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亡灵之船
“新船要启航了哩，一路上动辄太多，肯定太平不了，一点要千万小心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东西都洗净好了……吓！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就弄成这个样子啦，还真是不省心……”
两个意外娇俏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厢房里，语调听上去格外的轻快，很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姿态在其中。
“新船就是会这样，就算是按了契子，他们也不会安生……”
“哎呀，那可得好好收拾一下了，祖妈最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了。”
“那回去告诉大家一声吧。让大家都好有个防备呀。”
脆生生的声音还在一唱一和的说道，她们好像就站在神像下，声音轻而易举就穿透了木板的隔层，嘶嘶、嘶嘶的吐舌声悬浮在陆柯白的耳边，让他在一片漆黑中心头一动。
——好像蛇吐信子时会发出的声音。
在耐心的等待了大约十分钟后，陆柯白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艘无根号上疑点重重，系统任务虽然是让大家去实现李侬的愿望，可当前情况下，这艘据说能和神鬼志怪做交易的船却就是属于李侬个人的……
难不成李侬还有什么连妖怪都不能实现的愿望吗？
可就算是那样的话，一个能和妖怪做上交易的人……还有可能是活人吗？
还有……
陆柯白想，那把锁为什么会被挂在门内，那对蛇女从门外进来却不用开锁？锁在门内却给了把钥匙，反常。这艘船上神鬼共存，反常。作为妖怪却能口吐人言，反常。可这些反常想要说明什么呢？说明这是一个幻想的世界吗？
“……！”
碧瞳！怪不得是绿色的眼睛！相传能看穿一切神鬼的眼睛就是绿色的阴阳眼……连神像也必须要用天眼才能来看透脚下的尘世间吗？陆柯白一边想着，面前却忽然传来一股阴寒之气。“蔻蔻，看什么呢？”
“嘶嘶、嘶嘶。”陆柯白清晰的听见了木桶外吐舌的声音。蔻蔻似乎也很迷惑，她歪着翠绿色的头颅，把信子吐出来又卷回去，不解的说道，“小九……这次的契子里有活人吗？”
“契子哪有活人？”小九婀娜多姿的扭过来，拖着长长的尾巴道，“你是不是睡糊涂啦？”
“那……”蔻蔻盯着陆柯白藏身的那个罐子，饶有兴趣的说，“为什么我闻见生人的气味啦？”
陆柯白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静静的扶在木桶边上，等待着蔻蔻接下来的发作。如果意外被发现，其实倒也未必是件坏事……反正自己搜证也一头雾水，要是干脆让npc带自己出去，没准还能省下一大笔功夫。
但小九却摇了摇头，说：“不可以碰触祭坛。你忘了祖妈最讨厌的就是不净了吗？我们也是不净之物，会坏了契子的洁净。”
“……好吧。这倒也是——”听她这么说了，蔻蔻也只能无奈的抱起手，“新鲜的柳叶都放好了吗？放好了我们就走吧。”
“走吧走吧。”小九招呼道。尾巴拖行的声音又出现了。
随着大门好像吱呀了一声，方毓川也终于在黑暗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掀开盖子，刚想爬出来喘口气，却在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就被两双不带半点人气的土黄色眼睛给惊了回去。她们没走！刚才那只是个幌子！
两个面若娇花的豆蔻少女一前一后的盯着方毓川看，尖尖的嘴角同时上提了一点。
“呀。”蔻蔻说，“还真是让人头疼，把他扔下船去吧。”
“每回都会有几个压根不属于这里的偷渡者上船呢。”小九应道，“就这么办吧。”
方毓川惊恐的看着她们，忽然迸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蹭着两人屈成爪状的指尖堪堪而过，居然踉跄着逃了出去。但蔻蔻和小九显然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一招不成也没什么溃败之意，回过身就继续跟了上去，窜得方毓川满厢房的乱跑。
虽然被追得满屋逃窜，但方毓川到底也不是个笨人，就仗着蔻蔻和小九忌惮着屋中神像不敢轻易上前冒犯，于是就反复在神像底下作祟，硬是靠着神像和她们玩起了游击战。
——但这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
方毓川又一次躲开来自蔻蔻的尾击，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心说为什么啊，这明明看上去就是个人，为什么还能抽出来无形的尾巴啊！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他看不见的吗？
“对、对不起姐姐，偷偷上来是我不对，那我现在买票行不行啊！”方毓川苦着脸说。本来也没打算能得到回应，但小九却意外认真的说道：“我们之间不可以通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连眼里看见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那、那如果我们能看见同一个世界了呢？”方毓川下意识说。
“不要试图看见我们的世界！”蔻蔻厉声道，“你会后悔的……”
“……”我倒也不想看，方毓川简直要泪流成河的想到，可我要是看不见你们的世界，游戏失败以后，那我怕是连自己的世界都见不到了……
“下船去吧！下船去吧！”小九又一次说道，朝着避无可避的方毓川再一次伸出了手掌。
“……”方毓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身体却在小九手掌盖下来的那一刻被人给拉了一把。“我去，哥你……”回过神来的方毓川瞠目结舌的看着陆柯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可以说上点什么，几片翠绿的柳叶就被陆柯白径直按在了眼睛上。
方毓川眼前一绿。
可当柳叶被陆柯白拿走之后，他眼前的世界也大变了模样。蔻蔻和小九都已不再是少女的模样，反而是两条翠绿色的巴蛇穿着一身襦裙，正嘶嘶的吐着信子。
而在他真正看清了蔻蔻和小九的真身后，小九对他一切追击也就戛然而止了。
“你们会后悔的。”小九一脸肃然的说道。
“还跟他们说这个干什么？”蔻蔻却说，“这想上船的哪一个不是亡命之徒，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我们只管按规矩办事就好了。”
“为什么涂上柳叶就能看见这些？”另一边方毓川也在小声的向陆柯白嘀咕，“这也太神奇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传说往眼里滴牛泪和抹柳叶都能拥有天眼。看通阴阳的天眼。”陆柯白说。
“啊？”方毓川一懵，“这柳叶我还能理解，可是牛眼泪这玩意咋找啊？”
于是陆柯白又跟他指了指大门。
方毓川看后又惊诧一回，之前那个挂了锁的里门现在看上去也不是原来那副模样了，现在有一牛头被挂在门上，正大张着嘴巴，刚才方毓川钥匙死活捅不进去的地方就是牛的喉骨。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补船票。”蔻蔻说。
她娉娉婷婷的走在前面，陆柯白和方毓川先后跟在她的身后。
“买票是不是得交钱……我们也没钱啊？”方毓川愁眉苦脸的说，“别说钱了，我们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吧？不是说有七站？”
“嗯……”陆柯白却说，“那是只白牛。”
方毓川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你说门上那牛？白牛怎么了？哦……大白牛车是吧？”
【大白牛车，《法华经》中以羊、鹿、牛作为权乘，大白牛车作为佛乘。据说只要乘坐白牛车，就可以到达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这船还信佛啊……”
“刚才的祭坛里没有李侬的名字。”陆柯白说。
“我知道，但是这次进游戏的一共有二十个人，如果是每两个人分成一组的话，那类似这样的房间可就多了，说不准李侬在其他地方。”方毓川顺着他说道，“啊……我在进游戏之前还看见了一个男尸，在单独的一间屋子里，难道那才是李侬？”
“这艘船是李侬的，点缀修缮了大白牛车，但是奉供的却是海神。”陆柯白说。
“啊！”方毓川登时间如梦初醒般说道，“对啊，这不和常理。同时供奉那么多神明，李侬不怕会犯了忌讳吗？他到底信什么？”
“什么都拜的人……应该是什么从不信吧。”陆柯白低下头，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但李侬却还是和‘神’做了交易。”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不信神的人，最后却会选择和神做交易呢？
神能实现他的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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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柯白和方毓川在泛着幽香谲诡的红廊道里走了没多久，就跟着蔻蔻来到了船舱大厅，珊瑚珠和敬神香摆满了大厅的八仙桌，大厅看上去好像是极静，却莫名又有一种无声的鼎沸。虽空无一人，但又像人群熙攘。
“卢婆婆，有客人来了，给他们一张船票吧。”蔻蔻来到玻璃画下昏昏欲睡的老妇人身旁，声音又轻又脆的喊道。双鬓花白的老夫人闻言睁开朦胧的睡眼，一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一边朝蔻蔻伸出了枯枝般的手掌。
蔻蔻立刻亲昵的靠了过去，眯起黄莹莹的眸子，信子又嘶嘶的吐起来。
“阿欢呐？”卢婆婆拖着苍老的嗓子问道。
“死了。”蔻蔻说，“阿欢早死了。船沉了，没人能活。”
“噢——噢——阿欢是个好姑娘。”卢婆婆带着金丝眼镜，深凹进面颊里的两只眼睛缓慢的从陆柯白逡巡到方毓川，抿了抿皱巴巴的嘴，说：“叫什么？去哪啊？”
陆柯白随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又说自己想去最后一站。
“云端？”卢婆婆从抽屉里扯出两张船票，大红章啪啪盖了两下，又转头看向方毓川。“那我也一样！”方毓川连忙说，“谢谢您了！”
但卢婆婆扯着票的那只手却只是放在空中，脸上只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并不像是想要松手放票的样子。
“这票嘛，拿是可以拿……但是——”卢婆婆慢悠悠的说道，“可不能白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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