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份礼物
这几天容昭虽然独自躺在毡帐里的时候多,不代表她两耳不闻帐外事。
她反复琢磨过苏嬷嬷和甘仪的那段对话,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位因国家政权更迭而失去庇护的公主,正逃亡在外,要回母亲的故乡——一个叫崇的国家。而追杀自己的人是下凉国新主人,这副身体的异母兄弟。
不过以她所知那点儿历史知识,崇——这个国家是绝对没有听过的。
甘仪遣人到驿站去联系车马,却不是通知官府机构来看,说明她这个公主身份对于崇国来说并不重要。
被甘仪留在营地护卫的那队人马,除了蒋六看起来是实打实的态度恭顺外,其余人的神态中偶尔会流出些不甘心和不以为意。再次证明,跟军功比起来,护卫她这位落魄公主的差事着实没有多少好处。
再说这队驿站派出迎接的车队,比蒋六预估的时间晚到了足有两天,想来也是因为所迎之人的分量,不足以让驿站的人日夜兼程辛苦赶路的缘故。
总而言之,这个公主身份有点鸡肋。
周边人暗藏的轻慢态度,让容昭很有危机感,在这个杀人跟踩死蚂蚁一样轻易的地方,她必须要多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甘仪留下的人马,比驿长刘兴和他的手下更可靠,可惜不能继续护送她们回安邑。
容昭打算在蒋六辞别时,借机要来那把惦记了两天的小刀。
候立在车队边的蒋六看到容昭一脸平静,独自走来,忙上前去抱拳行礼道:“公主殿下安。驿站车马已到,从此地出发若脚程快的话,不出意外四、五日就可进入辽州境内的奉岐城。吾等也须前去与甘副参军汇合,前方路途不能继续护送,还请见谅。”
容昭深知若不是有这十来号人的照看,自己这几个老弱伤残妇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因此她对蒋六等人微微欠了欠身,很真诚地行礼,笑着致谢:“蒋军士言重了,这几日来辛苦各位日夜照护,我已是万分感激了。诸位的救助之恩,我自当铭记不忘。”
见容昭如此郑重的道谢,蒋六胸中一股热气上冲,立刻单膝跪倒双手抱拳,俯身行大礼:“吾等愧不敢受,万望公主安康长顺。”
他身后的一排壮汉也随之抱拳跪下,齐声朗声道:“万望公主安康长顺。”
眼前这个容貌娇艳的女孩,虽是前途未卜,却能以堂堂公主之尊,破格对他们这样一群身份卑微的低等兵卒如此客气,实在是意料之外。
那日容昭查看胡桃伤口后,蒋六便留意起她的举动,这才发现这位下凉公主的身上全无寻常贵女的娇矜之气。日常起居除了要求干净外,其余杂事从不多言语。
她小小年纪待人温和有礼,冷静自持又气度不凡,实在难得。这不禁让蒋六诚心拜服。
“公主临危不惧,德才出众,此去安邑定能诸事平安。”说完,蒋六在腰间摸出两个小油纸包,恭恭敬敬的双手献上,“这是小人自己调配的。大包是伤药,止血甚佳,小包是迷药,一囊酒水的量只需一指尖药粉就足矣,见效很快。这两包药虽不名贵,但可应急,请公主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多谢蒋军士。”容昭眉毛意外地轻挑一下即落回原处,眼中笑意加深。她往前走了两步,刚准备伸出手收下礼物,却被苏嬷嬷抢先拿过蒋六手中的药包,转交到容昭手里。
容昭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约是不太合规矩,便偷偷扬扬眉尾,装作若无其事把两包药捏在手里。
她想了几秒,心中还是不舍得放弃早就瞅好的那把小刀,厚着脸皮开口索要。
“蒋军士,自那日遭遇马贼后,我总是梦里惊醒,想问你讨要一件合适防身的匕首。”
蒋六略一思索,弯腰从长马靴里抽出那把木柄小刀,双手奉送到苏嬷嬷跟前,说道:“这把匕首小巧,公主用作防身再合适不过了。”
容昭得到心仪的小刀,还额外收获两包药粉,心里十分高兴,完全没有留意到身侧苏嬷嬷的脸上,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她哪里知道,自己刚才对兵卒的言行间有很多不符公主身份的地方,更别提还给一众兵卒鞠躬致谢了。
而蒋六夸容昭“德才出众”,这四个字,在当下是对女子极高的评价。
在这个时代里,识字的男人都不多,更不用说女子了。所以一个女子被人夸奖有才德,比夸她貌美如花着实要难上很多很多。
“唉……我自幼生活在下凉,此次去安邑心中着实忐忑。”
在这个地方,她知道的太少了,又不敢贸然找人打听。容昭察觉到蒋六对自己怀有善意,继续扮演弱者角色,试试看能不能多讨要一些有用的东西或消息。
有鱼没鱼,总要先捞两网子才知道。
蒋六知道的朝中之事远比苏嬷嬷之辈的女流多,他听容昭这么一说,心中唏嘘同情,知道这位聪慧的昭柔公主必是已经预料到了,她此去安邑的日子远比不得在下凉时候舒适。
略一思忖后,蒋六低声说道:“小人虽职位卑微,却也曾随大都护去过几次国都安邑。听闻那仁安王品行高洁,皎皎如玉,处事十分公正,在朝堂中颇有地位且口碑极好。公主若遇到十分棘手之事,或可向他求助。”
仁安王?嗯,很好,算是一个可以求助的npc。容昭默念了两边,把这三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等蒋六一行人辞行上马后,容昭钻进马车里,第一件事就是问苏嬷嬷要了一个锦囊。她喜滋滋把刚得来的两包药和之前私留下的一粒止痛药丸子一起放进去。
锦囊塞到怀里的暗兜中后,容昭怕掉落,又将锦囊的绳子牢牢绑在腰带上,然后学着蒋六的样子把匕首插到靴子侧面绑紧,这才脸上挂着微笑挺直了腰坐好。
陪坐在马车里的苏嬷嬷看她这番动作忙活完后,笑道:“这下可放下心了。再有几天,我们就能进崇国地界去。”
从前天真烂漫的公主现在瘦得可怜,人也突然间沉稳许多。别人给了两包药粉,她却当成宝贝一般的藏在怀里……
苏嬷嬷扭过脸去,压下心里泛起的层层苦涩,心疼地说,“公主莫担心,等到了安邑,老爷定会妥善安置好的。”
“啊,啥?”正在盘算如何在剩下的路途中,在苏嬷嬷和胡桃身上施展信息收集计划,琢磨琢磨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来的容昭,听到这一句话猛抬起头,眼中都是吃惊。
areyoukiddingme?她的身份难道不是下凉国的昭柔公主?回到安邑难道不去皇宫或是公主府?
为什么突然会冒出一个老爷来?还要老爷来安置她?
这是什么鬼操作?
到底是一国公主啊,还是夜场公主……
愣了好一会儿,容昭才蹙起眉尖,低头垂下两排黑鸦鸦的睫毛,苍白的小脸上带着泫然欲滴,低声说道:“苏嬷嬷,其实我滚下深沟时头撞到了石块,醒来后有些事情模模糊糊,总也记不清楚……一想事情就会头疼。”她抬起一只手扶住脑袋,偏过脸去看向苏嬷嬷,“所以,你刚说到的‘老爷’是谁?”
苏嬷嬷才擦去热泪,闻言也是满眼惊愕,两片嘴唇微微发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吓得不轻。
背朝上趴在马车中的胡桃没有动,只是捏在软褥间的手指尖突然变白了些。
容昭赶紧说道:“嬷嬷不用担心。我已问过蒋军士了,他说休息几日等肿包处的淤血散尽便好了。你莫要惊动旁人,免得耽误了行程。”
苏嬷嬷听完后依然忧心忡忡,嘴巴张了又张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个“喏”字。
过了一会儿,苏嬷嬷似乎是不放心,又坐起身仔细摸了一遍容昭的脑袋,再三询问她可还隐瞒了其它的伤处。
容昭摇头,柔声细语安抚几句后,苏嬷嬷才坐回原位说道:“这次真是苦了公主,怎不早点告诉老奴。等到了安邑定要寻来大夫再细细问一次脉。”
她慈爱地帮容昭整理好宽大的衣裙:“等到了崇国境内,公主可不能再这般随意了,要时时注重仪态,莫被别人小瞧了去。”
看容昭穿着刚换好的崇国贵女服饰,按照自己之前教导的仪态乖巧的端坐好,将两手掩在袖中交放在腿面上,苏嬷嬷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口慢慢解释容昭之前的疑惑。
原来,在崇国刚立国不久,开国皇帝高良吉挥兵北上,征服了北野为首几个势力深厚的国家,暴力威慑住了北野诸国的土皇帝和部落首领,他们纷纷臣服并提出与联姻请求。
可当时高良吉只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哪儿能送去北野联姻,所以就从官员家里挑选出一批适龄女子,赐了封号,成为和亲公主嫁入北野诸国。
而昭柔公主的母亲庄芮欢,是崇国太史令庄载道家的庶女。当年朝廷挑选和亲公主时,庄芮欢自请入宫。因她容貌出众,举止端淑,被赐封安平,嫁给了下凉国主拓达律。
容昭听完,在心里默算:古人结婚生子早,庄芮欢有一女一子。若自己这副身躯是十五岁,推算下来安平公主大约也就三十多岁,这样看来崇国立国的时间并不长。
容昭琢磨了一阵子,出言试探:“母亲嫁到下凉国时,岂不是同我差不多的年龄。”
苏嬷嬷摇摇头,“早些年天下乱的很,大妃的婚事耽搁了,入宫受封公主时已经快十九岁了,可是比你大了三岁多呢。”
容昭若有所思:昭柔公主今年有十六岁了?这胸可真有点偏小了啊,估计是营养不良。
“天下怎会大乱呢?”她好奇地继续问。
闲坐在马车里,本就无聊,胡桃向来胆小话少像个隐形人,苏嬷嬷因很快能回到崇国,心情松快许多,对容昭的问题知无不答。于是,容昭很快完成了第一次信息收集。
她用柔软的指头抠着手心,暗自梳理: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竟是一片闻所未闻的陌生大陆——东洲。
而三十年前,在这片大陆上有个伟大的领袖人物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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