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仲秋夜
月上中天,烟火将天幕照亮,池水盛着五颜六色仿佛像镜子一般。太湖石边,一男一女,在那边谈笑着,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女子大大咧咧的说话,一阵风来将她脸上的幕篱掀开一角,露绝色容颜,可这些,那个男子看不见,因为他是盲的。
仲秋快到了,顾慈坐在镜子前发愁,她是当朝左丞的嫡女,宫中举办中秋宴席,她作为官员女眷是必须要去的,但想着上辈子的事情,她心中就堵的慌。
“小姐,你怎么又不开心了?”丫鬟小翠重重的叹了口气,她们家小姐自从前天落水被救后,整个人都怪怪的,不是坐着发呆,就是站着发呆,有时半夜还出门看月亮,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顾慈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又躺在了床上,睁着眼看着帏账。
小翠没法子,只能转身出门,不巧正撞到一个人。
“表小姐。”小翠抬头,正看见那人皱起的眉头,不过也就一瞬,那人又变得平易近人的模样。
“顾妹妹还好吗?”肖吟问。
小翠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叹口气就走了,她不想跟这位表小姐多说话,她总觉得这表小姐并不如表面看的那么好,但具体哪里不好,她也说不上来。
“小慈。”肖吟惯来喊顾慈小名。
躺在床上的顾慈听见肖吟的声音突然就像回魂了一般,立马就坐了起来,然后跑向肖吟,抱住了她,“姐姐……”
她想肖吟了。
上辈子,她本该被斩首示众,是肖吟为她求得全尸,最后她被赐毒酒死在肖吟怀中。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肖吟会为她求情,毕竟她不是个好妹妹,为了男人差点将姐姐害死,而那个男人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好在上天给了她弥补的机会,她要弥补所做的一切,要让身边每一个人都好好活着,上辈子的错,她不会再犯了。
肖吟抚着顾慈的背,“好小慈,别哭了,有什么委屈给我说说。”
“没有,我只是,只是……”顾慈难过的说不出话,但心里的包袱却减轻了许多,所有积压的东西都随着眼泪释放了出来,倦意也慢慢向她袭来。
她哭着哭着就困了,只觉得有人将她扶到了床上,别的,她就不知道了。
…………
翌日
太阳似乎也在迎接仲秋,格外的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顾慈的脸上,温柔的像手一般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心里舒服些了。
“小姐,我觉得这顶幕篱好看。”小翠指着床头挂的幕篱,上面绣着兰花,淡雅素静,栩栩如生,虽跟她们家小姐的性情很不符,但京中贵女进宫时都是带这般绣着梅兰竹菊的幕篱。
“将它去送给肖姐姐罢。”现在的顾慈只想将好东西送给肖吟,她带着自己喜欢的牡丹的便好。反正也没人看。
是夜
苏氏将嫡女顾慈与侄女肖吟带入了宫中,她们的座位在王亲贵族之后,不起眼的地方,中途离席也是没有人发现的。
宴席在戌时开始,女眷门带着幕离入席,谁也看不见谁,唯有各自记住幂篱上的花案,防止彼此走散。
宫宴,是各家女眷离当权者最近的时候,虽不能以容颜示人,但有的京城贵女为了攀上高枝,也会想些办法让自己看上出与众不同,如带香,她们会在绦带挂上香囊,有木樨香,有荷香,辛夷香,而有的女子会在指甲上染上丹寇,贴上花瓣。
“定北王去哪里了?”
“我这番打扮岂不白费。”
“母亲,你说定北王他会喜欢我吗?”
定北王,当今圣上的叔叔,大周赫赫有名的战神,十八岁时带兵平定北方之乱,一战成名。二十岁,披战甲领着两千精兵将十万南方蛮子赶出大周,先帝见如此龙儿,当即决定传位于他,可他却无意于帝位,这才成就了当今皇帝——风夕。
是以,定北王虽只是王,但想嫁与他的女子比想入后宫的女子还多。
幕篱下的顾慈听着周围贵女们的谈话,不禁出神,眼睛不自觉看向皇帝身边的空位,心里一阵抽疼,她没想到只是看了一眼他空着的座位就会如此难受,她捏紧双拳,不让眼泪溢出眼眸,她大口地呼吸着,只有这样她才会好过一些。
“你哪里不舒服吗?”肖吟关切地问道。
顾慈抬眼,透过幕篱,她看清了眼前的兰花刺绣,定了定神,她将长佩的青草香囊从绦带上摘了下来,送给了肖吟,“姐姐,我难受,你陪我出去走走罢。”
苏氏看着起身准备离席的顾慈,心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都及笄,还不懂事,各家贵女们都知道要为自己谋求好姻缘了,她倒好,整天只知道玩,前两天,为了捉两只小鸟,从树上落水差点淹死。今天又冒然离席,太没有规矩了。
好在她的侄女肖吟还不错,知书达理,腼腆静雅,无怪乎人见人爱,可惜了,自己教女无方。
“吟儿,看着些慈儿。”苏氏在她出去前还不忘提醒肖吟,她就怕顾慈又闯祸,这里可是宫中。
顾慈听着母亲的话,只苦笑了一下,以前的她实在是太任性了,以后她不会了。
皇宫的前殿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各色宫灯将每一块地砖照亮,连上面的浮雕都看的一清二楚,游廊上挂的白纱薄帘,随着夜风飘荡,像月光下迎风起舞的舞姬。
上辈子的顾慈,没有在意这些,她逃出宴席,只是不喜欢皇家威严下一个个讨好的嘴脸,更不喜欢那些高门贵女掏空心思为了男人,那时的她觉得那些人俗不可耐。直到后来遇见他,她也变成了那俗不可耐的女子。
顾慈领着肖吟来了皇宫的后殿,这里与前殿截然不同,没有一盏灯,冷清清,这里除了月光会洒下,好像在这喜庆的仲秋夜是没有人会来的。
但顾慈知道,那些女子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里。
“小慈……”肖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慈堵了回去。
这里静悄悄,落针可闻,顾慈不想被人发现。她领着肖吟继续往前走,那个人就在湖边的水亭上。
突然一朵烟火腾空升起,将湖面照亮,那道在她心里画了无数次的身影亦被烟火照亮,那挺拔的背影,从她第一次见便记在了心中。
烟火转瞬即逝,一切又重归黑暗,肖吟没有注意到水亭上的人,她只是想回到宴席,不然她指精心染的丹寇……
肖吟没往下想,她催促着,“小慈,我们回去罢,姨母会担心的。”
又是一阵烟火起,此时的顾慈已经将幕篱摘下,她眸中的花火透着坚定,她问:“姐姐,你相信梦吗”
肖吟愣愣地看她,不置可否。
“我那日落水后,就经常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男子在那边的水亭上,等待心上人,而那个人便是姐姐你。”顾慈抬头看了下月亮,她怕眼泪滑落,“那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姐姐见过后一定会心生欢喜。”
“小慈,你说的可是真的?”肖吟半信半疑,她素来知道顾慈性情顽皮,不招人喜欢,但对她说的话有点心动。
顾慈看着一脸疑惑的肖吟,她走向前抱住了她,“姐姐,我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相信我。”
就这样,肖吟鬼使神差般的朝水亭走了过去。
许是宴席结束了,要赏仲秋月,天空的烟火频繁地燃了起来,前殿的丝竹声被风带到了后殿,寂静的黑暗里面多了光明与声音。
顾慈想,他虽看不见这美丽的夜,但能听见声音,他不会孤单了罢。
肖吟借着烟火的光朝水亭走去,顾慈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一切都改变了罢。
她的家人不会被她连累而落个满门抄斩,她的姐姐也会早早的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她也不会一错再错,变成那个自己都害怕的坏人。
树影下,顾慈的泪不住地流,上辈子这一幕又浮现在她眼前。
那日她实在闷的慌,乘着母亲与姐姐说话时,她从宴席逃了出来,她向来是没有什么方向感的,出门便会迷路,这一次也没例外。
宫中处处都亮晃晃一片,照得她头晕,她只能往没有光的地方去,似乎就不那么晕晕乎乎的。
也正是她的误打误撞,差点将功名在外的定北王推进湖里,第一次见他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没往上面想,因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让人闻风丧胆的定北王怎么会是一个瞎子呢?
“你是谁?”顾慈用手在风吾卿的眼前晃了几下。她发现眼前的人好像真的是盲的。
“你呢?”风吾卿反问道。
声音真好听,这是顾慈当时心里所想。
“我啊!”顾慈故作神秘地说:“左相顾明齐的女儿。”
她在“左相”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她每每谈起父亲,就特别的神气,父亲二十六岁便官至宰相,她觉得世间就没有比父亲更厉害的人。
风吾卿听后,轻咳了一声,笑意只隐隐挂在嘴边。
他笑的真好看,顾慈捕捉到了风吾卿一瞬而逝的笑意。
少女春思,她的心在深秋才动。
顾慈抹去眼泪,重新带上幕篱,重活一世,她要让父母顺心如意活一辈子,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成天闯祸的疯丫头。
待十六岁一过便寻户好人家,嫁了,这是上辈子父母没实现的愿望。
这辈子,他们能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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