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元日迎春(三)
除夕闹到了元日,观苑楼才逐渐安静。
梅鹤卿睡不足一个时辰,醒来时天仍未亮,细雪絮絮夜色正浓。他在黑暗里吻了温离的额头,动作极轻怕惊扰人儿的好梦,温离手指绕着他的一小撮青丝,酣睡的面容毫无戒备,乖巧恬静地叫他不忍心解开缠绕手指的头发,就想静静地陪着,看着。
若是换作往常定是不会吵醒温离,奈何突兀的几声爆竹将人惊到,温离指尖下意识地蜷得更紧,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睡吧,小孩贪玩吓着我的卓兰了。”梅鹤卿搂着温离轻轻拍背哄道。
“你要进宫了,我起来给你更衣。”温离手掌撑着起身,青丝也从指间滑落,里衣松垮半遮着锁骨。
梅鹤卿借着走廊映射的灯光,看着温离睡眼朦胧的模样。温离半眯眼眸,打着哈欠后仰腰背展了展筋骨,懒懒地说:“我惦记着元日伺候夫君更衣上朝,差点儿就睡过去了。”
梅鹤卿坐起身揉着温离的发心,“还未嫁,就如此贤惠了。”
温离发心被揉得乱七八糟,很享受地说:“新年第一日,为夫君穿戴衣冠是图个好兆头,愿夫君仕途坦荡,顺心顺意。”
温暖的掌心抚摸而下,托着温离的脑背要他仰头迎接着,梅鹤卿倾身向前,窗户外的灯笼微微晃动,他们在光影交错间亲吻,恋恋不舍。
——
大朝会年年如出一辙,按部就班,唱贡和陈设结束后颁布大赦令,紧接着就是宴席吃酒,君臣间巩固感情。梅鹤琅官居一品大将军,列于首列的座位,梅鹤卿稍稍低了些坐到二列,按官阶依次往后。
李庆祥宣读赐婚圣旨,曹甫承着一众艳羡目光叩谢圣恩,领旨坐回自己的席位,就近的同僚已经举杯敬来道贺,曹甫面上挂笑敬了回去。景氏此番企图他一清二楚,他心有异议是不愿以女儿一生的幸福,当作帝王稳固军权的牺牲品。
梅鹤琅没有同他人一起贺喜,端起酒盏独自饮尽,往年身侧落座的是沈纪言,今年沈太傅身子不适没能来,这席位现下就换了人。
季伯文也是有眼力见的,与梅家的这位大将军就入席时客套几句,便互不搭理没有下文。
文武官员谈笑风生举止拘束,练就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明面的礼节那是面面俱到,客气话都说尽了。裴逸在脸笑僵前落了酒盏,侧头想要与梅鹤卿道声过年好,龙椅上的那位说话了。
“宁远将军。”景司忆着繁重的龙袍,眸光沉静地望着底下的梅鹤琅。
殿内蓦地静下声来,高举的酒盏有一瞬滞在半空,官员们机灵地交汇眼神犹自放下酒水,像是有一出好戏要开演了。
梅家如今的势头,京四家横行那会的气焰都比不上七分,当官的人人皆知景氏对梅家有所忌惮,眼下是忌惮三十万兵马的军权,未来三国起兵再有立功的机会,那就不得了了,可是功高震主的大忌。
大殿的无数视线犹如绣花针,牢牢地扎在梅鹤琅的周身,大有在他皮肉绣花的意思,他欲起身出列,皇帝神情随和,恩许他坐着回话。
“谢陛下。”梅鹤琅还是站起来行过礼,方坐下。
梅鹤卿看着他大哥的背影,眸子昏暗不明。
景司忆和颜悦色说:“朕依稀记得,鹤翎与朕年纪相仿,可有婚约在身?”
百官一听就明白了,皇上是要赐婚啊,不知挑中的是谁家的姑娘,俄然间猜测的结果就有上百。
梅鹤琅不料皇上竟提三弟婚事,诧异之色如浮光掠影,没给他人捉住痕迹的机会,面上平静道:“鹤翎顽劣成性,尚未定有亲事,怕这小子太野,容易耽误人家姑娘。”
“他的事迹,朕是略有耳闻。”景司忆淡淡地笑了笑,一旁的李庆祥弓身给酒盏满上,温热的酒水在杯盏里潋滟着,他握住盏壁摩挲,“自古有帝王元正为臣子做媒续弦,被称美谈,而今朕也效仿先人做一回媒,促成一桩美好姻缘。”
“梅鹤翎是将门之后,行事意气些是好事,这是朕羡慕不来的。性子野是过于自在潇洒,给他寻门亲事兴许就能收敛了。”景司忆指腹转了转酒盏,温言道。
梅鹤琅神色如常,觉察不出微妙的变化,似乎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他颔首说:“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眼风不着痕迹地掠过正吃酒的梅鹤卿,转回梅鹤琅身上说:“朕心中有一人选,年龄上和梅鹤翎也相差无几,论起来同朕还是表兄妹,只是不知季爱卿可曾给爱女许有婚事?”
此话一出,殿内空气犹似凝固般。
季伯文心头一震,分不清是惊还是吓,他眸子一抬恰好与皇帝探询的目光相交,如雷电般刺激他忙找回魂,起身故作镇静道:“回陛下,小女尚未及笄,不曾定有婚配。”
尹卫握紧杯盏,眸光沉沉。
景司忆招手示意季伯文坐下说话,温和说:“二人既是没有婚配在身,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不如趁此举国欢庆之日,朕下旨一道为其二人指婚,喜上添喜。”
皇帝心思极深,一句问话,季伯文要拒也拒不得。
梅鹤琅没看季伯文一眼,皇帝话音刚落,他思忖间便起身出列拜谢圣恩,季伯文见梅家并无反对之意,也出列叩谢,梅季两家的婚事算是就这么定下了。
席间的道贺声络绎不绝,因婚事结成亲家的两位臣子面上和善不少,偶尔互相敬酒闲聊两句,免得让其他同僚把两家人当戏看了去。
裴逸举杯敬道:“新年好,大婚在即,新郎容光焕发。”
梅鹤卿不吝啬一笑,敬回去说:“记得来喝喜酒。”
“肯定,”裴逸一饮而尽,搁下酒盏道:“梅三郎的喜酒是要迟些了。世家儿女门当户对,成亲那日定是盛况空前。”
“陛下赐婚自是要大操大办,如何也不能委屈季家二小姐,等行了弱冠之礼就把婚事办了,这期间要好好管束他,教他把性子都收收才行。”梅鹤卿抿完酒水,落盏时睨了一眼斜边上的尹卫。
裴逸筷子夹菜,笑道:“做兄长的都不容易,但兮儿嫁给你大哥,我是挺放心的。”
梅鹤卿没怎么吃菜,菜肴几乎没动过,他抚平衣褶念着家里的爱人,平声说:“嫁进梅家便是自家人,在老爷子心里没有夫家娘家一说,待嫂子胜过亲生孙女的好,裴大人安心,不必太过忧思顾虑。”
旁的宫女伺候倒酒,裴逸听着酒声发笑一声,无人知他在为何而笑,“梅少卿这话说的,不了解的还以为梅家在抢女儿。”
梅鹤卿也笑道:“裴大人风趣。”
二人寒暄着,宴席缓缓接近尾声,与此同时,神武门前大起擂台,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百姓里头不乏有手持利器的武者,有一部分鼻青脸肿是已被对手打落擂台,还有一部分摩拳擦掌雀雀欲试,赛事如火如荼。
今年的擂台榜首位的奖赏相较往年,同样是世间罕见的宝贝,天家要与民同乐,恩赏方面是做足了,纵然是下雪天,百姓的热情依旧高涨。
景司忆席间去换了一身锦衣长袍,准备领官员到神武门城墙上观赏比赛。
曹薇悦与季杳陪同在皇太后身边,她今日打扮不同平时,一袭碧水长裙眉间点着花钿,妆容仪态尽显女儿的娇媚。若换作平日,她甚少在意这些,她不似季杳那般的大家闺秀,一颦一笑宛如画中仙。受她爹爹的教养影响,她顶多能是活泼好动的小家碧玉,没有半点圈中贵女的知书达理。
“薇悦。”季乔曦按礼制身穿凤袍受官员女眷拜见,高坐凤椅端着一派慈眉善目,轻唤道。
曹薇悦提起裙摆离席位小步出列,福身:“臣女在。”
曹薇悦是季杳闺中密友,季杳入宫问安偶有和季乔曦提及过,季乔曦都记着,今个儿仔细打量一番,也甚是满意的。
“免礼了。”皇太后眼底多了分喜欢,她缓缓说道:“你父亲常年在外领兵,家里也无亲人陪伴,往后亦是要嫁入宫中,不妨年后就搬到凤禧宫来,哀家在这也是闷得慌,薇悦若能来陪陪哀家,这宫殿定会热闹几分。”
曹薇悦不敢迟疑半刻,应声说:“多谢太后抬爱。”
皇太后浅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薇悦芳龄二九,算起来长皇帝一岁,世间女子多是及笄便嫁做人妇,曹家家主却是半点不着急,大抵是因为祖上是武将的缘故,不拘小节惯了,对此不甚在意,当然,其中也有女儿的原因,没遇上一位如意郎君。
曹薇悦琴棋书画稍差,武功底子也不扎实,贵女圈中如何评价她的,用一句话囊括就是哪哪都不行,任何事都差了那么点意思,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子,靠着父亲的军衔与皇上有了一纸婚约。
曹薇悦心底最是清楚明白,她和那些贵女不同,眼界不同。
曹薇悦坐回席上,季乔曦便又唤季杳,季杳是适才得知与梅家三郎的婚约,闻言时脑海里闪过那日给她递糖葫芦的少年,她心里生怪,仅是一面之缘,竟将他的样貌刻进了脑海,现下想起是如此清晰。
“杳杳?”季乔曦再唤道。
季杳这才回过神来,她自知失态,垂眸出席给皇太后福身道:“是臣女失礼了。”
季乔曦招手唤季杳到身边来,拉过手背安抚地拍着,“哀家明白你的心意,外头称梅家三郎风流成性,依哀家看来到底是年纪小,待他年及弱冠了,会比现在沉稳持重的。哀家许是会看错人,但嫁与他全是为了你好啊。”
“姑母您莫担心杳杳,杳杳都明白的。”季杳莞尔一笑。
“姑母的杳杳打小就温顺伶俐,坚强勇敢。”季乔曦会心笑道:“那梅家三郎敢欺负于你,哀家定会给你出气。”
季杳笑不露齿,低眉颔首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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