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回路转
太王妃又道:“可不是,所以这也是我一心想促成翰哥儿与方家四姑娘婚事的主要原因。”
向夫人感激地道:“多谢妹妹,一心为着翰哥儿着想。”
“都自家人,翰哥儿又是我唯一的侄子,不帮他帮谁去?何谈谢字。”太王妃盯着向夫人,“嫂子与方家也已订下了婚事,如今,方家势头正旺,长子已小升了一级,次子更是立功显著,如今,三子也已进入官场。三个姑娘也是嫁入高门。人人都在讲,方家定是祖上冒青烟了。”
向夫人想着方家如今的势头,也确实心动,也确是感激小姑子给翰哥儿说的这门亲事。
“妹妹眼光确实独到。翰哥儿有了姑姑辅助,相信日后定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了。”
太王妃不可置否,“我也只是力所能及给翰哥儿铺路,俱体还是得翰哥儿自己努力才成。就像方家,方家大公子也是借着岳家的势,才有今日成就。我也希望,翰哥儿能学学方家大公子,多作出努力,相信日后定大有成就。”
向夫人深以为然地点头。
太王妃话锋一转,问:“那,翰哥儿是如何讨得岳家欢心呢?方家姑娘还未过门,向家就准备纳妾,并且还是纳平妻进门。嫂子,我真不知该说你糊糊涂还是精明了。”
向夫人心里一个咯登,原来小姑子果真为的是此事。但面上却作出难色,语气为难,“我那侄女,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可偏偏,我那兄嫂却故去了。若是三年守孝下来,我那侄女岂不耽误终身大事?所以,唯今之计,便是想让她与翰哥儿百日内成亲,来个借孝,这样,我那苦命的侄女一来有了依靠,二来也不耽搁终身大事。”
太王妃哂笑:“借孝情有可原,可干嘛非要嫁翰哥儿不可?京里难道就真的没男人了?”
向夫人不悦,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叹道:“我那兄嫂一直经商,门户低,恐怕京中官宦之家瞧不上。我也不愿让她受这个委屈。所以,还是想着举内不避亲,干脆撮合她和翰哥儿,一举两得。”顿了下,又叹息道:“只是方家姑娘脾性大,不肯同意。”
太王妃淡道:“这还未进门,就要纳妾进门,并且还是平妻,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答应。”
向夫人面有难色,“可青雯确实可怜呀。除此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方家书香门弟,理应理解包容才是,怎么还……还这般无动于衷,难不成,真要眼睁睁把青雯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不成?”
太王妃叹息,那是对这个嫂子的寓昧与目光短浅而叹息,“嫂子呀,你一心一意可怜你那侄女,可你想过方家没有?当初方家之所以答应把闺女许给翰哥儿,还不是瞧在嫂子曾许诺过三年内不许纳妾的诺言。如今,向家出尔反尔,反还想逼着人家同意纳平妻进门,你这简直是打人脸呢?稍微要面子有底气的人家都不会同意。”
向夫人心下不高兴,忍不住道:“可我那侄女确实是情非得已呀。难不成,就真的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守孝白白耽搁终身大事?方家书香门弟,如何不知缓急轻重?”
太王妃被气笑了,冷笑一道:“那是你的侄女,又不是方家的侄女,与他们何干?再说了,我就不信京城那么多男儿,就真的找不出适合的?你那侄女的事,包在妹子身上,半月内,一定给她找个好的,但嫁人翰哥儿,万万不行。”
见向夫人又要反驳,太王妃又道:“嫂子也不想想,不管你是真的心疼侄女,还是其他原因,总之,你用这样的理由迫使方家同意平妻进门,方家定是老大不痛快,这可是打人脸呢。日后翰哥儿想要得到岳家帮助,可就难罗。嫂子心疼侄女,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翰哥儿才是你亲生的,日后养老送终荫封诰命也要靠翰哥儿。”
向夫人紧绞着帕子,一言不发。
太王妃又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嫂子看着办吧,千万别因小失了大。表姑娘那十万嫁妆确实诱人,可再多的嫁妆,也是人家自个的,难不成,身为婆婆还好意思明抢明要?”
向夫人面皮一颤,猛地抬头盯着小姑子,脸上火辣辣的烧烫着。
“妹妹,你这是什么话?我又岂是贪图那点嫁妆之人?我还不是瞧着青雯可怜,一心替她着想么?”
太王妃不客气地道:“你若一心替她着想,就给她选门好的婆家。”
“……”向夫人面色转了数遍,手上的帕子绞得越发深了。
太王妃冷眼旁观,心头大怒,几乎恨铁不成钢了,可是,她又不好把话说得太绝,在心里过了遍气,压下心头的震怒,又道:“不瞒你说,今日方府的老太君来找过我,就与我说这事儿。表姑娘的事,他们是坚决不同意的。若嫂子真要一意孤行……”
向夫人连忙望向她。
太王妃顿了下,语气虽轻,却也铿锵,“老太君把话说到前头了,她已把向家送去的聘礼全都整理了,是留是返,全凭嫂子一句话。”
向夫人身形一震,失声道:“他们当真要这么做?”
太王妃冷笑:“难不成,京城就只有向家,人家闺女就非翰哥儿不可了?”
向夫人心头震惊,脱口而出,“他们这般行事,岂不给外人留下把柄?……方家女儿善妒不容人?”
太王妃悲痛地盯着她,语气带着不可思议,“嫂子果然打的这个主意。你把表姑娘的事抛给方家,让方家来做这个决择。方家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就是不贤,善妒,犯了七出,嫂子可是这个意思?”
向夫人面色一红,但仍是震震有词,“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方家若是不同意,本就是善妒。”
太王妃深深失望摇头,“你这样的伎俩,方家早已识破了。他们也不会上你的套。嫂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向夫人冷笑一声:“呵,难不成,他们还敢与我退婚不成?若真是这样,那方家女儿善妒的名声可就传开去了,到那时,看谁还敢要她。”
太王妃沉重地道:“不,若真的退掉了婚事,也是向家贪图钱财,见钱眼开,逼迫方家姑娘了。”
向夫人大惊,“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王妃坐直了身躯,也不看她,只淡淡地道:“方府的老太君与我说了,向家之所以一心一意娶表姑娘进门,就是为了表姑娘的那十万嫁妆。”
向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不要脸的老妇,明明就是他们方家女儿善妒,居然还作贼的喊捉贼,真是岂有此理。”
太王妃闭了闭眼,揉了揉额角,厌厌地道:“算了,你要一意孤行就由你吧。但我丑话说到前头,此事若是影响了翰哥儿的仕途,可千万别来怨我。”
向夫人心头有气,但也怕这个小姑娘真的一气之下撒手不管了,于是又忙讨好地道:“妹子说得句句在理。可是,我这个侄女也不能放着不管呀?”
太王妃道:“所以你真的打定主意要置方府颜面不顾了?”
向夫人道:“哪有这么严重的,只是请他们包容理解,翰哥儿娶青雯,亦有着不得以的理由……”
“嫂子有没有想过,方家闺女,并不是非向家不嫁的。”太王妃苦口婆心道,“当初,方家的四闺女,差一点就嫁进了永宁伯府,再来,丁家,何家也都上头求亲……丁家,何家,还有庆安伯府,哪一个不比向家强?可嫂子知道方家会独独选中向家?”
向夫人心里不大痛快,他们向家再不如意,可总也是五品官儿嘛,她的儿子也是百里挑一的俊逸男儿。别人家的孩子,哪能与她的翰儿比。
但尽管心头不悦,向夫人面上却是一派淡淡神色,“我知道,当初永宁伯府原是想迎娶如情的。若不是妹妹做了些手脚,方家闺女也还轮不到咱家。”
太王妃心中一痛,心头稍稍愧疚了吧,但很快又道:“我是真心喜欢如情那孩子的。觉得配翰哥儿,怎么瞧都怎么好。乖巧柔顺,知书达理,又懂事明事理。花嬷嬷嫂子还有印像吧?”
向夫人微微地笑着,“花嬷嬷么?当然记得。骁哥儿的奶娘,又是京中各豪门大户争相聘请的教引嬷嬷。”
太王妃道:“花嬷嬷也先辞了王府的差事,回了山东,第一起差事全是教养方家几个姑娘,花嬷嬷最是赞不绝口的,就是这方家四闺女。性子好,又懂规矩,精通女红,最重要的,还特别疼人。方家姑娘我都仔细观察过,就数这四姑娘最合我心意。无轮横看还是竖看,都特满意。想着配翰哥儿,是再适合不过了,这才……从中破坏了与江家的婚事。”太王妃说得感叹,不能光指责永宁伯夫人云氏一味的钻营权势,攀龙附凤,又嫌贫爱富,实际上,京中那些钟鼎鸣食之家,哪个不是这样的德性?云氏最重要的还是不想委屈自家独子,非要给找个方方面面都拨尖的。如情确实让人喜欢,但遗憾在庶出的身份,所以,才让她有了空子钻。
不过,想着开安郡县嫁过去过得也不如意,心头也很是愧疚。
向夫人想到先前替儿子四处求亲的窘境,也很是感慨,“好妹妹,难为你一心为着翰哥儿着想。”那时候向家真不乍地,求亲处处碰壁,条件稍高的又不愿低嫁,条件差些的,她又不想委屈自己的儿子,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直到后来听人说方家四姑娘品性操守为人处事针线红样样拨尖,这才起了心思的。可惜,这方家四闺女虽只是个庶出的,却颇受老子宠爱,托的媒才一开口便被拒绝了。最后,还是她这个小姑子亲自出面周旋了许久,才把亲事议了下来。
太王妃道:“翰哥儿是我侄儿,我不帮他帮谁呢?只是嫂子,方家闺女本是低嫁,怎么嫂子还想着在这节骨眼上与她添堵?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方家难堪嘛。”顿了下,又道:“嫂子那侄女,守孝三年后,方家闺女也嫁进了门,表姑娘若因守孝而耽搁了婚事,这时候出于道义与责任,方家闺女为着名声也定是同意的。不何非要这个节骨眼让她进门?”
向夫人心中一动,也觉得小姑子说的颇有道理。
太王妃见她已经松动,又进一步道:“其实,嫂子真的心疼侄女,大可给她寻门好的亲事,何苦收进儿子房里让她伏低作小呢?看着是疼她,实则是害了她。”见向夫人又要解释,又道:“既然娶了媳妇,就不要拿什么侄女再塞进儿子房里了。嫂子,这是妹子的切身体会。还望嫂子切记。”
向夫人不解,太王妃苦笑道:“还记得方如燕么?那个不要脸的,不知打哪听到了圆善大师给骁儿的算命缄言,居然又是改名又是处心结虑的设计了一切。当时我还真以为她果真是骁儿命中注定的妻子,这才勉强同意了她进门。可想着她以那样的方式算计咱家,心里就憋得难受,一心想着给她添些堵,把我那远房的侄女弄进房里来,并处处抬举。可没料到,嫡庶不分的后果居然是如此的惨痛……嫂子难不成也要走我的血路?”说起方如燕与儿子房里的事,太王妃至今仍是追悔莫及。
向夫人沉默了会,脸色转了数遍,道:“不会的,青雯自小乖巧谨慎,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太王妃一声冷笑:“我那侄女看着不也乖巧懂事么?”
“……”向夫人滞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太王妃见说得差不多后,又道:“该说我的我也说了,利益憋害我也分析得够清楚了,嫂子自己看着办吧。”然后起身告辞。
向夫人连忙起身一个劲地挽留,太王妃温言笑道:“最近盈儿那丫头越发懒散了,我还是早些回去督促她,免得又给玩疯了。”
向夫人知道这个小姑子看着平易平人,实则与娘家从来没如此亲密过,也就悻悻然作罢,但想着太王妃刚才的态度,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垂花门外消失的马车,狠狠呸了一声。然后折了回去,遇上童青雯,童青雯面上忧虑,“姑母,连太王妃都不同意我和表哥的婚事么?”
向夫人望着侄女娇俏的脸,一阵怜惜,握着她的手,温言道:“好孩子,刚才你也听到了,我那妹妹说得也有道理,纳你进门,可就得罪了方家呀。要不,姑姑给你寻门妥当的亲事?”
童青雯立马哭道:“姑母,我就爱表哥一人,今生今世,除了表哥以外,我谁也不嫁。姑姑,您就成全成全我吧。姑母……”
向夫人被摇得心软,无限唏嘘,“傻孩子,我知道你对翰儿的一片心意。可是,我那妹子不同意,方家也不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童青雯咬牙:“姑母放心,为了能嫁给表哥,我去给方姑娘磕头,我一直求她,一直求她……若她真是个心善的,定会允了我的。”
向夫人略有心动,但仍是有些为难,“这,可行吗?”
“一定可行的。我当着人多的面求她,她为了名声,一定会答应的。”童青雯楚楚可怜的脸上出现一片惊人的坚定。
向夫人一脸惋惜,“青雯,你这是何苦呢?你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伏低作小,我都不忍心了。何苦来哉,我觉得,还是另寻门亲事把你风风光光嫁了,这样岂不更好?”
青雯摇头,“姑母,我只爱表哥一人呀。除了表哥以外,我誓死不嫁的。还有,姑姑一向疼我,我也喜欢姑姑,我不想离开姑姑,我要一直侍候在姑姑跟前。”
向夫人一方面叹息,另一方面,又感动青雯对自己儿子的死心踏地,可欣慰的同时,又一时犯了难,方家门户高,对儿子的仕途确有助益的。可是,侄女的终身大事,也不能不顾。
一时间,向夫人也左右为难了。
但凡有儿子的,身为母亲的,都会为着儿子的婚事担忧的。向夫人是一例。
其实,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靖王府看着风光权势薰天,靖太王妃活到这个岁数,男人安份,小妾通房全无,儿子也争气,女儿也活泼可爱,按理,这把年纪也该功成身退的,偏偏,仍是有着操不完的心。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王府里,太王妃仔细打量跟前的落地式屏风,绣山水的屏风全是一针一线仔细绣上去的,绣线颜色鲜丽,景色也迷人,再以唯美精致的雕花梨木裱上,确实是美仑美奂。也盖过了稍微逊色的绣功。
其实,真要按行家的水平来看,这绣功只能说普通,但胜在颜色鲜美,意境十足,尤其左上角那四排绣得功整的诗句,便增添了浓浓的诗情画意。
心腹婆子宋江家的以警慎的语气道:“奴婢已打听的一清二楚。这屏风其实是王爷从大同送往京城的驿站里半路截来的。”她仔细瞧了太王妃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斟酌了语言,“听那驿馆里的人说,这屏风其实是送往舅老爷家表少爷的。”
太王妃脸色沉了沉,不需宋江家的说明,她也已猜出了这屏风是何人所绣,只是没料到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般让人病诟的事来。
在心里转了数遍心思,太王妃道:“骁儿这孩子,又不是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怎么还这般肆意妄为?”
宋江家的不敢接话,只是笑道:“说不定,王爷只是喜欢这上头的绣功而已,并无他意。”
太王妃冷哼一声:“宫里赏赐下来的无论是衣帽还是各色屏围,哪一样不是拨尖的,咱王府也有专做针线女红的,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偏还稀罕别人家的……骁儿这孩子,从来都不让人省心。”说着又长长一叹,命令宋江家的,“把它收了吧。看着就让人心沉。”宋江家的连忙让丫头们把屏风收起来,收进库房里,太王妃沉吟了会,“得了,为免夜长梦多,拿去烧了吧。”
宋江家的连忙道:“太妃,这样不妥吧。王爷先前回府时,可宝贝它了。还责令下人头好生侍弄,千万别弄坏了。太妃若是擅自作主把它毁了,万一王爷回来知道后,岂不生气?”
太王妃又想到儿子虽然大多时候都挺听自己的,可一旦下定了决心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免一阵泄气,摆摆手,有气无力,“天底下还有这般无能的母亲……罢了,先收起来吧。”她揉着额角,心里颇有怨气,她在外头是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王妃,王府上下从来都是她说了算,可一旦儿子厉眼一瞪,声音拨高几分她就给抖上几抖,一方面暗恨自己真是无用,另一方面又头痛中……儿子已二十有四了,虽有几个妾室通房,可大都不成器,自从把方如燕休了后,京中素有闺誉的待嫁千金又不合她的眼,太皇太后所选的诸家千金倒勉强入眼,偏这小子眼生头顶,居然给拒绝了。之后她数度与她找合适的姑娘,不是嫌人家呆板无趣,就是指责人家生得不够好看。生得瘦的,就嫌人家身体弱了,恐生不出嫡子来,生得壮实的又嫌人家肥了,五大三粗;羞涩内向的,嫌人家小家子气,外向活泼些的又说是野猴子……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令国公千金,那就是百里挑一了吧,即有才华又有好品性,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端庄与活泼都是恰到好处的,这就没得挑了吧,偏那小子居然嫌人家不够白,皮肤不够红润,眼睛生得小了……林林种种,就是没一个入他的眼,简直要把她给活活气死才甘心。
想到这里,太王妃也不禁怨气冲天的,“这一老一少的,都是不省心的,老的越活越回去,成天都要人盯着才肯吃药,小的呢,让他娶个媳妇简直拿刀架他脖子一样。如今,好不容易发现他有中意的,偏人家已订了婚事,唉,我怎么这么命苦,摊着这对不省事的父子?”
堂堂王妃都在指责犟牛儿子的不是,那么堂堂伯府夫人,儿子优秀又一表人才,偏最近几年,总爱做些让她大动肝火的事来。
气派的永宁伯府内,云氏的心腹婆子们俱守在屋外头,离门窗各五大步远。
屋内,云氏伸出略显枯瘦的手,狠狠朝江允然挥去,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蒙了屋子里的下人,纷纷跪了下来求夫人息怒。云氏气得头上赤金展翅璎璃攒朱叉乱颤,脸色铁青地指着江允然漠然的脸,“你个孽子,小小年纪居然这般放浪形骸,你要气死我才甘心呀,嗯?”又见儿子始终漠然以对,更是怒不可竭,反手再一巴掌掴去,江允然白晰俊美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云氏忍着手上的疼痛,愤然转身怒瞪着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的颇有姿色衣衫不整的小丫头,厉声道:“贱婢,胆敢勾引主子,你究竟有几条贱命?居然敢违背我的命令爬上主子的床。”云氏知道自己儿子的出身与相貌,颇多令人眼红,尤其防着府里的奴才爬上儿子的床,所以发现一个狠收拾一个,自不久前处置了一个妄想飞枝头的丫头,这阵子府里倒也安静,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敢有贱丫头胆敢冒着被杖毙的风险爬上儿子的床。
这小丫头也是知道云氏的厉害,吓得面无人色,瑟缩地解释着,“夫人饶命,奴婢……是,是公子强拉着奴婢的……”只是她没能反抗而已。
云氏额冒青筋,厉喝,“住嘴,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来人,把这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
“欢儿说的没错,她确是我强迫的。”江允然声音淡漠,也阻止了欢儿被外边奔进来的婆子拖出去杖毙的命运。
“你……”云氏气得几乎倒地,自从娶了开安郡县后,这个儿子越发沉默了,并很少与媳妇同房,时常睡在书房里。
“你媳妇才刚生下孩子,你就这般……你可对得起她?”开安郡县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妻子,对于他的冷落也不强求,并还挑了细心美貌的丫头去书房服侍。如此周到细心大度的妻子,他究竟还有何不满足的。
江允然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母亲亲自挑选的媳妇自是百里挑一,又大度又贴心。可仍是不得母亲欢心。这又是为何?”
云氏滞住,半晌无语。
江允然冷眸瞅着她,又冷笑一声:“母亲一心一意给儿子娶了显贵媳妇,可惜仍是没给咱家带来任何益处,反被处处受累,母亲早已恼了她,如今,儿子顺着母亲的心意与她添堵,好使她识趣些,就不会再反对儿子纳妾了。母亲为何还要发这么大的火?”
“……”云氏气得双眼几乎发黑,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江允然继续冷笑:“不过母亲眼界也太高了点,你儿子如今并无官职在身,孙子也无品秩,只区区一个伯府世子的虚名。母亲何苦又跑去害别人家的女儿嫁过来伏低做小?”
“你,你……”云氏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看就在晕倒,但她强自忍住,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语气艰难,“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媳妇生孩子落下病根,无法再生育,你总不能让咱家百年基业全压在焕哥儿一人身上吧?我原想着再给你纳个妾,好开枝散叶,齐心把江家发扬光大,岂不好?”
江允然讥讽道:“父亲膝下只我一个独子。母亲若是从父亲这一代就开始开枝散叶,岂不更好?”
子不言母过,江允然这话已牵涉到母亲品性问题上了,云氏气得瞠圆了双眸,指着江允然接连“你”了数回,最终一个巴掌重重掴去,一声厉喝:“你个忤孽不孝的孽子。”
五个清晰的巴掌印印在江允然白皙的脸上,江允然仍是动也不动,任火辣辣的痛楚从脸颊从脸上蔓延至心窝处。
儿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忤孽过她,云氏原本还想掴他巴掌,但见他神色哀漠,这些年来如行尸走肉般,心里也如刀绞的痛,不知是气还是悔。
她语气晦涩,“我知道你在怨我没如你的意娶方家的女儿。可,我也有我的难处呀。你婶子与我素有怨气,如今,他们一家子越发平步青云,反观你爹爹,自从卸了御史的差事,便是人走茶凉。我一心想着结上一门显赫的亲家,好拉拨你,可谁又想到,当今圣上对番王会如此的严厉。然儿,娘已经后悔了。可是,再是后悔,这日子仍是要过呀?”她苦口婆心地道,“像咱们这样的爵位之家,虽有了世袭爵位,可一旦没了实权,那也不过是架空了的花架子,就连个内阁学士门前守门的都瞧不上。然儿,先前咱家如何的显赫,如今,门庭冷落,人人暗笑嘲讽,还不是因你爹爹没了实权所致?你是江家唯一的男儿,父母唯一的希望,你不可以恣意妄行。你媳妇娘家是靠不住了,咱们得另想办法才是。”
“如何想?难不成母亲还想儿子停妻再娶?”江允然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讥讽,如今朝庭规定,皇室女儿不得与士家子弟联姻,一旦联姻,则必须御下手头的差事。只做个闲散驸马都蔚,若是爵位在身,也只能继承爵位,不得领其他差事。除非皇帝下特旨。
云氏身形摇摇欲坠,她何偿不后悔,可是,谁又能料到当今圣上会对番王及皇室子女如此严苛。但是,人都娶进门了,除了供着养着,还能怎样?
“你媳妇娘家再是不得力,总归是咱家的媳妇,你,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份了。”云氏涩涩地道,开安郡县人不错,性子也好,丝毫没其姐开阳郡县的飞扬与刻薄,如今又替江家生了个儿子,就是身体差了些。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缺点。她再是势利,也断不会与她脸色瞧。
江允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氏又见儿子憔悴瘦削的脸色,心里一痛,又道:“你房里那些丫头,既然不喜欢,就给清理了吧,免得误了人家……”
江允然不说话。云氏又望了眼那个角落的丫头,冷道:“至于这个丫头……”
“欢儿已经是我的人了。”江允然道,“就留欢儿一人吧。其他的,随母亲做主。”
云氏眯眼仔细打量这个吓得面无人色的贱婢,忽然觉得很是面熟。
那丫头被云氏这一番打量,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地上拼命地朝云氏磕头,云氏仔细盯了她一会子,望着儿子,满脸的震惊,“都这么些年了,你还念着那方家闺女……”
江允然木然道:“所以,母亲就大发慈悲,把欢儿留下吧。”
云氏心头堵得厉害,却又找不着发泄口,她紧紧捏了拳头,深吸口气,语气森然,“留下她也可以,不过……”她顿了下,把守在外头的孙婆子叫了进来,命令她再带几个粗壮婆子来。
江允然不解其意,云氏也不理他,只是对孙婆子道,“把她带下去……喝凉药。”
欢儿虽然才经人事,但也知道凉药应该是很可怕的一种药物,连忙大声求饶,江允然却面色大变,上前推开想抓人的婆子,怒视云氏,“母亲,您怎可如此残忍?用这种方式让她绝育?”
云氏面色冷冰一片,“一个奴才身份,如何够资格生下江家的孩子。这个方式再简单不过了,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江允然面色痛楚,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语气沉重,“欢儿再是地位卑贱,可总是条人命,也有做母亲的权利,母亲,什么时候您变得如此残忍?”
云氏只觉头重脚轻,被丈夫指责刻薄目光短浅,她一番气闷后也就算了,但如今,连儿子也这般指责她,忽然只觉胸口透不过气来。
今年京城雨水较多,隔三岔五就要下一场雨,不大,却也让人离不了屋子。但向家母子却在滂沱大雨中,登门造访。
因为如情养在老太君跟前,是以,向家母子便被直接迎入松鹤院,李氏一旁作陪。
一番寒暄后,向夫人坐到老太君身后的头一把椅子上,李氏坐到她对边,向云翰坐到次位上,向夫人左右瞧了瞧,没有见着如情的身影,便问道:“老太君,怎不见如情?”
老太君淡淡答道:“晴丫头在山西两年,很少做针线上的事,如今早把她拘在屋里头好生做做女红,免得生疏了。”
向夫人面色讪讪的,明知老太君是在恼她先前的做派,但先前被小姑子一通道理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侄女重要,但方家却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于是又放软了声音道:“如情这孩子针线上已小有成就,老太君就不要再逼她了。没得弄坏了眼。”
李氏接过话来,“夫人说得极是。等会我自会去提点她。”
老太君招呼着向夫人用茶,天南地北地聊着,对于向家与方家的婚事,只字不提。李氏虽然嫉恨如善嫁得高,但比起如情来,自己的如美却又高上几截了,这次对如情的婚事,是格外的上心,也不吝啬她对如情的关爱。
三个女人就那样,各怀心思聊呀聊的,聊到京中的八卦,各内宅里的锁事,但两家的婚事,却是只字不提的。在外头听墙角的玲珑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什么重要的信息,忍不住哀声叹气的,虽然方府地方开阔,冬暖夏凉,可蹲在抱厦一处角落里动也不敢动,也热得奇惨。
所幸,在跪得双脚发麻,双眼生乌鸦时,向家夫人总算表态了,“……先前确实我们考虑不周,只一心顾着我那侄女,却让如情受了诸多委屈。如今总算想明白了,侄女虽然令人心疼,可如情这个媳妇却是更加重要。我这次来,是真心向贵府及如情道歉的。老太君说得对,京城那么多待娶男儿,只要仔细挑选,定能挑到好的。我那侄女的婚事,不急。反正还有两个月。”
李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一松,也跟着喜笑颜开来,“夫人能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了,也足以证明夫人是个明事理的。能与贵府结为亲家,也是我方府之幸。难得夫人亲自跑一趟,天气又这么热,真是难为夫人了。”
老太君虽然意外,却也没多大吃惊,靖太王妃出马,还有会不成的事么?虽然心里仍是有些不舒服,但至少,向家知错能改了,她们也不能逼得太紧了。于是,大家又和和气气地继续和稀泥,一方道歉,一方谦虚,还真是做到了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玲珑总算听得重要的军机,也就不再多呆,偷偷爬了出来,顾不得酸痛的双腿,一溜烟地跑去向如情告之这个伟大而神圣的特大好消息。
如情正拿着算盘,盘点她的私房,钱放在床头下,也生不出多余的钱来,想着算算京城那些铺子和价钱与租金,看是买田地还是买铺子强,正算得起劲,陡然闻得玲珑这么一说,拨算盘的手动作顿了顿,望向玲珑,“向伯母,真是这么说?”
玲珑狠狠点头,“是的,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向家夫是这么说的。”
正在替如情整理京城各类铺子地段与价格的玉琴也一脸惊喜,“姑娘,那真是太好了。靖太王妃果真厉害。”
婆婆和丈夫不再纳贵妾,这对于妻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承诺与拂照了。
玲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个表姑娘,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尖眉鼠眼的,当着姑娘的面就爱作怪,若真的进了门,那还了得?所幸,这向夫人还不算太离谱。知道为自已考虑。咦,姑娘,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
玲珑见如情轻皱着眉头,粉白的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还带了无耐与自嘲,不由心跟着心里一紧。轻声道:“姑娘……难不成姑娘还在忌惮那个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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