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牵挂
姬未央一觉醒来,大约是睡得有些久了,头晕目眩,后脑勺还一抽一抽的疼。他按着眉心,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往外瞧了一眼天色。
漫天晚霞,金乌欲坠。
他竟睡了整整五个时辰,天都快要黑了。
姬未央打了个哈欠,忍着脑后传来的阵阵疼痛,换上衣服和鞋袜,胡乱将头发束起,便要起身去外面找饭吃。
半大小子,一天没吃饭,肠胃早就空了。
很可惜,营中的伙房已经没有饭了。
姬未央失落地在附近转了一圈,与同僚们打了个招呼。这一个月,他都几乎是晚上轮值。姬未央估计了一下时间,应该还能有机会去紫微宫混口吃食。
打定主意后,姬未央抬脚就往外走。傍晚时分,长水卫营晚间的训练已经结束。姬未央经过演武厅时,愣了愣,发现自己委实太过自由了些。
高溯看见了经过的姬未央,可能是他的表情太过有趣,高溯大步走来,笑道:“怎么?想和他们一起训练?”
“不了……”姬未央脑子还混沌着,等高溯在他面前站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高溯单独将他拎了出来,为他量身制定了训练的内容及强度。
他今天没有训练的计划,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睡大觉。
高溯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头发有些乱,衣服也没先前平整,他戏谑道:“怎么?一整天都在营里睡觉?”
姬未央缓缓地点头:“嗯。”
“将军您这是?”他脑子清醒了些,“要回府吗?”
高溯道:“对,有个老朋友找我喝酒,等会儿换件衣服就去赴约,你这是打算往哪里走?”
“找口饭吃。”姬未央下意识道。
他饿的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想赶紧与高溯寒暄完,就去尚食局寻口热饭填饱肚子。
高溯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今晚轮值吗?”
“要。”轮值的顺序不都是您制定的吗?姬未央狐疑,不过他也没多想,痛快地回答。
“我分明记得你今晚不轮值。”
姬未央愕然,随即道:“可能是您记错了。”
高溯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口吻十分笃定:“我怎么会记错?这轮值还是我给你排的,你今晚没事,不如和我出去喝酒罢。”
“这——”姬未央想拒绝,却拗不过高溯一身的蛮力,竟连拖带拽地被拉走。姬未央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走出长水营时,还满脸的不相信。
宫外已经点上灯火,夜空被染成淡淡的红色。
街市张灯结彩,长幡在风中轻轻晃动,上京部分坊市并无宵禁,一整夜都热闹非凡。孩童的欢笑此起彼伏,姬未央惊叹地望着繁华的街市:“这些铺子每天生意都这么好吗?”
高溯自打出了太微宫,就褪去一身又冷又硬的武人气质,见谁都是笑容满面。看着他熟稔地同人打招呼,姬未央就心生羡慕。
他以前可没法这般收放自如。
前生他上过战场,手上真正有过人命后,即便其他人不说,姬未央也能感受到周围人对他的畏惧。武将常被那些文臣视作空有蛮力的武夫,姬未央自己偶尔同那些酸儒对峙,也能看清他们眼里的鄙夷。
因为太忙碌,他罕有机会逛一逛街市,偶尔逛一圈,小贩都战战兢兢,行人也不敢与他对视。
姬未央又纳闷又挫败,他长得也不算差,怎么就落得个人见人怕的境地?
“逐西!高逐西!”有人在头顶上呼唤高溯。
高溯抬起头,循声望去,定睛一瞧,看清那人的脸后,他大笑:“白兄!你先点好几个下酒菜,我这就上来!”
姬未央敏锐地捕捉到“白”这个字。
难道是白青阳的父亲?那位白藏?
“走,随我上去。”姬未央低着头,仔细思索,还没想明白,肩膀上就传来一阵大力,他一时不察,竟差些被推开。
“好。”他连忙换了个姿势,才没让自己丢脸地摔倒。
高溯发现了姬未央的异常,他收回手:“你刚才是不是差点摔了?”
“没有。”姬未央大窘,矢口否认,匆忙提起方才那人,“高将军,刚刚那个人是?”
“没什么就好,”高溯随口说,可姬未央满脸的茫然又让他觉得奇怪,不由得停顿片刻,疑惑地问,“你不认识他?”
姬未央满头雾水:“我应该认识吗?”
姜蟾在这上京里,可没有一个熟人。
这间蓬莱楼是上京最出名的几间酒楼之一,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来此小酌玩耍。
昨天姬未央与白青阳去的那间食肆的客人都是寻常百姓,几乎不见身着绫罗绸缎的权贵。
可这间蓬莱楼单是装潢摆设便与众不同,姬未央跟在高溯身后,怀着一肚子的不解,径直上了三楼。
推开雅舍的门,高溯对里面坐着的男人道:“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喝酒?还特意让我将姜蟾带来?”
里面那男子转过身,戏谑不已,也不回头,举起手中的酒杯,同他玩笑:“就不能是请姜蟾喝酒吗?”
高溯:“可我这属下却说,不认识你。”
他长得高大,一个人就能将半开的门挡住,跑堂的伙计也机灵,听见客人之间的玩笑,就识趣地退下,任由房门半开。
姬未央听见男人的声音,心脏狂跳不止。
之前在喧闹的长街上,他听不分明,可现在四下还算安静,耳边旁边雅舍模糊不清的谈笑,反倒衬得屋中男人的音色分外清亮。
“将军,我真的能上战场,像你一样成为大英雄?”
白日的梦境清晰可见,他还能勾勒出梦里苍茫翠绿的群山,天空蔚蓝,云雾缠绕在山巅。他和白藏坐在山寨的最高处,一起向远处眺望,那株摇晃的狗尾巴草,还有杯中浑浊的酒液。
他甚至记得那酒的味道,很淡,也没什么酒味。
是了,粮食都不够吃,哪怕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们再贪,也没法从荒地里抠出银子来,哪里能像丰饶的南疆、中原等地,用上好的粮食酿酒呢?
高溯低下头,微微侧身,让出足够一人进出的缝来。
“进去吧,里面这位是白藏,是白青阳的父亲。”
姬未央轻声应了,他悄悄地提气呼吸,平复了心绪后才迈开步子,朝里面走了几步。
室内的灯火似乎有些晃眼。姬未央眼睛一花,终于看清了屋里人的脸。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可看见眼前人的面容,白藏还是震惊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早晨决定要亲眼看看这位“姜蟾”后,白藏便马不停蹄地进宫,见到了皇帝。
这些年来,他和皇帝一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虽然有着官职爵位,却没有真正领兵,只肩负着守护姬氏陵墓的职责。
就连那支守陵的护卫也是从紫微宫内调来的,他并没有真正掌握。
皇帝视他为无物,不为难他,不会取他性命,却也不会搭理他。每年的朝会都没有他的位子,他像是游离在朝廷外。
白藏自己也清楚,所以他从不进宫,也不愿争取任何实际的兵权,情愿当一个“闲”人。
因为他也算是姬将军留下来的遗物之一。
就连幼帝周素都能留下一条命,何况是白藏?
他就这么带着虚职,领着俸禄,照顾着自己的妻儿,守护着姬将军的坟墓。后来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高溯,他才有了一两个朋友。
今天下午,是他十二年来破天荒头一次进宫,期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走过一重重的护卫,顺顺当当地走到皇帝跟前。
“朕本以为你会再迟一段时间再来。”白藏上一次与皇帝见面,还是上元节。满京都是绚烂华彩,灯火彻夜不熄。他还牵挂着坟茔中长眠的将军,便带着将军最爱的饭食,到将军坟前祭拜。
可他没有想到,在这世间百姓最幸福的时候,富有四海的帝王竟也会孤身一人站在姬久的坟茔前,陪伴着他的,竟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
上元节时,帝王的神情是落寞的。
可眼前皇帝虽然依旧冷峻威严,却没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白藏心里已有了答案,纵然再不可思议,他还是愿意相信这荒诞的真相:“我想见见姜蟾。”
“他是将军吗?”
皇帝默然。
白藏坚持,继续问:“陛下,姜蟾是将军吗?”
“去见他吧,”皇帝淡淡道,“这么多年,你既然敢来找我,应该已经有了决定。”
其实早在白青阳忽然被点为长水卫时,白藏就隐隐有所预料。以高溯的赫赫战功,只当一个长水校尉,实在屈才,可皇帝却偏偏让他这么当了。
白藏寻了高溯,让他将姜蟾带来。高溯也没多问,二话不说,一口答应。在蓬莱楼坐定时,白藏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当他看见高溯身边那个瘦削的身影,就几乎要窒息。
他心头本来还有一丝怀疑,如果是有人刻意培养出一个与将军相似的人呢?
可当那个少年从高溯身后走出时,他一瞬间就安定了。
难怪陛下那么肯定,这个人就是姬久。
脸可以相似,身形可以相仿,可气质神情却怎么都模仿不出来。
虽说比起初遇时的将军要稚嫩许多,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可他的眼神却和将军如出一辙。
“白藏。”那个少年喊出了他的名字,咬字、语调还是那么熟悉,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白藏眼眶一热,泪水滚滚而落。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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