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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永生永世 大结局


  “啊!”床榻上的温柔忍了整整两天一夜,在床上又是躺了一个时辰,终于是忍不住疼痛,喊出了声,额前鬓边的发丝早已被汗湿透,脸色惨白,眉心紧蹙,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王妃,王妃,您怎么样!”尹儿在一旁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知该如何帮王妃减轻痛苦,她曾听说女人生孩子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会痛得不行,如今瞧王妃已经疼了整整一日还未能产下孩子,不禁让她心惊。

  “王妃!再使点劲儿,再使点劲儿!”稳婆擦了一把汗,冲温柔喊道,她做了二十年稳婆,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都一个多时辰了居然还生不下来,而且对方是白王妃,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她是有一百条命怕是都不够赔的。

  另外的两个稳婆也是一脸的紧张,额上细汗不断沁出,仿佛此刻痛苦的是她们一般。

  温柔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贝齿已经将下唇咬出血来,额上的汗珠愈沁愈多,脸色愈来愈苍白,只觉眼前的米白色帐顶有些模糊。

  使劲使劲,她倒是想使劲,但也要她使得出来才行!她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特别是在这种没有任何科学技术而言的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可谓是无比疼痛,不过什么样的疼痛她没受过,生孩子的痛,她忍得住。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早产,且也没有想到这具身子生孩子居然这般困难,居然这么久都生不下来!她是大夫没错,可是她还没有达到自己为自己接生的地步,况且她现在这样,就是她有本事能自己为自己接生,她也没这个能力。

  她已经,使不出力气来了,视线有些模糊,好疼……真的好疼……疼得有些难忍……

  “王妃!王妃您不能睡啊!”稳婆看见温柔慢慢阖上了眼皮,不由得惊叫道,而后冲尹儿大叫道,“小丫头,快稳住王妃,别让她睡!”

  尹儿立刻将手中的铜盆塞到一个婢子的手里,扑到了温柔窗前,想要伸手抓住温柔的手,却在手伸出的一半的时候缩了回来,只能伏在床头哭道:“王妃,您别睡啊,求求您!别睡啊!”

  “尹儿……”似乎是尹儿的哭喊声起了作用,温柔微微睁开了困倦的,看到一脸紧张加泪痕的尹儿的脸,不禁觉得好笑,不由得扯出了一个无奈的浅笑,她又不是死了,哪用得着哭这么厉害。

  “王妃您别睡啊!你想听什么,奴婢说给你听!”她知道,要是王妃睡过去了,不仅自己会有危险,她腹中的孩子也会有危险,所以她绝对不能让王妃睡过去!

  “不如,不如,奴婢就给您讲王爷的事吧!”尹儿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让温柔提神的事情,拧着眉似乎经过深思熟虑的挣扎才蹦出这么一句。

  “呵呵……好……”温柔又是浅浅一笑,惨白的面色,粘稠的发丝,让她这一记浅笑看起来很是虚弱,说她最爱的人,她喜欢,突然,小腹又是一阵剧痛,“啊……”

  温柔猛地弓起身,有猛然往枕头跌下,惊得尹儿立刻用帕子为她擦拭额上不断沁出的汗珠,温柔一把抓住了尹儿的手腕,虚弱道:“尹儿,说……与我,说澈的事情……”

  不然她怕她真的会睡过去,听着他的事,想着他,她才能提起些精神。

  “好,奴婢与您说!”尹儿被温柔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把自己平日里听到的有关冷澈的一切都倒了出来,可谓是有的没的都被她说得天花乱坠了。

  温柔听着,虽然虚弱,却觉得好笑。

  “啊!”小腹又是一阵疼痛传来,温柔紧紧抓住尹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尹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疼。

  “王妃,使劲,使劲!”稳婆突然眼睛一亮,一记大大的笑容最嘴边咧开,“快了快了!王妃再使点儿劲儿!再使点劲儿!”

  整间屋子,弥散了紧张,人人均是一头汗水,温柔依然紧紧抓着尹儿的手腕,想着冷澈的模样,尹儿第一次大胆地抬起手覆上了温柔的手背,以此为她打气。

  屋子外,千瑜紧紧抓着夙夜的手臂,秀气的眉心紧紧拧着,夙夜也是一脸的紧张。

  “夫人,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怎的还没生?”夙夜的眉心可谓是拧成了麻绳,爷临行前可是让他好好照顾王妃的,他可担不起什么三长两短的罪。

  “再等等,听人说,头胎都是这样的。”千瑜也是眉心紧拧,紧张地回答道,因为她此刻也是怀了五个月的身子,实在不宜进产房。

  夙夜听罢,将千瑜紧紧搂在了怀里,一脸紧张又疼惜地看着她,生怕她到时生产时也会这么痛苦。

  “呜哇!”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孩的啼哭声冲破窗棂传入夙夜与千瑜的耳里,顿时驱散了两人面上的紧张之色。

  仅才过了片刻,又是一个嘤嘤的啼哭声传入耳,声音很小,千瑜听不到,夙夜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夙夜思量出结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匆忙慌乱地撞入眼帘,而后猛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冲到了屋里去。

  千瑜震惊,望向夙夜,问道:“你给王爷传书了?”

  “嗯,我看王妃疼得厉害,不放心,就给爷传书了。”看王妃疼得那么厉害,他不得不给爷传书。

  “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都会疼么?”千瑜微微挑眉,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看着夙夜。

  “呃……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夙夜此刻倒是后悔了给爷传书,边防战事吃紧,他不该未加思索便给爷传书,以后,他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不知道还瞎凑什么热闹。”千瑜无奈地白了夙夜一眼,继而紧紧握着夙夜的手,“不过也好,王爷回来,王妃会很开心的。”

  千瑜的心思没有夙夜的广,会想到家国,她只是一般的女人,只知道最痛苦的时候,自己最爱的人能陪在自己身边,这就够了。

  此刻,屋里紧张过后尽是惊喜的稳婆婢子们嘴角都挂着大大的笑容,在看到推门而入的男人时,先是震惊,而后齐齐跪下。

  尹儿也是一脸的震惊,扑的跪到了地上。

  谁!看到尹儿的表情变化,温柔顿时警惕起来,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是一点力气也无,继而看到眼前的婢子连带尹儿一齐跪到了地上,温柔顿时心尖一颤。

  “阿柔!”风尘仆仆的冷澈冲到温柔的床前,紧紧握着了她苍白冰冷的手。

  接到夙夜的紧急书信,道是她肚子疼得厉害,怕她有个什么万一,匆匆交代了军中副将一些事情,便马不停蹄地往帝都赶了,路上累死了一匹马,终于只花了八个时辰便赶到了她的身边。

  一路上,他很是害怕,害怕见不到她,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只是抑制不下心底的这份恐惧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见到她的一刹那是有多开心,又有多安心。

  “澈!”温柔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已然满脸胡渣,且肤色有些黝黑,还是一身甲胄的冷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澈,如何回来了!他不是该在阵前的么!

  “是我,是我。”冷澈握住温柔的手贴到自己的脸庞,“阿柔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嗯。”温柔笑了,点了点头,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暖意,觉得异常幸福。

  此刻的温柔是虚弱的,脸色苍白,发丝散乱,让冷澈心疼不已,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却又怕弄疼她,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

  “澈,孩子……”温柔望着一脸心疼的冷澈,扯出浅浅一笑,虚弱道。

  “王妃,王爷,孩子很好。”将孩子清理好后的稳婆立刻抱着孩子到了床前,笑得脸上生花,“回王爷,是一位千金与一位少爷!”

  双生子,且是顺利产下,母子平安,如何能不让她们几个老婆子高兴。

  “两……个!”冷澈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温柔,再望了望稳婆怀里襁褓中的小小婴孩。

  “是的!恭喜王爷王妃!”

  稳婆与婢子们跪了一地,齐声恭喜道,温柔笑得虚弱,却异常幸福。

  “傻木头,两个孩子,不开心么?”温柔看着震惊得回不过神来的冷澈,动动手指掐住了他的脸颊,让他回过神,“傻木头,抱过来让我看看……”

  冷澈这才回过神,松开了温柔的手,摊开了双手小心地接过稳婆递来的小小孩子,孩子很小,皱巴巴的一团,捧在手里还没有两个巴掌合起来大,让冷澈抱得异常小心,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手里的孩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把孩子摔了一般。

  然而冷澈这别扭又慌张的动作以及表情让温柔觉得既好笑又开心,冷澈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温柔枕边,再小心翼翼地抱过了另一个孩子。

  “王爷王妃,小姐先生,少爷后生。”稳婆垂首在旁恭敬地说着两个孩子的出生顺序,“王爷手里的是小少爷。”

  因为早产,又是双生子,所以两个孩子很小,小得冷澈抱在怀里,沁出了满额头的汗。

  温柔枕边的女娃啼哭声很是响亮,冷澈手里的男娃则显得有些弱,哭声嘤嘤,一张小脸是酱紫色,让他本就小心的动作更是紧张了。

  然,冷澈的嘴角勾得弯弯的,望着手里的孩子,再望望床上的温柔及她枕边的孩子,那眉眼里的灿烂是温柔从没有见过的。

  双生子,真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冷澈一齐将手里的孩子也放到了温柔枕边,而后轻轻扶着她侧过身,让她看着两个孩子,温柔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脸,笑得幸福。

  他们的孩子,真好……

  冷澈一个大男人在产房,让稳婆们很是拘谨,温柔便让他跟着稳婆去看孩子去了,冷澈虽是担忧,但是看着温柔嘴角的浅笑,知道无事,便随稳婆看孩子去了。

  冷澈看着稳婆给两个孩子洗净身子,包上干净的襁褓,在放到摇篮里,冷澈便蹲到两架摇篮见的空处,左右手一起轻轻摇着摇篮。

  两个娃娃的小脸都是皱巴巴的,让冷澈不禁紧紧皱起了眉,稳婆似是知道冷澈的想法一般,便解释说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些日子模样就会长开了。

  面对一身肃杀气息且还是一身甲胄的冷澈,稳婆们是害怕的,虽然知道是对百姓极好的白王爷,可是毕竟没人见过白王爷,如今见到,却是忍不住害怕,那迫人的气息,似乎随时都能取她们的性命一般。

  女娃的面色红彤彤的,而男娃显得比女娃又再下一些,面色也没有女娃的红润,气息有些弱,就是啼哭声也比不得女娃响亮,冷澈便又抬眸望着稳婆。

  稳婆便又解释,道是双生子都是这般的,比平常的单胎娃娃要小,而且王妃是早产,孩子又更小一些,不用太过担心,若是不放心,请太医来看看为好,冷澈立刻命夙夜进宫去请太医。

  冷澈望着两个孩子怔怔出神,抬手想要摸摸孩子小小的脸,在抬起手的时候又怕自己粗糙的手会碰上小家伙们细嫩的皮肤,便只是用指背在两个娃娃脸上抚了抚,嘴角不禁又挂上了笑意。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没想到,他也有为人父的一天,一切,都是她给他的……

  就在冷澈轻轻摇着摇篮,望着两个孩子出神时,尹儿跑了来,道是王妃请他过去,冷澈吩咐尹儿照看好两个孩子,便二话不说往温柔那儿飞奔去了。

  床榻上已是换了新的被褥,温柔也已是换了一身衣裳,拢好了头发,双颊恢复了一些血色,此刻正背靠着软垫靠坐床上。

  冷澈一走到床边,想将温柔搂在怀里,忽而发现自己还是一身甲胄,连忙卸下了披风甲胄,才坐在床沿上,将温柔搂进怀里。

  “阿柔还有哪儿疼么?告诉我。”冷澈让温柔靠在他的胸膛上,用下颚轻轻抵着温柔的头顶,柔声问道,他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温柔没有回答他,而是双眸紧紧盯着他左臂上正沁出血脓的伤,难怪方才她觉得他抱孩子时左手的颤抖很是异常,原是受了伤,只是掩在披风下她没有看到。

  “澈,怎么受的伤?”温柔眉心紧拧,看着那翻卷着皮肉渗着血脓的伤口,只觉心疼,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才一个多月而已,他消瘦得很厉害,她能想象得到防守的艰辛与困难。

  “中了一箭,又被砍了一刀,便这样了,没事的,待会我再理理伤口便好。”冷澈垂眸看了一眼左肩上的伤,只见还来不及处理的伤口正在化脓,该是纵马狂奔了一夜的缘故,让伤口恶化了。

  “什么叫没事!”温柔突然离开了冷澈的怀抱,恼怒地盯着他的双眼,尚还虚弱的语气里听得出愠怒,那样的眼神,让冷澈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一般。

  “小伤而已,阿柔不用紧张,我待会再让太医为我把伤口处理处理,包扎好便行了。”冷澈浅笑着解释道,以图消除温柔心底的愠怒,“阿柔你身子还虚,还是好生休息为好。”

  “脱下衣服来让我看看。”冷澈的话非但未能消除温柔眼底的怒意,而是让她怒意更甚,在转头吩咐在旁候着的婢子去将她平日里无事时准备的医药箱拿来。

  其实她并非是生气,而是觉得心疼,她要看看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口,“我为你清理伤口。”

  “阿柔,不用了,你身子虚。”冷澈拒绝。

  “澈,我没事,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温柔眼底的怒意转为疼惜,两只手捧住了冷澈的脸,他又硬又刺的胡渣扎得她的掌心有些疼,她知道他定是连夜赶回来才使得伤口恶化的,他就在她面前,她如何舍得不亲自为他清理伤口。

  “好。”冷澈看得出温柔眼底的心疼,也不再坚持,吻了吻她的眉心,而后轻轻推开她,将身上的衣袍褪到腰间。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让她帮他清理伤口,而是他身上的伤,怕她见到之后只会让她更揪心罢了。

  冷澈的衣袍褪慢慢褪至腰间,温柔的双眸却在慢慢睁大,只因她看到他背部以及身前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愈合,有的正在结痂。

  温柔的手微微颤抖抚上冷澈背上的伤,只觉眼眶很是酸涩,这才是一个多月而已啊……他的身子,竟变得这么伤痕累累……

  “没事的,都是小伤,不碍事的。”冷澈感受得到温柔颤抖的指尖传来的冰凉,想要将衣衫拢上,却被温柔制止。

  “不要动,我为你看看伤口是否都好全了。”温柔有些不忍看冷澈背上的伤,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他全身大大小小的伤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才为他清理左肩上的伤口。

  冷澈看着温柔小心的动作与紧拧的眉心,心也跟着拧得紧紧的。

  “澈,如何回来了?”温柔一边为冷澈清理着左肩上的伤,轻声问道。

  伤口很疼,冷澈却是眉心皱也未皱一下,望着温柔的眉眼,柔声答道:“夙夜给我传书,担心你,便回来了。”

  “何时走?”温柔包扎好伤口,打上结,抬起头,与冷澈四目交接。

  “马上就要走了。”看到她平安,他就放心了,“将士们还在等着我回去。”

  “嗯。”温柔突然搂住冷澈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小心些,不要再让自己受这么多伤。”

  她知道他不能留下一直陪着她的,她也不会任性地要求他不要走,她只想他平平安安的,不让自己受伤就好。

  “我会注意的。”冷澈紧紧搂住了温柔,他是多想留下陪她,可是他不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为女儿取个名字再走。”温柔微微摇头,示意不要与她道歉,而后松开了冷澈,转而吻住了他的唇,浅浅笑道,“儿子的我来取。”

  “冷悠。”冷澈执着温柔的手放到自己心房处,目光灼灼,“悠悠吾心。”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女儿的名字,却从未与她说过,代表他的悠悠之心,悠悠之情,儿子的名字他倒还没有拿定主意,倒不曾想他是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

  一想到自己也身为人父了,冷澈的眉眼又不自觉地爬上幸福的笑,将温柔的手握得更紧。

  “那儿子叫冷然。”表示她对他的情如燃烧的焰火,炙热燃然。

  “嗯。”冷然,只要是她取的,他都喜欢,冷澈再一次将温柔搂到怀里,“我要走了。”

  “嗯。”温柔亦是紧紧搂着他,“不用担心我与孩子,我们等你回来。”

  久久无言,久久,冷澈松开了温柔,拿起一身甲胄,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子里的日子有些难熬,温柔依然隔几日便能接到北辟的书信,对边境的两处战况也可谓是了如指掌了,一处是冷澈为首防守的狭牧道关口,一处是紫王为首防守的狭陵道关口,依然几乎是每日血洗城墙,大夷一日比一日岌岌可危。

  冷澈与紫王均是不解,明明三国联军的将领时常发生龃龉,且小安子与斥候们仍在努力拆散着三国盟约,却为何三国盟约就是迟迟不破,三国联军几乎是强攻大夷边防两月未下,不仅没有撤退的意思,反倒是一日比一日进攻得更猛。

  就在三国联军猛攻大夷边防之时,炎国使臣秘密来到了大夷,觐见了冷浩。

  “不知炎国使臣来我大夷,目的何在?”冷浩见到炎国使臣的时候,广袖一拂,问得开门见山。

  虽然不知这炎国使臣出使大夷究竟是何目的,但是在风之大陆,不管两国之间的仇恨有多深,但是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斩杀别国使臣,否则便会遭天下唾弃,所以,就算冷浩恨极参与分夷一事的炎国,却又不得不以邦交礼仪迎接炎国使臣,若是可以,他根本就不愿见这敌国的使臣。

  “炎国使臣武陵,见过夷王,夷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炎国向冷浩深深一躬身,也不等冷浩道免礼,便径自抬起了头,嘴角挂着一记若有似无的笑,“武陵出使大夷,自然是为解大夷的燃眉之危而来。”

  冷浩心尖一怔,紧紧盯着武陵,似乎要将他嘴角的笑容看穿。

  “大夷的燃眉之危可是炎国与海国漠国一起点燃的,使臣倒是说说,如何为大夷解这燃眉之危?”冷浩眼光如刃,炎国背着海漠两国派使臣前来大夷,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夷王当有所知,近半月来三国联军的进攻可谓是一日猛过一日,那么夷王是否又有所知,这是为何?”武陵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酒,道一声好酒,在冷浩冷冷的目光中又才继续道,“不防告诉夷王,这一切,皆是炎国太子的功劳。”

  炎国!冷浩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这一切,居然不是海国,而是炎国!

  “而夷王只需大夷炎国的一个小小条件,炎国便能从三国盟约中退出,届时三国联军便是不攻自破,夷国,便也能保住,不知夷王意下如何?”

  “条件,是什么?”冷浩将手中的酒杯握得紧紧的,许久,才问出话来,虽不知这炎国唱的是哪一出,但是能让三国联军不攻自破,无论是什么条件,于现下的大夷来说,都不啻于一个诱惑。

  武陵嘴角一勾,笑意在嘴角绽放。

  炎国开出的条件这冷浩有些举棋不定,决意两日后给武陵答案,武陵也不急,悠然自得地住到驿馆去了。

  冷浩本想将炎国使臣秘密出使大夷的事情飞书告知冷澈,召其还朝,可是手里拿着毛笔,却迟迟在纸上落不下字,盯着面前的羊皮纸看了几近一个时辰,最终只是烦躁地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砚台上,抬手扶额。

  若是大哥回来,能答应这个条件么!

  “王上。”沈绿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冷浩面前,手里捧着一碟糕点,放到了桌案上,看着冷浩扶额拧眉的模样,不由得轻声唤他道。

  “绿儿?”冷浩移开手,看到一脸担忧的沈绿衣,笑了笑,“这么晚了绿儿怎的还不歇下?”

  “听宫人说王上已经整日没有出过御书房了,也不进食,绿儿担心王上,所以特意来看看王上。”沈绿衣望了一眼桌上的糕点,柔声道,“王上要不要尝尝绿儿亲手做的点心?”

  “谢过绿儿的美意了。”冷浩握住了沈绿衣的手,却是摇摇头,继而轻轻按了按眉心,“可是我现在没有胃口,吃不下什么东西。”

  沈绿衣未再劝说什么,只是绕道冷浩身后,抬起双手轻轻按住了冷浩的太阳穴,为他轻轻揉着,让冷浩觉得脑袋轻松一些。

  “王上可是在烦忧今晨炎国使臣所说的事?”沈绿衣一边替冷浩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问道。

  “嗯。”那样的条件便能让三国联军停止攻打大夷,说实话,他是心动的,可是,却又不能对不起大哥,所以现下他的心是无比的烦躁。

  “王上可是想要把白王爷召回来?”沈绿衣的眸光有些阴沉。

  “正有此意。”可是却又并非全然想要将大哥召回来。

  “王上,恕绿儿多话了,绿儿觉得若是白王爷还朝,绝不会答应炎国开出的条件。”沈绿衣的声音在淡淡响起,仿佛蛊惑一般,“王上何不问问白王妃自己的意愿,又何须先急着告知白王爷呢?”

  “问嫂嫂自己的意愿?”冷浩喃喃重复着沈绿衣的话,忽而眸光一亮。

  “正是,白王妃是个聪明人,何不让白王妃自己选择?”沈绿衣微微一笑,她绝不会让王上把他召回来的,他若是回来,一切都会失败。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个人,也不会允许。

  “绿儿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冷浩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握住了沈绿衣的双手,“绿儿这便与我一道到白王府一趟如何?”

  “这是国事,绿儿与王上一道去恐怕不合适。”沈绿衣摇头拒绝,“只怕绿儿在身旁,王上与白王妃说话更不便而已。”

  “也好,那我便自己去,绿儿等着我回来就好。”冷浩说完,松开了沈绿衣的手便要离开,却被沈绿衣拉住了手腕。

  “王上,您已经一日未进食了,吃些糕点再走。”沈绿衣关心道。

  “有绿儿在身边,真是我的福气。”冷浩爽朗一笑,拿起了一块糕点便放到了嘴里,看着冷浩嘴角的笑容,沈绿衣只觉心头一阵窒息感,一瞬间有想要制止他吃糕点的冲动,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刻制住自己的这种想法。

  冷浩很快便将糕点一扫而空,临走前搂着沈绿衣在她娇嫩的红唇上吻了一口才离开,沈绿衣望着冷浩离去的背影怔怔发呆,拿过那被冷浩吃干净糕点的盘子,手有些颤抖,突然一滴泪滴落到磁盘上。

  冷浩来到白王府时,温柔正哄冷然睡下,冷悠很好带,不论在谁怀里都能睡得极香,冷然却不然,除了温柔以外的人抱他他便总是哭,只有温柔抱他他才安静下来,且不喝乳娘的奶,一喝便吐,温柔无奈,便只好自己带他。

  对于冷浩的到来温柔有些惊讶,让夙夜伺候好冷浩,自己换了身衣衫才匆匆走到正厅。

  温柔怀身子,生孩子还有坐月子的事除了白王府的人,便再无人知,便是冷浩也不知晓,所以当冷浩看到有些微微发胖的温柔时有些惊讶。

  “臣妇见过王上,王上万安。”温柔向冷浩微微福身。

  “嫂嫂快快免礼。”冷浩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温柔谢礼,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王上夤夜前来,可是找臣妇有事?”温柔望着冷浩一副欲言又止,似乎有话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由说道,“王上有话只管说便是,无须将臣妇当做外人。”

  “嫂嫂,我……”冷浩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口,用自己的嫂嫂换一国的平和,这样的事情,他真是难以启齿。

  温柔却是紧紧盯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冷浩握紧了双拳,望着温柔,几乎是咬着牙将炎国使臣前来大夷的目的说了一遍,末了,竟不敢抬头看温柔的眼睛。

  对于炎国使臣到来一事,温柔很是惊讶,在听完炎国开出的条件之后更是惊讶不已,可也只是片刻,温柔的神思便归于冷静。

  “那么照炎国使臣的话说来,只要臣妇前往炎国一趟,便可换回大夷的安宁,可是如此?”炎国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开出这样一个条件,居然仅是要她一介妇人前往炎国一趟,便可退出三国联盟,她倒从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居然这么高。

  “正是如此。”冷浩回答得有些艰难,将大夷的安宁赌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让他突然觉得很不耻,“不过我只是询问嫂嫂的意愿而已,并非是要强求嫂嫂一定要去炎国,我大夷还没有到用嫂嫂去换安宁的地步!”

  冷浩突然决定了,放弃这个用温柔换大夷安宁的想法,大夷还需不到用一个女人来换回一切的地步!

  “叨扰了嫂嫂,很是抱歉,我这便离开了。”冷浩站起身像温柔深深一躬身,“今日之事,嫂嫂无须挂怀,当做我什么没说过便好。”

  冷浩说完,迈开步子便走了。

  “王上,请留步。”在冷浩跨出门槛的一刹那,温柔叫住了他,“臣妇愿意前往炎国。”

  “!”冷浩的脚步仿佛一瞬间僵在了原地,有些机械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着温柔,“嫂嫂,你说什么!”

  在这样动荡的时候,前往炎国,名义上是两国结好,可是谁人知道,这一趟前去,是否还有归来的机会!

  “王上,臣妇说,臣妇愿意答应炎国的条件,前往炎国,为大夷与炎国结好。”温柔亦是站起身,望着冷浩,说得坚定。

  炎国,她始终是要去的,如今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前去,倒是省了她不少事,且还能赌一赌是否能让三国联军退兵,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她为何要拒绝?

  她自信没人能伤得了她,她敢去炎国,便也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她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的命,可是要留着陪他与两个孩子的。

  只是,她这一离去,唯一担忧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

  “只是,王上需要给臣妇两日的时日安排些事情。”

  “这是自然,我会安排好随行人员,嫂嫂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嫂嫂又任何危险的。”若是嫂嫂有危险,他拿什么颜面去见大哥。

  “那么臣妇便先行谢过王上了。”温柔表情淡淡的,“只是臣妇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请王上答应。”

  “嫂嫂尽管说便是。”

  “在澈还朝之前,切勿让他知道臣妇前往炎国之事。”她不想他为她操多余的心,她只要他照顾好自己,等着她回来,将药引带回来。

  冷浩的心动荡不止,对温柔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天下间,有多少女子能做到这般大义,不禁抱拳再一次向温柔深深躬身,“大哥的事,嫂嫂只管放心。”

  “臣妇恭送王上。”温柔亦是躬身回以一礼,久久,冷浩才抬起头直起身,转身赳赳大步离开了。

  冷浩离开后,温柔回到烟水阁看了冷然,见他睡得很香,便去看了冷悠,也是睡得安稳,便到自己的小药房去了,准备了这么久的东西,该是派上用场了,幸好她这月子也坐的差不多了,该是不会有什么不便之说。

  就算三国联军停止进宫,澈也要整军,修砌城防,安抚民心,回来之时当是也在数月之后了,几个月,她当是应该会从炎国回来了。

  那么,便只剩下照顾冷悠与冷然的问题了,虽然她很是不舍离开他们,可她却又不得不离开。

  天亮之时,温柔叫来了千瑜,与她坐在小药房前的院子里说了整整一个上午的话,不让人靠近,便是夙夜尹儿也不行,千瑜听着温柔的话有些心惊肉跳,然而却依旧静静地坐着,听着温柔的吩咐与叮嘱,牢记于心。

  千瑜就算担心温柔,她也不会劝阻,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劝阻也是无用,她也相信温柔的能力绝对会平安无事,至于事情,她会再慢慢与夙夜说。

  “王妃放心,千瑜会照顾好小姐与少爷的。”就算伤了自己,她也不会让小姐与少爷受到丝毫伤害,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知道王妃回来。

  “那么温柔便先行谢过千瑜妹妹了。”温柔说罢,向千瑜深深一躬身,却被千瑜制止。

  将孩子交给千瑜夫妇照顾,她才能放心。

  千瑜扶住温柔,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坚定地望着温柔,温柔明了,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一整日,温柔都在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任两个孩子怎么哭闹她都哄着,尹儿看着温柔一直被两个孩子闹着,担心她累了,想帮她抱抱孩子让她歇会,温柔却说不累,一直带着孩子直到入夜,入了夜也是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睡,连平日里交给乳娘照顾的冷悠她都一齐放到了自己枕边。

  温柔侧着身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孩子,一夜未眠,天亮之时千瑜来到了烟水阁,温柔将两个孩子交到了千瑜怀里,再在孩子脸上各亲了一口,拿起自己准备好的行囊,转身走了。

  只是在温柔离开的刹那,千瑜怀里的冷然“哇”地哭出了声,温柔的脚步突然一滞,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王府门外,已有冷浩派来的马车在等待,温柔回头望了一眼白王府的大门,登上了马车,马车便绝尘而去了。

  冷浩亲自在城门外等候,将象征着夷王之威的佩玉亲手交到了温柔手上,这是大夷历代帝王相传的东西,除了帝王符玺与镇夷剑,这龙形的佩玉便象征着帝王的存在,如今冷浩当着炎国使臣的面将它交到温柔手里,是在向使臣宣示,温柔是以夷王的身份出使炎国,若是炎国损毁邦交大义,大夷就算拼尽全国所有,也会与炎国死战到底。

  武陵本就对冷浩亲自为温柔送行而惊讶,如今在见到冷浩郑重其事地将象征帝王之威的佩玉交给温柔,更是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女人,竟然让夷王做到这种地步,太子的话,果然没错,这个女人,或许是个宝。

  可是,夷王这般看重这个女人,太子将要做的事情,岂不是在为炎国树敌!

  “嫂嫂,保重!”这是冷浩对温柔的最后一句话,温柔向冷浩一躬身,转身踏上了马车,随武陵往炎国的方向去了。

  冷浩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心里只觉沉甸甸的,压抑得难受,站在原地久久未离开。

  站在城楼上的沈绿衣看着温柔离开的一幕,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冷澈在前往边境之前,将黑冰楼的权力符交到了冷浩手里,冷浩如今是启动黑冰楼的力量,让他们封锁了一切关于温柔出使炎国的消息,尽量拖着不让冷澈知道。

  他不知道冷澈还朝之时,自己拿什么颜面去面对他最敬爱的大哥。

  半月之后,温柔一行人到达炎国帝都,然而马车却是没有停在接待别国使臣的驿馆前,而是听到了太子府门前。

  “夫人,到了,请夫人下马车。”马车外,武陵的声音恭敬响起,便是那一路上的“白王妃”称呼也换成了“夫人”。

  “武大人,请注意你的称呼,我不是什么夫人,我是大夷白王的王妃。”有随行的侍卫替温柔掀开车帘,温柔拒绝武陵的搀扶,动作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夫人?温柔心底冷笑一声,眼底尽是鄙夷。

  “是,臣下记住了。”对于温柔,武陵的态度一直都是卑躬屈膝的恭敬,没有像在冷浩前面的趾高气昂,只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一旦进入炎国,便是他万万开罪不起的,至于“夫人”,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太子看上的女人,怎么还可能是夷国的白王妃。

  “一路颠簸,白王妃许是累极,臣下这便引白王妃去住所。”武陵恭敬地垂首,对着太子府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温柔抬眸看着门楣上书写着“太子府”三个大字的额扁,眸光阴寒,他还真是看得起她,竟然让她住进太子府。

  “武大人,我是代表大夷出使炎国的使臣,入住太子府,恐怕有失礼仪。”温柔却没有进太子府的打算,进去了,就等于抹杀了她白王妃的名分。

  “这是太子的命令,白王妃请吧。”武陵的态度却是强硬的,一副你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的模样与语气。

  “恕难从命。”温柔只是冷冷一笑,不为所动,“还请武大人引我到驿馆。”

  只是还不待武陵说话,温柔只觉一阵凌厉向自己扫来,反应迅速地往后倒退几步,继而便听到“啪”的响亮一声,是鞭子抽打到坚硬物体的声音,温柔低头看向自己身前的地面,一根长鞭落在她方才站过的地方,还能看到鞭子抽在地上带起的薄薄尘埃,可见使出的力道有多大,若方才她没有往后避开,这鞭子要是抽到她身上定会是皮开肉绽,眸光倏尔一凛,抬眸往前望去。

  入目,是烈焰般的绯红,一个年纪约摸二八的女子手执长鞭站在她面前不远处,长长的乌发在头顶绾成高高的一束,一条红色缎带绾就,再无其他装饰,脖子上,手腕上,腰上,脚腕上缠绕着小小的铃铛,如千瑜的一般,只要轻轻一个动作,便是悦耳的叮当之声。

  女子长得姣好,一身红衣将她衬托得如同一朵烈烈绽放的红玫瑰,那眉眼里的高傲就像是玫瑰身上的刺,整个人,散发出惑人的气息,她手中的长鞭,又为她添了一分野性,只怕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就在温柔端详着红衣女子的同时,垂落在她脚边的长鞭倏地回到了女子的手里,女子望着温柔的目光似乎燃烧着怒火,恨不得将温柔烧尽。

  “臣下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武陵明显吓了一跳,顿时额上有细汗冒出,连忙跪到了地上,太子府前的所有人也随之跪到了地上,齐声高呼着“公主殿下金安”,似乎对这个公主很是忌惮。

  “武陵,这便是西之哥哥要找的女人!”叶芷霖握着手中的长鞭,盯着面前的温柔,眼神里夹杂着嫉妒与恨,向一旁的武陵厉声问道。

  “大夷使臣,白王之妻,见过公主殿下,殿下金安。”对于叶芷霖的态度温柔无动于衷,只是依礼仪向她微微行礼。

  “你说什么!”叶芷霖的美目突然圆睁,不可置信地望了武陵一眼,只见武陵将头埋得低低的,叶芷霖的目光便定定落到了温柔面上,“你说你是大夷白王之妻!”

  “正是如此。”温柔淡淡答道。

  “你既然已是有妇之夫!为何还来勾引我的西之哥哥!你身为一个女人,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叶芷霖大声吼道,圆睁的美目是深深的恨意,扬起手就要甩给温柔一巴掌,武陵见状,吓出了一身冷汗。

  温柔瞳眸微微一缩,嘴角勾起了一记若有似无的笑意,藏在袖间的东西滑到掌心,在叶芷霖扬起手的一刹那将一枚细小的银针飞入了她的掌心。

  “霖儿放肆!”就在叶芷霖的巴掌要落到温柔面上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是一只有力的大掌捏住了叶芷霖的手腕,将她的巴掌定格在半空中。

  “西之哥哥!”叶芷霖恼怒地呼出一声,才刚刚站起身的人又跪倒了一片。

  只见来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神寒凉,俊朗的眉峰,鼻梁挺拔如峰,双唇薄削性感,永远是一袭黑衣,嘴角却没有了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玄王,果然是他。

  温柔在看到玄王时没有丝毫的惊讶,对于北辟打探到的消息,她是相信的,隐藏在大夷十年的玄王,真正的身份是炎国的太子,叶西之!

  “霖儿你是炎国的公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叶西之甩开叶芷霖的手,厉声斥道。

  “可是西之哥哥没有和我说她是个有夫之妇!还是炎国王爷的王妃!”叶芷霖却是吼得更大声,她本是要看看西之哥哥看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为了她不惜跟母后翻脸,能为了她不惜放弃这个能踏平大夷的机会,她承认这个女人很美,美得她嫉妒不已,却不想她竟是有夫之妇!她最爱的西之哥哥想要的女人居然是个有夫之妇!难怪母后要极力反对,原来都是他们一直瞒着她!

  这样的事实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起西之哥哥!她本是要放手的……

  “霖儿,闭嘴!”看着激动且口无遮拦的叶芷霖,叶西之扬起了巴掌,却是在看到叶芷霖滚动着泪珠的眼眶时垂下了手。

  “西之哥哥,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想要打我!”叶芷霖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珠落下,却还是在看到叶西之扬起的巴掌时,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不甘心地瞪了温柔一眼,转身就要跑,却又被叶西之抓住了手腕。

  “白王妃远道而来,孤有失远迎,在此向白王妃赔礼。”叶西之望着温柔清泠的眸子,向她微微一躬身,继而道,“至于孤的小妹年幼不懂事,有失礼之处,还望白王妃不要寄放在心。”

  “西之哥哥!你为什么要向这个女人赔礼!”看到叶西之对温柔好声好气的态度,叶芷霖气得跳脚,他的西之哥哥,从来都是别人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何时轮到他对别人躬身行礼,这个女人,算什么!凭什么能得到西之哥哥这样的好态度!“西之哥哥你放开我!”

  “霖儿过来,也向白王妃赔礼!”叶西之将叶芷霖扯到自己面前。

  “西之哥哥你放开我!”叶芷霖挣不开叶西之的手,却是半昂着头,看着温柔,一副“就算我死,也绝不会给你赔礼道歉”的模样。

  “既然公主殿下是年幼不懂事,又何来赔礼之说。”温柔望了一眼叶芷霖,淡淡道,随即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了叶西之,“这是解药,服下便好。”

  玄王倒是注意到了叶芷霖右手的异样,能得到堂堂炎国太子的赔礼,她又何须捏着解药不放,不过是小惩一下想要对自己动手的人罢了。

  “解药!”叶芷霖不解地蹙起眉,而后才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只见她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乌黑,且乌黑正在慢慢往手臂上扩散,不由得一惊,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对她动了手脚!

  “西之哥哥,这个女人对我下毒!”叶芷霖紧紧揪着叶西之的衣袖,咬牙切齿地瞪着温柔,温柔却是对叶芷霖的怨恨视而不见。

  “霖儿,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现下若是不回宫,以后就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叶西之将药瓶交到叶芷霖手中,冷冷道。

  叶芷霖还想反驳,可是看见叶西之那透着寒意的眼神便不敢再多话,她知道她的西之哥哥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得到,她若是再在这儿停留,或许以后她就真的见不到西之哥哥了。

  叶芷霖咬咬牙,深深望了叶西之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白王妃,太子府里一叙,意下如何?”叶芷霖走后,叶西之意味深长地看着温柔。

  “太子亲请,荣幸之至。”温柔淡淡一笑,与叶西之一齐走进了太子府。

  她要的药引,可就在他身上,且他是炎国太子,她不能像推拒武陵推拒他,毕竟她看得出,要想三国停兵,不是靠炎王,而是靠他。

  炎国不同大夷,因地处风之大陆西北,同是夏日,炎国却不如大夷湿热,偶尔还能感受到凉爽的清风拂面,坐于树荫下,饮一杯茶,最是惬意。

  叶西之没有将温柔引进正厅,而来引着她到了花园里一片树荫斑驳之地,树荫之下,两张藤编椅子,一张小几,小几上有茶点,似乎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一般。

  叶西之微微一笑,坐到了一张藤椅之上,而后望着自己对面的另张藤椅对温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温柔便大方地坐到了他的对面,继而便有婢子将煮好的茶端了上来。

  “嫂嫂能受邀来到炎国,孤真是深感欣慰。”叶西之亲自为温柔沏了一杯茶,嘴角挂上了和煦的浅笑。

  “不知太子殿下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温柔不是受邀而来,而是受命而来。”温柔拿起茶杯,晃了晃,冷冷道,“而且温柔没有这么大的福分做太子殿下的嫂嫂。”

  叶西之,炎国皇子,能在大夷隐忍十年,且将真实身份掩藏得无一人知,能从大夷层层封锁的关卡前安然无恙地回到炎国,并且参与了夺嫡之争,以狠烈决绝的手段夺得了太子之位,排除异己,斩杀亲生兄弟,将太子之权紧握手中,一切,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炎国庙堂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北辟给她的消息。

  如今炎帝病危,炎国的最高权力便掌控在了叶西之手中,如今想来,怕就是他促成了三国结盟,并乐此不疲地攻打大夷。

  “孤一直敬白王为大哥,那么白王妃自然便是孤的嫂嫂。”叶西之轻啜了一口茶,眼波流转,不过过不了多久,她便不会再是他的嫂嫂,“倒是嫂嫂,见到孤,一点也不觉惊讶么?”

  “惊讶什么?惊讶太子殿下便是夷国已经葬身火海的玄王爷?还是惊讶太子殿下为何没有以寻常的邦交礼仪迎接我这个夷国使臣么?抑或是惊讶太子殿下能这般闲情逸致地与温柔饮茶?”她若是此时才惊讶,她便不会只身前来炎国,她还不至于蠢到把自己当做肥羊送入猛虎的口中。

  如今的炎国,对于大夷而言,还当真是猛虎。

  “嫂嫂果然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孤,佩服。”只怕是白王见到他也不会这般镇定自若,这个女人,他果然没有看错,不过,“嫂嫂会来,也是在孤的意料之中。”

  “哦?太子殿下还有料事如神的本领?”温柔盯着叶西之,眼眸微眯,揣摩他话的意思,他能料准她一定会来!

  “只要嫂嫂心里有大哥,必然就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叶西之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笑得邪魅,“因为,我就在这里,嫂嫂必然会来到我的身边。”

  温柔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紧紧盯着叶西之,心尖猛人一颤,他知道什么!

  “不过孤从不说出尔反尔之人,孤既已说了若是嫂嫂能出使炎国,便能令三国盟军停止攻打夷国,并且退出三国联盟。”叶西之一直垂眸看着杯子里的茶液,说着,慢慢抬头看着温柔的双眸,笑道,“如今嫂嫂既已来到了炎国,来到了孤的面前,孤便说到做到。”

  叶西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粘着封泥的铜管,唤了一声“来人”,沐风便来到了他的面前,叶西之将铜管递给沐风,命令道:“即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海国。”

  “孤倒没有想到,夷国会这么经打。”叶西之笑看着温柔,“嫂嫂你说呢?嫂嫂要不要期盼着那支铜管快点送达海国,这半个月来,三国联军的进攻可谓是又更猛烈了,不知大哥还能否撑得住?”

  “只怕太子殿下也不想夷国覆灭吧,否则又怎会退出三国联盟?”温柔亦是笑望着叶西之,看得出叶西之的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震惊,接着道,“如今就算海国庙堂秽乱,可若是海国的兵戈指向炎国,以目下的炎国,怕是也无力阻挡海国的铁蹄,必当覆灭无疑,可中间隔着一个大夷就不同,大夷若在,海国的兵戈便不能直指炎国,而大夷若覆灭,炎国的命运便会如大夷一般,唇寒齿亡的道理,想必太子殿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然太子殿下在大夷隐忍的十年又有何用?”

  温柔看着叶西之眼里的笑意凝结,变为冰冷,笑着饮了一口茶,“若说温柔期盼着那支铜管尽快送达海国,还不如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期盼。”

  北辟已将太后姜芙蓉掌控大夷十年间的所有人与事都替她查过了一遍,既然已经知道了玄王的真实身份,她便能推测得出他在大夷隐忍十年的目的。

  太后的目的是要摧毁大夷,而玄王却从未与太后有什么来往,由此可猜出两者目的并非一样,那么至于玄王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是从青王一事中猜透的,当时,太后企图借青王之手祸乱大夷庙堂,而她与冷澈身处漕城,是玄王暗中打乱了太后的计划,才使得青王再次叛乱的时间往后拖到了能让冷澈部署好一切的时候。

  如此,她便猜得到玄王的目的或许是要保住大夷不倒,但是却也不能让大夷强大起来,后来大夷施行新法,以他在大夷之力根本无法阻挡变法,便以一场大火制造假象,离开了大夷,而至于他是如何安全离开的大夷,她不知道,也无心去猜度。

  如今,更是有能灭了大夷的机会而不灭,只等到大夷被三国联军攻打得奄奄一息时提出撤兵,她便更能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叶西之,不会让大夷覆灭,她的到来,不过是将三国停兵提前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能早一日停兵,大夷的损伤便能少一些。

  “不知温柔说得可对?”温柔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嘴角浅笑仍在,心尖却是紧绷着,因为她是猜透了叶西之的想法,却还没有猜透他之前所说的她会来到他身边的意思,难道他知道第二药引的事情!

  “知我心者,莫过嫂嫂也。”听罢温柔的话,叶西之眸子里的冷意又转为笑意,“嫂嫂的心思,真是无人能及,不过嫂嫂既然知道孤迟早也会让三国联军停兵,又为何要到炎国来?”

  “太子殿下你说呢?”温柔不答反问。

  “嫂嫂这般聪明,当是知道孤心里想的是什么。”叶西之眼底的笑意浓而邪魅,“嫂嫂这般聪明,真是让孤不动心也难。”

  拥有如此敏锐洞察力,且心思这般敏锐聪慧的女人,真是让他愈发地想要得到,占有。

  “太子殿下的城府太深,温柔如何猜得透?”温柔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定会和第二药引有关,眸光冷冷的,“温柔是有夫之妇,可不敢再奢望太子殿下的青睐。”

  “孤不在乎你是否是有夫之妇,也不在乎你现在心里装着的是谁。”叶西之站起身,走近温柔,福身靠近她,嘴角勾着完美的弧度,附在温柔的耳畔,“但,只要是孤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难道太子殿下不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么?”温柔没有慌乱躲开,而是镇定自若地捧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鄙夷地笑道。

  “嫂嫂是觉得孤是痴人说梦?”叶西之没有一点愠怒之意,拿过温柔手里的茶杯,含住了她唇碰过的杯壁,将杯子里的茶饮尽,看着她道,“嫂嫂可要一直留在孤身边才好,直到孤满意为止,否则,孤就算流干这全身的血,嫂嫂也别想得到一滴。”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他不信他取代不了冷澈在她心中的地位,时间,可是最有效的药。

  温柔震惊,望着叶西之嘴角的笑,眼神沉如寒潭,果然,他知道第二药引的事,可他又如何知道!他既然知道了药引之事,那他还知道什么!

  “嫂嫂可是在惊讶?惊讶孤如何会知道这药引的事?”叶西之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似乎对温柔的反应很是满意,“告诉嫂嫂也无妨。”

  “因为这就是我放出去的消息。”叶西之再一次俯身靠近温柔的耳畔,“所以对于嫂嫂的到来,孤一点不觉惊讶,而是觉得高兴。”

  温柔放在膝上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那么便是说,从刚一开始,这便是他设的圈套,只为诱她上钩!很好,两世为人,她从没有中计过,倒是找到了对手。

  “太子殿下这般看得起温柔,还真是温柔的荣幸。”温柔讥讽道。

  “孤不是看得起嫂嫂,而是,孤喜欢嫂嫂。”全天之下,他只找到她一个能与他一起睥睨河山的女人,所以他要得到她,“孤要嫂嫂做孤的女人。”

  “呵!那也要看太子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温柔冷笑,她的心,永远都只有一人。

  “孤的血,便是最好的诱饵,在得到孤的血之前,孤相信,嫂嫂绝对不会离开孤的身边,就算嫂嫂想要离开,也要看嫂嫂有没有这个本事。”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又何愁得不到她,既然她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又怎会轻易地再让她离开。

  “那么太子殿下不惜将炎国推向战争么?”冷澈回帝都若是见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不知道,温柔说着,拿出了临行前冷浩交给她的龙形佩玉,“温柔现在可是以大夷使臣的身份出使炎国,太子殿下要强留温柔么?”

  “为得到嫂嫂,孤可以不惜一切。”叶西之的声音不大,却是坚决异常,让温柔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放心,嫂嫂,孤不会害你的,孤想要的是嫂嫂心甘情愿地留在孤的身边。”

  温柔霍地站起了身,退离了叶西之身侧。

  “嫂嫂定是累了,既然嫂嫂不愿住在太子府,孤也已命人为嫂嫂准备好了住所,嫂嫂只需跟武陵前去便好。”叶西之看着温柔的脸颊,想要伸手去抚摸,却始终没有抬起手,“孤劝嫂嫂还是不要想着离开为好,那送出去的铜管孤可以随时追回,嫂嫂要相信孤绝对可以为了嫂嫂而放弃大夷这个天然的盾牌。”

  为了得到她,他已经做出了为庙堂为众人所不齿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不过是颠覆了一个大夷而已,不过是毁了他十年隐忍的经营而已,他不在乎。

  叶西之说罢,目光灼灼地望了温柔一眼,抬脚离开了,继而是武陵来到了温柔面前,道是要领她去住所。

  为得到她,不惜一切么?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既已知道她想要他的血,必然会做好防备之策,那她要如何才能拿到他的血!

  她的心只对自己所爱之人敞开,任是别人对她倾尽天下她也无动于衷,她来到炎国,只需将她要做的事做到,而后回到她所爱的人身边。

  叶西之的书信已发出,应该用不了几日三国联军便会停止进攻了,澈,没有再受伤吧……

  在温柔随着武陵到住所的路上,她看见了一间挂着“北”字布幌的客寓,勾起了嘴角。

  对于三国联军的突然撤兵,冷澈很是惊讶,连番派出斥候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确实是三国退兵无误,冷澈却不敢松懈,只怕三国联军再卷土重来,一边休整军队,一边如常部署军队守卫着,并且不断派出斥候打探消息,确定了三国联军不会再卷土而来时,终于有了喘一口的机会,让中军司马统计牺牲的将士,各人杀敌之数,纵马到了狭陵道。

  冷澈在见到紫王时,发现只是短短的三个月,紫王消瘦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有些惊讶,而紫王见到他时反应与他相差无几,而后相互捶了一记对方的肩头,一齐舒了一口气。

  防住了,撑住了,每日不知要在城头清点多少将士的尸体,终是护住了大夷的边防,三国联军在此时撤兵,无疑是给大夷一个活过来的机会,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守多久,或许再有半个月,将士们便再也撑不住了。

  “冷汐,给王上发书吧,道是无事了,守住了。”冷澈一脸疲态,看着倚在军帐外相互包扎伤口的将士们,只觉喉间有些哽咽,走近了幕府。

  每一日,望着那压成而来的敌军,他的心都紧绷如琴弦,只怕自己稍微松一口气,整个边防便会溃散一般,如今,大夷躲过了灭国大劫,其余三国该是也需要休养生息的机会,两年之内当不会在发兵大夷,大夷这一次喘息的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我这便发书。”紫王凝重地应了一声,坐在帅案前,亲自操起了案上的粗大毛笔,摊开一张羊皮纸,颤抖着手写下了传报内容,最后扣下了自己的军印。

  这一日,他们多么怕等不来,捱不到。

  “冷汐,你这一处所剩兵力还有几多?”冷澈坐在将墩上,语气沉沉问道。

  “两万,并且已是人人负伤。”说到此,紫王觉得自己前日腰上受到的箭上又在隐隐作痛,“大哥你那儿呢?”

  “三万,也皆是人人负伤。”想到那些血流成河的将士尸身,冷澈只觉心压抑至极,“再在给王上的书信上补上一句,让王上亲来一趟吧。”

  紫王一怔,随即点头,又在刚写完的几句话上添上了一句,将写好的书信撞进铜管,交给了中军司马,中军司马得命,握紧了铜管,大步离开了幕府。

  当日,冷澈与紫王在幕府里谈了整整一日一夜,商量如何休整军队,如何征召新兵,边防人马如何安排等,直至第二日的天明,中军司马进到幕府,发现昨夜送给二人的晚饭二人皆是没有动,轻轻叹了口气,将昨夜的晚饭端了下去,却在转身的时候被冷澈叫住了。

  “上酒来,越多越好。”中军司马的出现,冷澈这才发现已是次日天明,从帐口射进的阳光有些刺目,让他觉得两眼有些涩。

  “可是白王爷,军中不许饮酒……军中,没有酒。”酒?中军司马瞬间惊住了。

  “军中不许饮酒,那是往日!”紫王不似冷澈,不由得大声道,“你小子难道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吗!”

  大哥不说酒,他倒忘记酒这回事了,他们现在确实需要酒,醉饮一番!

  “将军,可是军中真的没有酒。”中军司马有些无奈,关心道,“而且将军与王爷已经整整一日未进食,饮酒有伤身子。”

  “你小子,军中没有酒不许你去找!让你找酒来你就赶紧的去,怎的啰啰嗦嗦像个娘们儿一样!”紫王突然一拍帅案,嚷嚷道,“老子与大哥的身体还没有那么金贵,少一天没吃死不了!快去找酒来,越多越好!”

  “是,属下这就去。”中军司马拗不过已经有些狂暴的紫王。

  “军中将士想要饮酒的也让他们饮了,不过让他们注意身上的伤。”冷澈在中军司马转身之际补充道,中军司马心头一阵感动,应了声是,离开了。

  当日,整个幕府帐内,乃至整个军营,够溢满了浓醇的酒香,中军司马在附近的村畴问何处可以买到酒,良善的村民知道是军中要酒,便二话不说地搬出了各个家自酿屯着的酒,一坛坛地全数搬到了中军司马面前,并且还有村民套好了牛车,要亲自为将士们将酒拉到军中。

  这三个多月来,将士们死守大夷边境是所有百姓有目共睹的,每日喊杀声冲天,他们也曾经想要逃,可是是那身为丞相的白王爷亲自向他们保证,大夷不会亡,他们的家也不会破,他们才仿佛吃了一记定心丸,安心地继续耕作。

  看着那些为国而战,为国而亡的将士们,整个大夷的百姓便不能再视若无睹,因为那为国而战的将士之中,有他们的家人。

  为了家人,也为了国家,未参军的精壮自告奋勇地入了粮草辎重营,专门替前军负责运送粮草辎重,老幼妇孺则是每日为将士赶制干粮,也正因为有百姓这份坚定的支持,将士们才能死守边防而不倒。

  百姓们深知,是因为有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们才有安宁的家园,如今是将士们想要饮酒,他们又如何能不满足将士们这一小小的要求?

  中军司马忽而发现自己出来之时没带银两,打算折返军营再把银两拿来,村民们却坚持说不要,中军司马捱不过村民们的热情,没有交付银两,便千推万拒了热情的村民替他将酒送到军营,于是便自己赶着牛车回了军营,道是将酒送到了军营便将牛车还送回来。

  中军司马回到军营,将酒搬到了幕府,紫王问他交付银两了没有,中军司马说村民不收,紫王怒了,一脚将中军司马踹翻在地,吼道:“马上去给村民送银两!送不出去就别回来!”

  中军司马无奈,就知道依将军的脾气他免不了这一脚,果然。

  冷澈在紫王面前破天荒地笑了,紫王一怔,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抽起一坛酒甩给冷澈,冷澈稳稳接住,解开封布,抱着酒坛走到紫王面前,与他怀中的酒坛碰了碰,而后昂头饮了起来,紫王见状,也捧着酒坛喝了起来。

  两人喝得尽兴,一齐坐到了地上,打开了一坛又一坛酒,从天明喝到天黑,空酒坛躺倒了一地,两人都已是烂醉如泥,冷澈直接往后躺倒在地上,酒气熏天地向紫王说着,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醉饮过,这是头一回,紫王抱着酒坛背靠在帅案上,笑道他这是人生第二次醉饮,第一次醉饮时还被大哥揍了,说完哈哈大笑,冷澈也是轻轻笑着。

  冷澈说他当爹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双生子,开心得很,紫王说恭喜大哥,可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娶妻生子,冷澈说快了,便慢慢睡了过去。

  没了人说话,紫王再饮了几口酒,也沉沉睡了过去,倒在了冷澈身旁。

  中军司马再进幕府之时,便看到了已然熟睡在一地空酒坛里的兄弟俩,从后帐拿出了毡子盖到二人身上,收拾了一地的狼藉,才离开了幕府。

  次日醒来,两人均觉头疼欲裂,中军司马知道两人醒来定会如此,早已是备好了净脸水、干净衣衫、醒酒茶还有早饭,二人净脸之后喝了一碗醒酒茶,再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用过早饭之后才觉得神清气爽些。

  二人堪堪用完早饭,便有一名执戟士兵匆匆跑来。

  “禀将军,禀王爷,王架已到军营外!”

  两人二话不说站起身,并肩走出了幕府,往行辕外迎去,可是他们在行辕外见到的并非王上冷浩,而是王后沈绿衣,这让二人有些吃惊。

  “臣下、末将,见过王后娘娘,娘娘千岁!”单膝跪地,行礼。

  “将军,白王爷,免礼。”沈绿衣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冷澈身上,这让紫王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娘娘,幕府请。”

  “多谢。”沈绿衣微微一笑,在冷澈与紫王的跟随下走进了幕府,紫王恭请她坐到帅案之上。

  沈绿衣在帅案后坐下,中军司马便端来了大碗凉茶,放到了沈绿衣面前。

  “军中粗简,此茶镇暑解渴,平日里将士们均是饮此茶,还望娘娘勿嫌弃。”紫王见沈绿衣望着面前一大陶碗的茶汁,解释道。

  “将军言重了。”沈绿衣微微一笑,捧起陶碗,喝了一口青绿的茶汁,入喉觉得甚是清凉甘甜,不由得多饮了一口,才将陶碗放下,“此茶入口清凉,甚是解渴,确实宜消暑之用。”

  “敢问娘娘,王上何故没有前来?”冷澈却并不像紫王这般客套,对于冷浩没有亲自前来,他很是在意,沈绿衣会来,便是书信已经送到了冷浩手中,可为何不是冷浩前来?

  “王上近日身感不适,只能于床榻上调养,接到将军的书信之后,王上本打算要亲自前来,可是一坐上颠簸的马车便呕吐不止,不想让将军、王爷与将士们失望,故王上让我代他前来。”沈绿衣微微拧着眉心解释道。

  “王上得了什么病!”冷澈突然从将墩上站起了身,紧紧盯着沈绿衣,王上身体一向健硕,如何会说病就病,甚至病得居然要躺在床上调养!

  “白王爷勿忧,太医说是王上近月来忧劳过甚才导致的身体虚弱,调养几日便好,无甚大碍。”沈绿衣的目光总是落在冷澈身上,让紫王愈看愈觉得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可是,大哥似乎未有察觉到王后这样异样的眼神。

  冷澈垂眸,思忖着沈绿衣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对于这个王上所钟情的女人,他总是无法相信,说不上原因,即便暗卫打探不到关于她任何值得怀疑的消息。

  “王上还让我带了三车王酒来,以做犒赏三军的小小意思,至于封功加爵,王上说,待王爷与将军还朝再做商议。”沈绿衣浅笑道。

  王酒,是皇恩浩荡的表现,一般在战役之后王上都会有赏赐,只是以往的战役,赏赐的王酒也仅是几坛而已,根本无法分兑到每一个将士的手中,一般只能分赏给战功最突出的人,所以人人皆以喝得王酒为荣,所谓的王酒,也不过是形式而已,可如今赏赐给三军的是整整三车的王酒,足够每人能喝得一碗,可见王上对将士们的感激之心。

  “娘娘可否亲自将王酒赏给将士们?”冷澈向沈绿衣抱拳,深深躬身,“红颜一语,胜过我等千言万语。”

  王上未亲来,王后亲来,或许能给将士们更大的激励。

  “当然。”沈绿衣眼中笑意盈盈,紫王却是看着沈绿衣的笑,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与忐忑。

  沈绿衣亲自犒赏三军果然让将士们感奋异常,皆高呼娘娘万岁,紫王命人替沈绿衣安排好了帐子之后,找到了正在查看伤员伤势的冷澈。

  “大哥。”两人行至无人处,紫王停下了脚步,“大哥与王后娘娘可曾相识?”为何他总觉得王后看大哥的眼神有一抹眷恋的味道。

  “为何这么问?”冷澈眸光沉了下来,他想起温柔似乎也曾这么问过他。

  “只是觉得王后看大哥的眼神不对,所以想要问问。”那样的眼神,就像他看嫂嫂时的一般,有些闪躲,怕被旁人瞧出些什么,可又总是抑制不住想要一直注视着对方。

  难道……

  紫王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可能吗?她可是王后,是王上唯一的后宫,王上甚至为了她,决意不再纳任何妃嫔,他的想法,可能吗!

  “眼神?”冷澈眼眸微眯,思量着紫王的话,他倒是从未注意过沈绿衣看他的眼神,“有何异样?”

  “不知道。”紫王微微摇头,不敢将自己心中的假想告诉冷澈,只是叮嘱道,“大哥日后多注意些王后为好。”

  他与大哥一般,对这个王后,没有一点信任感可言。

  “嗯。”冷澈从不排斥任何值得怀疑的事,微微点头,问道,“明日是否与我一道还朝?”

  “不了,军中还有事需要处理,劳大哥与王上说我过几日再回帝都觐见。”

  “知道了,那么狭牧道的军务便也劳你费心了。”他必须先行回帝都看看王上的病情如何。

  “大哥放心。”

  两人说完,冷澈回了狭牧道,紫王找中军司马商讨军务去了。

  翌日,两辆马车辚辚隆隆驶上了往帝都去的官道,紫王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心思重重。

  冷澈赶回帝都时正值东方露出鱼肚白之时,他未有回白王府,而是让马车直奔皇宫。

  宽大的寝殿里昏昏暗暗,窗户前的帐子都闭得严严实实的,整个寝殿只有两支烛台燃着蜡烛,投照出昏黄的光,扑面而来的药味让冷澈眸光变得冰冷,也让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心不禁一紧。

  冷澈知道冷浩没有晚起的习惯,因为每日都需早朝,若是无早朝之日,每日卯时五刻他也已经出现在了御书房,而冷澈此次进宫,伺候冷浩的小太监却说王上不在御书房,这不得不让冷澈担忧冷浩的病情之轻重。

  小太监轻轻叩响了冷浩寝殿的门,许久殿内都没有反应,冷澈便担忧地径自推开了紧闭的殿门,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这是冷浩自己的寝殿,从小到大他都住这间寝殿,不到飞凰宫住的时候他都是睡在这儿,怕是自己的病会传染到沈绿衣,所以他坚持不到飞凰宫去住。

  “大哥!是大哥么!”听到推门声,冷浩略显虚弱的声音顿时从寝殿深处传来。

  冷浩是早已醒了,只是觉得浑身乏力起不来身而已,吃厌了太医院的药,不想再吃,只觉心情异常烦躁,也不想让宫人在旁候着,所以在听到小太监的敲门兼询问声时便也懒得理,可是继而他便听到了推门声,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冷浩立刻坐起了身。

  因为没有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没有他的许可下径自踏进他的寝殿,便是绿儿也不敢,敢在没有他许可下便推开他殿门的这,这天底下除了大哥,再无他人。

  “是大哥回来了么!”冷浩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不管不顾地掀开了身上的衾被便想下床,可是谁知双腿虚软得可以,竟扑倒到了地上。

  “王上!”听到摔倒之声,冷澈便大步上前,将冷浩从地上扶了起来,可是入目的冷浩的脸却让冷澈的心有些凉。

  借着床边烛台上的烛光,只见冷浩的眼眶有些深陷,原本丰润的脸膛竟是消瘦了大半,衬得他的颧骨都有些高高的凸起。

  这就是沈绿衣所说的无甚大碍,修养些日子便好!

  就在冷澈注视冷浩的时候,冷浩也在注视着他,只见他熟识的大哥已是脸膛消瘦,满脸胡渣,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王上身子不适,躺着就好。”冷澈将冷浩扶着在床上坐好,想要让他躺下,冷浩却是摇了摇头。

  “王上如何染病了?又是何时染的病?”看到冷浩这般模样,冷澈连礼都没有行,蹙着眉心问道,难道太医院没有好好地替王上诊治?

  “我也不知道如何便染上病了,太医说是太过劳累,我已在这床上躺了半月了,我心中的烦躁大哥能理解吗?可我却是站也站不了,我真是恨极了自己!”他怎能在大夷有危难的时候病倒了!他恨自己,幸而三国联军退兵了,不然他还有何颜面做大夷的王。

  “吃了半月的药也未见有好转么?”若是只是一般的劳累过度,怎会修养了半月还未见好转,冷澈的脑子突然浮现出了沈绿衣的身影以及紫王跟他说过的话。

  “太医院就是一群饭桶!”说到太医院,冷浩一时情绪失控,拿起了手边的枕头狠狠砸到了地上。

  “王上莫急,臣妻医术很是了得,臣这便让臣妻来为王上诊脉。”冷澈说完,难得地对冷浩微微一笑,以示他静下心来。

  可就在冷澈转身之际,冷浩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哥!”冷浩抓着冷澈手腕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亦是有些颤抖。

  冷澈转过身,有些不解地望着冷浩,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道:“王上若是有事要与臣下说,也待王上身子好些了再说。”

  “大哥,不要找嫂嫂了。”冷浩紧紧抓着冷澈的手腕,却不敢看冷澈的眼睛,久久才痛苦道,“嫂嫂……已经不在大夷了……”

  冷澈一向镇定的眸子骤然圆睁,反握住冷浩的手腕,冷冷问道,“王上,您说什么!”

  “我说嫂嫂已经不在大夷了。”冷浩似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望着冷澈的眸子,忍着自己对自己的不耻,艰难道,“为了让三国联军撤兵,嫂嫂到炎国去了。”

  他知道自己无颜面对大哥,可是他却不得不向大哥说出事实,即便大哥会恨他,他也不会瞒大哥这样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炎国派使臣秘密出使大夷,以嫂嫂出使炎国为条件,换三国联军退兵。”冷浩说得很慢,也说得很艰难,他怕自己没有颜面把这样的话说完。

  冷澈松开了冷浩的手腕,转身就走,双手紧握成拳,脚步决然。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原来大夷的平安是用他最爱的人去换回来的!他怎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他竟一点都不知晓!他还曾信誓旦旦地说要护她一生,那么现在呢!不仅没能保护好她,竟然还是用她换回了大夷的平安!

  怎么……会这样!

  “大哥!”冷浩眼见冷澈要走,大声唤着他,提起全身的力气下了床,再一次抓住了冷澈的手腕,“大哥你要去哪儿!”

  “王上,您说我要去哪儿?”冷澈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没有看冷浩一眼地反问,冰冷的语气如刃一般似乎能穿透人心。

  “大哥,出使炎国一事是嫂嫂自己愿意去的,我没有逼她。”冷浩紧紧抓着冷澈的手腕,生怕他会突然离开一般,可是现在的大夷,他怎能让大哥离开。

  “我当然相信王上没有逼阿柔。”冷澈慢慢侧转过头,冷眼看着冷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冷浩的心,眼眸微眯,“可是若不是王上告知阿柔,阿柔又怎会知道炎国使臣秘密出使大夷之事?又谈何愿以自身为条件,换回大夷的平安!”

  “王上,您可以封锁消息不让我知道阿柔出使炎国一事,却不能阻止我去找她!”冷澈用力拂开冷浩的手,扭头继续踏开了脚步。

  她只是一个女人,这种担家为国的事情不该由一个女人来撑住!

  “大哥!你不能去!大夷需要你!”冷浩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挡到了冷澈的面前阻止他的离开,剧烈地咳嗽着。

  “可是我的妻子也需要我!”冷澈几乎是嘶吼出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起双手狠狠抓住了冷浩的手臂,冰寒眸子里透着猩红,此刻的他,仿佛一头狂暴的凶兽,随时都有可能将对方撕裂的可能。

  冷浩震惊,因为他从没见过一向冷静的大哥会这般失控,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大哥大声说过一句话,更枉论情绪失控,看来大哥是真的很在乎嫂嫂,他突然很是后悔让嫂嫂出使炎国,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纵是他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

  “大哥……我……对不起……”冷浩看着狂暴中的冷澈,喉间有些哽咽,是他让大哥变成这样的,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大哥离开,只能舔着脸面宽慰道,“三国联军已经退兵,证明嫂嫂在炎国是安然无恙的,大哥无须……”

  “对不起?呵……”冷澈的一声冷笑打断了冷浩的宽慰,讥讽道,“王上的一句对不起能换回阿柔么!王上的一句安然无恙就能让阿柔回到我身边么!那假若现在身处炎国的是王后,王上是否也能这么淡然地说出安然无恙!”

  冷澈觉得自己该是疯了,不然他不会在王上面前说出这么以下犯上的话,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到阿柔孤身一人身处炎国,他就控制不了自己!他当然知道她安然无恙,可他要的不仅仅是她安然无恙!而是在他身边,让他守着她护着她!可现在这是什么!是什么!

  “大哥……”冷浩并没有怪罪冷澈的以下犯上,而是面上浮上了浓浓的歉意与哀伤,他知道大哥苦了三十年,是嫂嫂的出现带给了大哥温暖,他这么做,无疑是在大哥的心上扎刀子,可是在大夷的平安与嫂嫂之间选,他选择了大夷,所以面对大哥,除了抱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请王上让开。”冷澈松开自己紧抓冷浩手臂的双手,面无表情道,“王上无须再多费唇舌说劝阻的话,我意已决,谁人阻拦也无用。”

  “大哥!嫂嫂会回来的!你为何就不能等嫂嫂回来呢!”冷浩依旧挡在冷澈面前,“大哥,我不能让你离开!”

  “请王上让开!”冷澈低吼一声,正要挥手推开冷浩,眼前的一幕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双眸再一次圆睁,心猛地颤动着。

  因为,冷浩在他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哥!大夷需要你!你绝不能离开!”冷浩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道,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处理一件国事,若是没有了大哥,战后的乱事无人理,新法也会无法继续推行,大夷必亡无疑!如此种种,他怎能让大哥在此时离开!

  “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若是没有了大哥,大夷该如何是好……”冷浩哀凉地说着,对着冷澈就是要磕下一记响头,却在俯身之际被冷澈制止,震惊地抬眸,发现冷澈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继而朝他俯身,磕头。

  “大哥!”冷浩抬手扶住了冷澈。

  “臣明白了。”冷澈抬头之时,眸子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冷静道,“臣留下。”

  冷浩震惊。

  “可是,若阿柔在炎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届时请王上不要再阻拦臣下。”阿柔之所以会只身前往炎国,完全是因为他,因为要保住完整的大夷,如此苦心,他又怎能在一夕之间毁了,为不负阿柔的这片苦心,他当是要重整大夷,还大夷一个国力强盛,届时以兵戈相向,把她接回来!

  “大哥放心,若是嫂嫂受到丝毫伤害,届时就算大哥不说,我也会拼尽大夷的所有,出兵炎国!”冷浩目光盈亮,有大哥在,他不怕大夷重整不起来!

  冷澈的眸光深邃如寒潭,却坚定如磐石,阿柔,等我,等我!

  冷澈离开冷浩寝殿的时候,发现沈绿衣正向寝殿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端着药的宫人。

  “臣下见过王后娘娘。”冷澈向沈绿衣微微俯身,眼神瞟至她身后宫人手里端着的药上,问道,“一直都是娘娘在给王上送药么?”

  沈绿衣在见到冷澈时,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欢喜,柔声答道:“王上自从患病之后心绪很是不稳定,总是不满宫人们的伺候,总将端到面前的药碗给摔了,我担忧王上的身子,所以大多时候的药都是我亲自来送,怎么了白王爷?有何不妥之处吗?”

  “没有,只是娘娘这般为王上上心,臣下替王上高兴。”冷澈注意着沈绿衣的眼神,淡淡道,“那么王上便多劳娘娘照顾了。”

  王上的病,太医院和沈绿衣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关系,他觉得王上的病绝对不仅仅是劳累过度这般简单。

  “白王爷见过王上了,现下是要回府了吗?”沈绿衣关心道,“白王爷近几个月来奔于战事,我瞧着白王爷消瘦得很是厉害,让太医院备了些滋补的药物开了些滋补的方子已经送到了王爷府上,还望王爷不要推拒才是。”

  “臣下谢过娘娘美意,可是臣的身子自有臣妻关怀,无须劳娘娘费心。”冷澈毫不留面子地推拒,让沈绿衣嘴角的柔笑有些难堪。

  “阿柔如今不在府上,王爷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娘娘知道臣妻不在府上一事?看来王上与娘娘是无话不谈了。”冷澈的眸光骤然一凛,他还未能从温柔前往炎国一事中完全冷静下来,尤其是见到自己不喜甚至怀疑的人,管她身份地位,冷澈第一次没有了仪礼之说,冷冷道,“还是说,臣妻出使炎国一事,有一份娘娘的功劳?”

  听着冷澈毫不拐弯抹角的话,沈绿衣心一紧,面色一僵,随即微微蹙起眉,一副委屈的模样,“白王爷的话,我不甚明白。”

  “臣告辞。”不等沈绿衣说完话,冷澈已是拂袖转身离开。

  从冷澈身上散发出的冷冽之气,让沈绿衣心悸三分,将手中的帕子撕成了两半,附在身后宫人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眼里的怨恨妒忌更浓了几分。

  温柔,既然已经离开,她又怎能再让她回来!

  冷澈回到白王府之时,夙夜站在府门外等着他,夙夜见到冷澈,正想说什么,却被冷澈抬手制止了,夙夜便不再多话了。

  冷澈望着门楣上书写着“白王府”三个大字的额扁,突然觉得心空落落地无所可依,曾经这白王府也只是他一人居住,他从未觉得什么叫寂寞,也不知道什么叫家,可自从有了她,便什么都不一样了,他慢慢地觉得他的白王府像个家,回到家,能见到她,便是他最开心的事。

  可是如今,这个家,却没有了她的身影,叫他如何适从?

  他恨,他想抛却一切去到她身边,将她接回来,可是他不能,如今大夷的所有事情又尽数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不能离开大夷一步,更枉论要去到敌对之国,虽然邦交有大义,可炎国既然想得出要以阿柔作为交换条件,必然就料得到阿柔就是他的软肋,就算他不怕阴谋诡计,他现下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如今的大夷,除了冷汐,再无人可用了,可冷汐要负责征召新兵并入编整兵,不可能再腾出精力一心一意地放在政事之上,王上又是染病在床无法理事,若他再离开,难保大夷的政权会落到沈绿衣的手上,若是如此,他们隐忍十年还有何用?除了一个太后又来一个王后,冷氏江山还如何在大夷立足称帝?

  虽然冷浩自己也深知裙带之风的危害,可看得出他是爱极了沈绿衣,且他现在是患病在床,不排除他一时高热便做出让沈绿衣专政的决定,一如当年先帝一般。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冷氏江山,必须由他们来牢牢守住,大夷不能毁,庙堂不能乱,新法不能停,大夷,势必要重整起来!

  所以,他不能离开,不能不顾一切到他心爱之人的身边去。

  阿柔……阿柔……

  思着想着,冷澈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炎国,这笔账,他迟早要讨回来!

  “冷悠与冷然在哪儿?”冷澈跨入白王府门槛,向夙夜问道,他还有他们的孩子,他必须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回爷,千瑜正陪小姐与少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夙夜恭敬答道,“今日的阳光很柔和,大夫说这样的日子让小姐与少爷晒晒阳光会比较好。”

  夙夜说完,跟着冷澈往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的树荫下,摆置着两张小小的摇篮,千瑜与尹儿正各自坐在一张摇篮旁,轻轻摇晃着摇篮,见到冷澈,两人均是一惊,连忙站起身行礼,夙夜上前搀住了已经挺着大肚子的千瑜,扶着她离开了,尹儿见状,也识趣地离开了。

  冷澈坐到了摇篮旁的椅子上,望着熟睡的两个孩子,树影斑驳下的他,五官异常柔和。

  两个多月了,孩子不再是原来那样皱巴巴的小小一点,模样长开了些,肤色都是粉嫩粉嫩的,很是可爱,两个宝宝都安稳地睡着,冷澈看着不自觉地浅浅勾起了嘴角。

  两个孩子长得极是相似,但却又极容易分辨出谁是冷悠谁是冷然,因为冷然的眉心有一点殷红的朱砂,如温柔一般,冷澈望着冷然眉心的朱砂,望出了神。

  突然,熟睡中的冷然皱起了小脸,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冷澈忽觉心疼,抬手用指背轻柔地抚了抚冷然小小的脸颊,再冷澈这轻柔的动作下,冷然紧皱的一张小脸慢慢舒展开了,就在冷澈要拿开手时,冷然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小手很柔嫩,也很暖,让冷澈舍不得抽回手了。

  “呜哇!”就在这时,旁边摇篮里的冷悠突然大哭出声,哭声很是响亮,很是委屈,似乎是再说爹爹尽只瞧弟弟,不瞧我一般。

  冷悠如此响亮的哭声让冷澈突然一惊,连忙抽回了被冷然抓着的手指,转身便伸手去抱冷悠,可是他这一双只知道拿剑握戟的手哪里知道抱孩子,别扭地将冷悠抱起之后,许是在冷澈怀里寻求不到舒适的姿势一般,哭得更大声了。

  冷悠的哭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冷然,也跟着哇哇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一齐哭,冷澈抱这个也不是,抱那个也不是,一时间竟觉自己乱做了一团,好在千瑜与尹儿及时赶来,千瑜从冷澈怀中抱过了冷悠,尹儿则抱起了冷然,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冷悠很快安静了下来,冷然却依然啼哭不止,尹儿如何哄都哄不了,哭得他一张小脸都成了绛紫色。

  “王爷,您来抱抱小少爷如何?”千瑜看着啼哭不止的冷然,再看看蹙着眉心的冷澈,突然道。

  尹儿闻言,忙将冷然放到了冷澈怀里,让他枕在冷澈的臂弯里,说来也奇,冷然的小脑袋一靠在冷澈的臂弯便止住了哭声,小脸还在他的臂弯里蹭了蹭,才有舒舒服服地睡去。

  冷澈有些不解地望向千瑜,千瑜笑着解释道:“小少爷极是难哄,月子里的时候都是王妃亲自带他……”千瑜说着,忽然止住了话不再往下说,有些惊慌地望着冷澈,夙夜上前搂住了她的肩。

  “哪个孩儿不想娘?”冷澈只是低下了头,望着臂弯里熟睡的冷然,淡淡一笑,道,听得尹儿和千瑜的鼻子有些酸涩。

  千瑜将怀中的冷悠又放回了摇篮,冷澈也想将冷然放回摇篮,奈何冷然一离开他的臂弯便哇哇大哭,冷澈无法,便抱着他静坐在一旁,看着摇篮里时不时弯起嘴角笑起来的冷悠,心里尽是惦念着温柔。

  阿柔,若是你也在身边,该是多好。

  夙夜与千瑜还有尹儿再次离开了,片刻之后,夙夜折返。

  “禀爷,府门有一自称公子北的商人求见爷。”夙夜恭敬禀报道,来人是上次求见王妃的商人,如他所料,果然是公子北,只是这一介商人,求见爷有何事?夙夜不解。

  公子北?冷澈沉默了片刻,看了看怀中的冷然,道:“将他请到这儿来。”

  “请到这儿!爷……”少爷和小姐都在这儿,把一个外人请到这儿来,安全吗!可是夙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冷澈打断。

  “放心,无事,去吧。”若非公子北慷慨解囊,赠与大夷那不可计数的兵器,大夷如何也抵挡不了三国联军连续两个多月的猛攻,这样的人,不需要提防,也不需要怀疑。

  “是,爷。”

  夙夜离开了,须臾之后,冷澈的视线里多了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白衣公子,冷澈看了夙夜一眼,夙夜躬身退下。

  “小民见过白王爷。”坐在木轮椅上的北辟向冷澈抱拳拱手,看到冷澈怀里正抱着个小小的孩子,不禁笑了,“白王爷真是位慈父。”

  “北公子一向生意繁忙,如何有空再到帝都来?”对于北辟的笑言,冷澈并未觉得不悦,而是语气淡淡地问道,他一向敬重有识之士,他看得出面前的商人并非只是寻常商人,他的才识与胸襟,应该不亚于他,所以他敬重他,不然他也不会让夙夜将他请到这儿来。

  “仅为王爷送信而来。”北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铜管,递给了冷澈。

  信?冷澈有些疑惑地接过铜管,揭开盖子,抽出了里面的羊皮纸,在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冷澈的眸子里尽是惊喜与不可置信,拿着信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白王妃在炎国很好,白王爷尽管放心,小民会安排好人照顾好白王妃的,有关白王妃的所有消息,小民也会隔段时日告知白王爷一次。”北辟嘴角的笑容始终是淡淡的,似乎他从不会紧张一般。

  “公子究竟是何人?”看罢温柔的书信,冷澈将信小心地塞回铜管里,盯着北辟的眼睛,沉声问道,便是暗卫也无法保证能得到的消息,他竟敢说每隔一段时日相告于他,且不说他如何得到的消息,可他为何会为他这么做?

  “小民不过一介商人而言,无得有他,不过是做到了国之力量做不到的事情,白王爷又何须过甚惊讶。”北辟说得云淡风轻,“至于白王爷心底关于小民为何会替白王爷打探白王妃的消息的疑问,恕小民不能相告,只要白王爷信得过小民,小民自当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白王爷。”

  “那么我便先行谢过公子了。”冷澈抱起冷然站起身,向北辟深深一躬身,“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公子。”

  “王爷真是真人士。”认人之准,处事之准,爱国之刚烈,为国而坚定,难怪主上会愿意为了他不顾一切,若他是个女子,怕是也不得不对这样的男子动心,“那么王爷可知炎国为何会开出以白王妃出使炎国为条件换三国退兵的是何人,为何又会开出这样一个条件?”

  “敢请公子详说。”没有了黑冰楼的暗卫作为斥候,这些隐匿在暗处的东西他便难以知晓了,而若是黑冰力量在手,他又岂会连阿柔离开了大夷一个多月他都不知晓。

  “那么炎国三皇子夺得太子之位一事,白王爷是否知晓?”

  “这个我知道。”炎国三皇子以狠烈的手段夺得了太子之位,也活生生地气得炎帝一病不起,如今的炎国,尽是握在太子之手,而他只知这夺得太子之位的三皇子叫叶西之,至于在夺嫡之前关于他的所有事情,派出的暗卫都打探不到,甚至为打探这件事牺牲了不少暗卫,却依然查无所获。

  可是尽管如此,他的心头总会浮现出一人,也正因为是那个人,他才会极度地想要去到柔身边,将她带回来!

  “若小民说,现下这炎国的太子,就是大夷的玄王爷,白王爷又当做何反应?”北辟说着,注意着冷澈的反应,见冷澈并未有震惊之状,而是垂眸沉思,北辟对他的佩服又多了一分,“看来白王爷是早已知晓炎国太子便是玄王爷的事实。”

  “不,我不知道,只是我猜测的而已,没想到,果然如此。”冷澈望着怀中的冷然,忽而抬头,“那么如此说来,开出条件的便是炎国太子无疑。”

  “正是。”

  “至于原因……”冷澈眸光骤然一凛,自然是想要得到阿柔,只怕不仅是想要捏住他的软肋而已。

  “炎国太子待白王妃极好,并未限制白王妃的自由,只是无论白王妃到何处,总会有如影随形的暗卫,以白王妃自己,想要离开炎国,只怕难。”而且,她目下也不会愿意离开,看来炎国太子是真的想要将主上留在身边,而若是白王爷前往炎国找主上,只怕两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小民的话止于此,白王爷自行斟酌,以小民之意,白王爷现下不宜强攻,静待时机为好,至于白王妃那儿,小民会依方才所言,隔段时日便将消息告知白王爷。”传书信也就罢了,只怕写了书信也送不到主上的手中,今日这封信,还是辗转了许久,牺牲了几个弟兄的性命才从炎国送出的,而他今日来见白王爷的目的,不仅是传书与他,更是依照主上的话,告诫他切勿在此时轻举妄动。

  久久,冷澈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此,小民先行告辞。”北辟也不打算多留,转动着木轮转身,只是在转身的时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转过头看着冷澈道,“白王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白王爷,还望白王爷不要浪费了白王妃的苦心。”

  要取得炎国太子的血作为药引,何其难也。

  北辟离开了,冷澈疲惫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发现摇篮里的冷悠正睁着玲珑般的眼睛望着他,嘴上一记大大的笑。

  冷澈沉重的心因冷悠的笑而轻松了一些,俯下身,在冷悠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直逗得冷悠笑得更欢,冷澈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转眼以至深秋,寒凉的秋风萧瑟了一地的枯叶,温柔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针线,正绣着什么,然而心思却不在手中的针线活上,手指被针扎破了也不自知。

  来到炎国已经四个多月了,叶西之待她很好,可谓是有求必应,她也听到了炎国百姓的流言蜚语,说太子想要强娶夷国的有夫之妇,她也知道叶西之派了数不清地暗卫跟着她,她现在可谓是插翅也难飞了,可是她本就没打算离开,不在乎他派多少暗卫盯着她,也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搅得这炎国庙堂不安宁,倒是更合她的意。

  只是,她却还未想得出如何取到叶西之的血,她想得到的,他必然也会想得到,那么她便只能徐徐图之了。

  可是,眼见着时日在一日日地流逝,她的心里有些不安,她的不安,是因为她的心里始终牵系着一个人,她想他,很想很想,也想她可爱的两个孩子,不知两个孩子可有好好听话,不知她不在,他有没有好好进食休息。

  不知她不在,他过得如何。

  幸而还能每月从北字客寓得到些关于他与孩子还有大夷的消息,知道一切都安好,她才放心,她也必须抓紧了,必须尽快回到他身边,不能在炎国久留。

  “喂,你想什么呢,你都扎到自己的手了你没有感觉!”突然,温柔的耳畔响起了银铃般的声音,伴随着悦耳清脆的铃铛声,温柔便知是人人都称之为刁蛮公主的叶芷霖来到了。

  说到叶芷霖,这是温柔在炎国唯一高兴之处,叶芷霖虽然刁蛮,却毫无心计,纯净得仿佛一块无瑕的美玉,虽然第一次见到她时气势汹汹,可是在往后的第四次次见面时,叶芷霖却突然对她改变了态度,这倒令她有些不解。

  虽然叶芷霖每一次见到她都依然不会给她多少好脸色,但是她知道这也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不过是接受不了她又敬又爱的兄长不顾所有人反对想要纳一个有夫之妇做太子妃,做炎国未来的王后而已,这样纯净的孩子,让温柔看着挺喜欢。

  而叶芷霖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间好像就喜欢黏上了温柔,几乎每一日都要往她这儿窜,不过,恶劣的态度依旧,也因为每日有叶芷霖的陪伴,温柔才觉得日子没这么枯燥,这日子已经枯燥得她堂堂一介杀手都拿起了绣花针。

  温柔听到叶芷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她竟将针扎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也不觉疼,将针从指尖拔了出来,用帕子按住了沁出血滴的指尖,抬头看着一脸嫌弃的叶芷霖,浅笑道:“原是公主来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当了母亲的缘故,见到心无杂念的叶芷霖,温柔总是不由自主地浅笑。

  “喂,你在想什么?想那么入迷?”叶芷霖大大咧咧地在温柔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对于温柔的称呼,她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喂”字。

  “没什么。”温柔说完,又拿起了针线继续绣着手上鞋子模样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叶芷霖双手托着腮,盯着温柔手中的针线。

  “公主有话只管问便是。”温柔瞟了一眼双手托腮的叶芷霖,只觉这样的她甚是可爱。

  “你天天绣这鞋不鞋的玩意儿,是绣给你孩子的?”叶芷霖问完,紧紧盯着温柔的眼睛,生怕她会说谎一般。

  温柔不禁莞尔,说到孩子,她的眉眼不禁变得柔和,道:“公主聪慧,正是如此。”

  “哇!我果然没有猜错!”叶芷霖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激动道,“见到你第一次拿针线绣东西的时候,我就猜你是绣给你孩子的!果然!”

  叶芷霖激动地说完,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哼哼唧唧道:“不过幸好如本公主所想,不然本公主这些日子就白给你好态度了。”

  温柔有些无奈地摇头笑笑,感情她对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仅是因为她是给冷悠与冷然绣鞋?

  “怎么了?不信?”看着温柔又摇头又笑的,叶芷霖有些不悦,开始数落道,“虽然你的手工差得不能再差,简直就是差得惨不忍睹,而且绣的这东西像鞋又不像鞋,难看得不忍直视……”

  温柔苦笑连连,她能绣成这样就已经算不错了,只听得叶芷霖又道,语气由鄙夷转为艳羡“只是,虽然如此,我却很羡慕……”

  “公主羡慕什么?”听出了叶芷霖语气里的羡慕与哀伤,温柔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着她。

  “看你长得有头有脑的,怎么这么笨?”叶芷霖一脸地鄙视,瞪着温柔,“当然是羡慕你的孩子有你这样一个娘亲疼着真好!懂了没?”

  “瞧公主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没人疼一样,太后不是很疼公主的么?”小孩子,倒是会想。

  “不一样的。”叶芷霖又垂下了眼眸,一副哀伤的模样,还不等温柔问什么,她眸子里的哀伤便已经一扫而光,再抬头已是一脸期待地望着温柔,“喂,跟我说说你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可爱不可爱?”

  “我有女儿,也有儿子,双生子。”温柔微微一笑,并未嫌叶芷霖烦,而是看着手中未绣完的小鞋轻声道,“现在,他们是六个月零十天大了,女儿是姐姐,叫冷悠,儿子叫冷然,都长得像他们的爹爹,都很乖。”

  温柔说着,仿佛看到了冷悠冷然还有她最爱的澈,嘴角眉梢挂着的柔笑是叶芷霖从未见过的,美得几乎晃花了她的眼,在她眼里,这个世界最美的就是她的西之哥哥,却不知道还有人能与西之哥哥相媲美。

  “你很爱他们吗?”叶芷霖有些揪心地问道。

  “嗯,很爱。”温柔点头。

  “那他们的爹爹呢?你也很爱他吗?他很好吗?与西之哥哥相比如何?”叶芷霖有些激动。

  “公主,你的西之哥哥很好,我心中的他也很好,只是两个不可比较,也不能比较而已。”温柔望着叶芷霖,目光柔和而坚定,“是的,我很爱他,他就是我的全天下。”

  全天下!叶芷霖顿时激动得蹭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动作之突然让她身后的椅子都翻倒在地,一把抓住了温柔的手腕,大声道:“不可以!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你现在能爱的,只有西之哥哥!”

  西之哥哥那么爱她,她怎么还能爱着别人!这样西之哥哥会很伤心的!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要西之哥哥伤心!

  “公主,怎能说爱就爱?”叶芷霖的话让温柔觉得好笑,“别忘了我是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又怎么样!只要西之哥哥爱就够了!”这些日子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有夫之妇,觉得她比那些争着抢着要做太子妃的女人们好多了去了,反正她一向不服气男人可以娶多房妻妾为何女人就不能,叶芷霖说着,就把温柔往外拖,“走!你现在就跟我去见母后!要是母后同意了让你和西之哥哥在一起,就立刻让你与西之哥哥完婚!反正你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嫁给了西之哥哥之后,你就只能爱西之哥哥一个人了!”

  温柔被叶芷霖说得无奈,却是眸光一亮,王后?

  看得出叶西之并未打算让她见太后,今日由叶芷霖领她去见,真是如了她的意了,知晓当年那件事的,天下间只怕没人再比炎国王后清楚了。

  没有温柔想象中的壮肃宫殿,而是一间不大的单檐屋舍,靠近屋舍,能听到敲打木鱼的声音。

  叶芷霖拉着温柔可谓是一路横冲直撞地到了这间王后寝宫之后的小屋舍,可是到了屋舍前,叶芷霖突然松开了温柔的手腕,也收敛了她刁蛮不羁的性子,变得如一般小女子的柔顺,抬手敲了敲紧闭的屋门,恭敬道:“母后,芷儿求见。”

  叶芷霖那恭敬的态度丝毫不像她往日里的模样,且眼里还流露出一丝畏惧,可见她对屋子里的妇人是又敬又怕,温柔此刻才知道她为何说羡慕冷悠冷然。

  “芷儿,本宫说过多少次了,无事不要来搅扰本宫。”屋里传来妇人的声音,透着冷肃,却是没有慈爱。

  “母后,芷儿并非是要搅扰母后,而是芷儿有急事要求见母后!”生怕母后又将她撵走,叶芷霖急急道。

  许久,屋内没有回应,叶芷霖揪紧着手中的帕子,紧紧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正在她以为这扇门不会打开之时,紧闭的门却从里打开了!

  叶芷霖忍不住惊喜,笑道:“母后!”

  映入温柔眼帘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发髻梳得齐整,只有一支素净的玉簪点缀其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说不出的压人气势。

  温柔在见到王后时不禁一怔,不因其他,只因太后的容貌,竟与冷澈有七分相似!

  王后见到温柔也是一怔,随即眼神变得冰冷如霜。

  “母后,您听芷儿说……”叶芷霖高兴地想要上前挽住王后的胳膊,却被王后冷冷地推开,也打断了她的话,叶芷霖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

  “芷儿,退下。”王后看了叶芷霖一眼,冷冷道。

  “母后……”

  “退下!”太后厉喝一声,叶芷霖噤声,看了温柔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了声,退了下去。

  王后冰冷的眼神落到了温柔身上,冷冷道:“你,随我进来。”

  温柔随太后走进了屋子,王后将门阖上之后,坐到了靠窗摆放着的太师椅上,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椅子,对温柔道:“坐吧。”

  “谢王后娘娘。”温柔微微颔首,看着眉眼不再有方才凌厉的王后,不知她为何要对叶芷霖那般严厉,看得出叶芷霖是极想在她身边的,奈何却被她远远推开。

  “你便是夷国的白王妃,西儿宁可不顾所有人反对也要娶的女子,可对?”王后看着温柔,语气是平和的,没有方才对待叶芷霖的凌厉。

  “温柔是夷国白王妃不假,可温柔这辈子并不打算再嫁他人。”温柔坦白道,她的心不会容得下两个人,永远不会。

  “可是西儿会为了你连整个炎国都不要!”王后紧紧盯着温柔的眼眸,语气变得有些颤抖,即便她始终不能认同他娶这个女人,可是一切似乎早在冥冥中就已经注定了,任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

  “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温柔冷冷回答道,“况且王后不是不希望太子娶我么,这不正好合王后的意么?”

  “!”王后不可置信地望着温柔,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冷血的女人,继而凄楚一笑,“呵呵……报应,报应啊……”

  她造的孽,要让她的西儿来还么?不,是要用整个大夷来还么!

  报应?温柔眼眸微眯,盯着一脸凄楚笑意的王后,觉得她想要知道的事实,就在眼前了。

  “想知道么?告诉你也无妨……”王后站起身,走到供奉在屋子里的观音像前的蒲团前,跪到了蒲团上,拿起了摆放在香炉旁的一串佛珠,一边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一边道,“或许你听了之后,不会再对西儿这般冷血无情,毕竟,西儿是真的爱你,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

  香炉里的香在燃烧,缭绕了一屋子的轻雾,也缭绕了温柔的心。

  “柔儿!”突然,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用力踹开,进来的是一脸紧张的叶西之,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温柔,才深深松了一口气,继而才向跪在蒲团上的王后请安,“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他知道母后反对他娶温柔,他怕母后会对温柔下杀手,所以一直都提防着,甚至不敢带她见母后,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她们,似乎相处得不错。

  思及此,叶西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丝浅笑,温柔望着他嘴角的笑容,对他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心里还惦念着我这个母后就好。”王后从蒲团上站起身,转过身看着嘴角含笑的叶西之,心更沉了一分。

  “母后,儿臣来接柔儿。”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这一生也只想要她。

  在温柔与叶西之转身离开屋子之际,王后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冷冷响起,“西儿,无论如何,本宫死也不会答应你说的事。”

  叶西之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颜,祸水,呵!

  王后转身,走到了观音像前,从观音像后取出了一个盒子,眼神决绝,只要毁了这个东西,这个女人便会自己从西儿面前消失!

  可是,当王后打开手中盒子的时候,双手一僵,盒子砰然砸到了地上,王后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往后跌坐到了身后的蒲团上。

  盒子,居然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

  西儿?西儿!

  温柔本是走在叶西之身侧,忽而慢慢放缓了脚步,走在了他的身后,看着日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有些朦胧,也让她觉得他的背影有些朦胧。

  慢慢地,两人之间拉来了一段距离,叶西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拉开了挺远。

  “叶西之。”突然,温柔开口叫住了他,叶西之的脚步骤然定在原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温柔。

  “柔儿,刚刚你叫我……什么?”叶西之很是震惊,转过身,慢慢往回走近温柔,眸子里跳跃着惊喜,她可是一直都叫他“太子殿下”的,即便他不再叫她嫂嫂。

  “叶西之。”温柔再重复了一遍,迎着叶西之灼灼的目光,望着他那与冷澈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王后说得没错,听了她说的故事之后,她对叶西之完完全全改变了看法,这个看似卑鄙无耻的男人,背后竟是那么让人心疼,让她的心不禁为他而疼,不因别的,只因为他的体内,也中着六魂归的毒!与澈体内一模一样的毒!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原来竟是因为如此,他的血才会是澈的解药,她原本还以为,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淌着相同的血的关系,原来,竟不是如此。

  那么便是说,他也活不过第三十六个年头。

  身为炎国的皇子,在年少之时就被秘密送入了大夷,担起了既不让大夷强大,也不让大夷灭亡的重任,在大夷隐忍十年,没人知道他这十年是如何度过的,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之下,埋藏的又是怎样的一颗心,也没有人知道他毒发时是如何忍下来的,他与澈一般,都是可怜之人。

  而炎国王后之所以活了下来,只因逝去的西云寺方丈手中全天下最后一副能让女子中了六魂归产子之后仍能活下来的药给了她,这就是姐妹两人爱上同一个男人悲哀,并且,还是孪生姐妹。

  澈的母后谢紫鸢与叶西之的母后谢青鸢是孪生姐妹,也是夹在四国之间的小国凌国的公主,为求国家平安,凌王将大女儿谢紫鸢作为和亲公主嫁往大夷,谁知大女儿心性固执,当下便离开了凌国,凌王怕触怒大夷先帝,便欲将二女儿谢青鸢嫁过去,谁知大夷先帝竟说非谢紫鸢莫娶,否则铁蹄踏平凌国,凌王又惊又恐,只好让谢青鸢去把谢紫鸢寻回来。

  而谢紫鸢离开凌国之后竟是到了大夷,在大夷游晃的日子里,她结识了尚未出家的西云寺方丈林白书并心仪于他,林白书亦是与她情投意合,可后来却因谢青鸢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当林白书携着谢青鸢的手走到谢紫鸢的面前时,谢紫鸢愤然转身,回凌国找到了凌王,道是若要她嫁给大夷先帝,必须让谢青鸢也作为和亲公主嫁到炎国,否则就是国破家亡她也不会嫁到夷国。

  凌王得罪不起夷国,答应了谢紫鸢的条件,派出所有暗卫搜寻到了谢青鸢并将她强行带回了凌国,在谢紫鸢坐上前往夷国的和亲轿子的同一日,谢青鸢也被绑着扔上了前往炎国和亲的轿子。

  谢紫鸢因为谢青鸢抢走了她的心爱之人而恨极了她,而谢青鸢也因为谢紫鸢拆散了她与林白书而恨极了谢紫鸢,面对性情刚烈的谢紫鸢与温婉似水的谢青鸢,林白书觉得自己做了人生最错的件事,想要将谢青鸢夺回,却被打得遍体鳞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嫁给了别人。

  心灰意冷之下,林白书走进了西云寺,谢青鸢因此而更恨谢紫鸢,借谢紫鸢怀了身子而要到夷国探望她为由,在她的膳食里下了六魂归之毒,她要让她们母子都为她的爱情陪葬,可谢青鸢不知,在她给谢紫鸢下毒的同时,谢紫鸢也在她的食物里下了同样的毒,同样祭奠她可悲的爱恋,只是谢青鸢不知,她中毒之时,她早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当林白书得知谢紫鸢与谢青鸢都中了六魂归之毒时,在师父的禅房外跪了整整一个月才得到了一副保住女子性命的解药,便马不停蹄地送到了谢青鸢的面前。

  与此同时,谢紫鸢生下冷澈之时大出血而亡,她本可以将腹中孩儿流掉而保住自己一条命,可她觉得自己活下来也无颜面对大夷先帝,毕竟他是真的爱她,而她心里装着的却是另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她宁愿只让他们的骨肉留下来。

  谢紫鸢死的当夜,大夷先帝由悲生怒,一夜之间斩杀了所有在场宫人,冷澈一天天长大,先帝才发现他竟是自娘胎出来便身中奇毒,才明白自己对谢紫鸢的爱不过笑话一场,以为是谢紫鸢自己为了报复他而自己吞服了六魂归,杀死了自己也让他们的骨肉一生痛苦,震怒之下禁止所有人说有关谢紫鸢的任何话,将谢紫鸢曾是大夷王后这个事实从史册上抹掉!

  之后,先帝纳了无数的妃嫔,最后立了性格样貌与谢紫鸢最为相似的姜芙蓉为后。

  而谢青鸢虽活了下来,叶西之却是自娘胎出来便如冷澈一般身中六魂归之毒,十五岁之前的叶西之是比冷澈幸运的,因为他有一个爱他的娘疼着他护着他,可最后却不得不受皇命只身前往大夷,隐姓埋名做他人的儿子,做他国的皇子。

  每个人的背后,都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如她,如澈,如叶西之。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她也会怜惜他。

  “再叫一次?”叶西之很高兴,盯着温柔,眼里跳跃着兴奋不已的光,“我想再听听。”

  “叶西之”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叶西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从来没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她是第一个。

  “喜欢听就自己叫。”温柔没有理会叶西之,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然叶西之眼底的兴奋让温柔收起了往日的冷面孔,可怜之人,她又何必如此。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即便面对可怜之人,她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斩杀,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了澈,她便觉得自己变了,他给她的疼爱和温暖让她的心慢慢融化了。

  “叶西之,明日便是你登基的日子了吧?”温柔昂头看了一眼湛蓝的苍穹,淡淡向与她并肩行走的叶西之。

  “嗯。”叶西之没有再笑,眸光沉沉的,忽而道,“怎么?柔儿是想通了要做我的王后了么?”

  温柔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叶西之。

  “呵呵,柔儿不用说什么,我也知道答案。”本以为时间会让他得到她,可是他却发现不过是他痴人说梦而已,凝视着温柔的眼眸,嘴角勾起一记苍凉的笑,“柔儿不是想要我的血为大哥解毒么?不如你我用条件交换如何?”

  不等温柔说话,叶西之又接着道:“三年,你留在我身边三年,三年之后,我亲自将我的血奉上给你。”

  三年,他不求多,只求她留在他身边三年就好,他生命最后的三年。

  许久许久,温柔迎着他的目光,坚决道:“好,我答应你。”

  温柔答应了叶西之,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从叶西之嘴角的笑,她似乎看见了一世的苍凉与他生命的尽头。

  这样与澈极其相似的男子,她拒绝不了。

  这世上,坏与好本就没有基准线,只是立场不同,他站到了你的对立面,他就成了你眼中的坏人与敌人,叶西之对于大夷而言虽是敌人,可她却心疼这个可怜的敌人。

  叶西之想要握住温柔垂在身侧的双手,可是看着那双素白的柔荑,他始终没有勇气去执起,因为他知道,能执起她手的人,天下间只有大哥。

  他时常会想,若当时娶了她的人是他而不是大哥,那是否她爱上的人就会是自己,可是这世上从没有倘若可言,时间不会回淌,一切都已经注定。

  他注定,不能与她坐看江山。

  总有一天,大哥会带着千军万马来将她接回身边,或许,就会是在三年后。

  时光如淌过指间的流水,缓缓流淌,去而不复返。

  三年,流逝。

  只是在这三年之内,风之大陆的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三国联盟解散之后的第一年,海国与漠国竟越过大夷,觊觎起了炎国,两国结为盟国,不断出兵攻打炎国,如此更是给了大夷恢复国力的大好时机,大夷也借海国出兵炎国的良机,奇袭了海国的墨阳铁山,而海国一向小觑其他国家,更是不将大夷放在眼里,出兵攻打炎国的时候竟是将原本监守墨阳铁山的士兵也调去了大半,只留两千人马留守墨阳铁山,正此之时,大夷已是整训了三万新军,加之原本还剩余的五万兵力,总共八万,冷澈看好这个千载难逢的时间,让紫王率一万人马奇袭墨阳铁山,出其不意地将其夺了下来。

  当此之时,海国的大批人马正在炎国境内酣战,正打得炎国割地求和,呼闻产铁宝地墨阳铁山被大夷所夺,接道王命后立刻调兵回国驰援,谁知在回国借道凌国的途中,漠国撕毁了盟约,联结了凌国在凌国境内埋了伏兵袭击海国军队,海国原本十万兵马最后只剩下三万仓皇逃回国,不仅夺不回墨阳铁山,甚至连炎国的割地都被漠国强占了去,导致其在风之大陆的霸主地位消亡。

  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海国执掌国政的三位将军相互推脱责任,最后竟是内讧,相互算计,相互攻讦,相互暗杀,将海国搅得如一团乱麻,最后是老世族们动用了所有私家兵,将三位将军全部暗杀在各自府邸里,而后将先帝的小子推上了帝位,可是这位新帝却是个不学无术却又志比天高的昏聩之徒,经过这一系列动荡之后,不仅不惦念着百姓疾苦与国家经济,反而大肆征兵,将整个海国几乎所有的精壮都征召入军,扬言要整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铁蹄之军,以恢复海国的霸主之位,不仅如此,一年之内竟征收了五次赋税,在精壮全部都被征召入军的情况下,甚至还要百姓服徭役,无疑是将海国推向灭亡。

  终于,世族元老们再次叛乱,斩杀了这个昏聩的新帝,让海国的庙堂搅得更乱了,海国,真个几乎称霸了风之大陆百年之久的国家,在第二年的年末,消亡在大夷的兵戈之下。

  整个风之大陆震惊,漠国更是后悔莫及,漠国本是也想攻占海国,奈何顾忌太多,不由将目标转向了炎国,可是漠国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弱小任人欺的夷国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曾经的霸主之国海国,并将其毫无阻力地划入了夷国的管辖之内。

  天下哗然,四国称霸风之大陆的格局瞬时变成了三国交锋,让那些夹缝中的小国更是胆战心惊,可却也无法逃脱大势所趋,不断地被炎漠夷三国吞并。

  第三年初,整个风之大陆便只剩下了炎漠夷三个国家,而大夷就像一头沉睡中的雄狮,似乎随时都会醒过来反扑一口,让炎国与漠国不敢小觑,即便其不再有任何大的出兵举动,便是派出的斥候也打探不到其兵力究竟几多,战力究竟如何。

  在此情况下,漠国破天荒地主动与夷国结好,夷国欣然接受,两国结好的条件是,以吞灭炎国为目标!

  可是,这三年里,冷浩的身体不仅未见好转,反倒是每况愈下,这便使得冷澈迟迟不能抛开国政前往炎国的原因,即便他每一日都恨不得冲到炎国去。

  第三年末,深秋。

  大夷气候温润,便是到了冬日,也还能看到青葱之色,所以深秋的味道在大夷并不显得浓烈,偶尔飘飞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才有了些许萧瑟的味道。

  日光有些暖,御花园里,冷浩躺在一张软榻上,头微斜,双眼闭着,似乎在沉睡。

  冷浩才是二十四岁,可是被病魔折磨了三年的他,如今一副模样一点生机活力也无,眼眶深陷,颧骨高突,面色苍白,整个人瘦削不堪。

  小安子守在一旁,看到冷浩的手伸出了薄衾之外,躬下了身轻轻拿起了他的手,正要放回薄衾下,冷浩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奴才该死,扰醒了王上。”小安子连忙跪到地上。

  “咳咳咳咳!”冷浩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便是猛烈的咳嗽,小安子连忙轻轻抚着他的心口为他顺气。

  许久,冷浩才缓过气来,连忙有宫人递上了热茶,小安子接过,扶着冷浩坐起喂他喝下。

  “小安子,大哥……来了没有?”润过喉,冷浩虚弱的问道,每说几个字,他都喘息得厉害,他似乎,已经是病入膏肓。

  “奴才这就去瞧瞧。”小安子在冷浩身后垫好了几个软垫,让他能够靠得舒适,应了声,抬脚正要离开,便见到一袭白色的颀长身影向冷浩走来,连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白王爷。”

  冷澈微微颔首以示免礼,冷浩屏退了左右,冷澈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王上今日可有觉得身子好些?”三年时间,冷浩模样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眼角多出了皱纹,眼里的肃杀与冷冽比从前更甚,说出的话,比以前更没有温度。

  “大哥,每次见我,你都这一句,不嫌烦么?”冷浩有些无奈地笑笑,他这个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大哥,该是恨他的吧。

  “王上当需多休息才是。”冷澈淡淡说道,仿佛对冷浩嘴角的笑视而不见,抬起手将冷浩身上有些滑落的薄衾往上提了提。

  “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冷浩握住了冷澈的手,盯着他,“恨我将你绑在了国政之上。”

  他这个夷王,不过是个躯壳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在撑着,可大哥却始终没有想过要将他的帝位夺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王上,您许是累了。”冷澈面无表情地看了冷浩一眼,“王上若是无事,臣下先行离开了。”

  “大哥!”冷浩紧紧握住了冷澈的手不让他离开,因为激动,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冷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待冷浩稍稍平稳了气息,看着自己近乎枯槁的双手,再抬眸看着冷澈,“大哥,我这身子,快是撑不了多久了。”

  见冷澈想要说话,冷浩抬手止住了他,“大哥不必说些安慰我的话,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入秋以来,我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只怕没多久,我便会一直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在此之前,我必须与大哥把事情说完,趁我……还没有睡去的时候……”冷浩说着,望着冷澈,眸子里是哀凉的乞求,与他帝王的身份完全不符合。

  “王上有话只管说便是,臣下定当遵从。”冷澈拍了拍冷浩的手背,第一次有些不忍心看他的眼神,他早已从太医口中得知,王上的病,撑不过这个深秋……

  大夷究竟是命运多桀还是什么,他们兄弟几人,竟几乎全都走了……

  “我不在了之后,不求大哥能替我好好爱绿儿,只求大哥能善待绿儿……”全天之下,他最不能割舍的,只有她,即便他知道,她的心里,至始至终装的都不是他。

  “王上,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么?觉得她害你还不够深么!”冷澈的双手骤然握成拳,站起了身,几乎是咬牙切齿,“您忘了你这一身的病是怎么来的了么!”

  “我不悔,她若是要我这条命,我就可以给她。”冷浩却是异常冷静,不管冷澈的暴怒,坚定道,“因为我爱她,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我的命。”

  “所以,请大哥答应我这最后的请求。”冷浩说完,向冷澈深深一躬身,“请让绿儿留在大哥身边。”

  绿儿爱大哥,这是一年前他才知道的,可是他却不恨,这大夷江山本就该属于大哥的,自觉自己抢了大哥太多东西,便是连大哥的心爱之人他都推离了大哥身边,绿儿不爱他,或许这就是报应。

  “这大夷江山只有大哥才配坐拥,绿儿这么做,无甚错。”她要他死,要为大哥取得这大夷江山,她觉得只有大哥才配做夷王,可他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认为?所以,他成全她,也成全大哥。

  良久,冷澈没有说话,只是拂袖,转身。

  “我答应你。”这是冷澈转身之际回以冷浩的话,冷浩微微一笑,似是满足,重新靠到榻上,慢慢阖上了眼。

  可是,冷澈拢在广袖下的双手,却是紧握成拳。

  当他们知道这一切时,都为时已晚,王上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若非王上一次又一次阻拦他,只怕他早已杀了沈绿衣,事到如今,王上竟还为她着想,是可笑,还是可悲!

  冷浩这一觉睡去,再也未能再醒来。

  沈绿衣怔怔地望着紧闭双眸的冷浩,发现自己谋划了将近四年的事终于成了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手里握着冷浩早已拟好的圣旨,泪水在眼眶里汹涌。

  明明她想要的一切就在手中的圣旨里,将王位传给冷澈,让他坐拥天下,这是从她知道他是白王爷的那一刻起她就期盼的事情,也势必要做到的事情,因为她觉得这大夷的江山只配他享有,所以她要为他夺到!

  十三年,十三年了,她期待了十三年的事情,如今就握在自己手里,望着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冷浩,她却后悔了。

  “王后娘娘,您满意了么?”冷澈如冰霜一般的声音在沈绿衣冷冷响起,“王上如今再也不会睁开眼,你一心期待的事情达成了,您满意了么?”

  沈绿衣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冷澈,“白王爷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臣下便与王后娘娘好好说说。”冷澈将“好好”两个字咬得极重,慢慢走近沈绿衣,“不是让王上爱上你,信任你么?不是劝说王上让阿柔出使炎国么?不是每日在王上的膳食里加入一点毒药让王上一病不起么?不是想让王上再也睁不开眼么?如今王后娘娘都做到了,不是该满意么?”

  “白王爷……你知道!”沈绿衣望着在她面前站定的冷澈,双手微微颤抖,他……都知道!

  “怎么,王后娘娘觉得很惊讶么?”冷澈冷冷一笑,“我还要告诉王后娘娘的是,这一切,不是我知道,是王上知道。”

  “而王上之所以知道还喝下你那每日送上的假情假意的药,只为祭奠你那可笑又可耻的爱!所以,您满意了么!”他不稀罕她的爱,可是她竟为了她这见不得人的爱而害死了大夷的王,他的亲弟弟,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这大夷的帝位,我永远都不会坐上,就算你手里握着圣旨,我照样可以毁了。”

  沈绿衣的心瞬间塌陷,泪水轰然而落,如决了堤一般,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王上……王上居然知道这一切!知道她不爱他,知道她想要取他性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知道她送给他的药和膳食里都掺着毒却每一次都吃得开心,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对她那么好!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吃下那些有毒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沈绿衣瘫坐在地上,嘴中呢喃,她陡然发现,面前的男人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让自己留恋,她突然是多么地企盼床榻上的人再睁开眼来,温柔地唤她一声“绿儿”,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为什么?”冷澈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自己面前的沈绿衣,听着她濒临崩溃边缘的呢喃,只觉厌恶,“因为王上爱你,爱到不顾一切,爱到能将自己的命献出来,甚至闭眼之前想的都是要成全你!”

  他从来没见过像王上这么义无反顾的笨蛋了,沈绿衣,如今悔恨又如何,失去了错过了,她一生都不可再挽回。

  “啊!”沈绿衣终是崩溃,双手按着头嘶喊出声,她是有多愚蠢,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时刻,她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装着的是谁!

  冷澈无情地转身离开,他答应过王上,会待沈绿衣好,那么他便会待她好,让她好好活着,他不会让她死,他要让她痛苦地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夷王薨,国不可一日无君,且夷王没有子嗣,人人皆以为新帝非白王莫属,可是夷王遗诏一宣,继位之人,竟是紫王!

  在接到夷王薨的消息时,紫王马不停蹄地由索云大营赶回了帝都,面对满目的缟素,他几乎有些想不起这个弟弟的面容,当他如所有人一般认为大哥就要成为大夷的王的时候,圣旨的内容让他如遭晴天霹雳,任他如何也不能相信。

  冷澈与紫王在御书房里呆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没有出来过,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直到第三日天明,两人从御书房出来之时,紫王才双手接过了他迟迟不敢接的遗诏。

  新王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封白王为前将军,领兵十万,攻打炎国。

  白王府,冷澈堪堪踏进王府大门,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冲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让冷澈难得地露出一记温柔的浅笑。

  “爹爹!”冷悠昂头看着冷澈,笑得很是可爱,而后向冷澈张开了双手,嚷道,“爹爹抱,爹爹抱抱!”

  “好,爹爹抱。”冷澈俯下身,抱起了奶声奶气的冷悠,而后看向跟在冷悠身后正眨巴着眼睛望他的冷然,走上前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笑得慈爱,“然儿可是也想要爹爹抱?”

  三年了,两个孩子很听话,也很惹人爱,眉眼长得很是像他们的娘亲,让他每次见到都似乎觉得自己见到了阿柔,不知阿柔见到他们,会不会像他一样欢喜。

  阿柔……想到了温柔,冷澈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

  “爹爹,然儿想要娘亲抱。”冷然拽住了冷澈的衣袖,说得很是可怜巴巴,“雅妹妹有千姨娘亲抱抱,风弟弟有尹姨娘亲抱抱,为什么然儿和姐姐就没有娘亲抱抱。”

  冷澈一怔,望着冷然眉心的一点朱砂,竟是说不出来话,眸子暗了下去,偏是怀里的冷悠也跟着冷然叫道:“悠儿也要娘亲抱抱,像爹爹抱悠儿一样!”

  “悠儿和然儿都想娘亲么?”冷澈也将冷然揽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浅笑着问道。

  两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做想,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的娘亲,不过是天天看着白若雅和云风和各自的娘亲撒娇,而他们却没有娘亲,甚至连爹爹都少见,自然就也想要娘亲了。

  “爹爹也很想你们的娘亲。”冷澈抚摸着冷悠柔软的头发,再摸了摸冷然的小脸,温柔道,“爹爹明日就去把你们的娘亲接回来,开心么?”

  “真的么爹爹!”冷悠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冷澈,冷然也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他们一晃眼冷澈就会把他们的娘骗走一般,一遍又一遍重复地问道。

  “真的。”大夷已经足够强大,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夺回自己心爱之人。

  “爹爹真好!”冷悠高兴地拍着肉乎乎的小手,抱住了冷澈的胳膊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便高兴地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叫着“悠儿然儿也要有娘亲了”,冷然也有样学样地在冷澈的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口,跟着自己的小姐姐跑了。

  冷澈慢慢站起身,看着两个欢快的小身影,眼神逐渐变得寒凉,将双手握得紧紧的。

  不踏平炎国,他誓不罢休!

  温柔得知领兵攻打炎国的人是冷澈的时候,惊喜得几日难以入眠。

  炎国这三年里内忧外患频发,庙堂与军队均无时日整饬,更因叶西之执意不立后不纳妃,独独宠爱一个有夫之妇,失掉了许多民心,庙堂混乱,军队散乱,全国上下几乎无能臣良将,大夷的十万兵马踏入炎国之前百姓便已四处逃窜,而守城的将士听闻是灭了海国的炎国军队来攻,可谓是丢盔弃甲逃命去了,于是大夷的兵马进入炎国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不日便攻到了炎国帝都脚下。

  “王上!兵临城下!”帝都将军冲到了大殿之上,单膝跪在叶西之面前,只见叶西之已是一身戎装,帝都将军只觉喉间哽咽,“王上!”

  “将军,夷军攻到了城下了是么?”叶西之淡淡问道,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一丝慌乱,他知道,这一天,始终是会来的,三年,他猜得真准,看来他真是了解大哥。

  “王上,末将已经备好了兵马,帝都危险,王上快乘马车去避难吧!”帝都将军看着叶西之一副并未打算离开的模样,急得额上不断地沁出汗珠。

  “将军,你这是让孤撇下炎国逃亡么?”叶西之上前,亲身扶起了跪在地的帝都将军,眼神坚定,“孤不会逃,孤宁可战死,也不会做流亡之徒。”

  撇国而去,他做不到,他身体里流淌着的血不允许他这样做,就是死,他也要在炎国!

  况且,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与大哥一决高下,即便他知道输的会是他,他也无怨无悔。

  “王上……”两行浑浊的泪自帝都将军的眼眶流出,他立刻抹掉,到此刻,他才明白,王上并非是如传言中说的一般不在乎炎国,而是将炎国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帝都内还剩多少兵马?”叶西之执紧手中的剑,问道。

  “两万,连城防军还有皇城禁军在内。”

  “将军,孤记得你家里还有妻儿可对?”

  “王上,末将与所剩的两万将士宁可战死,也绝不做降徒!”帝都将军知道叶西之话的意思,是问他若是不想死可以选择投降,可他们是铁铮铮的男儿,从没想过做降徒!

  “末将与将士们愿与王上誓死守护炎国!”

  “好男儿!”叶西之赞道,赳赳大步走出了大殿。

  东西,他已经让人送去给她了,他为炎国而死,他无憾了,至少他不是等到第三十六个年头孤独死去,他这三十三年,够了。

  此刻,想必她是站在城墙之上,遥望那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吧,三年,竟换不到她对他的一丝一毫情感。

  炎国帝都城墙之上,温柔肩披一件白如雪的斗篷,遥望滚滚烟尘向帝都逼近,只见两面黑色的大纛旗越来越近,视线里大纛旗上的“白”字和“炎”字愈来与清晰,继而是满眼黑色中的一点白,那是一张在风中翻飞的白色披风,温柔将双手放在心房的地方,握得紧紧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当先一骑上的白色身影,生怕自己一眨眼,视线里的那一抹白便会消失一般。

  与此同时,紧闭的城门大开,涌出了以叶西之为首的夷军。

  两军阵前,冷澈与叶西之兵戈相向。

  两万对十万,胜负不想而知,当冷澈手中的剑穿透叶西之的铠甲之时,两万炎军尽数战死。

  温柔自万千尸体上跑过,在冷澈将剑从叶西之心口拔出之时,温柔来到了他的身边。

  看到温柔,叶西之微微笑了,有鲜血不断自他嘴角流出,污浊了他英俊的脸庞,他满足了,因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时,他终于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叶西之……”温柔在叶西之身边蹲下了身,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冷澈翻身下马,站到了温柔身旁,眼神冰凉。

  叶西之看了冷澈一眼,在将视线落到温柔身上,轻轻蠕动了嘴唇,声音虽小,却足以让两人都听得清楚,冷澈蹙起了眉心,眸子里的冰凉塌陷。

  在叶西之闭眼的那一刻,一滴泪自温柔的眼角滑落,滴到了他的手背之上,只是他再也感觉不到了。

  冷澈揽过了温柔的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温柔亦是紧紧搂着他的腰,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

  “澈,我们回家吧。”温柔昂头看着冷澈,泪眼婆娑,却笑靥如花。

  “嗯!阿柔,我来接你回家了。”再也顾不得这还是一场惨烈的战事刚刚结束,冷澈低头,吻住了温柔温软的唇瓣。

  回帝都的路上,温柔与冷澈共乘一匹马,冷澈一手搂着她,一手执着马缰,断断续续地与她说冷悠冷然的事,说两个孩子是如何如何想她,温柔倚在冷澈怀里,一直紧紧握着手里的一支白瓷瓶,浅笑听着。

  忽然一阵寒风刮过,吹乱了冷澈的发丝,温柔抬手去为他整理散乱的发丝,冷澈则是掀过自己的披风裹住她娇小的身子。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似是任何人都难以将这相依偎的身影分开。

  冷澈说回去之后,要带温柔去看海。

  温柔笑着说她想去夷西看花海,冷澈有些无奈,道是现在不是山花烂漫的季节,她若是喜欢,以后每一年都陪她去看,温柔说好。

  温柔又说,他们只顾自己去玩,两个孩子怎么办,冷澈宠溺地说,当然是要带着两个宝贝一起,温柔笑得开心。

  冷澈说,从今往后带着她游山玩水,再也不过问国事,他的下半辈子,只为她而活。

  温柔昂头,深情地吻住了冷澈的唇,幸福的泪滑过脸颊。

  “澈,我爱你,永生,永世。”

  冷澈握着温柔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语气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不离不弃,不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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