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命运
白藏看着面前无论神情、还是姿态都与过去一般无二的姬未央,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连说一句话都费劲。
他泪眼朦胧中,发现姬未央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想的,立刻与他寒暄。泪水让他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姬未央转头看向高溯:“高将军,这是……”
高溯一手扶着门,一手叉腰,镇定自若地说:“可能是你和白藏以前的上峰姬将军太像了,他才这么失态。”
姬未央煞有介事地点头,昧着良心装无知,他视线飘忽,装模作样地回答:“噢,原来如此,其实陛下也说我和姬将军有几分相似。”
白藏这才意识到在场的还有第三人,胡乱揩去眼角的泪水,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按住高溯的胳膊,看着姬未央,微微一笑:“我也是听陛下这么说,才起了见你一面的心思,果不其然,我见你宛如姬将军再世,这才失态落泪,还请姜郎君莫要介意。”
高溯似乎浑然不觉白藏的举止并非失态能够解释,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扫了一眼上面的吃食,都是些味重的菜肴。
“今天你怎么转性了?”高溯若有所思。他不挑食,吃什么都行,白藏却嗜甜,平日也爱甜口的菜。
白藏对此早有准备,他笑着对姬未央说:“姜郎君莫要紧张,随意坐,只将我们当平辈论交即可。”
姬未央:“……”你和你儿子各论各的,是吗?
三人都坐下后,白藏才慢条斯理地解释为什么今天点菜这么不同:“我们俩每次来吃酒,都点那么几道菜,你就不觉得厌烦吗?正好今天姜蟾也来了,我记得姜蟾来自南疆,那边爱吃酸辣,就自作主张地点了这些菜。”
高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一餐饭吃的倒也宾主尽欢,只是其中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只吃了一个时辰不到,宴席便散了。
临走前,白藏不动声色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姬未央迅速将纸条藏进袖中,面上却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与白藏告别。
目送着白藏转身走进人群,高溯抬头向皇城所在的方向看去:“要我送你回去吗?”
秋日的深夜,冷风瑟瑟,姬未央穿的薄,已经感受到些许寒意。
美轮美奂的皇城淹没在夜色里,只能看见它庞大如巨兽的轮廓。
姬未央摇摇头:“不必了。”
为了避免高溯起疑,他又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将军会将我带来吃这一顿饭。”
高溯双手背在后面,听见姬未央这句话,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明亮的灯光中,他定定地望着姬未央还带着稚嫩的脸。
他缓缓地笑了:“说不定,我也很敬佩姬将军呢?”
……
姬未央回到紫微宫含凉殿时,穆辛正指挥着宫人们收拾屋中的摆设。含凉殿毕竟是盛夏时居住的宫室,如今秋寒已至,再居住于此,容易湿气入体,对身子不好。
姬未央看见忙碌的宫人时,才想起要搬宫这档子事。
“郎君!”看见姬未央的身影,穆辛快步走下长阶,行了礼,才开口道,“郎君竟回来了,陛下正等你呢!”
回到紫微宫其实是姬未央临时的决定,他自己在皇城前都犹豫了许久,郦息怎会等他?
抱着些许疑惑,姬未央摆摆手,让跟着他的两个内侍退下,独自一人前往如今郦息居住的明光宫。
明光宫就在宣明殿后,相距不过数尺,只用一条长廊相连。批完奏折后,郦息也不用走上一段路才能就寝,只需沿着长廊,赏着锦簇繁花,就能到达休息的寝宫。
明光宫自然有重兵把守,一路上,姬未央都在发愁自己怎么不露脸就能见到郦息。他现在入了长水卫,多多少少在其他侍卫前混了个面熟,若是就这么进了皇帝寝宫,委实有些——
可还不等他想出个法子,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将军,您可终于来了。”今晚当值的并非穆恒,而是另一位大宦官谷洵。
谷洵和穆恒不同,他是前朝宫人,一直留在宫中没能逃出去。郦息将宫中筛了一遍,确定谷洵身家清白,也没有同余孽勾结,就将他留下来,继续用他。
这么多年来,谷洵倒也渐渐成为仅此于郦息用惯了侍从,何况他从前年幼时,也见过姬未央的面容,琢磨了一番皇帝与穆总管对姬未央的态度,早将真相猜得大不离了。
“嗯?”谷洵活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热切的眼神看得姬未央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怎么?难道是陛下那儿又出什么事了?”
谷洵连忙道:“奴婢也不知,陛下从今天下午就一直心情不佳,也没有召大人相公们议事,只一个人在殿里批折子,酉时便回了明光宫,也不吃饭,奴婢想进去伺候,就被赶了出来。”
姬未央越听越急,皱着眉毛说:“怎么能饭也不吃?”
郦息是个喜怒不定的帝王,就算是已经伺候他十来年的穆恒与谷洵也拿不准他的心思,何况是寻常内侍。姬未央自己也没辙,郦息虽爱他,可毕竟离别太久,他熟悉的是十七岁前的少年郦息,而非登基已十二年的帝王。
明光宫如它的名字一般灯火通明,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微光。听闻郦息竟晚饭也不吃,也不要人伺候,一个人闷在内殿里,不知在做什么,姬未央就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脸会不会被同僚瞧见,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谷洵叮嘱守在殿外的宫人们:“眼珠子都看紧了,别到处东张西望。若刚刚是陛下瞧见你们乱看,恐怕下半辈子都只能当个瞎子。”
因姬未央的到来而好奇不已的明光宫宫人们当即骇得一个激灵,忙不迭低头看鞋尖,再不敢互相递眼神。
“小猫。”每间宫殿结构都大差不差,姬未央虽从未来过明光宫,却也能估准郦息的寝殿方位。
今夜并没有月亮,殿内燃着灯,郦息斜倚在靠背引枕上,闭着眼睛,似在小憩。或许是灯光并不算亮,或者郦息的神情过于闲适,他的面容褪去了些许冷淡和阴鸷,竟有了几分少年时的影子。
姬未央并没有走到他身边,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郦息的睡颜。
他其实已经能猜到郦息为何会将自己闷在屋中,不愿任何人靠近了。
“因为白藏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姬未央也不在意,他沐浴在月光中,继续说:“我其实记不住以前发生了什么,今天早晨,我轮值结束后,便睡了,做了一个很长,又很清晰的梦。”
“梦到他了吗?”低沉而嘶哑的男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响起。
姬未央说:“嗯。”
“你今天梦见他了,他今天就来找朕。”郦息的语气非常平静,“该说你们俩很有缘吗?”
姬未央迈开了步子。
“我很多时候都不懂。”姬未央并不回答郦息阴阳怪气的问题,只按着自己的念头,慢慢说,“不论是白藏,还是周素,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而我现在的命运却只和你绑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否定自己?”他终于走到郦息身边,握住了郦息的冰冷的手,“这个世界上,我最在意的只有你了。”
郦息睁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姬未央俊秀的脸。
他用手指抚摸姬未央光洁的额头,在他指尖打转的地方,本来该有一颗眉间痣。以前总有人打趣姬未央,他颇有佛缘,杏花寺中供奉的神佛们,眉间都有这样一颗痣。姬未央不爱听,便也没人再这样同他玩笑。
“这颗眉心痣没了。”郦息说。
姬未央道:“你喜欢它?”
郦息收回手,垂下眼帘不再看他的脸:“因为是你。”
姬未央忽然读懂了什么:“小猫,黄泉十月后,这颗痣就没有了,我也从来没在意过这颗痣。”
郦息自顾自道:“当初姬舜说你有佛缘,倒是说对了,否则你怎么自刎这么多年后,还能借尸还魂,回到我面前呢?”
姬未央用力地抓着郦息:“小猫,不要患得患失,好不好!”
窗户并未关上,一阵风从窗缝中溜了进来。
姬未央打了个喷嚏,郦息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炽热源源不断地传来,瞬间驱散了那些许寒意。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当初送你去漠北,怨我在黄泉道的时候选了周素。”姬未央任由郦息将他搂着,“更恨我当初在彤水边自刎,抛下了你。”
郦息将脸埋在他的颈项中,收拢手臂:“你从来没有选择过我。”
姬未央轻声说:“可我第一个选的就是你。”
青骓是父亲送他的礼物,只有郦息是他自己要来的小猫。弱冠之后,他就丧失了所有选择的权利。身为姬久时,命运裹挟着他往前走,纵使前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姬未央伸手回抱住郦息:“现在我和你的命绑在一起了,我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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