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两人总是嬉笑打闹，栽个花也能弄得一身土，满脸泥巴，模样好生狼狈。那时她会笑他没有帝王的风范，他却总是轻轻地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卸下这沉重的帝王枷锁，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不是整个凤天的‘皇上’，而只是你一个人的‘夫君’。”
每到此时，她就会如一个得到糖果的孩童般满足地笑，那清纯却又娇美的笑容，总会让他看呆了去，然后痴痴地说：“莲儿，你真美。”
莲儿，是她的名，她没有姓，或者应该说，她本就没有名字，是他一次微服出巡时救下的女孩，当时她昏倒在一片花海中，脸色苍白，却难掩她绝色的姿容，身形玲珑，五官剔透。
他看到她的那一瞬，大脑一阵空白，似被电流击中般定在那，天地之间，他只看到了她，那个如花之精灵般的人儿。
他将她救了回去，唤太医诊治。太医的说法是查不出她身体有什么大碍，却不知为何她仍旧昏迷不醒。
就这样，他不顾众人的反对，破天荒地将来路不明的她安置在自己的寝宫，让她躺在自己的龙床上，用千年人参为她续命，日夜亲自照顾，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其余时间，都陪伴在她身边，跟她聊着天，说着自己身为帝王只能埋藏在心里而不能跟别人诉说的话。
终于，一个月的尽心照顾，换来了她的苏醒。那长长弯弯的睫毛颤抖着，一直紧闭的眼皮缓缓睁开，一双如星目般璀璨的眼睛终于暴露在空气之中。
一直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的凤夜辰一激动，握着她的手不禁一紧，她下意识的皱眉，他才发现自己弄痛了她，忙松了松。
她涣散的眼神这才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的这张俊脸，发现他那毫不掩饰的炙热眼神，脸颊竟微微地泛红了，模样更显娇媚诱人，让这个看尽世间浮华的少年帝王不禁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小伙般心跳加速，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说，她大脑空白一片。
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她没有名字。
于是，他欢喜地封她为德妃，柔情地唤她，莲儿。因为他觉得，她就如那白莲，圣洁得让人不敢亵渎，却又娇美得让人想要摘取。即使所有大臣反对，母后亲自劝说，他也心意已决，因为他觉得，她值得他拿这个天下来换。
就这样，几年过去，花圃却只填满了四分之一，他仍记得那日，她看着偌大的花圃，撒娇似地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说花圃面积太大了，种不满。他宠溺而又深情地望着她那在他的保护下仍旧清澈的双眸，说：“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会种完的。”
一辈子，一辈子吗？当年的一辈子，为何，那么短……原来誓言，总是经不起现实的无情打压，美好的时光，总是如肥皂泡般短暂易碎。
如果当年，我没有怀疑她，如果当年，我没有漠视她，如果当年，我没有一气之下出征战场，是不是，一切，又会不同？是不是，我们的一辈子，会很长？是不是，我的身边，起码，仍有你相伴……
“德全，多少年了？”无意识地发问，声音带上了深深的疲倦。
“回皇上，算上今天，刚好十四年了。”不用说明，德全也知皇上问的是德妃离开多少年了。
十四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你离开都十四年了啊……真是物是人非呢，你看，我们一起种植的花，都枯萎了，有些都化成灰，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呢……
“人都不在了，你还来干什么？”一个清冷冰凉的声音，将恍惚的凤夜澈唤了回来。他猛然抬头，凝神望去，凤眸冷冽，面若冠玉，容貌与少时的他竟有五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那一双湛蓝的眼眸，和他记忆中的人儿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他真的没死，他回来了，真好，他，回来了，即使他回来是为了复仇，也终究是回来了……
想到这，凤夜澈嘴角染上了一丝欣慰的笑，身上死寂的气息一扫，换上了淡淡的开怀。
“辰儿……”无意识地，他呢喃出声。
“闭嘴！你没资格这样叫我。”凤夜辰丝毫不理会他的欣喜，神情依旧一片淡漠，明明说着应该发怒的话，语气却仍是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就像是什么都影响不了他的情绪似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无关重要的死物。
见状，凤夜澈的眼神黯淡下来，却仍是抬着头，视线丝毫不肯从轻立在屋顶上的风姿卓绝的人身上移开，像是怕他一移开，他就会消失不见。
辰儿长大了呢，那一身绝色的锋芒与舍我其谁的霸气连我都比不上了，他，注定是这天下的帝王，注定是睥睨众生的存在吧……
十四年了，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有今日的风姿与气场，才会如此性情淡漠……
一时间，凤夜澈百般滋味掠过心头，五味陈咋，思绪万千。
就这样，一人立于寝宫上方，神态漠然地望着下方，一人立于寝宫前，神色愧疚心疼地仰望注视着上方。德全已不知何时悄悄退了出去，将这方唯一能让两人和平相处，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留给十四年未相见的父子两人。
良久，凤夜澈终是苍老地一叹，道：“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昨晚的戏，好看吗？”不答反问，凤夜澈仍旧一片清冷，只是嘴角已带上了少许讥诮。
“你又何必呢？”丝毫不意外于昨晚的好戏是那人一手编排的事实，凤夜澈话语中没有丝毫怪罪，只是夹杂着无奈与心疼。
昨晚收到他的纸条时，他就知道，自己迈出御书房，走进未央宫，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包括随后收到假的消息而赶来的太后及三大贵妃，今天在整个凤天疯传的流言，还有南宫家对此事的一致沉默，他都知道，是他所为。
他不怪他，只是心疼他，心疼心里只有仇恨的他如果不能放下仇恨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痛苦，但是，如果复仇真能让他好过点的话，他就随他，现在他心里对他就是无尽的纵容，就像当年他宠他母妃一样。
“怎么，凤天皇后这么快就成了弃子了？当初你可是一直护她到底啊。”无所谓的话语，带着浓浓的讽刺，像是丝毫没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关心。
“因为那个人是你，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满足。”真切而又宠溺的话语，却难掩沧桑与疲倦的心。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好戏，才刚刚开始，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听到那毫不掩饰纵容的话语，凤夜辰湛蓝的眼眸微微加深，说出的话却愈发无情冷酷，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凤夜澈伸手急急唤住他，眼神难掩焦急，颤抖的问道：“她，是被你劫走了吗？”说完，屏住呼吸，像是怕听见否定的答案，击碎他一直以来的期望。
“是又怎样？”谈及那个“她”，凤夜辰的语气顿时冷了好几度，周身已环绕着冰寒之气。
“可不可以，再让我，见见她？”凤夜澈放下了帝王所有的骄傲与尊严，语气祈盼，眼神难掩哀求。
“你，没资格。”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凤夜辰不作停留，飞身离开，一眨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凤夜澈神情痛苦，缓缓放下伸在半空颤抖的手，一直笔直挺着的身体像突然垮了下去，周围笼罩着浓浓的哀伤，半响，唇角掀起一抹苦笑，似自嘲，似自贬，似自讽，似自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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