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守灵2
穆瑶随之转头望去，只见一袭宝蓝，衣服上的图案在昏暗中有些看不清，只看到暗线勾出的獠牙亮在胸口位置，应当是上古神兽之类。
而衣服的主人，看年纪不过和高孝瑜一般大，容貌亦是出类拔萃，但眼眸狭长，神情不怒自威，面上骨骼比常人稍显深邃，小小年纪竟有些成人难显的“瑰丽”在里面，令人情不自禁屏声息气。
穆瑶在心中想：“九叔？这人是高欢第九子，那他就是……高湛？”
穆瑶心里突然破开股石破天惊的恐惧，瞬间低头，看也不敢看对方一眼。
但随着脚步声临近，她能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注视在自己身上，无形中的压迫感似洪水一般涌来。
“你怎么突然来了？晋阳离邺城天高路远，好歹派人送书信一封，我也好前去迎接你。”高孝瑜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了许多，也没了那股子轻浮放荡气，宛若一个听话乖巧的晚辈跟在高湛身侧。
高湛道：“前几日里你祖母夜半梦魇，梦到你竟深沉于水中，放心不下，特命我提前赶来，此刻她亦在路上。”
高孝瑜皱眉：“可是路上的叛军……”
高湛：“已被你二叔镇压。”
高孝瑜本点了下头，接着反应过来，不禁瞪大了眼道：“二叔？我二叔把叛军镇压了？九叔你可莫要说笑，就我二叔那个……”
高孝瑜想说“不成大器”，但念到毕竟是自己长辈，便强改了下口：“那个老实本分的样子，怎么能斗得过那帮和胡人部落勾结的叛军？更别说还有西魏、南梁虎视眈眈，他能应付得过来吗？”
高湛一笑，跪下对着棺材的方向叩首，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叛军的确已被镇压，所获俘虏也已在送往邺城的路上，你只管等着看便是。”
高孝瑜仍是不可置信，低头嘀咕着什么。
高湛的目光在穆瑶身上绕了一圈，最终落在高肃身上，道：“这位是？”
高孝瑜瞥了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语气：“我四弟，疯子生的，人有些呆傻，不必理会。”
穆瑶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不要说话不要说话降低存在感降低存在感”，但在听到这些时还是没能忍住回呛：“你二人是一个爹生的，他若呆傻，你也聪慧不到哪去！”
高孝瑜不悦起来，眉梢扬起，目光垂着，斜睨着穆瑶道：“我说，他又不是你下出的崽，你这么护着他干嘛？”
穆瑶理直气壮：“小郎人好，待我也好，我自然要护着他。”
高孝瑜“嘁”了一声，不正经的死样子又回来，弯着眼睛道：“不如到我身边来，我待你比他待你更好，郑大美人。”
后面四个字被刻意拖长尾音，听得穆瑶直犯鸡皮疙瘩，她想着反正现在也没管事的在，便拉起高肃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离那两人远远的。
有说话声隐约传来——
“你阿耶毕竟尸骨未寒，这时候就打起他房中人的主意，妥么？”
“什么房中人，这就是老四身边一个下人，瞧着颜色不错，说几句玩笑罢了。九叔若喜欢，予你如何？”
“庸脂俗粉，不过尔尔。”
这是穆瑶平生头次被人贬低长相而感到心安的时刻。
她松了口气，问旁边的高肃：“累不累？”
跪了这么久，她一个大人都要熬不住了。
高肃摇了摇头，目光盯着烛火正盛处的两人，忽然抓住穆瑶的手，沉声说：“瑶瑶是我的，不可以被任何人抢走。”
眼神无比之认真。
穆瑶愣了愣，伸出手去摸了两把高肃的头，顺着道：“好好好，我是你的，我不会被抢走的，放心吧。”
高肃的神情这才有几分缓和，长睫垂下，患得患失的样子，抓住穆瑶的手倒是越发的紧。
穆瑶其实能懂他的心思。
在梅香苑的日子，太孤独，也太漫长了。他一个小小的人，每天可以面对的唯一的活人，便是随时可能把他掐死的生母。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来了个伴，愿意陪他说话陪他玩，还愿意为他的饮食学业着想，对于高肃来说，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夺走的。
毕竟孩子的世界很小，把他最亲近的人夺走，便是让他的生活天塌地陷了。
虽然相处不久，但高肃害怕失去她，穆瑶能感觉到。
她靠墙坐下，让高肃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道：“睡吧睡吧，一觉醒来天就亮了，我们回梅香苑，烤肉烤鸡，好好吃饭，吃饱好长大……”
说着，穆瑶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只见通体洁白，只在内侧可看到一丝碧绿，几乎可作忽略不计。
穆瑶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心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不会真要陪这小子长大吧。
她对此是绝对抗拒的。
过了不久，随着和尚的诵经声，穆瑶的眼皮也慢慢沉下去，意识越来越浅。
而在正中前，高孝瑜不知从哪搞来一壶酒，跟高湛你一杯我一杯小酌起来。
高湛望着棺材，随着酒水下肚，神情越发不由沉下去，终是道：“你阿耶到底是怎么死的？北宫戒备森严，不至于让他被一个厨子刺死，行刺时那么大的阵仗，东柏堂的护卫都去哪了？”
高孝瑜冷笑一声，一杯酒下肚，道：“原是笔烂账罢了。刺杀我阿耶的厨子名叫兰京，是南梁将军兰钦之子，受俘后作为膳奴在北宫做事。此人心高，不堪受辱，听人说，曾几次三番向我阿耶恳求返回南梁，但我阿耶不准，也不杀他，仍旧留他在厨房为奴，还教人将他痛打几顿。偏偏的，我阿耶近来又偏宠琅琊公主，担心她出入困难，便将东柏堂的守卫全撤去，以此方便他二人相会。兰京行刺当晚，正是守卫不在之时，因此趁机得手。”
话音落下，久久无声。
“这些都是阿难同我说的。”高孝瑜道，“琅琊公主如今已被阿家秘密处置，日后再不会有她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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