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元日迎春(四)
白日的雪不大,风也恰到好处,拂过上空仿若柳絮飘荡,这便是春雪。李庆祥要给皇帝打伞遮雪,皇帝罢手示意。朝会上天子离席,官员可自行安排,去留或是同皇帝观赏擂台比试皆随意,新春佳节不必讲究太多。
景司沅沉疴体弱没有参与此次的大朝会,午时才带着温晚自皇城侧门行入,避开神武街道的车水马龙,登上神武门顶看比试。
温晚个子近来窜得快,要看楼下的擂台赛,身板子还是稍显不足,于是贴心的福贵给温晚搬来了一把小椅子。
景司忆携官员登宫墙时听闻一声惊呼,温晚正喊着哥哥加油,他步子顿了顿继续走着,跟随的还有数十位高官。
梅鹤卿眼皮一跳,就猜想会有事发生。果不其然,他站到城墙围栏旁往下一探,擂台四周挤满了百姓,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他在擂台中睹见一抹黑影,劲装束发,腰无配饰,两袖裹紧腕甲,这是他送的那一副。
他们相隔的这一段距离,不知目光所及时已过去多少光阴,他仿佛再见两百年前的温离,那时的温离身患暗疾不能言语,善良美好满眼倔强。
“鹤翎这小子怎么让阿离打擂。”梅鹤琅在人群前方寻到三弟的身影,眉头紧蹙道:“会不会出事。”
梅鹤卿眸子里的光都聚到了一人身上,他心知担忧也无用,只说:“且看吧。”
温离今日扮相为的就是擂台赛,不怕寻不着宝贝,就怕寻着了不费钱费功夫,所以出门前换了这身,结果还真寻到了。
北衙六军总督军双手怀捧的匣子里装的,便是擂台赛首位的奖赏,玉松山海石。懂得都懂,此物在世间属于无市无价,通俗易懂点的说法,只合适于作传家宝。
这不是正中温离下怀么。
他揩掉嘴角的血迹,狐狸的眼睛透着幽冷,眸光都变得危险起来,眼前的对手拳风极强,他在台下观望了一炷香,上台的武者没人能挑得动此人,他没急着上擂,而是在等,等那些个雀雀欲试的失了打擂的念头,他再对付这一个就够了。
对方功夫底子明显是打拳的,劲道又足又猛,一拳抡砸胸口犹如崖头落石,砸得他当即喉间涌上血腥,一阵撕裂的疼痛将他逼得猛退。
男子得手后没有着急进攻,他抓拳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是在观察和等待温离的下一次攻势。
温离身子骨比刚清醒的那段日子好太多,力道和反应都不差,不足之处在于功夫路子不熟,他没有找人练过,全凭下意识的反应作出的应对招式,出招时拳脚生疏反而给对手露出破绽,相比迟疑的攻击防守于他来说更有利。
但温离清楚,打擂靠的不是防守,他要伺机反击,不,是猛击,最好一招制敌。
百姓熙熙攘攘,败下阵的武者叫嚣着,“行不行啊,赶紧上啊,把人打下来!”
梅鹤翎一记眼刀剐去,走近就给那人狠踹一脚,“光长嘴了是吧!”
“你不行啊,不行把嘴给三公子闭上!”梅鹤翎口齿咬字骂着人,又猛踹一脚。
他这会心烦懊恼着,早知阿离这么冲动就不该提擂台的事。一声不吭地冲上擂台,都不给他拦住的机会,还挨对手一拳,回去怎么跟二哥交代。
男子敏锐地发觉不对劲,又一时找不出来哪儿不对,温离攥拳胳膊肘蓄力三步并作两步,一掌迎头直击男子,掌风不强男子偏头轻易躲开,温离收掌的同时一记拳头迎面挥砸,男子在喘息之机侧身抬臂以肘抵挡下。
男子迅速挥拳攻击咽喉部位,温离知晓此□□头的力量,用腕甲的厚重承受了一击,手腕骨抡砸出声响,男子眉头一蹙,温离撤掉防守姿势,男子接连砸拳消耗温离的招架之力。
温离吃了几圈迎头痛击,心口还犯着疼,手臂被震得微微发麻,他用手臂韧劲化掉袭来的蛮力,仿效起男子的招式,他是不会武功路数,但不妨碍他现学现卖。温离的攻势突然凶悍迅猛,化被动为主动,出拳的势头极快,不给男子反击的机会,硬着头皮接住几招后,招式险些被快袭猛攻打乱,温离猛地双手捉住肩头带着压迫的力量,屈膝朝男子腹部侧击。
温离看清招式,出招的速度远甚男子,男子腹部受创弯腰倒退两步,尚来不及站直身板,一股劲拉扯手腕往前一拽,脚踝陡然传来刺痛,就在男子站不住时,温离眼神眯起的瞬间,反身把男子整个人腾空翻起,使了一记过肩摔。
男子的脊背被温离狠劲地猛砸擂台,台上积起的雪屑为之一动,像是要摔裂五脏六腑才罢休,男子左右挣扎着要再站起来,温离想捂着胸口干咳两声,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示弱,只能憋紧脸色微白地原地等着。
围观的百姓顿时蹦出高呼,温离觉得耳朵不舒服,不耐烦地踱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男子,稳住气息道:“再来?”
擂台没有裁断胜负的人,只有维持秩序的禁军。
男子面色惨白也不答应温离的问话,强忍侵袭全身的剧痛翻身朝下,用手掌撑起这副身躯。
“你叫什么名字?”温离漂亮的眼睛里射出凶光,他陡然一脚踩到男子重伤的背部,脚底下的人呕出的浓血喷洒在微薄的雪中,百姓里头不免几声惊叫。
温离又在原处发力踩上第二脚,男子猛咳几口血,灰白的脸埋进发红的雪里,手指还在颤动,百姓里还有姑娘,已经遮住眼睛不敢往下看了,温离一脚把男子踹翻个面,曲身拽过男子的腕部,一步步拖到擂台边,踹下去前说了句,冷漠道:“两脚当还你方才那一拳。”
男子犹如条死鱼,从擂台的台阶上一层层地滚到地面。
“鹤翎。”温离放眼擂台四面,在百姓堆里瞧到了要找的人,他走到就近的擂台边说:“派个人送去就医,别死了。”
梅鹤翎在台下看得发愣,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温离回到擂台中央,面朝宫墙的上方望去,他淡然自若地固定紧腕甲,纹路覆着寒冷的雪气,他受着风雪眼有柔情,铿锵有力道:“玉松山海石是要作我夫君新婚之礼,温某势在必得!”
众人循温离视线昂首望着宫墙上的天子朝臣,市井里拿他作茶余饭后谈资的都晓得,他是谁,他的夫君是谁。
细碎的春雪似乎要被灼热的眼神烫成了早春的雨,就像梅鹤卿眼眸里荡漾的春水,他笑起来很轻很浅,如和风细雨,很温柔。
“胡闹。”
梅鹤琅听不清温离在说什么,隐约能捕捉几个字,他稍稍侧头道:“没伤着就好。”
温离对自我了解没有底儿,但他认定的,想拿在手的,觉得值得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他都会不遗余力去争取,他要送一件可以和梅鹤卿与之相配的宝贝,尽管这世间没有,那就退而求其次。
元正一日都飘雪,温离一战过去半个时辰,比试规定不得使用兵器,单凭温离几场下来偷学的功夫足够应对,他指腹抹掉鬓角的汗珠,湿透的背紧贴里衣,他徘徊在冷热里,显得几分狼狈。
四下看热闹的百姓散了许多,剩下的几乎都是有点拳脚功夫的武者。温离挥掌如刀斜劈对手没有防备的颈侧,趁对手吃痛恍惚的时机,回身飞踢直直把人踹翻在地,力道和敏捷比较第一场没落多少,他疾步补上一脚把人踹晕。
温离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态,除开胸口受伤,在施展的时候会犯痛,不管是在力量还是反应,都处在一个最好的状态内,他俄然记起鹤卿的话,摇风凛慄,取命十步,他当真是有做杀人魔头的本事。
“还有谁,我等着。”温离屹立擂台中央,瞥了一眼远处的香炉。
直至最后半柱香燃,无人上台应战。
他从元崎手中接过奖赏,“打的很好。”元崎只言片语,道了句还有公务在身,便领着下属离开。
这奖赏颁的没有仪式感,温离在打开匣子的那一刻已是心满意足,玉松山海石整颗有拇指指腹般大小,足足能打磨两只耳饰,清幽冷韵的光泽仿佛他的眼睛,略略看时像是海,细细看时像是海底下有座森林。
梅鹤翎冲上擂台要拿玉松山海石琢磨,温离避闪一侧不给,这人就抱胸怪他小气,他心情好又或许是高度的紧绷感一下消散的缘故,他开始觉得累了,没精神和梅鹤翎拌嘴。
他把匣子揣紧怀中,抬首眺望高墙,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人,他不管不顾地大喊道:“梅鹤卿!嫁妆准备好了!快带我回家!”
温离这一叫喊铆足了劲,不能用铿锵有力四字形容,那可谓是歇斯底里,美人的形象都丢尽了。宫墙上的皇帝大臣一字不落全听清了,数十双眼睛齐齐瞟向梅鹤卿,不能用五光十色去描述其中奥妙,顶多算是变化莫测。
梅鹤卿倒不觉得哪里不对,大臣们先干咳几声缓解气氛,皇帝转身时负手道:“都散了吧。”
诸位大臣行礼,“恭送陛下。”
雪天夜色早降,寒风起劲,降温了。
“哥哥真厉害。”温晚回府路上仍抑制不住兴奋,小嘴能翘去天上。
马车行得四平八稳,景司沅捂着仅剩余温的汤婆,手心已经泛凉,他攥不紧拳头,觉得四肢乃至浑身都冷,由里而外绝望的冷,他回应着说:“嗯,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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