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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在春风死命吹的二月天,从丧子打击里恢复出来的老爷子带着儿子们又跑到京郊散心去了。这样的事情他几乎每年都要来那么一回,倒也不太出人意表。

  皇帝出京了,在京里的人过得颇为惬意。老板不在家,底下混水摸水的员工也就多了起来。春天来了,人心思变了,大老板出游了,大家来八卦吧。

  在这个没有网络、报纸也是官办且只供内部系统使用的年代,写大字报、发小传单什么的,那抓起来罪可就大了。总的来说,散播小道消息的渠道还是挺少的,也就是个“散布流言”而已。

  旗人刚入关的时候,人口还少,成年男子得到个或大或小的差使也不算很难,大家都有正事做,也没那么多闲心四处蹓跶。到了现在,人口繁衍,公务员编制又不能无限扩编,于是就有了很多闲人。这闲人还有国家发钱保证不会饿死,闲着没事儿就跑去混个茶楼什么的,进茶楼也不能当喝茶,那不成水桶了?那就要八卦。

  流言,尤其是这种香艳又刺激还涉及到高门的流言,总是能挑动大家的神经,并且添以自己的加工而往外扩散的。从这一点上来说,阿灵阿出的这个贱招还真是够贱的,基本上差一点儿的人就能给他一剑封喉了。

  问题是,佟家不是什么“差一点儿的人”,那是佟半朝。流传在市井里的八卦新闻,想传到宫里,那是要费相当大的周折的。听到这些流言的闲散旗人,也有可能与当朝官员有亲戚关系,这就传到高门大户那里了。

  这一步好办,下一步就难了能混到可与皇帝说话这个高度的,谁都不傻,谁会真的吃多了撑的跑去检举揭发呢?

  康熙对于佟氏一门的维护是有目共睹的,当初给佟国纲写碑文的人,就因为诚实地反映了此君生平,惹得康熙不快居然没有多夸一夸我舅舅就被皇帝扁。现在佟国维可还活着呢。

  阿灵阿等了足了小半个月,居然没有人上表弹劾,气得在家里骂娘:“都察院都是死人么?!隆科多这样不守规矩,居然没有人参他个帷薄不修!”又问管家,“石家那里就没有什么动静?”

  管家苦哈哈地道:“他们家动静是有的,就是一直在清点东西,各色物件儿往库里抬万岁爷回来之后就是十五阿哥放定的日子了,婚期也不远了。他们先顾不上这头儿。”

  阿灵阿噎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那几家呢?”

  “啊?”

  “少TM给爷装傻!我就不信正白旗、镶黄旗里再没有人想把闺女嫁给太孙的!”

  “这个还真没动静,爷,兴许,人家是在等万岁爷回京呢。这会儿要是上了表章,半道儿叫佟家给截了……”

  管家猜得好像也有道理?阿灵阿诡异地笑了:“你个老小子行啊!这样的事儿都会想了。”

  管家陪笑道:“奴才不过是跟着公爷出门儿,略沾了点儿仙气儿罢了。”

  阿灵阿笑容一敛,又是一副恨恨状,隆科多的破事儿京城里有几个不知道的?就冲他时不时给小老婆撑个腰,让小老婆出面应酬来看,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没有个不嘀咕的。到了这会儿,我都把事儿给挑出来了,还没人出来弹劾!

  足见佟家之势大!

  这样的佟家,实在是选妃路上的大障碍。

  阿灵阿原本的盘算很美妙,他散播了流言,有人听到了,弹劾。表章送到皇帝那里的时候,以康熙的性格会搞个调查,这本来就是事实,不怕查。再者,从舆论上讲,绝大多数人在心里还是同情元配的,传得就会更加猛烈,皇帝想息事宁人都不行。

  皇帝正在外头,空间上的距离,有时候是事成与否的关键要素呢。

  没想到,什么都算到了,偏没算到这京城内外就是没有一个动手的!

  阿灵阿咬咬牙,决定再观察俩月,到时候再没有人出头。说不得,他得安排人出面了。明年就又是大挑的年份了,这种事情早办早好。除了佟家,满洲著姓还有不少呢。

  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要怎么安排呢?

  佟国维的额角一跳一跳的,要怎么收拾呢?

  佟家知道这市井流言的时候,京中已经传遍了这等闲话。

  佟家号称半朝,族人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佟国维自是站在塔尖儿上的人。他家族里的闲人听到了消息,也是不以为意的。本来,隆科多的事情只是大家心知肚明,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关碍不是?谁吃多了撑的去跟老爷子说他儿子的不是?

  直到流言越传越广,族人们才急匆匆地告诉佟国维去:经过阿灵阿的润色加工爆料,这内里的情况也太刺激了,不管不行了,这影响太坏了,会影响一大家子的。

  以前,包括本家族人,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四儿的来历的,只知道隆四爷很是疼宠这位如夫人,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是抢来的破鞋。十个里有八个在嘲笑隆科多,猜测那儿子是不是他的。另外两个猥琐一点的,还在想,这女人是个什么模样儿呢?得多销魂才能迷得隆科多这样抽风?

  擦一擦口水,收一收嘲笑,跟老太爷表功去。

  佟国维是真的头疼了。这当口儿出这流言,绝对是背后有人挑事儿,不然何以这么些年没人说嘴,到这节骨眼儿上流言就井喷了呢。可流言这东西,是越禁止,大家越相信的。

  佟国维气得手脚直哆嗦,孽子啊!“叫那个孽子来见我!”

  隆科多很忙,忙着趁皇帝不在,想给四儿谋个诰命,这期间也少不了打着他爹的旗号干些招摇撞骗的事儿。今天,事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正要回来向爱妾表功,就被管家迎到了佟国维的书房里。

  一进门,佟国维看到他副喜滋滋的样子就来气,扬手就把茶碗砸了过去。茶碗落在隆科多身前,细白的瓷器碎作几片,四下飞溅,茶水洇渍开来,隆科多吓了一跳:“阿玛,您这是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

  佟国维手指直指隆科多:“你干的好事!”

  “儿子怎么了?儿子自打上回被皇上说过,一直很老实啊。”

  “你老实个P!”一向以斯文和蔼形象示人的佟国维忍不住爆了粗口,“你都干了些什么?”

  老爷子知道了?隆科多谄笑着爬起来,挨挨蹭蹭地过去给佟国维解释:“玉柱都要说亲了,他额娘还是没个身份,说亲的时候不好看,儿子这也是为了咱们家的面子,这才想法儿给她求个诰命……”

  佟国维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一口痰憋在气管里脸都憋红了。

  隆科多慌忙给他拍背,佟国维吐出一口浓痰,狠狠啐在隆科多身上:“畜牲!这个家要败在你手里了!”

  “儿子怎么了呀……”隆科多嗫嚅着,依旧不服,“本来就是么”

  “住嘴!”佟国维看着跟他夹杂不清了,直接把现状甩他头上了,“外头传遍了,你那个妾来路不正,你宠妾灭妻,已经说到我们家家风有问题了!你还没睡醒呐!”

  隆科多吓了一跳:“没这么寸吧?”

  佟国维不跟他来这一套:“你宠哪一个,是你的事,我没管过。要误了家里的事情,我可饶不得你!先头那个贱人猖狂,我是看在你的份上、看在便宜脸面的份上,不揭不出来、不作计较,反正是女人家的事情误不了大事。现在她已经累到家族脸面了,你这就把你那堆烂事儿给我收拾了,不要让我动手!”

  到底还是给儿子留了点儿体面。

  “她跟了儿子快二十年了,又生了……”

  “我佟家几百年的名声,如今近枝几百人,不比你一个妾重要?!”佟国维一摆手,最怕的就是隆科多犯糊涂,一个小妾好办,自家儿子就棘手了,“你听好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贱人四处招摇的消息!你想要她好好的,就让她老老实实的。”

  “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阿玛!您可千万不能……”

  冤孽啊!自家儿子怎么就叫这货给拿住了呢?以前顾忌儿子,现在有了更深的顾忌了也不能下手,把这货弄死了,倒更像是坐实了流言。佟国维头疼得很:“知道有人捣鬼就让她收敛一点儿,别弄把柄塞到人家手里去!以后有什么事儿,叫你媳妇儿出面。弄个妾出去,不像话!”

  隆科多慑于父亲难得发了一次火,呐呐地应了。

  回到自己那一方天地里,左思右想,这是有人阴他,又拿流言没办法。他还得跟四儿说,现在正在风头上,她还是不要出去再加深流言了。

  四儿小脸煞白,看得隆科多心疼不已:“就一阵儿,就一阵儿,在家里随你玩儿。”

  四儿颤抖着声音:“为了我倒叫你挨了好一通训,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真是通情达理啊!隆科多感动得无以复加:“你且委屈一下,风声一过,我抢也给你抢个诰命来!这流言就是这样儿的,过阵儿来了新鲜的,就把这一茬儿给丢过去了。”

  四儿郁闷一阵儿,带上丫头婆子就直奔隆科多正室的屋子里玩儿去了:“恭喜四太太,贺喜四太太,老太爷为您出头儿了呢?您高兴么?”

  另一边,佟国维已经给门生故旧打招呼了,大家帮忙盯着点儿折子,有谁想参我儿子了,帮我压一压。他还没想到隆科多和四儿所谋挺大呢,只以为儿子的抽风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宠小老婆宠得没了边儿。

  佟国维这会儿的招呼却是多余了只要阿灵阿不出手,目前没有出手的人,朝上一派平静。

  大家都在等着看风向呢,隆科多的事情是大家都在心里默默鄙视的,阿灵阿的人品难道就值得在心里默默致敬么?前后一想,谁也不肯当枪使,谁都想让阿灵阿出这个头,大家跟着拣个便宜。

  “您知道就好,别跟佟家翻脸,到时候……皇上未必会高兴。”说话的这是淑怡,她小日子过得不错,现在又怀上了第二胎,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在外面听了八卦,又事关外甥兼堂侄子,没道理不到姐姐面前卖个好儿。

  今天淑怡进宫来给皇太后请安,淑嘉因胤礽还没回来,就邀她到东宫里坐坐,顺便看看外甥女儿,兼说话商量事情。

  淑嘉从盒子里掂出一枚金簪子看了一下,又扔进去:“我跟佟家较什么真儿呢?隆科多的破事儿,上上下下有几个不知道的?就值得为他置气?”

  淑怡还是意思意思地劝了一句:“佟家毕竟是两代后族,家教都是好的,除了他们两个,家里的女孩子还是不错的。真要指给了太孙,也……呃,还算过得去的。”

  原来是说这个!

  淑嘉撇撇嘴,说起这个,她们一家子都很委屈了。做爹妈的没有多大发言权,当事人直接被剥夺发言权,最坑爹的是,康熙做了选择题,甭管加分还是扣分,最后都要他们家来承担后果。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皇帝说好了,你就得答应着,且顾眼下吧。至于以后的事儿,那还不是捏在咱们手里的?此时的太子妃还没把这风言风语与自家儿子选媳妇给联系起来,这京中大族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定是别有内情,实在无法确认。

  淑嘉道:“不说这个了,弘旦的媳妇儿还是个没影儿的事儿,弘晰的媳妇儿这就要送到京里来了呢。四丫头的事儿一办,就是他的事儿了。等到弘旦娶媳妇儿的时候,这中间还不定有什么变故呢,哪能现在就看中是哪一家?”

  淑怡歪歪头:“也是。二姐姐,你看这个是要做什么用的?样子倒是新巧。”两人相处的时候,裕王福晋非常坚定地叫太子妃是姐。

  淑嘉把手上的盒子递给她:“你看看,还能看得过去罢?”

  淑怡一瞧:“二姐姐,这是要给四妹妹么?拿给旁人倒可,给四妹妹,未免次了一点儿,”说得很小心,“不太贵重,怕不好罢?”说完又后悔了,办这种事情完全不像是太子妃的作风,即使她真的拿这个给了淑惠,那也是另有考量,自己真是金嘴了。

  “我身边儿那几个丫头,到了该放出宫的年纪了,不管是走的留的,我都得有些心意才好,”淑嘉没有计较淑怡的表情,“一人四匣子金玉首饰,十匹绸缎,再添一百两银子。”

  淑怡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不少了,搁到外头,寻常人家的全副家当也未必有这么多呢。”

  “她们跟了我十几年了,我何必在意这点子东西呢?也算给她们点子东西好傍身。出嫁的算是添妆,被请去供奉的也是有些傍身之物,留在我这里的……她们打扮得好看了,我看着也舒服不是?”八个人,满破了花不到两千两的银子,十多年了就这一笔大开销,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淑怡笑道:“到底是二姐姐。您打算放谁留谁?”

  “我现在还没想好呢,她们的年纪大小不等,差着一、两岁呢。从明年开始,且有得忙了呢。”

  淑怡放开这个不提,转而说起家中的事情:“如果咱们家里,外头的事情是一概都不管问的,只管专心把四妹妹的事情办好。嫁妆已经得了大半,陪嫁的田庄、铺子的账目也点清了,眼下就等圣驾回来好办事儿了。说起来,三公主在京的宅子我倒知道在哪里,他们两口了送女入京待嫁,妆奁也是流水般往宅子里搬呢。”

  淑嘉道:“你听着他们那里,风声如何?”

  淑怡皱眉道:“三公主是个安静人,天子脚下,三额驸不老实也得老实。”

  “也还罢了。”

  “不说这些烦人的事儿了,咱们格格呢?”

  提起女儿来,淑嘉笑开了:“弘早跟她玩儿呢。”叫把两个孩子都带了来。

  弘早先给母亲和姨母请安,淑怡笑道:“七阿哥也长那么大了。”

  淑嘉道:“他巴不得再长大一点儿,看他哥哥们都去读书了,他整天在屋子里挠墙呢。”

  挠墙二字仿佛戳到了淑怡的笑点,笑得前仰后合:“您当他是小猫儿呢。”

  弘早也不是头一回到这个姨母兼婶子了,看看淑嘉没表示,他主动地道:“我家妹妹才是猫,还挠我阿玛来的……”

  孩子,说实话是要被打击报复的。

  淑怡又笑个不住:“也就是她了,换个人挠挠试试!”笑了一阵儿,抱过外甥女儿来逗弄,“咱们格格多乖呀,怎么会挠人啊?”

  淑嘉把儿子搂过来好一阵揉搓,对淑怡道:“她还真是挠,我险些背了黑锅。”

  淑怡手上一顿,连忙把外甥女儿给了保姆:“葡萄架?”

  淑嘉一手戳到她的额头上:“你就贫吧,你道是什么好事儿么?”

  淑怡握住姐姐的手指:“好姐姐,饶了好吧。说真格的,四妹妹添妆那天,你回不回去看看?”

  “不但我去,你也得去啊。这哪是咱们嫁妹妹呢?这是娶弟媳妇儿呢。”

  淑怡会意:“亏得这日子不太寸,正日子在九月,我已经坐完月子了。”

  淑嘉又与淑怡说了一会儿话,淑怡仔细回忆了一下,世家贵女加强补习已经不是新闻了,几处婚嫁的情况也说了:“大概齐也就是这些了,姐姐知道的,我眼下身子不太方便,不好多走动。”

  淑嘉道:“我是方便了,也不好走动呢,咱们是半斤对八两。”

  两人又说笑一阵儿,淑嘉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放淑怡回去:“路上仔细些。”

  送走淑怡,又问了弘早的功课,放任他与妹妹在炕上玩,淑嘉扶额思考:怎么给弘晰处配人?

  娶了媳妇,弘晰那里的人手就要有变动了。格根塔娜必有陪嫁的,宫女是不用添了,可太监需要再添两个,不然不够用的。这个事儿,还得跟内务府打招呼去,至于可不可靠……这倒不用很担心了。

  站起身来,淑嘉挺直了身子,脑袋微微后仰,抻了抻筋。唯一让她不爽的是:儿媳妇进门儿了,她快要长辈份儿了,被催得老了,这是让女人最不爽的几件事情之一了。

  “噗哈哈哈哈~~~”胤礽指着妻子笑得喘不过气来。

  时值三月,圣驾回来当天下午。

  礼部这一回动作很快地把皇孙夫妇的制服与婚仪给拟了出来,已经发到内务府去做了。胤礽与淑嘉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淑嘉不免感叹:“今春新做的那件坎肩儿穿不得了,真可惜!”

  这副舍不得又不得不舍的样子让胤礽忍不住发笑:“你还是你,这样,你穿艳色的衣服,给媳妇儿一件更艳的,这样就不显了。”

  “呵呵……”

  淑嘉一低头,她那个牙还没长齐的小闺女正坐在炕上,用她那还伸不笔直的小肉胳膊小胖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亲妈在那里嘲笑,肩头一耸一耸的样子像极了孩子爹。

  胤礽一把捞起女儿:“我的好闺女哎~真像你阿玛……”

  “……你话还不会说,笑倒是笑得灿烂啊!”淑嘉剜了胤礽一眼,开始训女儿。

  小小婴儿什么都听不懂呢还,背靠父亲,一点也没有忏悔的意思。

  胤礽带着笑音:“你跟她置什么气啊?”儿子要结婚了,他也有一点岁月不饶人的感慨来的,不过一看这粉嫩嫩的小婴儿是自己的亲闺女,又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

  “小白眼儿狼,生她这么辛苦,她还笑我。”

  胤礽搂着女儿,一通亲:“咱们以后一定是个孝顺的好姑娘,是不是啊?”

  小女婴被他弄得很痒,笑着四肢乱动。

  “你看是吧?”胤礽得意地献宝,“说起来,这一个月来京里有什么新闻么?”

  淑嘉想了想:“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上是了,还是裕王福晋来说给我听的。”

  “哦?”

  “坊间传得很凶,是隆科多宠妾灭妻那点子事儿。”

  胤礽眼神一冷:“原来是这个。”小孩子很敏感,乌云珠仰头看着她爹,胤礽小心地把她放到一边。

  “怎么?”这眼神儿不太对。

  “你哪里想得到,这里头可都是‘国家栋梁’在作事儿呢。”

  “?”

  胤礽想了想,还是跟妻子透了点儿风声:“这事儿与咱们儿子选妃还有关系呢,近来不管听到什么佟家又或是果毅公家里的事情,你都不要生气,只作不知。”

  倒叙分割线—

  庆德发现,他手下非战斗性减员的数目一直在上升。身为主管领导,这种事情不管是不行的。调查的过程颇为曲折,先是庆德发现了部分真相:大家这是在躲事儿呢。

  再深入一问,原来是阿灵阿暗示某些人出来弹劾佟家。大家都不傻,谁去惹皇帝舅家啊?正好遇上了主官,巧了,这家伙还是太孙舅舅,行了,这事儿勉强算是你们家亲戚的事儿,交给你正好了,先说好了,我把底儿透给你是可以的,但是出了这个门儿,我可不会认账啊。

  庆德点头答应了。

  然后,对方就说开了:先是,坊间谣言汹涌,然后,阿灵阿示意,还非要弹劾出一个“治家不严”、“帷薄不修”来。

  庆德也乐了,京城的巡城御史都归他管,查查坊间流言什么的再方便不过了。一件事儿连着两家权贵,庆德也不肯偏信一人之言,继续查,查完了,庆德破口大骂:你妹的隆科多!你妹的阿灵阿!

  散布流言给他添麻烦的是阿灵阿,结合此人人品,确认无疑。这个目标锁定了,那么他的目的也就很明确了,借隆科多一人之事,抹黑整个佟家。目的么,参照两家身份地位与矛盾点,还有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庆德已经能够猜得出来原因了:太孙妃职位争夺战。

  你说点香艳野史,这是八卦,你非要扯到人家家风有问题,这绝对有问题。就冲佟家的招牌,谁会没事儿找事儿往人家一大家子人身上扯呢?扯完了要人家去弹劾,这目的不要太明确啊!

  兹事体大,跟哪一家硬碰都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事儿又太气人。庆德回来跟石文炳汇报,石文炳也气了个倒噎:“岂有此理!为太孙选妃,选的是淑女,女孩子还没看出什么来呢,这家里长辈就这样无礼!”

  “阿玛,这事儿阿灵阿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怎么办?真要叫他说动一二御史,佟国维那边可不好交待啊。”若是寻常小事也就罢了,大家也都理解,再强大的主官也不能把下属每一件事情都知道。可这样的大事,佟国维难保还有理智。

  石文炳想了一阵儿:“你哥哥现正随驾,派个妥当人,把这事儿告诉他,叫他跟太子爷禀一声儿。剩下的,咱们只管秉公办了。佟家是不是能出个太孙妃,还要看万岁爷的意思,他们家现在看着,确实不合适。要是太孙妃不出在他们家,咱们不必管这个闲事。”要管也不是这个时候管,局势太混乱了,他看不清,怕被当了枪使,弄得良心上过意不去。

  庆德忍气答应了一声:“儿子这就去办这事儿,但愿事情还没过到御前。这么多人,还真不一定个个都听话。”

  石文炳坐在椅子里静了一会儿,又抽出一份奏折来,这是他的退休报告,几经修改已经定稿。只管着小女儿出嫁,他就把这折子给递上去。

  却说庆德选了心腹,追上圣驾。正好富达礼是管警卫的,没用惊动旁人,他就收到了情报。匆匆看过,马上来寻胤礽。

  皇太子近来是隐藏了脾气,却不代表他是真的没了脾气了,尤其是这样冒犯尊严的事情。胤礽磨着牙道:“先别管,不要白便宜了阿灵阿,”胤礽冷笑,“透个话儿给佟国维去。”

  皇太子对这两家人都很不感冒,俩后妈家族,都挺讨厌的。现在又算计他儿子,更讨厌了。皇家选媳妇儿,你们提高自身素质努力表现是一回事儿,这样设局下套儿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这是态度问题!

  佟家出了隆科多这样的畜牲还想与东宫结亲?心也太大了点儿。阿灵阿更讨厌,出这样的贱招,是拿老子的儿子当彩头啊?!找死了你们!小本本上记你们一笔。你们不是爱逞心机么?那你们就互相批斗好了。最好佟国维再反击一下,弄个两败俱伤。

  两大家族斗起气来,互相必有损伤的,更便于皇室对朝堂进行控制。

  倒叙完毕

  “原来是这样?”淑嘉惭愧,她真是太不关心政治了,“阿灵阿真以为没了佟家就是他们家了?”

  胤礽冷笑道:“还是那一回你说的对,咱们只管等着看就是了。”

  淑嘉苦笑:“不然还能怎么样?至少,汗阿玛也是要看孩子的品格儿的,她们家里是个什么样儿……”也就是因为相信对皇家媳妇的要求,淑嘉才肯袖手旁观。皇子福晋的质量,还是不错的。

  胤礽眯起眼来:“你也用心看一看,要是能有一个汗阿玛满意,咱们也满意的那是最好不过了。”他是被阿灵阿给气着了,本来打算由着康熙挑的,现在也想动动手脚,至少不要让那两家讨厌的人中选。

  淑嘉睫毛一抖:“好。”到现在她也看不大出来康熙的意见,她能接触到的就是皇太后,而皇太后是对哪个小姑娘都说好。宁寿宫海选的人员实在太多,淑嘉有点挑花了眼。

  想了一下,淑嘉还是问一问胤礽有什么注意事项。胤礽想了一回:“旁的都放一放,姑娘父兄不能不着调儿!你忘着了她们的姓名,又是某人之女,回来告诉我,我去查一查。”

  “好。”

  从此,太子妃看儿媳妇,不免多了几分认真。凭心而论,钮祜禄家与佟家都还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可惜……娘家极品太多了。

  时间就在淑嘉一面相看儿媳妇,一面教女儿说话中走到了十五阿哥放定的日子。

  皇子婚仪自有定式,须简内大臣、侍卫随皇子诣福晋家行文定礼。这种热闹,不太适合太子妃去凑,她一出现,就是级别最高的人,会生生抢了主角的风头。而纳采礼更不用说,这一次连皇子都不亲到的。

  三月里,行文定礼,四月里行纳彩礼,至于婚礼,则要等到圣驾巡幸塞外回来才好。

  十五阿哥文定礼、纳彩礼行毕,就是弘晰的文定礼。三公主那里是把女儿送到京中宅子里住着,先适应京城生活,顺便等着好方便下定的。一手续也办得很顺溜。文定礼弘晰并不亲至,乃是胤礽遣东宫僚属为使。

  康熙的意思,晚点结婚那是为了后嗣计,不得已的事情,他老人家已经挺着急的了。为了保证效率,在小两口年龄达标之后马上办事才好。在此之前,要走的程序必须要全部走完。

  而京中这一段时间是出奇的平静,钮祜禄氏与佟佳氏之间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这倒不是阿灵阿洗心革面发现自己的做法不对了,也不是佟国维自我检讨管严自家儿女了。只是阿灵阿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件事情:这一年的三月,十五阿哥文定礼后,康熙给他的儿子们再次批发爵位,与此同时,正式给儿媳妇们也发了爵位证书。

  除了老三、老四、老五、老七升了郡王,老十被封为贝勒,其余都是贝子,一路封到了十四阿哥。他们的妻子也收到了相应等级的爵位证书。内务府忙了个四脚朝天,定制衣服、铸刻册宝是必须的,现在又添一样:九阿哥以下,一共五个阿哥都要开府,得寻地方给他们盖房子。

  朝上朝下一阵忙乱,实在不适合提这种弹劾文章:很容易就被忽略掉,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而组织大规矩的弹劾,又吃力了一点儿,他的影响力还略显不够。

  阿灵阿急得上蹿下跳,还没办法出手。他人品下限了一点,招数贱了一点,脑袋还没有抽得很彻底,得罪一个两个还好,在一堆人有喜事儿的时候,过来泼冷水,那还是找抽么?

  明年开春就大挑了,再不办来不及了。抓耳挠腮的功夫,他收到了随驾出发往塞外而去的通知。这要搁在以往,他是高兴都来不及的,放到现在,他想骂娘。要是留在京中呢,他能从容布置,多少能撬动几个不得志的御史,许以好处或激以义愤,这事儿也就成了。

  现在跑到皇帝眼皮子底下,阿灵阿能肯定,佟国维已经有所防范了。

  更不幸的是,佟国维今年也是随驾的,这就更不好办了。阿灵阿到此时还不想自己出手,在幕后推动局势发展才是大家风范么。咬咬牙,正看到庆德也是随驾的,阿灵阿眼珠子一转,主意来了。

  赶路是枯燥的,有个人说说话就没那么乏味了,阿灵阿找到了庆德。也算是他运气,鄂伦岱正好不在。阿灵阿的谣言本子是张口就来了,他给了庆德一个劲爆的消息:“你还不知道了吧?隆科多想把他小老婆生的丫头送进东宫选太孙妃。”

  庆德忍住了抽他的想法,皮笑肉不笑地:“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就你多事。

  阿灵阿神秘地道:“贤侄有所不知,”左右看看,“这话可不能跟鄂伦岱说啊。你看,隆科多给他的妾求诰命,早不求晚不求,偏偏这会儿求。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相信了。

  庆德也有些半信半疑。

  当然转过身,庆德就清醒了:别开玩笑了,佟国维可不会这么傻,你说的根本不成立!我有内线的,佟国维的夫人根本没有带隆科多的女儿入宫!

  不得不说,阿灵阿的脑电波还真是跟隆科多是一个频率的。

  庆德思考了半天,委婉地提醒鄂伦岱,你叔叔家那点子破事儿是不是处理一下比较好?庆德兄还忘不了这家人给他家没脸的事儿,有事没事,就要下个绊子。鄂伦岱把牙咬得咯咯响:“你道我不想?这会子要是闹大了,一家子都得不着好。你等着看,这事儿一过,我不把这贱人脑浆子打出来!”

  庆德咽咽唾沫,缩头不说话。

  这一路上,佟国维也没闲着。他在京中得了庆德的一点隐讳的消息,自家也早着先手,暂时控制了言路。可这毕竟不是个事儿,不从源头上把事情控制住了,终有隐患。

  佟国维把隆科多又骂了一顿,自己还要与阿灵阿讲一下和。两人都做领侍卫内大臣,倒是同事,接触也多。佟国维邀阿灵阿喝酒,席间隆科多过来有事要回父亲,被佟国维骂了回去。

  隆科多低下头,掩过了眼中的恨意,都是这个阿灵阿害他如此!

  佟国维把儿子骂走了,然后对阿灵阿叹道:“冤孽啊!这个东西都不成器!”

  阿灵阿假意道:“世兄不过是被万岁爷责了几句,丢了样差使,他现在还是一等侍卫呢。万岁爷骂过的人多了去了,过一阵子不是又都叫回来委以差使了?不怕您笑话,我也丢过差使呢。”

  佟国维摇头,老脸带羞:“我哪是说这个,这个东西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含糊地说起了隆科多被个贱人迷昏了头的事情,“弄得我一家子都抬不起头来。眼看着明年就是大挑,我只盼着……几个孙女儿能撂了牌子,放回来我给她们寻几个厚道人家说到底了,咱们能拿捏得住的不致嫁到高门因为名声而受气。”

  阿灵阿心说,我才不上当呢:“有万岁爷看着,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佟国维道:“皇上,我是知道的,他最看不得不规矩的事儿。”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佟国维道:“我已叫家里仔细着了,别没事儿带丫头们进宫,设若指得好了,才是麻烦呐。”

  阿灵阿道:“那多可惜啊,市井传言,没影儿的事儿,不要因噎废食。”

  佟国维没有跟他计较用词问题,他也是豁出去了,要让阿灵阿得手,他全家名声都完蛋了。现在只好先稳住阿灵阿,只要家里出了太孙妃,这一切都能抹平了,不然……真是全家受牵连。原本是为了保全富贵,现在是不得不全力一争了,过一阵儿他还得想办法打动康熙,真是命苦。

  佟国维便暗示阿灵阿,不要推脱,在他看来,除了自家,也就是钮祜禄家的女孩子够格做太孙妃了,至于其他人:“孩子好的,家里大人不够争气也是没用的,”小捧阿灵阿一下,又请阿灵阿日后不要忘记照顾一下佟家,“我已老朽,行将就木,犬子又是那样,你多照顾哟。”

  我们有确切证据证明,阿灵阿被佟国维给忽悠了。不往上头凑什么的,宫里已经把女孩子们看得差不多了,在等圣驾回来考查呢。圣驾还在外头呢,往不往宫里头凑,有区别么?而且,佟国维心里,隆科多不学好,阿灵阿的人品也很差,凭这一条,他家女孩子也该被淘汰。

  家族声誉是佟国维死穴,为了全族的声誉而决定退出是个好理由,问题是你阿灵阿已经开始败坏人家名声的了,而佟国维又选择另找一个办法来挽回声誉:皇家认证。

  当然,阿灵阿现在还没想到这些,所以他没对佟家采取进一步措施,转而把目光盯在了其他几家人的身上。这年头谁都不是傻子,一见情势不对,一个个缩得比谁都厉害:佟家萎了?根本不可能嘛!那样一口气,佟家要是能咽下去,那才真是怪了!

  家风问题,虽然大家都知道隆科多,只要不捅破那层窗户纸,装聋作哑也不是不可以。一旦被捅破了,名声受损,那是一大家子的事情。阿灵阿做了初一,佟国维怎么会不做十五?

  让他们闹吧,咱们等着看热闹,搞不好还能拣个便宜。大家有志一同地表现出了低调的姿态,一时之间钮祜禄氏的风头很盛。

  阿灵阿高兴之余,安静了好几个月,夏秋两季都没再生事端,回京之后还兴高采烈地参加了十五阿哥的婚礼。

  十五阿哥的婚宴,阿灵阿是有一席之地的,位置还比较靠前。胤礽非常纳闷:阿灵阿转性了么?以他那刻薄的性子,怎么居然表现出了几分宽厚来?对自己也亲热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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