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遥望
解沉的嘴毒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来不懂委婉,却是头一次被顶哑火。
……换个人又不一定了。
娄晚竹的尖锐转瞬即逝,方才就像刚睡醒还没完全清醒而闹的一场没过脑的小脾气。
——她没有起床气,但是会有些不受控制,因为大脑还没完全开工。
半晌她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小心问:“不好意思,言重了。可以把手机还我吗?”
前面突然窜过来一辆车,像喝醉了没看到解沉的车一样。解沉重重地按了下喇叭,不得不急刹车让那车过去。
他低骂了声,趁着停车的空隙往旁边瞟了眼。
娄晚竹定定地看他,那双眼睛在光线很暗的地方依旧亮得惊心。
低素质驾驶员给解沉带来的烦躁并没有持续下去,他有些好玩地“呵”了声。
意思是做梦吧。
娄晚竹无奈,转头看向窗外,盯着窗上滑落的雨痕出神,困意打着旋儿飞了。
她后面一路都没有睡。
青邙南路属于老城区的一部分,保留有很多民国时期的建筑。近几年经改造和开发,旅游业逐渐发展起来,房子也得到了修葺,住在这儿也算闲适。
娄晚竹住路尽头的一栋双层小楼——这是她外婆留给她的。差不多到时她说:“可以了,我自己走就行。”
这里离房子有一段距离,前面路窄,车开进去难倒出来。
解沉大概只听到她的“走”并没有听到她的“我自己”,他取伞下了车,绕到那边开门接她。
娄晚竹:“太麻烦了。”
解沉嫌弃:“你怎么这么墨迹,还想让我抬你下来吗?”
“……不用。”再磨蹭也不好,娄晚竹只能下了车。
娄晚竹下来站直时,解沉听见她轻飘飘的一句:“你抬不动。”
解沉悠悠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娄晚竹闭了嘴。
估计再说下去真的会被抬起来。
解沉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开门进去,准备关门时又抬头和他说:“谢谢,早点休息。”
解沉懒懒应下,转身欲走,娄晚竹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就关上了门。
解沉在门关上后又站了会儿。
少顷他手放进兜里找到了一副耳机,塞进耳朵里。
雨天下着老歌的旋律。
解沉回到家时给娄晚竹发了好友申请。
他一直没删她,因此她还在列表里。
聊天页面上停着一个“在?”和消息框前的红色感叹号。
刚分手时娄晚竹就删了他,后来他也没加得上。即使过了很久,由于前期失败的结果和太多不确定因素,解沉没再尝试去加她。
一直到今天见了娄晚竹,他想再试试,不管加得上,还是再次失败。
大概十分钟后,娄晚竹通过了申请,但并没有说话。
解沉勾了勾唇,然后洗澡去了。
——暂时不打扰她。
万一说多了娄晚竹又把他删了,想加大抵又得过段时间,还不一定能行。
解沉洗完澡出来还得办公。
他拨了几下滴水的短发,看电脑看得眼睛疼。顶着一头怨气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眼。
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几下。
解沉拿过来看到助理已经把他今天下午要求半天内做好的文件发过来了。
效率挺高。
解沉发了个“收到”过去,划拉出来时看见娄晚竹的微信昵称。
楼阁。
这名字从八年前用到现在了,头像也还是一片白色中随意画了几条黑色线条的图片。
解沉点开她的朋友圈,只看见一条去年五月发的。
发了,摄影师。白白白
配图是娄晚竹自己。
她坐在落地窗边藤椅里,偏头看向外面,头发比现在长点,松松绑起来。她穿着白裙,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趾圆润洁白,像易碎的瓷。
阳光很好,好就好在正好洒在她身上,在她发丝上沉眠。
那双眼睛依旧淌着光,更亮,更灼。
她不似人间客,她美得出尘。
貌似是别人给她拍的,然后强行让她发朋友圈。
不会是现任男友吧?
解沉面无表情地往下翻。
下面有很多人点赞,评论区一水儿嗷嗷叫的。
“啊!美女我的天!!”
“求求女娲好好捏别再甩泥点了!看看!这就是您老人家认真造的成果!”
……
解沉盯着那条所谓摄影师,毫不犹豫地点进了那人的主页,然后去看了她的朋友圈。
和娄晚竹不同,白白白发了很多条朋友圈,其中也有人像,很多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女孩儿。
大概是白白白的自拍。
解沉放心退出去,把照片保存下来,关了手机继续工作。
娄晚竹应该是喜欢男的。嗯。
解沉敲键盘的手突然顿了顿。
……娄晚竹现在还喜欢男的吗
这种东西好像后天很难改变吧?娄晚竹当年对他有感觉,应该不会这么巧正正中万分之一概率的可能性。
解沉去搜了下女生喜欢女生的表现,再三确认娄晚竹没中。
他把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去泰国的想法无情地一盆水浇了,老老实实继续当他的加班的苦逼老板,认认真真干活儿。
雨小了一会儿又大。
解沉做完事儿已经凌晨了,他端着杯水走到阳台上,坐在椅子上喝完,然后点了根烟。
风大雨大,雨都飘淋进了阳台里。
解沉脚上被淋湿了,他叼着烟晃回屋里,挨着门抽。
抽完之后他看了很久的雨,也看了很久的夜空。
——他遥望夜空,借以遥望夜空下的另一个人。
台风来了之后,每晚风声雨声吵得娄晚竹睡不着。
她把玩偶压在耳朵上,在不知道多少次被吵醒后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拉出落地窗边的藤条椅,抱着玩偶看雨。
玩偶是一只大白鹅,只有眼睛嘴巴脚不是白的,脖子细长得出奇,但身体却圆滚滚的很厚实。
她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睡觉不抱点东西睡不着,即使睡着了半夜也会被惊醒,伴着一身冷汗。
……好像不止这一个。
她去厨房取了个瓷碟,然后把茉莉花冻一小包一小包拆开放进去,拆了差不多七八包又坐回藤条椅上用叉子吃。
她坐了五六个钟,中间总是迷迷糊糊地睡,然后又被吵醒。
将睡未睡中混混沌沌,她隐约看到了穿着夏季短袖校服,系着半身围裙解沉。
她第一次遇到解沉,他就是这个打扮。
那时她内心并不像现在这样平静、即使有情绪也淡淡带过。
那个时候她高一刚开学,解沉高三。
她入学早,高一还不到十六岁。
某天娄晚竹刚放学,步行回家。路过三中旁边烟云街上新开的那家大排档,听周围同学说那里味道很好。她路过的时候确也闻见了那饭菜的香味。
很香很香,她去过很多饭店或者大酒店,都没有闻到过比这里饭菜发出的更香的气味。
她有点馋,就打了个电话回去说今晚她在外面吃。
“和同学吗?”周茹问,随即又失落,“今天你爸爸又不在家,你也出去了。”
“没,我自己。”娄晚竹说,怕周茹多想,自己在家生生想出一身病来,又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妈,我会带点回去给你尝尝的。”
“心意妈妈领了,你吃就好”周茹那边笑得很开心,不像有了孩子的妇女,倒像个大学生,“晚自修下课妈妈去接你啊。”
娄晚竹应了声,准备挂电话时周茹突然提高了音量叫她。
她又把听筒放在了耳边,十分自然地接上去:“还是年一,放心,妈。”
“那就行了,哎哟我就说的回家吃营养才够,饭堂少油少盐的,以后你也少去外面吃,不够家里卫生……”周茹夸张地松口气,絮絮叨叨一通后又问,“带够钱了吗?不够妈转一点过去。”
娄晚竹耐心听她说完才说:“带够了。”
“那就行了。”
挂了电话之后,娄晚竹把书包往上颠了颠,转头往店里走。
然后她看见门口蹲了个人,在抽烟。
烟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烟,娄晚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都闻到了那呛人的烟味。
她被飘过来的烟呛得直咳嗽。
那人估计听到了她的咳嗽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又吸了两口把烟摁灭在地上,转身进了店里。
他身上穿的是三中的夏季校服,腰上却系着有大排档名字的围裙。
大抵是来打工的。
这是她妈妈口中的那种不能靠近不良少年,抽烟,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不学无术,年纪轻轻出来赚钱。
但是娄晚竹直觉他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呢?难道就凭一个摁烟的动作吗?
无法构成确凿证据。
娄晚竹拉着书包带,跟着他进了店里,要了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份椒盐排骨和小白菜,领了一碗免费的清汤。
营养非常均衡。
她找了个偏一点的位置坐下,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猜拳的人的笑骂声,一桌子人起来碰杯的叮当脆响——
娄晚竹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这张桌子旁边的空位,以及自己。
……好像……大排档一般都是一大帮人一起来的
周围桌子上的菜都是一大碟一大碟的,远超一人的量。
难怪刚才收银员神色奇怪地往她身后看了很久,然后又有点古怪地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然后在她点头后满脸的疑惑兼难以置信。
……娄晚竹拿出手机,低头拨号,打算叫几个同学过来。
可是她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盯着通讯录上上下下划了几下都不知道该叫谁。
算了,她想,随便叫几个吧。
……虽然可能这个桌会成为大排档里最安静的。
桌上传来轻微的响声,娄晚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双修长的手在放菜。
手背的筋骨很突出,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娄晚竹仰头,看见是刚才在门口抽烟的人。
也许要给客人上菜,他含着烟的滤嘴,没点燃。
眉眼低垂着,黑发有些乱,想随手抓过的。
厨房那边有人人拉长声音喊了一声“解沉”,听声音也是个少年。
解沉音量不高的懒懒应了声,转身朝厨房走去。
路过娄晚竹时她闻到他身上带起的风有烟草味。
很淡,很温和,不呛人。
娄晚竹往桌上扫了眼。
还差她的粥没上。
两道菜量很足,她一个人吃不完,皮蛋瘦肉粥估计也是一大锅。
但她并不打算叫别人来了,娄晚竹收好手机。
在解沉过来给她上那锅皮蛋瘦肉粥时,娄晚竹犹豫了一下,按着刚才厨房的人喊他的音开口——她并不懂是哪个字:“解沉?”
解沉的动作不停,眼皮也不抬:“认错了。”
娄晚竹抿了抿唇:“你知道我在叫你啊。”
解沉:“……”嘴快。
他咬着牙暗骂了声“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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