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傀儡人
那人没得到回应,愈发惶恐地喊他,尾音都有些不稳了。
千月这才察觉说话的声音熟悉,外加那人手上的茧——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林迟。正思索着,冷不防听见自己气若游丝地开口,“哥?”
“……”什么情况?
千月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起来,他在乱喊什么?
抱他的人轻颤,身体却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了,回光返照似的激动回应,“是哥,哥回来了。你怎么在外面?睁眼看看我。”
千月费劲地睁眼,终于看到了眼前人,还真是林迟。看样子情况跟自己差不多,似乎也不能自主行动。
千月依然跟个傀儡似的,两只眼皮无力地耷拉着,一副日薄西山弱不禁风的模样。但一见林迟,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道:“我还以为做梦。”
千月进一步被震撼,他怎么会以这幅虚弱姿态,对着另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只觉得脸皮都要绷不住,然而令他更崩溃的事情还在持续发生。
他居然感觉自己颤巍巍抬起了手,直朝着林迟而去,眼看着就要反抱住林迟……千月以今生从未有过的坚定意志控制自己,不能,停下,绝不行……
结果自然不能如愿。
千月心如死灰,完了,还是抱住了。
他被自己这番举动恶心得头皮发麻,胃里的酸水顶到了喉咙口,翻涌着就要吐。但他吐不出来,现下一切都身不由己。
林迟却仿佛习惯了这样亲昵的触碰,也小心翼翼将他揽住,背后的手掌上下摩挲着,切齿道:
“是谁赶你出来的?”他发了狠似的,“你身体那样差!”
千月又是一阵咳嗽,心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找个地方避避,再吹会儿风人都要凉了。
林迟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脱下大氅替他披在肩头,又捡起一个包裹塞进千月怀里,这才半扶半搂带着人离开。千月看似无力,实则心灰意冷地靠着林迟,小步往前挪。
只是两人身长相当,做出这个动作必须时刻扭着脖子,实在说不上好受。
千月忍不住又想叹气。不过这时候终于有机会四处观察。
眼下不知在哪个荒郊野外,是个春草初生的时节,夜里依然带着冬季的余寒。四野孤寂,只有前方遥遥燃着灯,烛光被老旧的窗户纸一磨,朦朦胧胧散着温暖的余韵。
两人直奔那方向而去,走近了千月才看清是一间颓败的山间荒庙,看着荒废有些时日了,四下都是荒草的潮气、还泛着股腐木的霉味。
临到门前,千月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转头望一眼林迟。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神情,但推测应该有些迟疑,看来是被庙里的人欺负了。
林迟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继而坚决地一踹门,黑着脸,大喇喇带着人进去了。
里面靠墙坐着十几号人,都是临时夜宿的,男女老少都有。原本正闭眼打盹,被林迟刻意搞出来的动作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待清醒过来,没几个挂得住好脸色,眼睛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直白而鄙弃地打量二人。
“哟,搞□□儿的又来了?”一男子语气不善道。
千月从一双双嫌恶的眼前经过,走到最里面,挑了块干净地方铺上草。正要坐下,林迟脱了罩袍又垫一层,才允许他坐。
“呵!”那人又不屑地冷哼,“跟个娘们儿似的。”
林迟默默做完这些,忽然暴起一脚直往刚才那人心窝上踹。齿缝里都是逼人的凶狠,“他妈的老子的人也敢动!要是活腻了只管说,爷送你一程。”
这一脚不留余地,被踹的人满头冷汗痛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我倒要领教领教,是谁敢让他出去?”林迟的视线收回来,夹着冲天怒火在庙中慢悠悠扫了一圈。方才狠戾的语气变得轻缓又危险:“让我看看,谁敢?”
林迟看起来又横又狠,庙中的人不欲惹他,眼观鼻鼻观心,都不直视林迟毒蛇似的眼睛,只缩在墙根不说话。但眼里直白的唾弃依然不加掩饰。仿佛眼神都在骂,搞□□的、不要脸的苍货儿!
满地打滚的哀嚎声中,林迟视线转了一圈,猛兽似的警示着、威胁着,满脸满身都是浓浓杀意。忽然察觉衣摆被人攥住,轻扯了一下。
虚弱的力道顷刻便消解了猛兽的杀意。
千月看热闹看得起劲,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伸的手。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林迟已经转过头来,凶神恶煞的狼崽子瞬间变成温顺无辜的小白兔。
他尽量温声道:“吓着你了?”
千月又扯了一下,低声劝他:“算了吧。”
猛兽在犹豫,千月又可怜巴巴地补充:“我冷。”
这一下已经不能再用“唾弃”形容,千月无地自容、心灰意懒,再活八百辈子也做不出这种形容。林迟又警示地瞪了那群人一眼,不得不善罢甘休,回首挨着千月落座。
更阑人静,除了被踹那人时不时发出一声哀吟,破庙内几乎没别的声音。
林迟这时候也在暗自崩溃,鬼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他自暴自弃地想,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不能更丢人了。
千月猛然回头,死死盯住林迟。
林迟错愕道:“我刚说出来了?”他又可以控制自己了!
千月点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四平八稳,试探道:“林将军?”
“哎?”林迟尴尬地解释:“刚才实在无法,对不住了。”
千月的确有些介意,但没表现出来,淡淡道:“没事,你为什么在这里?”说着环顾四周,见庙中的人也发生了细微变化。他们的五官轮廓开始褪色,像是画中人,抽象得看不清也记不清长相。
“说起来,”林迟脸色不大好看,“你应该也见过那个乞丐了吧,名叫冬至,她就是偷画的人。那叫花子吞了肃御司好几个兄弟,我就是追着她才进来的。”
“乞丐?”千月跟他确认:“当时她是不是写了‘柳溪让’三个字?”
林迟道:“没错。那动静跟地裂差不多,等我醒来兄弟们就都散了,而且时不时就会跟方才那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千月道,“如此的确防不胜防。不过既然你我二人能在这里遇见,兴许也能碰到其他人,指不定还能汇合呢。”
林迟却道:“不一定。”
签约不解:“什么?”
“你听过折子戏吗?”
千月不知他为何提到这个,“听过,可是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这地方就跟折子戏差不多,场景人物变幻很快,这一刻我们还在一起,但下一刻兴许谁就不在了。”
这有些出乎意料,千月问道:“经验之谈?”
林迟语重心长:“也是前车之鉴。”
既然如此,更要抓紧时间交换线索。千月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道:“这些应该是画中的傀儡吧?”
“是。”林迟显然已经经历过不少类似事情,此刻娓娓道来:“永安王跟你说过河洛夜游图的事情吧,我们现下就在画中。除了现世进来的人,画中原本也有许多‘人’。目前看来,这些人只在特定的剧情、场合下发挥作用,就像刚才一样。一旦脱离了这场戏,他们便不构成威胁,这种时候还鲜活的也就只有外边进来的人。”
千月猜测道:“所以危险的,是那一折一折的‘戏’,而不是画中的‘人’?”
林迟道:“目前看来是这样。”
千月想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那么在我之前扮演这个角色的是谁?”
林迟道:“是傀儡。”
千月稍稍放下心,就怕也是个人,但演着演着就没了,于是再换上另一个。“不过既然我们在剧情中……”千月措了一下辞,继续往下说:“建立了某种联系,想必不会那么容易走散,即便走散了也有极大可能再次遇见。”
林迟却道,“但是这样我们依然无法脱困,我这半个月尝试了很多办法……”
“等等。”千月打住他,“你刚才说半个月?”
半个月前郑家宅邸还未出事,林迟也在临安呆的好好的。
林迟道:“是半个月,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十五日傍晚。”
“我也是十五日。”千月道:“只不过在晚上。但我在画中也就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吧。”
“嘶——”林迟皱眉道:“那就是画中时间跟外界不同,时间跨度也不对等。”
有这个可能。千月沉着脸问:“继续说,你尝试了什么办法?”
“写‘柳溪让’的名字,想办法改变剧情,威胁那些傀儡等等,除了拿刀抹脖子,能想到的都尝试过了。不过结果你也看见了,未果。”
千月追问:“尝试过摆脱在画中的角色吗?”
林迟泄气道:“这我可没办法尝试,因为摆脱不了。”
这一句说到了千月心坎上,对于无法掌控自己这点,他也相当烦闷。厌恶失控,厌恶傀儡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恶劣的情绪像一把火种在体内烧开,内里焦灼沸腾,但表面压得四平八稳。
“这期间还有什么变化吗?”
“倒有两个,一是剧情的变化,二是——”林迟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戏谑道:“二是等到了你们进来陪我。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这里面全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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