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早就疯了
即便她再狠心,也说不出任何伤害裴暮的话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她和裴暮都是傻子。
惊蛰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抬起,在触碰到裴暮的后背时,将他推了开来。
“裴暮,你我已经陌路,你不该来到这里。”
原本惊蛰打算通过裴暮,找到安闲王,这样她便可以得到忠于安闲王的那一部分势力,可她突然不想那么做了。她不想成为和江潇月同样的人,她要证明,不需要裴暮,她照样可以完成任务。
她对裴暮的接近,不应存在任何杂质。
“您在恨我吗?……长安殿下……”
在说到最后那个称谓时,裴暮的声音变得很是艰涩,仿佛光是念出那四个字,对他而言就是极大的痛苦。
裴暮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这是他第一次表明出来。
朦胧的夜色中,他的面容是那么的模糊,唯独眼睛亮得出奇,像是把窗外的月光都盛了进去,其中有着惊蛰看不懂的意味。
惊蛰撩起裙摆,她小腿处绑着一把短剑,正是当初裴暮刺入她胸膛的那一把。
那时的疼痛感依稀还在脑海内,但惊蛰不得不承认,在她后来孤苦一人的流浪生活中,这把短剑曾无数次救了她的性命。在最贫困潦倒的时候,惊蛰有卖了短剑,换取一些铜钱的想法,但终究,她没舍得出手。
将短剑交入裴暮手中,惊蛰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裴暮,我们都曾互为主仆过,也互因对方命悬一线过,两不相欠了……”
惊蛰眸光往下,低垂的发丝遮住她的表情,声音淡漠出尘,在她的刻意演绎下,越发不带一丝温度。但如果认真去听,就会听出惊蛰这整句话都没有停顿。
她怕她稍微一顿,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裴暮已经身中剧毒。
再不能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苟观此人阴险狡诈,他那么轻易地答应裴暮的求亲绝不是出于欣赏,他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拉拢或是除去裴暮,而届时,作为裴暮之妻的她会成为裴暮最大的弱点。
被苟观发现她亦对裴暮有所在意的话,他能控制她的筹码中,又多了一个裴暮。
就算她说出这番话会让裴暮心生怨怼,也好过他们俩都陷入险境。
“两不相欠……”
裴暮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他接过那柄短剑,却是将剑刃对准了惊蛰,场景似乎与十年前重叠到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裴暮没有戴面具,所以惊蛰清晰地看见他的眼中,衔着泪,那是一种所有希望都破空后的死寂,亦是痛苦挣扎后的解脱。裴暮对她的感情是复杂的,介于爱恨之间,可又比爱恨纯粹,无法用言语来说明。
真要说的话,他并非是美好情话中那种默默无闻的类型,裴暮对她的付出,是想要索取回报的。如果她无法给与相应的回报,裴暮自小接受的训练让他养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清除一切会威胁、会干扰他心绪的东西是他的本能,包括惊蛰。
用一句庸俗的话来说,得不到的,就毁掉。
惊蛰心里阵阵发涩,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不是裴暮,无法弄明白他真正的想法。
她只知道,这一场死亡已经迟到了十年。若她死于裴暮的剑下,那么裴暮对她而言,也就不再重要,所有的犹豫纠缠皆成虚妄,她会重新成为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书店员工。这样的过程,她已经经历无数次了。
字面意义上的。
也许……确实是种解脱。
惊蛰阖上眸,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那把短剑在裴暮的手中转了半个圈,剑柄的那一端被塞向她,接着,裴暮用力抱她入怀。惊蛰措手不及,刀刃刺入皮骨的声音让她的脑袋一下子炸了。
“裴暮,你他妈疯了!”
这句绝称不上文雅的话惊蛰脱口而出,她想去看裴暮的伤,但身体被裴暮牢牢禁锢住,动弹不了分毫。
“呵……”裴暮在惊蛰的耳边低低地笑出来,他怀抱着这一片温软,是他渴求了近二十年的梦,他怎么能不疯?“再刺入一寸,我就会死,那方才是真正的两清。”
“裴暮作为暗卫,死并不重要,但不可被主人丢弃,您……已经丢弃过裴暮一次了,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不妨直接杀了裴暮……”
他一度以为他失去了主人,当年在江潇月离开后,他有回去找她,但太晚了,就连地上那些侍从的尸首都被附近的狼吃干净了,更别说她的……即便如此,他总还抱着一份希望,这十年间不断地找她。
想再见她一面,这个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
一次次地找寻,一次次地失望,偶尔打听到可能与她相关的消息,等他赶回去,又一次地破灭。
也许她真的死了。
裴暮不得不接受这种推测,他不再顾惜性命,因为她,死亡也变得美妙起来,——如果死了,就能和她再见一面的话。
那次他真的以为他死了,所以在睁开眼,看见她在为他清理伤口时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她,好像忘记了他。
也许只是他与少年时变化太大,她没认出来,裴暮的失落大过庆幸,他不希望她是恨他的,但恨也表明了他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完全地忘记,忘记曾经有一个人为她活着,又因她险些死去。
过了几日,他才表明身份,“裴暮,暮色的暮”。
当年就是他的小主人,粗心写错了他的名字,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叫做“裴墓”,他也懒得去做辩解,反过来一想,只有他的小主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这确实好极了。
令裴暮万万不敢奢求的,是他从不敢接近半步的主人,对他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这让他欣喜若狂,却又不能表现分毫,他怕吓到他的主人。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做期盼的话,他还能克制得住,可一旦触碰过,感受过,欲念便如野草疯长,他开始祈求更多,开始放纵自己沉湎在主人的温柔中。
以往那些他视为惩罚的伤,变成了一种赏赐,若不是危及生命,他宁愿受更重的伤,只为了看她眼中那一丁点儿外露的怜惜。
现在,他的主人说他疯了。
他早就疯了。
从他背弃了暗卫职责的那日起,他开始一步步的,走向了自我毁灭的道路,然而他不在意,只要能让他得到她的话,无论是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地承受。
心口的伤在不断流着血,裴暮逐渐失去气力,单膝跪倒在地。
窗外忽然而至的夜风将房间里的烛光吹灭,唯有清淡的月光映照在他们两人身上,裴暮仰着头,一如初次相见时那般虔诚,说出了同样的话。
“裴暮是独属于您的暗卫,只要还有一丝利用价值的话……就随意利用吧……我的主人。”
身心皆付,生死不悔。
惊蛰静静地看着裴暮,那把精致的短剑依旧插在他的心间,发丝和衣着因着刚刚的举动变得凌乱,在月光下轮廓分明。惊蛰不再去考虑那短剑,她转而直视着裴暮的脸,他眼眶微红,还残留着眼泪的水痕,唇色不染自红,微微张开吐息着空气。
她清醒的、轻柔地捧住裴暮的脸,俯首吻了上去。
“这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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