的确有事。”
说着，便将手里的药膏拿了出来，虽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了口：“后背上的伤我够不到，你帮我抹吧。”
既然是他先开了口问，我回答了，他就是百般不愿，也得硬着头皮答应。果真，秦无期在听到我的特殊请求之后，愣了半秒，才缓缓道了句好。
他答应的这般爽快，我自然也不好再扭捏，背对着他，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地脱下。每脱一层，我都感觉有凉气侵入我的身体，当我将最后一层衣服脱下的时候，意料之中，我打了个极响的喷嚏。
等了许久，却不见秦无期动，我只得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嗯。”
他回答的极为干脆，手却迟迟才落下。当他冰凉的指腹触到我温热的身体时，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接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大概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秦无期涂抹的非常轻且非常缓慢，其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二字，可他不晓得的是我不是怕疼，我是怕冷，他的手太冰了，同我的身体一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许是后背在空气中晾了太久，当秦无期再次下手的时候，我竟察觉不到冷，甚至还觉得他的指腹有几分暖和。
刚涂完药，不能穿衣服，我只好裸露着后背，趴在地上。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错觉，竟觉得经此一遭，我和秦无期的感情有了一定的升温，一时兴起道：“你现在无聊吗？”
“还好。”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话罢，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自顾自地讲起之前没讲完的《西游记》。
平心而论，我觉得自己讲的不算有趣，尤其是发展到后面的故事，更加没头没尾，含糊不清。
秦无期刚开始倒是给足了我面子，时不时“嗯”两声回应我，可到了后面，却一句话也没说，我猜他大概是被我讲睡着了，又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试探性地问道：“你睡了吗？”
谁知秦无期突然扭过头来，一双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明亮，声音也不见起伏：“没有。”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回复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傻愣了半秒，才缓缓道出一句“那就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我不晓得在此之后秦无期有没有睡着，但我倒是格外清醒，辗转反侧了很久，依旧无眠。忽听见床上传来两声咳嗽，才知晓秦无期也没睡着，但这回我却不敢再问了，安静地躺在地上，俨然一副睡熟的样子。
但他却咳的更厉害了，一声接着一声，好似要将肺咳出来一样，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给他顺了顺后背。秦无期喝了水，嗓子明显要比之前好了一些，可听起来依旧沙哑，像个八十岁的老人。
“怎么换了新炭还是咳嗽？”
“不是煤炭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这本是我随口一提的牢骚话，秦无期竟听了进去，还认真地答复我，弄得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即尬笑两声，不多言语。
经此一遭，我倒是有了睡意，意识渐渐模糊。在我马上就要成功会见周公的时候，却被秦无期无情打断。
“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秦无期好不容易煽情一波，可我现在却因被扰了睡意而没有耐心，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脱口而出道：“因为喜欢你啊。”
话罢，便不耐烦地用被子捂住耳朵，想着他若再问什么话，我也不再回答了。结果却是我多心了，秦无期在此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我自行脑补的插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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