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鼠祸
初春，盛开的铃兰花散发出蜜一样的馥郁，沁得人熏熏欲醉。几只灰色的老鼠躲在花丛的阴影下，争先恐后的啃食一块带血碎肉，浑然不知危险临近。
数米外的灌木丛中，潜伏已久的青蛇悄无声息的扬起脑袋，迅如闪电的飞扑上去，快准狠的咬住灰鼠脆弱的脖颈。其余灰鼠看见天敌出现，吱哇乱叫着四散逃走。
青蛇冲着它们的背影，从牙缝里发出威胁性十足的嘶嘶。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垂帘般的嫩绿柳条被拨开，一抹高挑窈窕的身影从树后出现。八年过去，昔日精致可爱的女孩，已长成了清丽绝伦的少女。
“水水？”齐琳的眉宇间透着担忧，“你没事吧？”
青蛇轻松的晃了晃尾巴，朝她展示捕获的猎物。深陷蛇口的灰鼠痛苦的吱了一声，疯狂的挣扎起来。
柳倾水金色竖瞳闪过一丝厉色，猛然加强嘴巴的咬合力。灰鼠高亢的吱个不停，若类比人类，它定然在骂骂咧咧。
“别咬死了。”齐琳将金属捕鼠笼打开，“留下活口。”
柳倾水自然听她的话，一甩头，将灰鼠扔进了笼中，鄙夷道：“只是个修为不到百年的小老鼠，还不会说人话。”
被关进牢笼中的灰鼠，锲而不舍的啃咬铁丝网，求生欲极强。它的牙齿比寻常老鼠更突出，尖端锋利如刃。
一对小红眼睛闪烁寒芒，滴溜乱转，又疯又凶。
“真是什么都咬，什么都吃。”齐琳观察着它，“按理说妖怪有了灵智，就会开始思考，从而理智。但它们好像依旧在凭本能行动一样，追求的永远是口腹之欲。”
柳倾水吐了吐蛇信：“不仅人类讨厌老鼠，妖怪也不喜欢鼠妖。除了吃，啥都不会，胃口还特别大。”
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曾有大妖收鼠妖做小弟，无一例外都被吃到倾家荡产，堂口都保不住，成为妖界的大笑话。
“吱吱吱！”几乎就在数秒内，铁丝网被咬出一个缺口，灰鼠眼中闪现越狱成功的得意光芒。
“封！”齐琳云淡风轻的取出一张符箓，贴在捕鼠笼上。
即将逃出生天的鼠妖，一头撞上看不见的墙，像肉球一样反弹回去。
鼠妖懵了一会，开始大声吱吱，骂骂咧咧。
齐琳听了会：“它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脏话。”
尽管这只鼠妖不说人话，但如她这样的玄术师，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对万物都有一定感应，亦可称为读心术。
有些妖怪虽不说人话，但智慧并不比人类低，可以沟通，但这只鼠妖显然不行，智商大约只和人类五六岁的孩童差不多。
“智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柳倾水微微挺了挺胸膛：“它们不像我，已经自学完成了九年业务教育和高等中学教育，准备自考本科。”
“你说的很对。”齐琳点头表示赞同：“修行的过程，亦是不断学习感悟的过程。不爱学习的妖怪，不是好妖怪。”
被表扬了，柳倾水暗自得意的翘起了尾巴。
齐琳拎起捕鼠笼：“先带回去吧。”
柳倾水变成筷子大小，在齐琳附身下来时，顺着她纤长的手臂蜿蜒而上，游进了齐琳的帽子里。
和齐琳出去玩的时间多了，这里差不多成了它的vip专座。
沿着崎岖山路，齐琳慢悠悠的往回走。山花烂漫，她随手折了一支火红的野山茶，打算回家插在花瓶里。
柳倾水回首撇了一眼：“跟上来了。”
齐琳淡淡的：“嗯。”
鼠妖有很多缺点，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报复心重。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团结。
因为弱小，只能抱团。
这也是鼠妖被厌恶的另一点，没脸没皮不讲道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杀死一只，又来一群。一旦被鼠妖纠缠上，那就是日夜骚扰不停歇。
但这正是齐琳想要的结果。
步入熟悉的村庄，昔日的烟火味消失殆尽，触目所及皆是一排排破旧的房屋，萧条而萧瑟。
去年冬天，准确的说是十二月份开始，村里突然开始闹鼠灾，搅得每户人家都不得安宁。
成群结队的大灰老鼠，不知从什么地方迁徙而来，在附近的野山林筑了窝。它们比寻常老鼠更加凶猛狡猾，啃庄稼，咬家具，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一片狼藉。
捕鼠夹，老鼠药，对它们完全不起作用。它们甚至不怕人，众目睽睽下也敢到处乱窜。
村支书把情况汇报到了县城，县城政府安排了专业灭鼠的公司过来，各种手段用尽，愣是无功而返。
如今，鼠祸已经蔓延到县城，县长一夜愁白了头，忙不迭将情况向上级政府汇报，请求国家专业部门的支援。
但河西村人已经等不下去了，大灰鼠越来越嚣张，不仅家畜惨遭毒手，人类被攻击的现象也屡有发生。搬家的人络绎不绝，至今村里已十室九空。
齐琳沿着熟悉的水泥路，缓步走到了家门口。门神微微的向她鞠躬，欢迎家主的回归。
姥爷开了门，一眼就瞅见了她手上的捕鼠笼，低头打量：“今天只捉到了一只啊。”
“你不是带了帮手过去吗？”
“据说还是老鼠的天敌之一？”
“最基本的业务能力都不过关？”
柳倾水觉得自己被内涵三连，弱弱的解释：“它们逃太快了。”
抓一只轻而易举，抓一群实在为难蛇，毕竟它只有一张嘴。
“你说啥？”姥爷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耳背。
“身为一条蛇，不吃老鼠好多年？”
“千年大妖只是徒有虚名，什么忙都帮不上？”
“白吃白住这么多年，终于打算离开了？”
姥爷每挤兑一句，柳倾水的头就垂下一分，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像被触动了逆鳞一样，嘶嘶叫着反驳：“我没打算离开！”
眼看柳倾水委屈巴巴的红了眼眶，齐琳忍不住为它说话：“姥爷，这也不能怪水水，这些鼠妖的速度真的很快。”
老鼠最擅长的就是逃跑，抓老鼠最有效的是陷阱，而不是真的和它们比赛跑。这些道理，她不觉得姥爷不懂。
不知为何，姥爷最近看水水越发不顺眼了，明里暗里想要赶它走。这些年，在水水的努力下，他们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认可它是她的朋友，平日里也把它当成自家孩子一样关心爱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一夜之间态度剧变？
“我和水水一起行动，抓不住老鼠，要怪也只能我自己学艺不精，水平不够。”
姥姥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暗恼，背着手走进屋。
柳倾水落到地上，化身为半人半蛇的模样，与数年前相比，它的外貌更为昳丽夺目。细长白皙的手指绞在一起，连指尖都掐的微微泛白了。嘴唇在无意识下被自己咬的殷红，像是冬日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我……我不想离开琳琳。”
不是不知道自己被人赶，理由也不外乎“人妖殊途”四个字。但是，哪怕死皮赖脸，竭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他也要留在琳琳的身边。
他垂着眼睫，嘴唇微抿的紧张样子，莫名就透出股楚楚的味道。
齐琳最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安抚的摸了摸它垂落的发：“水水，我也不想离开你。姥姥和姥爷最近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是吗？”柳倾水当局者迷，“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努力得到他们的认可！”
“努力的第一步，就从做好今晚的晚餐开始！”
柳倾水鼓足干劲，风风火火的朝着厨房进发。
“加油哦，水水。”齐琳微笑的挥挥手，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虚掩的门。神情淡淡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离高考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除了兼顾抓捕鼠妖，她的学习也很紧张。
在房门内侧，姥爷听得差点老泪纵横：“老伴，这恶人我当不了。水水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早就成了我半个儿子了。它和琳琳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怎么可能拆散的了。”
姥姥织着毛衣叹气：“当不了也得当，拆不了也得拆，这是为了水水好。”
他们前几天，收到了大哥齐宏德从阴间传来的消息，国家有关部门收到消息，知道这块区域出现了数目庞大的老鼠精，已经派了大批玄术师过来剿灭。
如果他们见到水水，恐怕会把它当成恶妖一块儿剿灭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人类玄术师对妖族的排斥，毕竟他们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如果只有这个消息，倒也罢了，他们大可以让水水出去躲一阵子，等事态平息，玄术师撤走，再回家也不迟。
但大哥的另一个消息是……
“齐琳长大了，是时候让她进入国家灵异局了！”
一旦齐琳进入国家灵异局，那么就会和其他玄术师长期接触，天长日久，她有一个妖怪朋友的事情，迟早得暴露。
尤其是看柳倾水黏糊她的劲头，她打赌，超过三星期不见，它就得害相思病。
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拆散青梅竹马的坏蛋角色……就推给她老伴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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