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
停留在山洞之前不远的距离,耳边传来喜庆的吹打声,望着那一对迎亲的人马,我淡淡微笑着,冷静却出现裂缝,眼中蓦地蒙上了一层轻雾。
视线掠过那些人脸上陌生的笑意和那一座大红花轿,想象着端坐在其中的美丽女子,身披鲜红的霞帔,头戴凤冠,嘴角弯起笑意,眼底不敛对幸福的憧憬……
我曾经做过这般美梦的十七岁,已经过去了,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我从来不知道,穿上那一身喜庆的霞帔的时候,是何种的心情。
会是……那种既期待又渴望的心情,既矛盾有欣喜的情绪吗?
出嫁之后,成为某个人的妻子,同甘苦,共患难,便没有孤单凄冷,亦没有苦楚惆怅了吧。因为,两个人的世界,才是完满,不是残缺。
阳光洒落在我的身上,笑容在我脸庞僵住,然后一点一点转为苦涩。拉开唇,我拉不出一个幸福来说服自己。
我笑得好灿烂,不过,一不小心,两颗泪珠滑落,在浅蓝色的上衣间晕出两朵泪花。
这,只是常人最简单的幸福,却柔化了我的坚定。暗暗告诉自己,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只是在转过身的时候,望着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他,在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不禁心一惊,撇过脸去。
他久久倚靠在一旁,视线飘向那个方向,迟迟没有说一句话。
背过身,我淡淡一笑,冷静从容说道。“娘亲说,如果找到另一半的灵魂,才是真的相爱,才可以相守一生。不管什么,都无法拆散彼此的心。”
“也许每一个新娘,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出嫁,成为某个人的妻子。”
他冷眼看着我,眼神却似乎有什么坚硬如铁的东西,在一分分地软化。
“你很羡慕?这么简单粗劣的婚礼。”冷嗤一声,他似乎对这般的情景看不上眼,毕竟,他看惯了皇室的奢华,自然会觉得我的想法可笑。
“每个女子,都会经历一次,并不在于形式。”我默默微笑,垂下眼眸,我清楚他不会懂我的想法。
“我想我,以后也会拥有一次。”顿了顿,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实现这种简单的奢望,弯起嘴角的笑意,我轻声诉说。“在殿下愿意放弃我的时候……”
但是自己并不清楚,是否可以等待那一日。
他蹙起眉头,语气低沉。“即便是嫁给一个平淡无奇的男人你也不在乎?”
我不确定,是否还可以等到那一个属于我的,另外一半的灵魂,灌注在我的人生之中。“若是相爱的话,并不是在乎那个人是否平淡无奇。”
他回过头,视线再度落在那一队人马之上,眼神渐渐深邃,宛如深海。
停留了三日之后,直到他的伤口渐渐好转,我才陪同他一起回到京城。
在宫外迎接我们的人,是受伤的劈风。
他是埋伏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其他的侍卫,全军覆没。
东方戾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向自己的寝宫,我的脚步慢慢停留下来,淡淡一笑,蓦地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我平静地走向自己的房间,理清了自己的情绪,回忆才慢慢恢复到那一日。
关了门,把所有灯火熄灭,不让自己看见谁。
说不清楚原因,这几晚,我为何没有彻底失去光明。留在他的身旁,不敢闭眼,眼前却只是模糊,并非黑暗一片,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太医说过,是郁结在心,难道,东方戾会是我的解药吗?还是,我的心结暗暗被谁解开?
淡淡一笑,我不相信,会是这个答案。
“谁?”
听到叩门声,隐约看到伫立在门旁那个纤瘦的人影,我开口问道。
“是我。”
温柔的声音传来,是琴幽容,似乎压抑着别样的情绪,我迟疑着,却还是走向门边,打开了门。
“我没有打扰你歇息吧。”
“没有。”浅浅一笑,我坐在桌旁,点燃了桌上的烛火,替她倒了一杯暖茶。
她坐在我的对面,嘴角依旧挂着柔和的笑意,随意说道。“穆画师,这段日子,你怎么不在宫中?”
“因为一些琐事要处理,所以我出宫了。”垂眸一笑,我不想说出实情,令她质疑。
她微微的沉默,继续说道。“戾哥哥和穆画师先前就认识吗?”
似乎是试探,我微怔了怔,最终摇摇头,以作回应。我们之间说不清,理还乱的过往,似乎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徒增烦恼。
她轻轻地叹气,仿佛是在审视着我的内心。“听闻,皇上对穆画师所画的秀女画像,丝毫不敢兴趣。不少大臣,已经开始怀疑穆画师的别有用心了。”
我却不以为意,轻声笑着,因为东方戾的捉摸不定的性情,我才成了众矢之的。“怎么?他们觉得是我把他们眉目如画的女儿,画成了无颜女,是我暗自在画卷上动了手脚?”
“原本,我姐姐说的话,我也不信。因为穆画师曾经笃定说过,和戾哥哥没有任何的关系,虽然我和穆画师并无太多的交情,但是我最终还是相信了你的话。”她的眼底盈盈闪动着微光,声音柔和地宛如潺潺流水。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疏离,语气却是一贯的平淡。“但是我想,穆画师该不是利用了我的单纯,另有私心?毕竟,在戾哥哥身边的所有女子,无论是何种身份,都在费心劳力,用何种不露痕迹的手段,引来戾哥哥的侧目吧。”
默默微笑,只要心足够坚定,无论其他人如何伤我,都没关系。我早就对那些流言,不屑一顾了。我也不想,在别人的质疑揣测中过活,那样会太累。
“琴小姐觉得,我也是这种女子吗?贪图富贵,渴望何时飞上枝头当凤凰?”
“因为我找到了证据,所以我不得不信。”她的声音蓦地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掏出一卷画轴,神色冷淡地放在桌上。
“这是我在戾哥哥寝宫中无意间看到的,也是他身边唯一保存下来的画卷。”
我垂下眼眸,手缓缓探向那卷画轴的方向,轻轻解开画卷,在模糊的影像之中,我看到了一个女子。
眉眼处,有与我相似的地方,她的双眸清亮闪烁,唇角带笑,身后,是灼灼如火的蔷薇花……
我的指尖,缓缓划过这一张画卷,心,不无触动。
这个女子的面容,在我眼中并不清晰,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我,是娘亲。
望着我的沉默,她的情绪开始有了波动,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如水的心境了。“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何要隐瞒。痛痛快快和我说清楚,戾哥哥和你之间的关系,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琴幽容的声音,似乎透露着些许的无力。“为何他单单留着你的画卷?”
我微微蹙眉,仿佛还记得我在东方戾的王府的时候,瑜儿曾经说过。“奴婢曾经见过小姐。”
“方才小姐从蔷薇树后缓缓走出的时候,奴婢才想起来,奴婢曾经见过小姐你。”
原来,这张画卷,一直在东方戾的手中。
老画师曾经说过,我和他曾经画过的一名女子,眉眼神韵都非常相似。但是,偏偏这个女子,并不是后宫佳丽。
“不过,那张画卷应该不在了吧……”还记得他说过一句隐晦含蓄的话语,此刻想来,才什么都清楚了。“不对,还有一张在这世上……”
若我猜想的没错,第一张画卷,陪伴在先皇的身边,但是先皇离世,想必画卷,早已陪伴着先皇去了。那么最后的一张,也许一开始是在睿敏皇贵妃的手中,之后,才落入东方戾之手。
我终于明白,曾经他会有多恨我。
相信见到我的第一面,他就没有丝毫的陌生。因为,每一次注视画卷之上的女子,他必会多添一分恨意。直到,报复的时间,越来越近。
面对我的时候,他想必不断地在提醒自己,我是柳宛心之女,如此一来,恨意燃烧胸臆,才会变得丝毫不留情吧。
从猜想之中抽离出来,我亦不点破,轻声说道:“这只是一个与我相似的女子而已,但若是琴小姐仔细端详,应该看得出我与她的不同。”我和娘亲虽然相似,但是娘亲的美,才是真正夺人心魄的。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画卷之上,微微蹙眉,沉默着,但是显然已经有些动摇了。她,不够坚定,即使好怀疑。
沉默了半响,我想她的敌意应该化解不少了。“皇上与琴小姐,又是如何相遇的?”
她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眼中隐隐闪烁着满足的笑意。“戾哥哥说过,在他见过我的第一眼,就想保护我一生。当时琴家家道中落,姐姐和我无依无靠,若不是遇到戾哥哥,也许我们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淡淡一笑,我压低声音问道。“琴家原本是医药之家?”
她不无错愕,视线紧紧锁在我的脸上。“你怎么会知道?京城的仁德堂,曾经是琴家的。只可惜,我们没有兄弟,无人继承琴家的医术。”
试探地继续问下去,我想我猜得没错。“你姐姐应该精通医理吧。”
“姐姐从小就喜欢跟着爹学医,但是她不是男子,不能悬壶济世,也不能继承家业。”
她默默垂下如水的眼眸,苦苦一笑。“若不是因为我,想必也不会连累姐姐至今还没有心仪之人,不然早该得到幸福了。”
淡淡一笑,虽然对琴想容并无太多好感,但是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陪在琴幽容身边,倒是担起了亲人的责任。“你们真是姐妹情深。”
“我不知道我的身子可以挨到多久,所以我也不奢望可以陪在戾哥哥身边一辈子,但是穆画师,如果你真的恋着戾哥哥,不必对我有所隐瞒。”
“在看到这个与你如此相似的画中女子之后,我想了很久。”顿了顿,她抬起晶亮的双眸,缓缓说下去。“我并不嫉妒,也不贪心,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无法留在这世上。那么,总要有一个人代替我,一心去爱戾哥哥。”
“因为,我不想戾哥哥的生命之中,没有爱。”
她的话,却令我不无感触,我看到她的单纯,还有付出。这些,都令我感动。
她沉默了半响,呼吸变得些许急促,随即喝下手中的暖茶,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他是一个我无法看穿的男子,但是这几年,我唯一看得到的,就是他的孤独。他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了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缺了一个愿意深爱他的女子。”
我直视着她的脸,纵然无法清晰窥探她此刻的表情,还是平静地问道。“你难道不是那个女子吗?”
“我喜欢他,我不避讳,也不是秘密。但是,戾哥哥对我的情绪,我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或者,只是想照顾我而已。”她笑着,我却感受到其中的苦涩意味,浓浓的,令人沉重的。“应该说,这一年来,我越来越不清楚了。很多时候,在他凝视我的眼神之中,我却觉得陌生,仿佛,他眼底的人,并不是我。”
“更何况,我是一个没有将来的女子。太医们对我的病症束手无策,我的病情时好时坏,我没有太多的力气和决心去继续维持这份感情了。”
她微笑着,眼神似乎依旧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所以,如果你喜欢戾哥哥的话,不必隐瞒。”
“如果他的心还在我这里,那么,我也不会占据太长的时间。”
我蓦地心一紧,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貌似单纯的女子,她的纯良,令我觉得遥远。“你低估了感情的长久,把一个人藏在心里,更可以是一生的时间。”
她笑了笑,语气中透露着复杂的情绪。“是吗?若是强求戾哥哥可以记住我一生,那么我未免太过自私了。”
“不过,我也不希望戾哥哥这么做,如果我真的活不过二十岁,也是我和他无缘罢了,无法强求。这几年时光,已经是他替我争取来的了。”
我知道她身子虚弱多病,但是却不知,她剩下的时间,也许并不多了。
她轻轻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一开始会觉得遗憾,但是渐渐的,不会了。”
“曾经得到的回忆,就已经足够了吗?”我有一刻间的恍惚,不清楚是在问她,抑或是在问自己。
“如果他属于你,那么谁也夺不走。即使,你无法陪伴他一生。”我咽下心中的苦涩,望向她的方向,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每一次和你交谈,似乎都是你给我勇气。”顿了顿,她轻轻抚住心口处,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道。“一开始,我也觉得自己无法想象,戾哥哥身边会多一个人。但是我想通了,我不该太过孩子气。我考虑的,不该只是自己而已。”
“琴小姐,请放心,不会有人代替你。即使有,那个人也不会是我。”我很清楚,我和东方戾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界线,我们不会失去最后的清醒,去谈什么遥不可及的感情。
“夜色已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她打开门,拒绝了我的好意,淡淡一笑,走出门去。
只是那一卷画像,还留在我的桌上,被风袭过的烛光,闪烁在画像之上,照亮了娘亲的容貌。
我清楚,要一个男子在看到她的第一面,就想要守护她,绝对不可能没有原因。
既然如此,那么我没有必要,对东方戾心生防备。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琴幽容,其余的短暂温柔,我都不必当真。
慢慢抱紧这卷画卷,我不想归还,只想一个人保存下去。
吹熄了烛火,我神色恢复了波澜不惊,倚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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