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朋
余湖耿直道：“就算我熟悉，也不一定能接过。”
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方才那柄木刀架在他颈项时，他当真以为自己面临生死危机。
那股杀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锋利、尖锐，只有经常上战场的士兵，才能有那种视死如归的劲头。
“都散开，第二个，张鹭，上来，轮到你了。”高溯皱着眉头，大声呵斥想要围过来与姬未央说话的长水卫们。
他伸出指头，点了点向演武厅旁抱着一把木枪的高个男人。
姬未央调整着自己的吐息，活动着手脚，快速恢复精力。余湖并不是难缠的对手，这一番比斗从头到尾，也就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看向那位张鹭，姬未央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却一松。
用枪，势必只能打远战，近战因枪身受限，打起来会束手束脚。
姬未央若是想尽可能节省气力，自然要贴身搏斗。
至少花在奔跑挪动上的气力更少，打定主意后，姬未央提着木刀，与张鹭行礼。
“张鹭擅使枪，尤其擅长御马，如今入长水卫也有五年，”高溯介绍着高个精瘦的男人，对姬未央说，“姜蟾，看你能赢过他吗吗？”
姬未央没有贸然回答。
一切在心头思考的招式、套路、结果，只要没有经过实战，就有万千种结果。
他在先前可以放出豪言壮语，不过现在比试就在眼前，他不会说出一字一句来影响自己的心情。
“请。”姬未央道。
话音刚落，张鹭就冲了过来，果真是先至，随后枪出如龙。张鹭身法轻盈，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像灵巧的鹭鸶，落地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砰——
一声闷响后，姬未央长臂一伸，用刀荡开木枪的进攻。
枪身急退，木刀紧随其后，一时间，演武厅中只能看见几道残影。两人速度都快得惊人，沉闷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白青阳看得目瞪口呆，收起脸上的嬉笑，凝神仔细观察姬未央的动作：“他好像从来不做多余的动作。”
“也不知师从何人？”祝炳抱臂，赞同道，“你看，张鹭刚刚就不该刺那一枪，根本没用，又戳不到姜蟾，纯粹是给姜蟾创造机会。”
一息一秒的浪费，积累多后，就会逐渐变成劣势。
就在这时，姬未央猛然出手，木刀变挥为砍，狠狠往下一劈。张鹭下意识就要横枪格挡，可姬未央抬手的方向倏地一转。
张鹭脸色一变，双手受到沉重的压力，姬未央已逼近了他，按着他的枪杆，木刀刀刃冲着他的胸膛。
只需再往前一送，刀刃就能穿心而过。
点到即止。
姬未央松手，往后退了一步：“承让。”
他语气虽谦，脸蛋却神采飞扬，能赢两场，对他来说显然是个莫大的惊喜。只需再赢一场，他就能完成自己昨日许下的承诺了。
张鹭落败后，脸色不太好看，气喘吁吁地坐在尘土飞扬的演武厅中。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十六岁郎君打败——甚至是在他已经和人切磋过后，这无疑叫张鹭对自己产生了一丝疑惑。
“姜蟾招式利落，不拖沓，相较而言，你赘余的小动作就有些多了。”高溯走到张鹭身后，把他拽了起来，“下去后，多和其他人练练。”
张鹭丧脸：“是。”
高溯见他接受的如此之快，心里也满意，又抬头看向同样汗水淋漓，脸颊发红的姬未央：“还要继续吗？说实话，你能连赢两人，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张鹭抱着自己的木枪走出比武场，同袍们一拥而上，热情慰问他，询问他被这位小郎君打败的感想。演武厅中闹哄哄的，姬未央正想回答，蓦然感到一股灼人的视线。
他循着视线来处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挺的年轻面孔，比姜蟾大不了多少，至多二十岁，眉眼还带着稚气，可个头却很高。他的怀里抱着一把木刀，同样大小规格的刀，在他的衬托下，却变成了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高溯话说到一半，发现姬未央转头看着什么，便也看了过去。
白青阳正跃跃欲试，浑身战意勃发。
高溯笑了起来：“那狼崽子叫白青阳。”
“白青阳？”姬未央下意识道，“他家中是否还有一位兄弟叫朱明？”
“对。”高溯大笑，“他的弟弟名为白朱阳，如今正在弘文馆念书呢。”
春为青阳，夏为朱明。姬未央只是随口一说，可当真没想到这白氏夫妇当真是这么为孩子起名的。
能在弘文馆中读书的都是权贵子弟，马上就是秋闱，弘文馆里的学子也要一起下场科举。
前朝科举通常两三年一次，因为朝廷臃肿不堪，皇帝又不管事，文官集团也不愿有更多人来分一杯羹，科举自然是越少越好。新晋官员都是推恩荫补，层层相抱，将权力攫取得越来越紧。
“白青阳，过来，该轮到你了。”高溯的声音打断了姬未央的思绪，名叫白青阳的少年大步走来，在姬未央面前站定。
他低头冲着姬未央露出一个笑容，雪白的牙齿像是能发光，显得——有些傻。
姬未央低头，总觉得这人傻乎乎的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他怎么都没想起，只好放弃，准备回去问一问郦息。
“白兄，请。”
只要能赢过白青阳，他就可以轮值，成为真真正正的长水卫。
姬未央握住刀柄，屏息凝神，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年郎不好对付。
“白青阳，入长水卫半年，擅使刀枪剑，这次他要用刀跟你比斗。”
姬未央额头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衣领上，沁出了湿痕。因为连续两场打斗，他不停地喘气、吐息，哪怕有刻意在调整，可还是掩藏不住他的疲惫。
白青阳道：“要不你再休息休息？”
姬未央冷酷无情地拒绝：“不必。”
白青阳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挥着自己的刀：“可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这样就算打赢你，也胜之不武。”
“……”姬未央默然，他双手握刀，刀势一起，周身气质登时凌厉，“那就等你你赢过我再说。”
高溯笑而不语，走出中央的比武场，步入人群中。听说长水卫中陛下亲点的那位十六岁郎君连胜两人，现在正和白青阳进行第三场比试，左金吾卫和右金吾卫不轮值的人都跑来凑热闹，在营门探头探脑，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这一次先出手的却不是姬未央。
白青阳一声大吼，一刀挥来。姬未央心头一凛。
这人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若刚刚那一砍，他没有躲开，恐怕已经骨折了。
接下来姬未央几乎都在躲闪，不曾正面出刀。他力气本就不如白青阳，何况在连战两次后，想要和白青阳正面硬拼，完全是送死。
不过这人的招数总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姬未央再一次躲过呼呼风声，反手撩刀，白青阳眼疾手快，也避了过去。
像谁呢？姬未央一边躲闪，一边分神思考。
“别躲！”白青阳有些烦躁，他一直在进攻，可姜蟾总不接招，跟个泥鳅儿般滑溜的很，他所有攻势都被化解，就像在跟一团棉花或是一缕清风在切磋一般。
姬未央没有理会他。白青阳拧着眉头，逐渐暴躁，挥刀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没有章法。
就是这个时候！
姬未央终于主动出刀，仍是一记撩刀，刀背在白青阳手腕上一拍。白青阳的手臂一阵酸麻，手不受控制地张开，刀应声而落。
姬未央挽了个刀花，变反手为正，刀尖直指白青阳的咽喉。
“我赢了。”姬未央笑吟吟地宣布。
演武厅寂静得落针可闻，谁也没想到，姬未央竟真的能连赢三场。
虽然他胸膛不住起伏，剧烈地喘息，连手都在发颤，可他的确赢了。
白青阳木愣愣地垂眼，看着指着自己脖子的木刀，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好奇怪，他怎么输的呢？
“高将军，我完成了我的诺言，你也应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姬未央收刀，转向比武场外的高溯。
高溯抚掌大笑：“那是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已许诺了，当然会做到。你先休息，待会儿我——。”
他顿了顿，想起面前这人是陛下登基以来，最重视的人，他腿脚要是酸软，当然有太医丞的人来上药与松筋、推拿。他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我当然会命人重新安排轮值，”高溯说，“你这几个月也长高不少，自取领衣服吧。”
姬未央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是。”
“等等！”姬未央正欲离开，忽然听见白青阳一声叫喊。
姬未央回头：“怎么了？”
“你、你刚刚怎么赢的？”白青阳脑袋糊里糊涂，他方才看姬未央与他人比斗时，还分析过，可真当自己上场，姬未央迟迟不回击，让他烦躁不堪，脑子发热。
然后……
然后就输了。
姬未央道：“你着急了，出招无章法，气力也就乱了，我看准时机，打中你的手腕。”之后就不消多说，白青阳自己也懂。
“好吧。”白青阳垂头丧气，盘腿坐在比武场里，抱着自己的刀，郁闷不堪。
姬未央看得想笑，眼前却忽然闪过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和带着憨直笑容的脸庞。
“姬将军，我、我想和薛、薛女郎成亲，你看我能成吗？”嘈杂的欢呼声里，他清晰地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你和薛女郎占了哪个？”姬未央听见自己在说话，口吻中带着些许笑意。
“哪个都不占……”
“既然如此，我就来当这个媒人好了。”
“啊？”
“怎么？我不够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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