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过上邽略思经济，呈帛书谏言发展

　　不仅是街道狭窄，就连铺就这街道的，也多是碎石烂瓦，而在街道两侧的商铺，也更是残破不已，就仿佛已经数十载没有修缮过了。
　　干净，或许是马谡唯一能给这上邽城找出的优点了。
　　尽管上邽城显得有些逼仄而破烂，却依旧掩盖不了其中的热闹。
　　道路两旁的商铺已经随着战事的停歇重新开启了店面，络绎不绝的人们在各类商铺间来来往往。
　　或许是因为被军事化管制了十数日，此时的上邽城，已经迎来了民众们报复性的消费浪潮。
　　也正因为这报复性的消费，让道路两边的棚铺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钻了出来，米面柴油、头绳发簪、还有稚童最喜欢的糖人，几乎应有尽有。
　　随着人流，马谡一行人缓缓行走在中央大街的碎石路上，听着那几乎是不绝于耳的叫卖声，马谡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无他，这上邽城，本不该如此的。
　　很简单的道理，如今的场景虽然有报复性消费的存在，但窥一斑而见全豹，上邽城的市场平日里也应该有足够的繁忙才是。
　　有这么大的交易量，再怎么样，上邽城即便不扩充街道，也该对两侧的铺面和脚下的碎石路进行一番修缮才对。
　　一句话，上邽城怎么也不该是如此局促、逼仄而破烂的模样。
　　遥想自家在荆州之时，不说州治襄阳城了，就说那久战之地的江夏，可以说是保守战争的摧残了，几度为甘宁等水贼所袭，又时常作为与东吴交战之地，今天建设明日就可能被破坏，可即便如此，江夏郡下辖的任何一个县城，都比眼前的上邽城要开阔得多，也更繁华得多。
　　同为水陆交通的枢纽，陇西上邽与荆州江夏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别说是江夏了，就算是荆南的几郡，地处蛮荒，其地理位置跟上邽城几乎不能比，但其郡治所在也往往要比这上邽城繁华上不少。
　　还有作为邻居的益州，即便是夷陵一战后，整个益州都疲敝不已，郡治所在也不会如此的不堪。
　　更令马谡诧异的是，这上邽城内有如此繁忙的贸易，货币的流通应该很快才对。众所周知，有贸易、有流通，这样的地方经济发展一定不差，自然治下的百姓也该是受益匪浅才对。
　　可偏偏，在马谡身边一同入城的普通百姓，还有那沿街摆摊的百姓，绝不该如此的面黄肌瘦才是。可以说，在这上邽城内，不管是买家也好、卖家也罢，统统都是一脸的菜色，很明显是长期的营养不足所致。
　　那问题就来了，这繁忙的贸易所带来的收获，或者简单点说：这些“钱”，去哪了呢？！
　　仅仅是蜀军十余日的围城，显然并不至于将上邽城摧残成如此模样，更何况，这一路走来，还是有少部分的锦衣之辈，流窜在大街小巷，好不快活。
　　很显然，不是上邽没钱，而是钱不在百姓手中而已。
　　再回头看看那威武雄壮的城楼，再看看远处那络绎不绝的码头，以及一片素衣之中偶尔飘过的几只精致到发丝的五彩蝴蝶，马谡的心中对上邽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原因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总的说来，无非是三点而已：
　　首先便是魏国的穷兵黩武。
　　在魏国的眼中，与其说上邽城是陇右地区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不如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据点，一个可以遏制住蜀军北上的军事堡垒。
　　恐怕上邽城，乃至与陇右五郡一多半的税收都用在了城池的建造上。这也就解释了上邽城城池出乎意料的雄伟的原因。
　　其次，便是关中地区对于陇右地区的虹吸效应。
　　正如现代社会，省会城市往往会对全省的地级市进行人才、资金和资源的虹吸，同样，在古代，更受重视的关中区域，也无时无刻不对着周边区域进行着虹吸。
　　这也就导致了，诸多的货物虽然是从上邽城发出的，但交割以及加工，却是在下游的郿县或者长安城内。
　　而作为原产品地，往往是没有任何议价权的，其利益也是整个利益链条中，最容易被舍弃的一方。如此，也就意味着，作为物资原产地的上邽和陇右地区，只能从诸多的贸易之中，收获到极小部分的利益。
　　最后的最后，已经被关中虹吸掉了大部分利益的陇右地区，在除去了穷兵黩武的花费之后哦，还要经过当地世家大族得一道盘剥。上邽城的残破，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明白了这点，看着这略显残破的上邽城，马谡的眼中却是看到了“克服中原”的另一种可能。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同样，很多时候，经济手段也是达到政治目的的有效方式之一。
　　天下十三州，曹魏占其九，以如今蜀汉不到两州之地而攻曹魏九州之地，无疑地以弱击强，一味的靠战争，是行不通的。
　　这一点，从今次的陇右之战中便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尽管蜀军是突然袭击，即便陇右五郡倒戈了三郡，可以说蜀军已经占尽了先手，可作为后手的曹魏依旧有着一举翻盘的能力。
　　事实上，历史上马谡失街亭，虽然有着马谡能力不足所导致的偶然性，但何尝不过魏蜀两国实力差距的必然性呢？
　　旁的不说，就说如今关中的魏军，少说也有十余万了，再给魏国更多的时间准备，这个数字恐怕会突破二十万，蜀汉要突破这二十万大军驻守的关中，显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妄图继续以一战定乾坤，鲸吞关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陷入长久的对峙，然后一步步蚕食关中，会是如今的蜀军最好的办法。
　　而对峙，也就意味着军备的竞赛，想要不在军备竞赛中被拖垮，发展经济也就成了蜀汉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尤其是上邽城，作为联系关中的重要枢纽，如果能将上邽城打造成一个经济中心，反过来虹吸关中的经济，这对于日后的东出关中，将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试想看看，如果能通过经济的手段控制住关中的粮食，这对于蜀汉接下来的军事打击，将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一想到关中无粮，甚至要从青、冀借粮的模样，马谡的心中便算是彻底地兴奋了起来。
　　关键是，上邽城还真的有成为这样经济中心的可能。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自不必多说，水陆并通的位置，足以支撑再大、再繁忙的贸易。
　　而蜀中的锦绣织物乃是无数达官贵族所珍惜之物，而川内的井盐，也更是普通百姓所必须之物。
　　仅仅这两项物品，一华贵、一朴实，便拿捏了魏国上至重臣下至黎民的所有人，也只需要这两项贸易，便足以让上邽城成为真正的交易中心，更别说等拿下了凉州之后，除了战马之外，还有更多的牛羊交易。
　　可以说，上邽城的未来绝对可期！
　　当然了，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一个要前往陇西郡的将军所能做的。
　　也就在马谡思量着如何将上邽城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之时，亲兵校尉也是将马谡带到了早已盘下的一座客栈之中。
　　匆匆见过了已经抵达此处，正在整理装备的十数亲兵，马谡随即要了一间房舍，展开帛书一封，便开始给丞相写下书信。
　　他需要将刚刚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思所想，立即报告给丞相。
　　“夫为北伐者，国力之战也。所谓国力者，非只兵员之广、甲胄之利，更有粮秣之足，百姓之富也。
　　今陇右之得，虽有偷袭之利，却依旧艰难万分，稍有迟疑便有倾覆之危，何也？
　　盖汉、魏国力之差也。
　　今，汉据两州之地，而魏地延绵九州，此诚敌强我弱者也。
　　此非穷兵黩武便能逆转之势也。
　　宜奖帅农桑，而发展商事，以图强国之策也。
　　今路上邽之城，感慨万千。其城也，虽有长安、成都之雄壮，其内却如败絮者也。屋瓦不修，道路不峻，百姓而有饥色。
　　然上邽地处陇右之中，又有水陆沟通关中，盖荆州之于南北也。
　　其地竟不如荆南蛮荒之富，而民皆有菜色，何也？
　　盖魏之穷兵黩武，而关中诸地与世家大族之剥削也。
　　今我大汉当政，又欲发展商事以利战况，当从上邽入手，尽其地利之势，而收关中之利，终城一方中心之城。
　　如此不仅可令陇右富足，大军东进无后顾之忧，更可吸纳关中百姓而壮我大汉威势也，一举而数得也。
　　愿丞相速遣能臣于上邽城内，行之新政，而昭我大汉之德。
　　另，若以蜀锦与井盐两物，打通与关中商贸之途，则上邽之成，或只在旦夕也。”
　　洋洋洒洒间，一片对于上邽城，或者说对陇右之地的谏言已经写就。
　　当即，马谡检查过一遍，也是将那帛书小心吹干，随即唤来了一员亲兵，将那帛书小心叠好，送到亲兵的手中，颇为严肃地说道：“速归成都，以此帛书面呈丞相。”
　　“是。”亲兵见状，也是双手捧过了帛书，小心揣入怀中，这才点头答应道。
　　很快，随着怀揣帛书的亲兵离去，马谡也带着剩下的亲兵再度上路。
　　一路无话，分作数路的亲兵营，也终于在城外十里外的茶寮完成了集结。
　　重新装备一番之后，一众百余人随即再度踏上了行程。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接下来的路，却不再是平整的官道，而是山林间的小路。
　　虽然小路上荆棘南面，但不得不说，小路上的风景也是绝美。
　　春末的山林间，万物早已经开始复苏，哒哒的马蹄踏过，处处激荡着绿意盎然的勃勃生机。
　　微微抬头，明媚的阳光穿过纷扰的树枝，轻柔地照在林间，委婉地翻滚来去。温暖的微风带着花香，吹拂着树枝而过，藤蔓被风慢慢地拨弄开来，缓缓悬挂，青翠欲滴的枝叶舞动着微风，涌动出一股清新的气息。
　　春雨过后，滴滴嫩绿的叶子上闪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轻轻摇曳，融合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一片新绿色的波涛在不远处的山岗上，那是无尽的云杉和落叶松，枝干上挂着如雪般的松针，轻轻摇曳着。山坡上一片片花海似乎在随风摇晃着，熠熠生辉的野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一颗颗小草从破土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绽放出新生命的力量，青青的草地延伸到远方。
　　满目的翠绿之中，一道清澈的小溪顺着山涧在岩石的夹缝中潺潺地流淌着。
　　如镜般清澈的溪水中，鲜艳的游鱼在绿色的水草中欢快地追逐着、嬉戏着，不知不觉已经游向远方，只留下小溪边的野草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柔软而嫩绿。
　　好在，几只小青蛙仍在小溪边跳跃着、彷徨着，不时地发出着不知疲倦的欢快的声音。
　　也在此时，一只只归鸟振翅翱翔在溪水之上，尖锐的鸟鸣又与那“呱呱”的蛙叫谱成了欢快的歌声，一遍遍地回荡在山野林间。
　　山林的春色，无疑给这略显无聊的赶路生涯增加了几分颜色。
　　只是，迫切想要赶到陇西郡的马谡，显然并无心与这醉人的春色，又或许是几日的行程，已经让马谡对着春景早已熟稔。如今马谡的心中，却只有远处那不可及的狄道城。
　　不过，眼见着天色再度暗沉了下来，马谡也不得不下令就地休息。
　　当即，亲兵营很快按部就班地就开始了扎营。
　　数辆马车被围成了圈，放到了队伍的最外围，马车与马车之间，又有点燃的一堆篝火并设有捕兽夹和机关，防止野兽以及心怀恶意之人的袭击。
　　整个营地几乎密不透风，只在靠近来路的方向上留出了可供一人一马快速通过的间隙。
　　显然，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马谡和他的亲兵们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而巡视过一圈的马谡，也终于和他的亲兵们一起坐下吃起了晚食。
　　“还有多久能到狄道城？”马谡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对身边的亲兵校尉马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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