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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待修勿看11


我还背着行囊,但它仅仅是延续我痛苦的时间,而不能让我的身体彻底地从这沙漠中解脱。

        流沙随时妄图吞噬我的脚,在这无垠的黄土中有几棵无精打采的塔巴罗草,蔫啦吧唧地伏着;这附近没有那些可食用的高大的刺掌,零星的几棵也小得可怜。

        我不否认我开始后悔了。荒无人烟,无人聊解寂寞,这几日我神情恍惚,甚至看到了传说中的极乐世界,我想或许我不久就要去到那里,若不是强大的求生本能,我早就支撑不住了。

        双腿发颤,我咬紧牙关,面庞被风沙划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胃部已经放弃挣扎,开始麻木,不久当那颗属于人类的跳动的心也无力蹦跃,就是我这无趣的一生尽了之时。

        然而事情的发展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或者生活本来就是三流编剧为了博人眼球而信手乱书所作,不久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浮现出了一抹绿。

        这简直感觉像是为了不让主角死亡的强行转折,但真真实实的就发生了。

        不是海市蜃楼,不是沙漠绿洲,是真真实实的能被触碰到的粗褐树皮,能被品尝到的甘甜汁液。

        当我确认了这一点时,我的四肢像是窜过了电流,忍不住一个激灵,生锈的机器开始运转,带着这个筋疲力尽的人狂奔。

        我发疯了一样伏在林间小溪的岸边像是野兽一般汲水。虽然毫无形象可言,但后来回想我难得这么本真。

        简单的灌满了胃部,但人总是贪得无厌,总是叫嚣着无边的欲望,原本麻木的部位突然有了叫嚣的活力,血脉一下子贲张,无边的饥饿感开始将我席卷,包裹着我,像是粘稠的沼泽,被陷入无法挣扎。

        我无法制止自己颤抖的伸向行囊的手。原液原液我已经无法思及未来,只想这一晌贪欢。

        人类本来就是一种会因为一时的欲望而葬送一切的生物。

        疏朗的叶间投下刺目的光,搅乱这难得清。树木虬结生长,非得逆着自然规律向上,维持着可笑的高傲。

        我哆嗦着将那生命的液体倒入口中……我感觉到那苦涩而又混着一丝腻人的甜的粘稠液体缓缓顺着喉管滑落,感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开始兴奋,疯狂地攫取那并不算甜美的食物……我听见了我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声音。

        悠远的大漠隐隐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任由嘴角流下了涎液,我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接下来,我只需要躺在混着一股刺鼻的、像是令人作呕的橡胶味道的黄沙之上,尽量减缓灵魂从躯壳中脱离的速度。

        没有了原液,像我这样的残次品,竟连苟延残喘的资格也不剩下了。

        我可以吞食树根草皮甚至沙土,可我不能让本就残破的身体脱离它赖以生存的液体。当初来到沙漠携带的仿佛一辈子也用不完的原液,竟是消耗的如此之快,快到让人猝不及防,便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而浪费殆尽。

        一代人类的悲哀。

        有风在叫嚣。

        溪水无情,潺潺不停,恼人地撩拨;林间40摄氏度左右的地面,于我来说已经是难得舒适的温度,但夜间温度骤降,寒气逼人,刺入骨髓,会有暗中潜伏对猎物虎视眈眈的野兽。

        生命的禁区内,倘若能有天堂,那必将是地狱的外皮伪装。

        热浪像是烈火的舔祗……我牙齿抑制不住的打颤,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扭曲头晕目眩,耳畔有人低低浅笑。

        “无数可怜的灵魂因饥饿羸顿而亡;

        他们没有工作,他们没有能换取果腹之物的,哪怕零星半点的钱。

        被他们疯狂卷入胃中的,是连下水道中的老鼠也不屑于触碰的不洁之物:如死猫,如剥e皮后被投入粪坑的死马,如宰杀牛时流出的血,如厨子扔到街上的动物内脏

        对于这般景象,我们谓之,饥荒。”

        “与之相伴之物,常有神罚。

        饥荒,外部瓦解;神罚,内部摧毁。

        当皮肤冒出黑疹,渗出丝丝的血,肿瘤开始流脓,惊慌前所未有的加剧。

        将碾死的黑甲虫抹于伤口之上,将祈神的舞蹈奉为良方,空落的肚皮尚可填,这染上的球菌杆菌却无可解。

        黑暗中有鼠与跳骚蠢蠢欲动,我们谓之,瘟疫。

        -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我亲眼目睹了这无数史书详细刻画了一遍又一遍的悲惨场面。

        毒日作威作福,地表干裂,沟壑间是望不见的、绝望的黑暗。蚊蝇纷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因为地上乱散着无数可怜人的排泄物,无处安放。那些跌坐在这人间炼狱的人们,像是蛆般无望的扭动着,又似乎动弹不得。他们的皮囊深嵌入肋骨中,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高耸着,望去奇形怪状的好似昆虫的附肢。

        这些人三五成群的在那偶尔生出几颗小指长的蔫草的土地上密密地布着,像是老态龙钟的巨兽张开口,那密集的、布满污垢黄色的牙。那嶙峋的手上青筋缠满了突出的骨,望去病态恶心,更遣论它却疯狂的把起那仅剩的枯草(或许还沾上了排泄物),塞进口中,塞进那像是黑洞一般的、排布着不齐牙齿的口中。

        恶心、太恶心了。我厌恶的本能压倒了对这些人的同情,让我止不住的胃中翻涌。

        我吐了。

        -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我又吐了。

        炼狱。我想起我来的第一天,我吐了,但那难民们却目中放光的扑上去,和飞下的乌鸦疯狂争夺这来自我腹中的污秽。他们已经毫无尊严了,那一双双纹路纵横的手沾染上这来自几个世纪之后的一顿普通的早餐,历经几个小时消化后的黏液,塞入口中。

        在几秒内被分食殆尽。

        一双双饿得发绿的眼睛却齐刷刷的看着我,像是怨灵,压倒在你头上。那一瞬间恐惧将我席卷,骤然寒毛倒竖,如坠冰窟。跑跑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我开始后悔来到这里。

        -

        来到这里的第十天。

        我的承受能力渐渐强了,尽管仍旧经不住的作呕,却能强忍着恶心完成采集样本的任务。

        每天早上,我那经过改造的身体接受着跨时空传来的食物,经过一系列化学反应释放能量,叫我不至于狼狈。我走进那个我废了很大的劲才清扫出的一片干净地上搭建的帐篷,帏帐落下,我舒了一口气,开始记录今天所获。

        我用尽可能详尽的笔触记录下的这几天我所见的一切,权当日记,连同录下的影像资料一起封存。

        我的心逐渐发烫,握笔的手忍不住颤抖。

        “一号难民,对,是他,那个可怜的、从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的家伙。但这又如何呢?他并不是处境最糟的,因为他没有别的累赘,只要能管好自己能够生存就好了。尽管这并不容易。不过在这种情形下,没有谁是容易的。”

        “……三号今天看起来要死了。饿死的。见死不救,这是对一个人良心最大的考验,但我并不能插手,哪怕这对不起上帝。实际上我做不了什么,我没有食物,更没有割肉的觉悟,插手于我而言没有丝毫好处。是的……我并没有做错,这并不是真的,这只是一次模拟,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仅此而已。况且三号的死亡只是开始。”

        因为根据计划,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瘟疫。

        我全然不惧,因为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来自未来的各种疫苗,它们连接成了一道强有力的防线,免去了我疾病的困扰。但很显然,这对那些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连维持生命都困难的可怜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中国的老祖宗说,福难成双,祸不单行。瘟疫与饥荒这对难兄难弟通常相辅相成。人类的三大苦难:famine(饥荒),plague(瘟疫),与war(战争),这三者通常都是叠加出现的。

        这并不难理解。

        苦难加倍,才如此动人心弦。

        -

        来到这里的一个月。

        瘟疫的魔爪慢慢伸出。我开始来的这地方位于城外,一场饥荒饿死的四分之一人有将近一半都来自这地方的,而后瘟疫接踵而至,连带着这整个地区基本都会死绝了。

        随着我的第十号观察对象的最后死去,我对这里彻底失去了兴趣。更何况当瘟疫来了之后,何处都不聊生,那时再进城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但于城外想入城却不那么容易,本就严格的审查,前段时间因为难民问题更严格了,这倒成了我一个大问题。但入不得倒也更想,而城外蚊虫众多,叮咬得我痛痒难耐,出门每日得见横纵于地上的新尸体,即是不恶心,又难免毛骨悚然,不免多了几分埋怨。而开始来时望着这群人,再怎么说服自己,有时候也免不了同情作祟,险些犯下大错。而经过一个月的自我调试,倒也能做到望着饥荒下的苦难面不改色的地步,说服了自己接受他们即将死去的既定现实。

        而现在只是期盼离开了。

        走之前一晚,我留下了在这里的最后一笔日记。

        “还有一周,还有一周瘟疫就要来了。是鼠疫吧?在意料之中。这玩意儿有名是真有名,杀伤力大也是真的大,几千万人说死就死了。毕竟这里的卫生条件真的并不怎么样,而长时间饿肚子已经让这些人免疫力急剧下滑,肯定挺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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