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宁寿宫里,看起来一团和气,只有太皇太后才真心觉得一切安好。其他人的心已经转了八圈儿了,只为分析这眼下形式。
胤礽要表现自己的仁慈,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没什么好猜的。大家猜的是:接下来他还要怎么表现呢?
放老大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对老大一系的优待也就止步于此了。这照顾自家人的架式已经摆出来了,那么对于其他手足呢?这才是大家比较关心的。都以为正旦过后,他会有所表示的,现在看来,除了把几个小兄弟给扣在了宫里,把几个老太妃放到了宫外,也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举动啊。
他会怎么对兄弟们呢?
不过弘昱呢,就让众人感情复杂了,不少人跟老大在东、西五所住过,不是邻居就是街坊,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在还没长太大的时候就被抓走关了起来)。弘昱在长辈面前礼貌还不错,一路叔叔叫过来,也还算可爱。
现在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年头画圈圈跟动刀子,本质上没区别的。挨过刀子还要当圣母?显然不是他们家族的风格。可是胤礽要充门面,大家也只能痛苦地跟着演戏。
苦逼。
饭也没吃几口,回去还要加个餐。
与他们相反,弘昱倒是已经认清了道路:老老实实呆着。与弘晰等哥哥弟弟地叫着,再对他们的学习水平表示一点惊讶。
胤礽笑容之下,心里翻腾着纠结。与所有弟弟们一样,大家对允禔是没什么好感的,他还是直接受害人。但是!他是皇帝,必须不能显出睚眦必报来。弘昱这孩子也是他侄子不是?
忍了!
这一件倒是小事,他付出了一点点弘昱的生活费,还能得到满堂赞誉。最主要的是,以一种仁慈的表情示人,能够起到麻痹广大人民群众的作用。
他最纠结的是:这帮子兄弟要怎么安排?
康熙手下教育出来的孩子,还真没几个废柴,哪怕是眼下,夺嫡之争的火苗刚燃起来就被扑灭了,未经过那样残酷斗争的众兄弟水平还是不可小觑的。而且,他们人多!
康熙是个高产的皇帝,后宫多、儿女当然多。现在有名有号的兄弟有十几个,一个个地都给安排了,自家儿子眼看着长大了就没地方放了啊!看着兄弟们占领朝堂?胤礽没那么傻。
可儿子们年纪确实还不大,需要时间,在他们长大的这段时间里需要有人来干活。
卸磨杀驴的事儿呢,胤礽还不想干,所以他惆怅了。压着几个弟弟在宫里守孝,也有这么一层意思。他得想想,这些拿着那么多工资的人要怎么用。白养着?不愿意。领一部差使,也不大合适。
一时又想到了还有几个没封爵的弟弟,胤礽的笑容里透着一丝苦涩:得再扒拉些个佐领出来好封人啊。这一刻,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理解了汉代削藩的奥义。
胤礽听着弘旦在与弘昱叙旧:“塞上一别,几年未见啦。”
弘曈与堂兄联络感情:“往后咱们就是邻居啦,可以一起去上学了。”
把目光移了移,胤礽一面陪太皇太后说话:“老祖宗,您看这些曾孙,再过不两年,他们就要成家,到时候,您就是五世同堂了。”眼睛却看向弟弟们。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都办了,弟弟们还没有涨工资,再拖下去就要不好了。先给老三老四老五升一升爵位吧。
唉,天还是不下雨,不知道今年要旱成什么样儿了。
太皇太后看着下面的孙子、曾孙,幻想着马上又要有元孙了,一屋子的小孩子,该是多么美好!她笑道:“我盼着那一天呐!”
想要有元孙,就得先给曾孙娶媳妇儿,这是必经的手续。这就需要指婚,这么多人一齐指婚,就意味着需要选秀。这件事情把淑嘉给愁住了。
弘昱同学入住皇宫欢迎会的第二天,该上学的都上学去了,宁寿宫后面一片寂静。淑嘉带着新上任的茂妃、谦嫔,携诸弟妹、儿媳,到了宁寿宫,先帝遗妃们已经聚齐了。用她们私下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寡妇也没旁事做,不过是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尽孝心,到佛前为先帝念经祈福而已。”
太皇太后昨天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抱过乌云珠来,就对淑嘉说:“我刚才来说呢,孩子们瞅着着都是大人了,”她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寄托精神的事情,“昨天皇帝还说,再过两年该成家了,往后就该热闹了。唉呀,这么多孩子一块儿成家,秀女儿快不够用了。”哪个配哪个好呢?
早在淑嘉她们到达之前,太皇太后就已经跟太妃们念叨过一回了。太妃们哪跟胡乱答话?留下来的要么等着出宫,要么干脆没儿子,都在皇帝手下讨生活的,谁敢多嘴?看这皇帝一上任这一套组合拳打的,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儿,太皇太后能说,她们却不能说先帝周年未过,谁知道皇帝是个什么主意呢?
此时听了太皇太后这么说,太妃们更不答话了,福晋们也闷不吭声。
茂妃动了动嘴唇,又忍了下来。好容易熬出了头,李甲氏是欣喜的,独居一宫,被称为“茂主子”,十几二十个人伺候着、奉承着,一种解放了的感觉由然而生。今天,儿媳妇是起身就往她这里来先请安的,然后伺候着她到了坤宁宫。
搁往常,那是得要直接到皇后那里的,自己这个亲婆婆也是没资格让儿媳妇伺候。这种感觉,很爽,爽得让人眩晕,有些飘飘然了。
茂妃回忆一下当初跟着淑嘉到宁寿宫时的情形,太妃里的妃位是挺有发言权的,也想说上两句。嘴一张,忽然发觉不对,皇后还没说话呢。马上提醒自己,得小心一点才好。
格根塔娜看看婆婆,又看看皇后,就更不会说话了。
淑嘉笑道:“您要热闹,不必等后年,过两天呀,您曾孙女儿们就要搬过来啦!”
太皇太后眨眨眼,淑嘉道:“您忘了?皇上把诚王他们几个的女儿恩养宫中,旨意都已经下了。前儿定了日子,又把这兆祥所收拾了一下儿,给了她们告别的时候儿,过两天她们就要来了。”
“嗳呀!对对对,还有这事儿,”太皇太后高兴了,“那天那几个丫头我都很喜欢。”她记岔了,当时她只是很欣喜与格格们的祖母聊天,格格们没能搭上太多的话。
“她们以后就住在您这宫后头,您乐意不乐意?”
“好好好!”太皇太后连连点头,又低下头问怀里的乌云珠,“你要多几个姐姐啦,乐意不乐意?”
乌云珠问:“那天的那几个姐姐?”
“对啊~”
“好~我跟小姐姐还说好了,过两天还一块儿玩呢。”
呃,小姐姐是不来了。大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希望这个小祖宗给忘了这一茬儿。
淑惠逗她:“你只记得那个小姐姐了,旁的姐姐听了会难过的。”
“姐姐们我都记得,”乌云珠搬着指头,“三叔家的姐姐是头上有玉兰花簪子的,四叔家的姐姐个儿最高,五叔家的姐姐笑起来有个酒窝,七叔家的姐姐眼睛很大。”
大家又是一套好夸,无非是小格格真聪明一类。
淑嘉道:“你记得就好,记住了,以后她们就都是你亲姐姐了。”
太皇太后道:“正是这话。”她也收养过女儿,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抱着曾孙女儿慢慢地说着以后这些人就不是堂姐了。
出了宁寿宫,乌云珠因天气渐热,有点儿打盹儿。淑嘉看了看座钟,拍拍她的小嫩脸:“先别睡了,用点膳再睡。”
乌云珠被抱到了桌子上,左看右看,兴趣不大地自己吃着饭。淑嘉有心事,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回头一看女儿,抱着个碗,碗里放着个勺子,伸手捞起勺子,舀一口饭,嚼两下,脑袋点一点。
保姆要伸手,被淑嘉止住了,只见乌云珠开始是吃两口饭眯一下眼,没两分钟,已经是抱着个碗闭上了眼。叭嗒,整个儿脑袋就扣在了碗上。
这一磕不要紧,乌云珠醒了,眼眶儿红了。
淑嘉笑了:“给格格擦擦脸。”
保姆七手八脚地给小祖宗洗脸,又换了块干净的大手巾掩在她的襟前,抱过来继续吃饭。
如果有可能,淑嘉甚至想让女儿感受一下抢饭吃的氛围总比习惯了别人把什么都喂到嘴里强。这孩子出身就很高了,可身份上的高,未必在什么时候都顶用的。多少太子被拉下马?那还是男的呢!乌云珠一个女孩子,要面对的情况只怕更复杂。
“不算什么大事儿,以后当心点儿,”淑嘉安慰道,“你哥哥们小时候也常是吃着吃着就栽到碗里去的。”
到底是年纪小,也是真的睏了,乌云珠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因在亲妈面前,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扒了两口饭,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额娘~”
“知道啦,自己回房去,慢慢走,权当消食儿了。”
女儿睡后,淑嘉也没心思吃饭了,命撤了膳,又问一句:“皇上和太子吃得如何?阿哥们用过膳了没有。”
赵国士答道:“皇上今天在乾清宫,叫了太子和诸位阿哥,与弘昱阿哥一道用膳的。这会儿恐还没用完。”
淑嘉又选了几样水果:“把这个送到前头。”
办完事儿,到坤宁宫东次间里一坐,淑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大挑!
三年孝其实只是二十七个月。康熙去世是在去年七月初,去年是大挑的年份,皇帝的崩逝并不影响后年的大挑。
淑嘉心里算了一算,东西六宫十二所宫院,得先留两座秀女大挑留宿的时候住。景阳宫里则是康熙二十五年僻作藏书地,也不能住人,这就去了三处。眼下茂妃、谦嫔一人一座宫院,共余下七处。
人好少!淑嘉自己都觉得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人太少了。不是说有名份的女人少,而是……女人少!自家后院儿里是怎么一回事儿,淑嘉自己心里明白。
淑嘉想啃指甲了,不添人,独孤皇后不是人人都当得的。添人?真要弄进一个绝代妖姬来,真是想死都没地方死去了。
看起来育有数个嫡子,且算是共度难关走过来的元配,位置应该算是很稳了。再担心这些个真是杞人忧天,可淑嘉不这么看。谁知道这蝴蝶的翅膀能扇成个什么样儿呢?她们一家该倒霉的,现在却像做梦一样地站在了权力的顶峰,连这都能改变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你没看《史记》,有人告诉你歌女可做皇后,你一准说:苏!可班固记下了,这人确实做了汉武帝的皇后。霸天下了。
如果你没看《汉书》,有人告诉你为了讨好女人而致绝后,你一准说:扯!又是这个班固,他告诉你,世上真有这样的皇帝,他还死在了温柔乡里。
如果不知《唐史》,有人告诉你,中国古代女人能当皇帝的,你可能要把他踢回学校接受再教育。真不幸,则天大圣皇帝还就是个女的。
皇太极最喜欢的女人是个再嫁寡妇,西晋羊皇后经历数次废立、做了两个敌对国家的皇后……
历史比故事更挑战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你说这些是因为男人不可靠?汉文帝原配生了四个儿子,够强大了吧?母子四人齐赴黄泉,连个名儿都没留下来。活生生成就了窦太后。
淑嘉四顾茫然,她的好运能支持到多久?不是她不信任胤礽,这么年来,胤礽做得足够好了,可是她还是心有不安,就怕发生什么意外。他可以是个好丈夫,可她呢?她自认是个好主母,却不好说自己是不是一个好妻子。
时代不一样,定义是不同的。
要怎么办?淑嘉还想不到好主意,一歪头,又看到了两扇紧闭的门,她的女儿正睡在里面。想到女儿,淑嘉又添了一愁。
还不是女婿,而是儿媳妇。
弘旦后年必须娶妻了,只有这样,才算是正式成年了。然而,娶来的媳妇怎么对待,它是个大学问。在母亲看来,自家的孩子都是最好的,不可以受委屈。事实摆在面前,在皇家,有些事情不可能以平常论。
就拿姑嫂这件事情来说吧,放在外头,那就是平等相待,弘旦的妻子注定要比别人高那么一等。想到要让自家女儿给别人女儿行礼,淑嘉挺难过的。自己受益的时候还不觉得,等轮到受害的时候,心情就不一样了。
淑嘉忽然明白了当年独孤皇后下死力气要废了杨勇的原因:我的儿女要在那样的人的脚下匍匐,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这还是弘旦明媒正娶的妻子呢,人品未必坏,当婆婆的就有点不乐意了。孤独皇后面对自家儿子当大老婆是空气、宠妾还是乐籍出身……想到日后种种我辛辛苦苦创立的家业就要落到这个只会唱歌跳舞哄男人的贱-人手上,她还住着我的屋子欺负我儿子,绝对不能忍!
理解,太能理解了!一个未必会欺负哥哥的弟弟与一个肯定会让弟弟受委屈的哥哥,当妈的人,你选择哪一个?
还有自己娘家,史上那许多一定要娘家再次跟皇家联姻的皇后、太后不是一定要把皇帝捏在手里,完全是害怕娘家倒霉。想想看,你的亲戚朋友,本来过得好好的,猛地降了一个档次,头上压下一座山来,心里受得了么?那都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兄弟姐妹。
这至高无上的皇权,真是一个坑爹的存在!占来的便宜,迟早是要还的。
怎么办?!!!
“主子娘娘,各处今年待放出宫的宫女名单定下来了,等娘娘过目。”
淑嘉一惊,出了一身虚汗,刚才都想到哪里去了?她是皇后,有正事要做,刚才所想,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没事儿别自己折腾自己。儿媳妇多考察就是了,加强对儿子的教育就好,把儿女教得聪明理智一点、有自保能力就行……
稳住,一定要稳住,不能因为现在住在坤宁宫了就忘乎所以,切记!切记!
淑嘉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传吧。”
至于后宫,一段美好姻缘,存在于一个聋耳丈夫与一个瞎眼妻子之间,胤礽已经装聋作哑十几年了,现在,轮到自己了。
与自己吓了自己一回的淑嘉不同,胤礽现在是被眼前实打实的事情给惹毛了。
旱到了现在,天上还是没掉下一滴雨来,还想把国家治理好的胤礽心里不能不着急。眼看到四月了,再不下雨,这天下大旱的局面就定了。须知道,天旱还不是他着急的最主要原因。
另一条就是他连着接到了两件关于盗匪的报告,一件是海贼,一件是绿林。
马齐一条一条念了出来,胤礽的脸就一档一档地变黑。这只是两件盗匪,却足以证明社会不是那么安定的,如果天再干下去,老百姓过得再苦一点,那简直就要满地开花了!
今天李光地不当值,在一旁的是王掞。这位老先生另有一件事情在烦,源头就是在胤礽身旁立着的弘晰。王掞虽不是詹事府的人,却对这件上情很上心。对比现在的情形,年长的庶子已经跟着他的父亲学习政务、锻炼能力了,皇太子还在读书!
茂妃封了妃,虽然外家不算很强大,出身却也不算低了,弘晰福晋又是额驸之女。势头强劲啊!公然又是一直王。
王老头打定了主意,如果过两年还这么着,他就要上书了。
胤礽不知道王掞所思,只管先处理马齐所报诸事。已经灭了的盗匪不外是该杀的杀该判的判,有功人员予以奖励,至于天旱:“令钦天监择卜吉日,礼部等准备,朕将亲自登坛祈雨。”
没办法了,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没有人工降雨,也没有组织连水车的条件,只好希望老天爷给点面子了。
马齐应下了,心里却在祈祷:希望最近有合适的日子。
是的,合适的日子,皇帝祈雨,当然是希望一祈就下雨。这里面就涉及到一点天文知识,没有探测卫星、百叶箱等等,至少还有一些经验,最好就是预测到大约哪一天有雨,皇帝去一求,雨来了,那就是上天眷顾。
记下这一条,马齐又念:“礼部已撰好诚郡王、雍郡王晋亲王,祺贝勒、祐贝勒晋郡王之册文。”
“留下来我看看,再交内务府。”
“嗻。”
三人又议了一点旁的事情,马齐、王掞得了指令就回去传达、执行。
胤礽这里却是要接见来请安的各种官员,绿头牌子捧上来,胤礽看到了凌普的牌子。此人因为经济问题被革职,一直在家里“反省”。亏得娶了个好老婆,得了个世职,身上又有了品级,也写折子请安。
胤礽对凌普的评价就是:对自己比较忠心,但是手脚不老实,想保护他就别让他“任事”。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忠心的人,应该叫过来见一见的。
凌普忠心是有,确不理解胤礽的苦心,他是嗅出了一点儿味道,想到胤礽面前亮一亮相。等到胤礽手上有什么肥差的时候,可以想到他。
是的,肥差。
胤礽让他四弟任内务府事,除了管事儿,当然还有查账这一任务。这只是个铺垫。内务府,凌普混过,里头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真要认真一查,缺必然是一大把的。凌普自觉也是跟着胤礽的老人了,挽起袖子:好事儿终于轮到咱们了吧?
内务府总管他是志在必得的,想了很多说辞,以掩饰当初的经济问题,发誓一定要抱紧皇帝的大腿。他有了新的奋斗目标:曹寅那样的!闺女做了铁帽子王福晋呐!
不用说,凌普成功在气着了胤礽。凌普一开始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奴才一直想给主子请安来的,奴才妻子也一直惦记着主子,奴才们却是不够格儿给主子上书,直到主子赏下恩典,奴才方得见主子天颜,”说着就哭,“奴才们还想侍候着主子呐。”
胤礽本来很感动的,听到他下面却接着借心疼自己的理由踩了现任内务府总管好几脚,心里就起了腻,匆匆说了句:“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这么些年,正该享享清福了。”
凌普还竖着耳朵等下文儿呢,一抬头,胤礽已经闭上了嘴巴。
凌普有些心急:“奴才们还当得差,便是自己不顶用了,奴才儿子还可用的。”
胤礽笑着一挥手:“你很不必这样的,回去代我问嬷嬷好。叫她有空来给你主子娘娘磕头,今年皇后给了你孙女儿恩典,别忘了谢恩。”
凌普再没眼色也只能先告退了。
胤礽阴着脸,捏了一下拳头。翻开礼部写的册文草稿,一眼扫过,看看大体意思也对,就写了个准字。因见弘晰在侧,便令弘晰跑一趟礼部去寻允祉:“你先从容易的学起,跟着你三叔看看他是怎么办差的。”
弘晰得令,往礼部去寻允祉。留下胤礽继续见官员、批奏折。
其中一份折子是他四弟写的内务府报告,在雍王眼里,自己的措词已经很客气了,胤礽还读得心头火起。
内务府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不捞一点简直对不起主子栽培,所以就会有各种形式的贪污。哪怕不主动贪,收一点底下人孝敬数目也是很可观的。简直太可观了!其中有两个典型,就是曹寅和李煦。
这两个人胤礽是知道的,他新登基不好马上就动先帝老臣,但是却在这两个人的请安折子上批复:赶紧还钱!没想到老四交上来的报告里,这两位还是欠债大户!
“传雍王。”
雍王主管内务府,办公地点离乾清宫并不远,很快就过来了。利索地行过了礼,胤礽一指凳子:“坐下说话。”
兄弟俩坐定,胤礽就问:“曹寅曾自报亏空数,并没有这么多的,你这查的可是属实?”
雍王很激动:“臣弟并无并一字虚言。他们是先帝老臣对主子也很恭敬,凡有驱策倒也尽心,臣弟看着他们原也不错的。他们办事是一回事儿这亏空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现有比着的,杭州织造,要说职衔,三人一般,说起圣宠,孙还不及这两位,要说迎驾,杭州难道不迎驾了?曹、李两人,得了先帝恩典,还兼两淮政,孙还没有呢!这些账都在内务府那里,皇上要看,臣弟即刻去取了来,一条一条都记得分明。若无孙某,臣弟也道他们真是日子过得艰难了,怎么孙能过得下日子,他们两个倒不行了?论家业,还是曹荐的孙呢,可见是孙不如曹的。可孙没亏空,曹有!”
炸毛了炸毛了。雍王爷原是想,这两位是他爹的旧臣,有什么好的不好的,赶紧的,把事儿平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想来他二哥也是这样想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生气了一回,还是琢磨了一下。曹寅是纳尔苏岳父,密太嫔算是李煦的侄女儿,要给自家人面子啊。于是雍王只干巴巴地报了两人的亏空数目,什么要为国除蠧之类的话就一点也没说。
胤礽这一怀疑,就戳到了老四的痛脚,太委屈了!明明我在打掩护的。
这下好了,掩护也不打了,他直接跳了出来,说完了,又后悔,唉呀,忘了别说那么快了。
咽咽唾沫,小声跟他二哥解释:“这是下头人的手法,报得太多,怕主子不肯给他们机会了。报得少一点,主子见他们可怜,又觉得很快能还完,就让他们再兼一任,不即时革职追缴,他们也能缓过气来……”
胤礽扔下一份折子:“这是两江总督噶礼的折子,他说,曹寅亏空三百万,请查呢。”
“什么?!”雍王也吓了一跳,“必没有这么多了,这个噶礼,”顿住,噶礼兄表叔MS曾经有挺太子的倾向?说他坏话不好,硬生生转了过来,“他又没看过织造府的账本儿,曹寅亏空是实,数目却未必有这么多的,皇上明鉴。”
“天不雨,有奸臣啊,”胤礽感慨一声,“你把内务府理清楚了,先帝旧臣,人保就保,若所涉重大,来报我。”
不用说,他小抽屉里噶礼的黑状也是一堆。再叹一声,索额图,你真是个JP吸引机!
噶礼,一直以耿直形象示人,他总是参各种贪官污吏,一参一个准。这样的准确度不是因为天敌的灵敏,而是发现同类的天性。对,噶礼同志自己就不是个好人。这些黑状的来路也是五花八门了。
胤礽捏了捏领口,天气真的挺热的了,却还没到供冰的时候。叹一口气,当皇帝还真是……累!
想到噶礼就又想起了索额图,索额图儿子的孝期快满了,给个什么职位好呢?但愿这些人不要像索额图招来的那些党羽一样就好了!对了,还有揆叙,明珠也死了两年多了,得承认,揆叙还是有点子能耐的。
胤礽又是一叹,心里倒是暖了一下。斗了大半辈子了,前后脚地离世,黄泉路上,想必不寂寞吧。这两个老家伙!如果他们两个人现在还在,朝政肯定不会像这么差!当年互相拍砖,都是往死里呼的,也没耽误了正事儿。平三藩、收台湾、剿平葛尔丹,都是这两个老货当政时候的事儿。
这么一想,两个人那满脸褶子的形象又都可爱了起来。都是不错的人呢,如果现在还有这样的两个人,哪怕他们党争,胤礽都是欢迎的。能干活就好!不自觉地,胤礽用这两个人的标准去看朝臣,未免有点儿失望。
摇摇头,思考了一下怎么安置这两个人的儿子。
胤礽放下笔,又想起一件事儿。明索一对死敌,却有一个共同特点:家庭和睦,俗称怕老婆。明珠老婆死得早,十几年没续弦,也没有什么小老婆,更没有庶子,虎死余威在。索额图这里,儿女都是老婆生的,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绯闻传出,整天勤勤恳恳,想着怎么在辅佐太子的同时大捞一笔好上交给老婆当家用,被她管到死。
(大家明白赫舍里氏乌云珠对四儿的厌恶有多么天然了吧?)
难道往后如果决定不了用哪两个人,要先录取怕老婆的?胤礽心里划了一条线。
怕老婆的人,他专心呐!
给用人法典里添了一条的皇帝心情大好,带着儿子跑去跟老婆女儿一起吃晚饭。弘晰有了自己住处,是回去吃饭了,弘旦兄弟几个倒是全聚齐。
淑嘉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连忙招呼重摆桌子:“也不说一声儿,这就都来了。”
乌云珠跟着学一句:“也不说一声儿,这就都来了。”
胤礽俯下身,捏着她的脸颊:“不要胡乱学话啊,你是小姑娘,学人家老婆婆会不可爱的。”
靠!
淑嘉经过半天的时候,努力调整了心态,才没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丈夫。亏得刚才还觉得挺对不起胤礽的,明明吧,他做得已经够好了,可自己还是在担心。在东宫的时候,她不担心的,现在相处了十几年,反而疑心上了。
正反省着呢,听了这一句,反省也扔了,一声冷哼。乌云珠乖乖站好,胤礽也学着女儿的样子站了起来。淑嘉无语地看着这一对父女,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开始找儿子们的碴。
乌云珠伸手拉拉胤礽的衣裾,人短嘛,只能够到这里。胤礽低下头,听女儿笑话他:“你~怕~老~婆~”小奶娃老声老气地说话。
“怕妻也是大好。”胤礽哼了一句,又咳嗽了一声。伸手咯吱了她一下,把女儿逗笑了,给儿子们解围。
累了一天了,心里这才算是松快了。
温暖的气氛很能柔化人的内心,淑嘉一整天的不安此时都消散了,为他还没做过的事情定他的罪,是蠢人。捏着弘曈胳膊的手一松,淑嘉看着那一对搏斗中的父女,笑了。
弘曈呲着牙,揉着胳膊,女人下手可真黑啊!
一顿饭大家都很守规矩,一句交谈也没有,却人人脸上带笑。
把儿女们都打发走了,淑嘉要向胤礽汇报的就是宫女的去留问题:“原是打量着二十五岁的就都放了的,现在看来,还要再留下一二十个了。”
“怎么说?”
“你忘了,她们姐妹过两天就要搬进来了,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呢?王府里的人,没有全带进来的道理,还有打扫等粗使的人。”
胤礽道:“这原就是德政定下日子了么?”
“下个月初一,怎么?”
“改一改,你等我的消息。”
淑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应下了:“好。”
胤礽的想法也挺简单的,钦天监算准了日子,到时候他去祈雨,老婆在后宫里放宫女,算是给加状态。
因为胤礽一句话,上百宫女就见证了皇帝、皇后一次收养四个女儿的壮举。搬迁的日子有先后,头一天是雍王府送女儿过来,第二天是祐贝勒府,第三天是祺贝勒府,第四天是诚王府。
大包小包,家俱是不用带全套的,但是各人用惯了的家什还是有的,还有喜欢穿的几件衣服,家里给的首饰、私房,一一抬进了兆祥所里。
到了宫里,不及去看住处,先拜太皇太后,再拜帝后,改户口的事儿不用她们操心,自有“有关部门”去办。天气很热,即使在家里也热得不行,宫里的冰倒是充足些,屋里摆的也比较多,比王府还清凉些。
太皇太后却有些蔫蔫的,太热了!原是一门心思见曾孙女儿的,这会儿也提不起兴趣了。她的宫里冰盆也不少,却还是有些受不了。
胤礽只得宣布:“去畅春园。”不能热坏了老太太。
公主们连屋里的摆设都还没记清楚,就又被打包带到了畅春园,必须说,这里凉快多了。
在胤礽的再三催促下,礼部终于递上了合适的日子,皇帝登台祈雨,皇后又回到了宫里,宣布宫女出宫。
不幸,当天没下雨。淑嘉又紧急赶回了畅春园,在那里,胤礽关起门来生了好大一回气。在这当口儿,谁撞上来谁倒霉,不巧,倒霉蛋来了!
胤礽双手用力,险些把折子给扯裂了!这个王八蛋!
折子里说的是他目前唯一的亲家,康熙的三女婿,这位好同志在老婆丧期就干出了跟其他女人乱搞的事情来,最要命的是,他搞上的女人是有丈夫的,他还把人家老婆弄到自己这里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这就有人上告了。
说明一下,弘晰的岳母是康熙四十九年三月去世的,如果三额驸真办了这事儿,就是说,此行为持续到现在才被告发就意味着在康熙去世直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三额驸这个女婿在老丈人丧期里窝着个有夫之妇取乐!
气死了!
不行,还不能杀他!
胤礽恶狠狠地捞起朱笔,在折子上批下了鲜的三个大字:“逮进京”。
说来也怪,旨意刚发出去,人还没送到京里呢,天上下雨了。
大雨。
胤礽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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