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乞丐
回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背负长包裹的小乞丐正试图往人群里钻。那小乞丐披散着毛躁的头发,大概已经很久没洗过,一缕一缕拧成了结,身上骨肉嶙峋,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肤也都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貌。
千月没多想,扫一眼便回过了头,没想到小乞丐又窜到他胸前。人挤人的情况下,千月因为右手提着灯,身前的人无法靠近因此空出一小片区域。小乞丐正打算钻这个空子。
千月低头看他,那人仰着头,仿佛害怕极了,圆溜溜的眼睛恳求又惶恐地盯着他。他一直在抖,尽量把自己缩小,又克制着与千月干净的衣裳保持一点缝隙,免得蹭脏。
但此情此景,这一点很难做到。
千月若有所觉地回头,见后背不远有几个壮汉抄着家伙四处寻人,口中骂骂咧咧。
小乞丐继续抖,脸上带着清晰刻骨的惊恐与绝望。随着那群人的靠近,瑟缩在他胸前,双手合十不断哀求。瘦瘦小小一人,看着像是与百日差不多大的孩子,怪可怜的。
千月左手一抬将小乞丐推到自己胸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将人捂得严实。“李綦,你过来一下。”
李綦注意到他的举动,艰难地向他挪来。两人并肩一站跟堵墙似的,后边的人什么也看不见。怀中的小乞丐稍稍安定下来,抖得没那么凶了。体温透过薄薄的几层衣料传递给千月,只觉得胸前冰凉,还有他背后破布缠起来的包裹,硬邦邦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千月重新将注意力投入表演时,刺床表演已经结束。□□上身的壮年男子站起来,毫发无伤地抬手转了一圈,给围观的人查验。
四下爆发出连绵不绝的掌声,鞭炮也跟着响起,祝贺他的“重生”。
这一切结束,后边的人也已经离开。
李綦瞟了一眼千月胸前的人,提醒着:“可以了。”
小乞丐小心翼翼抬起头。
千月放开他,退开半步问道:“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小乞丐不答话,拔腿就要跑。李綦眼疾手快地一捞,拎着脖颈又把人捞回跟前。“刚过河就要拆桥,可便宜你了。”
小乞丐又开始抖,不自在地躬着身子,盯着不合脚的鞋尖,仍然不答话。
千月又问了一遍,见他嘴巴跟缝上了似的,耐性也消磨干净了。
“走吧。”
两人背身要走,李綦听见背后“咚”地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小乞丐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千月仿佛无知无觉,仍然提着灯往前,李綦不大确定他听没听见,提醒他:“这么大气性,不回头看看吗?”
千月语气无甚起伏,板着脸道:“看了能怎么样,还要带他走吗?”
然而话音未落,方才的几名大汉又折了回来。带头的一个手中木棍一指,怒目瞪着某处:“小娘皮在那儿,给我上!”
原来那脏兮兮的乞丐竟是个女孩儿。
壮汉身后几人一拥而上,小乞丐连滚带爬地跑,没跑几步就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再爬不起来。带头那人胳膊粗的棍子高高一举,正要发狠落下就被人钳住手腕。
李綦稍微用力,木棍便从壮汉手中掉落下来。
那人痛叫,脸上冷汗涔涔却仍不怵李綦。凶狠地指使身边的人道:“草,都给老子打!”
千月趁机将小乞丐扶起来,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再不说别怪我们不帮你。”
小乞丐眼中滚下两行清泪,原本脏污不堪的脸混着泪水,和稀泥似的难看。这回倒是肯开口了,但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唔唔唔”的,跟吱哇乱叫没什么分别。
原来是个哑巴。
李綦下手虽快但始终克制,几乎都是点到为止,没几下便将人全部放倒。
打头的壮汉被揍得鼻青脸肿,不依不饶地勃然怒骂:“我肏你娘的眼!哪来的王八鳖孙,连这种狗娘养的贱货也包庇,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李綦夹脸一拳过去,没敢太使劲,冷冷警告壮汉:“嘴巴干净点。”
毕竟不知道中间有什么过节,千月一手箍住小乞丐的手腕,走上前去对峙:“她怎么招惹你们了?杀人也要先安个罪名吧,对着个小姑娘当街打骂算什么事。”
围观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大汉索性就地一滚,泼皮无赖似的吆喝。“少他妈装模作样,你们两个是同伙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要放在从前,这小娘们还有点姿色的时候,撅着屁股到处挨肏多几个恩客就罢了。没想到都这幅德行了,亏得两位爷也不嫌弃,敢跟她打抱不……”
李綦照脸又是一拳,冷冷道:“继续骂。”
大汉捂着脸恶狠狠地瞪他,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脖子一梗破罐破摔似的喊:“你以为老子怕……”
“砰”地再一拳招呼过去,这回用了七成力,大汉脸上的肉都震得飞颤。
李綦脸沉得能吃人,嘴里逼出两个字:“继续!”
大汉不服气地吐出一口血,却是万万不敢再骂了。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中,他话锋一转,直指千月旁边的乞丐。
“这个小娘皮,他妈的是个狼心狗肺的杂种,喂不熟的白眼狼!一个多月前,她饿晕在我姐家门口,我姐心善,看她可怜收留了她。这个贱人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忘恩负义勾引我姐夫!当然,那狗娘养的姐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这对奸夫□□,乱搞的时候被我姐发现,气得滑了胎!可怜我那未足月的侄儿,娘都没看见就这么没了。各位评评理,你们说该不该打!”
围观的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互相交头接耳,只有少数几个义愤填膺,应和他。
“该打!不知羞的淫/妇,就该浸猪笼!”
“得了吧,东离立国都七年啦,还兴浸猪笼那一套呢?打一顿送官得啦。”
“也不知道哪家祖上缺德,生了这么个腌臜玩意儿。要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老娘非打断她的腿!”
其中亦不乏有人讲荤话。
千月将小乞丐拉到跟前,问道:“真是这样?”
小乞丐眼泪不要钱的糊了一脸,只是连连摇头。“唔……唔……”她胡乱叫着,由于无法正常说话,没人知道究竟表达的什么。脏得看不清原貌的脸满是屈辱、不甘。
大汉恨得磨牙,指着她骂:“少他妈装无辜!敢做不敢认的脏东西、破烂玩意儿,都这副鬼样子了还卖什么惨!”
大汉虽然说话难听,但那架势不像是作伪,小乞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千月夹在中间无法分辨,只道:“上下嘴皮一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证据呢?只要拿出证据,这事儿我便不管。但你要教训人,也别忘了道德廉耻之前还有律法,要怎么罚不是你一家说了算。”
大汉伸着脖子反唇相讥:“还要什么证据?我全家都是证据!”
周围依然议论纷纷。僵持之下,李綦回头问小乞丐:“会写字吗?”
小乞丐眼睛亮了亮,似乎寻到了出路。袖子一揩眼泪,猛地点头。
未几,人群的包围圈移动到字画摊子旁,小乞丐看着邋里邋遢,没想到提笔写字的姿势格外端正。光看仪态,倒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
愁苦落下几笔后,千月注目瞥了眼,宣纸上只落了三个大字:柳溪让。
李綦瞳孔骤缩,未来得及作反应,桌椅灯笼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是地龙翻身!”有人失声喊道,“快跑啊,地裂啦!”
包围圈瞬间作鸟兽散,没跑两步便陷进一道白光。顷刻间,一圈人全部消失了,甚至连惊呼声也被吞进了虚空。
千月感觉自己在不断下陷,虽然目光所及是清一色的白,让人无法参照,但下坠的感觉异常清晰。头脑昏沉之际,隐约见眼前出现李綦的人影,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依然是黑夜,周遭环境却全然陌生。既没有光怪陆离的灯火,黑沉沉的天幕上也没有星光。只有寒风时不时掠过,丝丝缕缕渗进皮肤与骨缝,体内尽是难熬的冷意。
千月仰躺在地上,依稀感觉身下垫着层东西,是草皮,但依然硌得人背疼。他尝试着坐起来,手脚却沉得像是灌满了铅,动弹不得,拼尽全力也不过动了动手指。
行动的限制让他想要叹气,然而仅仅是这样也做不到。千月无法开口也无法挣扎,这具身体已然不受自己管控。长夜漫漫无尽头,不知道还要被冷风吹多久。
但有一点,身下垫着的显然是春草,只要不在严冬总不至于冻死在这,否则也太窝囊了。
他沉沉闭上眼,这个动作倒意外地自如,这种可以自由主宰行动的感觉让他有点久违的感动。
庆幸的是,没躺多久千月便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就要睁眼喊人,试图寻求帮助,然而眼睛闭上了便睁不开,更别说开口求助。
他只能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希望那人能看见自己,希望遇见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脚步声起先缓慢而富有节奏,直至走到不远的地方,顿了一下,旋即张皇地飞奔而来。
千月这才松口气,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下不用吹风到天亮了。
慌乱的脚步在千月身侧停下,他听见双膝跪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身体一轻。他再次尝试开口,但依然无法控制自己。
这种感觉简直要命!
擒住他的手臂轻轻颤抖。那人将千月从地上捞起来,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往他脸上拍,急切地呼唤:“厌厌,你醒醒,厌厌……”
千月心尖儿微颤。
厌厌?不会是在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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