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城之疫
漕城虽不是夷国最繁华富庶的城池,但其地理位置之重要,使其成为夷北最风华的城池。
马车在天已然全然豁亮的时候驶进了漕城,温柔撩开了窗帘子往外望去,只见城防守卫依旧,小摊小贩在吆喝,商铺大开,行人往来,面上虽有忧虑之色,却丝毫不见一丝疫病爆发时的惶惶之景,一路观来,仍旧是平和之态居多。
温柔将帘子放下,往正垂着眼睑沉思的冷澈看去,只见他面色沉沉,方才他亦是掀了帘子往外望去,想来心中存着的是与她一样的疑问。
照那紧忙赶到白王府的人看,确实是身染疫病不得而治,为何这漕城还这般平和?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么?
马车在漕城里平缓地行驶着,夙夜驾着马车并不是去往漕城官府,而是轻车熟路地往行人较少的地段驶去,来到一间当铺前,夙夜停住了马车,跳下马车为冷澈掀开了车帘。
冷澈下了马车便走进了当铺,当铺掌柜一瞧见冷澈,连忙迎了出来,笑问道:“公子,不知是想要典当珍物?还是仅估价?”
冷澈从掌柜眼角的余光便瞧得出此人并非寻常商人,注视着掌柜的,将一块可掌大的黑玉握在掌心,问道:“这块黑山冰玉值几钱?”
掌柜显然一怔,看着冷澈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而后肃然道:“黑山冰玉可是上好的玉石,不知公子可否移步后厅谈价?”
“正有此意,请。”冷澈微微颔首,将手中黑玉收到了对襟里。
“公子,请!”掌柜躬身,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将冷澈领进了后厅。
掌柜并未有将冷澈领进后进的厅子,而是在植满各种常青植物的庭院中停下的脚步,而后转过身,朝冷澈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冰三九,见过主上!”
能说出“黑冰”二字,且手握黑冰玉石的人,非黑冰阁主上莫属!只是三九没有想到主上竟会亲自出现在此处。
“不必多礼,起来吧。”冰三九,冰字第三十九号,黑冰阁的每一个人,没有姓名,不论是生,还是死,他们有的,都只有这样一个按照进入黑冰阁顺序的序号。
“主上请坐。”冰三九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再次对冷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恭敬地解释道,“此处虽冷,却比厅子方便说话,所以只能委屈了主上在此处就坐,属下这便去命人煮茶。”
“不必。”冷澈制止了冰三九,冷冷道,“冰六零亲到帝都找我,所为何事?”
“六零未有禀明主上?”三九很是惊讶,黑冰阁发出的命令都是死命令,便是死,也要将任务完成,而六零此次的任务只是去向主上禀告前两日漕城城里发生的突然之事,而从主上的话听来,定然是见到了六零,如何六零竟没有向主上禀告?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六零虽年轻,但是却是阁里的后起之秀,且办事从不出错,所以他们才让他去将发生在漕城的事去向主上禀明,而之所以未有像以往一样仅用飞鸽传书,一是因为事情非同寻常,二是因为此事信里说不清。
“并非六零没有禀明,而是六零已死。”冷澈的眸光沉冷,既然六零是死于疫病,为何漕城没有丝毫疫病爆发的迹象?疫病未有爆发是好事,可是若是未有疫病,六零之死又作何解释?
“什么!六零死了!”三九显然震惊,六零,怎么会,突然死了!而后三九又觉得自己的逾礼了,便又低下头,“主上赎罪,并非三九不相信主上所说,而是六零之死太过突然,属下一时无法相信。”
“我又何尝不是难以相信。”执掌黑冰阁十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千挑百选的人,都是为了大夷在卖命,死了,他何尝不觉得痛心,“只是目下并不是伤感之时,六零所要禀告与我的,究竟是何事?”
他总隐隐觉得,黑冰阁发现之事,与疫病有关。
此时不是温柔插话的时候,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冷澈虽说不用上茶,可是随后便也有人端了煮好的茶上来,端来茶水的是当铺的一名伙计,温柔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眉眼间沉稳有余,丝毫不像是个小伙计,想来也定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人。
只是,温柔猜不透,这些人,究竟是是何组织,如何又会听从于冷澈,还有那些身手了得的暗卫,如何又会听命于他?他是深藏不露不假,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不仅头脑了得,手里居然还握有这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力量。
冷澈的问话,让三九有顾忌之心地望了温柔一眼,冷澈只淡淡道:“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须顾忌。”
“是!”三九恭敬地应了一声,而后才缓缓道,“两日前的日落时分,我与六零到城西郊外收货,入城之时发现有一个推着板车的农户言谈举止有些怪异,照理说那个点儿农户皆是往城外家里赶,若要进城亦是在天未亮时进城,而这个农户说是要进城为某户人家送干柴,城防许了他进城,我与六零便悄悄跟着。”
“可是,那农户并未去往他所说的人家,而是去了一家客栈的后院,我与六零觉得奇怪,我在后门那儿盯着,六零由客栈进去打探。”
“将近子时之时,只见那农户换了身夜行衣,蒙住了口鼻,双手还带上了布套子,背上背着一个黑布袋,神色小心,小心地往城西的水井靠了去,欲将背上的黑布袋往里扔,六零立即出手拦下,那人一见我等,顿时便逃了,欲追,奈何那人速度了得,竟无法追得上。”
“那黑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温柔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插了一句问话,脸色沉沉的。
“回夫人,一具死尸。”对于温柔的问话,三九亦是回答得恭敬,能让主上放心让其呆在身边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之人,看打扮,该是主上夫人无疑。
“尸体可有腐烂?”温柔此时并无心思去赞赏三九的观察力,她关心的,是那具死尸,“那具死尸你们如何处理了?可是六零去处理的?”
“回夫人,尸体的脖子与腋下有腐烂,尸体确实是六零去处理的,扔到了城西外的乱葬岗。”对于温柔的问话,三九很是吃惊,她如何会知道尸体有腐烂,而且还是六零去处理的。
“糟了。”温柔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冷澈也是突然面寒如霜。
“除了此事,还有何事未说?”冷澈的语气冷得仿佛能将人冷透,要六零亲自到帝都一趟,要说的定然不仅仅是这件事。
“回主上,也就在同日夜里,城里的大夫接二连三被杀,连同药铺一起被焚毁,此事我等不知因何原因而起,亦不知要如何处理,故才会千里迢迢让六零去报予主上。”三九顿了顿,又继续道,“第二日,城内有三口水井皆发现了浮尸,症状与六零处理掉的那具一样,也被扔到了乱葬岗。”
“可查明何人所为?”
“回主上,还未查到。”
“如今城里还有几个大夫活着?”散播疫病,杀害大夫,真是要将漕城变为一座死城!
冷澈的眸子里突然闪出一抹嗜血的杀意。
“在漕城知名的大夫皆无一活口,只剩下些平庸小大夫,只是大夫虽活着,城内的所有药铺皆被毁了,如今的漕城,找不出一根药材。”三九咬牙切齿地说完,复又单膝跪下,“属下们未能保护好城内大夫,实属有罪,请主上责罚!”
“现下不是要你等担罪的时候,此事亦不是你等的错,漕城既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城内如何还平静如常?”
“官府刘大人极力安抚民心,道是立刻将此事报予朝廷,说立刻为漕城找来新的大夫,药草也发动了官府的所有人去其他城池采买,也正在追查是何人所为,才让百姓安下了心。”
“刘大人将此事上报了朝廷?”冷澈眼眸微眯。
温柔立刻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为防冷澈在此时发怒,立刻道:“王爷,能否让温柔先说两句?”
“王妃请说。”冷澈自然知道此时并非生气之时,还是让通识医理的她先说出自己的想法为好。
“三九,请你立刻去将乱葬岗的尸体全部集中焚毁,去之前在鼻内涂上雄黄,用巾帕口鼻。”温柔仔细地叮嘱着,从袖间取出一只锦囊递给三九,“将此锦囊挂在胸前,尸体焚毁之后,遍地洒上石灰,切记尸体一定要烧尽,覆盖石灰必不可少。”
“属下遵命!”三九接过锦囊,向温柔与冷澈躬身抱拳,大步赳赳离开了。
温柔将目光移到冷澈身上,发现冷澈正注视着她。
“王爷,看来漕城并非未有爆发疫病,只怕是尚在潜伏期而已,而那人欲往水井投尸体,想来是想要污染水源,若是水源受染,怕是谁都无力回天,现下却不知水源是否有受污染,单就处理那乱葬岗尸体,怕都是难。”温柔说着,微微蹙起了眉心,水源若是干净,她尚还有救治之法,水源若是受污染,她便也是束手无策。
“如何才能知晓水源是否受了污染?”
“这个温柔自有办法,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此时是冬季,疫病尚未扩散开,还有得预防,只是,举城药铺被毁,想来是有人真的要将漕城逼为死城。”好歹毒的心。
“若无人里应外合,想来他们也极难成事,他们欲借疫病毁掉漕城,我们亦可以此事来反计他们也说不定。”漕城县令,他要他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王上的桌上并未收到任何关于漕城的急报,而各地若有急报发出,以分散在各处的暗卫的消息,他不会不知,这便证明漕城县令并未发出过任何一本急奏,这便足以证明,这漕城县令,不是卖国求荣之人,便是与太后一般的人,而他不论是哪种人,都必死无疑。
“王爷有何打算?”
“主上!”冷澈还未有回答温柔的话,便有一名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来到冷澈面前,神色紧张,抱拳禀告道,“禀告主上,城里突然有大片百姓倒下!想就医却无处就医!”
来人的话让冷澈缓缓站起了身,疫病,果然是来了么?
“官府刘大人那儿有何反应?”
“回主上,刘大人正在官府前安抚百姓。”
“加强城防,任何往来之人必须严查,切不可放出一个可疑之人。”
“属下明白!”
“王爷,如今漕城药铺皆被毁,便是温柔有救治之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务之急是必须前往其他城池取来必须药材,才能化解漕城之危。”
“王妃有救治疫病之法?”温柔的话让冷澈有些不可置信,定定望着她。
“不然王爷以为温柔为何非来这漕城不可?”温柔真有些好笑冷澈的这问话,她像是没事找事的人吗?
“不过是以为王妃粗懂医理而已,不知王妃竟知如何应对疫病。”忽然间心底有一抹小小的失落,他或许真的是以为,她是为担心他而来,倒是他想多了。
“只不知王妃如何知晓如何应对疫病的?”就算她是龙玉白璧的继承人,毕竟也是常年身居闺阁之人,帝都也从未传出她如何的惊才艳艳,那么她又是如何知道应对疫病之法的?
如今的夷国,知晓疫病究竟是何可怕东西的人都少之又少,而她不仅从六零的身上就看得出他是感染了疫病,还知晓防治之法,她,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且又猜不到的?
“王爷,现在可不是关心温柔的时候。”温柔微微一笑,“且还是考虑如何在十二个时辰内将所需药材运到漕城为好。”
她不介意他的猜想,因为若是换做她,她亦会如此想问题。
“这是防治药方,大管事,劳烦你了。”温柔从袖间取出写了一夜的防治药方,郑重的交给夙夜,虽然平日里温柔均是淡然处事,但是如今面对的是整个漕城的人命,她不得不谨慎郑重。
她虽是杀手出身,却并非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对那些无辜的生命,能救则救。
“爷与王妃放心,夙夜定不负所托!”夙夜接过药方,亦是大步赳赳去了。
“王爷放心,温柔看得出你极在意这漕城,所以温柔绝不会让这漕城毁了。”她会帮他的,此时此刻,竟是无关祖父的嘱托。
冷澈一怔,道声“多谢”,转身离开。
“王爷这是要去何处?”温柔制止。
“去城里看看百姓情况。”他从不是只知躲在安全地方而无视百姓疾苦之人。
“我随你去。”温柔将之前在马车熏蒸的衣服从夙夜放在一旁的包袱里拿出,递给冷澈,“麝香熏蒸过的袍子,王爷身子弱,披上为好。”
“多谢王妃关心。”冷澈并未推辞,接过袍子披到了身上,眸光微动。**
“王爷,你可知晓疫病的应对之法?”温柔与冷澈在市集上走着,看着方才还是人来人往的市集,不过一个时辰,行人竟是稀稀疏疏起来,向一旁的冷澈问道。
“不知道。”因着温柔的要求,他们皆要用布巾蒙住口鼻,以防病菌自口鼻侵入,“我不是习医之人,整个大夷,或者说整个风之大陆,怕也无几人知晓防治之法。”所以震惊于她知晓防治之法。
“王爷既然不知防治之法,如何又要亲自来这漕城一趟?”他镇定自若的表现,让她以为他是知晓防治之法的,所以才要亲到漕城以应对。
“我不知道如何防,也知道如何治,只知道如何抑制疫病继续扩散。”这是他看了史书上关于疫病的记载总结出的,虽然决绝无情,却是他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王爷可否与温柔一说?”
“将患者集中隔离,任其自生自灭,焚毁尸体,掘地掩埋。”冷澈面无表情地说着,眼里是不断自眼前跑过的百姓的影像。
然而,他的话让温柔停下了脚步,定定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白衣美貌如谪仙的男子,竟如修罗,让她这个被人传为冷血无情的千面杀手都寒颤三分。
“与其让漕城成为一座死城,我宁愿能活下多少人,就活下多少人。”若是那些感染了疫病非死不可的人,他也可以亲手让他们安然离开这个人世。
温柔没有说话,抬起脚步,继续跟上了冷澈,他真的是为了大夷,不怕自己被万人唾骂,不过他连命都可以奉献给大夷,更何况名声。
只是他说的想的都没有错,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如此该狠便狠的他,才是大夷的支柱,也才是她所欣赏的。
“王妃,可否与我去检查水源?”他自然知道水源之重要,若是水源被毁,漕城怕也是真的毁了。
“王爷好似对漕城极熟悉,要检查水源,当然还是王爷引路最好。”温柔微微一笑,“那么便从城里的水井开始检查。”
冷澈微微颔首,引着温柔往最近的一口水井去了,纵是在如今的漕城,如此风华绝代的两人走在一起,还是免不了众人艳羡的目光。
温柔验过第一口井,面色不禁沉重,对冷澈摇了摇头,冷澈便已明白,唤来随行侍卫,把守住水井不再让百姓饮用,便领着温柔往另一片区域的水井走去,直到温柔将城内的八口水井验完,皆是微微摇头,冷澈的眼神已是冷得不能再冷。
虽然知道井水皆相连,却不想让冷澈失望,温柔便将所有的水井都验了一遍,结果果然是不想便知。
“王爷,漕城百姓皆饮井水?”井水被毁,或许不是最糟的。
“王妃为何如此问?”
“王爷可曾听过井水不犯河水这句古话?井水被污染不可用,并不代表河水不可用,这一路自帝都而来,温柔发现夷国可谓是水网密布,只不知这漕城内外可有河流?”地上流动之水,怕是他们想要毁,也不知如何毁。
温柔的话在冷澈愈来愈灰暗的心底升起了一抹明亮,不由淡淡一笑,道:“王妃真是能解我之忧,漕城城南正有一条小河自城内流过,城北之外亦有夷北河流过。”
“如此甚好,如此一来水源便不成大事了,城内水井皆尽数封住,待疫病平息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清理。”那么目下就是等待夙夜将药材尽快运来。
二人说话间,又有一名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来到了冷澈面前,向冷澈躬身作揖之后,压低音量禀告道:“主上,又有大批百姓倒下,城防守卫亦是有人倒下了。”
“王爷,请予温柔一份行事权。”不赶紧建立隔离区怕是不行。
“王妃若想要行事权,还需向县令刘大人要才行。”冷澈眼神如刃,他今次是秘密出行漕城,没有分毫行事权,若是强行行驶丞相权力,必会让远在帝都的太后知道,所以要行事权力,还必须通过县令之手,“请王妃随我来,我这便让王妃取得在漕城的行事权。”
冷澈办事,温柔自然信得过,他说能给她行事权,必然便是毫无悬念之事,她只需跟着他走便好。
前来禀告的男子见状,凭空比划了一个手势,行人之中,不禁便有多双眸子多出了一分警惕之意,目光皆紧紧锁在冷澈身上。
漕城刘府。
膀大腰圆的刘某正靠在一名身段窈窕的妩媚女子怀里,女子正将手中的苹果削成小块送到他嘴里,而刘某则是一脸的淫笑,时不时地伸手到女子的腰上捏一把,引得女子咯咯直笑。
刘某正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对方可是大大的财主,许他事成之后给他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比他给朝廷当个小小的边城县令每月拿那少得不能再少的奉银好上不知千倍百倍,他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哈!”刘某想着不久便能到手的金银珠宝,不禁大笑出声,女子禁不住软倒在榻上,刘某雄性大发,立刻拖了衣袍。
“大大大大……大人!”刘某的身子刚刚扑到女子身上,便有家丁面色慌张的跑来,一看他口中的大人正在与女人欢好,连忙扑倒在地,磕磕巴巴道,“大人,不,不好了!”
刘某刚刚燃起的雄风就这么被家丁扇灭了,不禁怒火中烧,赤脚走下了卧榻,一脚就踹上了家丁的心口,怒道:“什么不好了?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不长眼的东西!赶紧滚!”
“大人!小人的爹娘没死!”家丁被踹翻在一边,连忙又捂着心口跪好,急急道,“是府外来了个自称丞相的男子,说是要见大人!”
“丞相!”刘某以为自己听错了,挤着眼问道。
“正,正是,来人自称白王,小的看那气度,当是白王爷,也就是如今的丞相大人无疑。”家丁说的战战兢兢,不说气度,单就他说话的语气,就能让他胆寒,真像是一把刀能扎到人心里。
“哈哈哈哈!”刘某未有出门相迎,而是捧腹哈哈大笑,“他要是丞相,老子就是王上!漕城这等穷乡僻壤,达官贵人都少,还什么丞相!放他娘的狗屁!让他赶紧滚!本大人不见!”什么玩意儿,竟敢自称丞相想到他头上撒野!
“若是王上在此,下官是否要向王上俯首称臣?”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刘某的笑声,一袭胜雪白衣即刻映入刘某惊愕的瞳眸中。
刘某亦是反映极快,又狠狠踹了跪在面前的家丁一脚,喝道:“狗奴才,谁让你们把他放进来的!”虽然刘某也被冷澈的气场吓住,但是谁都知道丞相白王是个病弱之人,连出门都难,更何况是千里之行,面前这个男人,虽然有那么一点气度,但绝对不可能是白王,更何况,山高皇帝远,在这漕城,他就是王,他怕谁!
“没有人让我们进来,我们不过是瞧着大人府外填的一小道石灰沟壑,觉得甚是奇怪,故想进来向大人询问询问。”没有等冷澈说话,温柔小步走到了冷澈面前,笑望着刘某,“没想到大人正在办好事,不想是我与我夫君坏了大人的好事。”
一见温柔,刘某顿时瞪圆了双眼,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美人,而他方才压倒的女人相比,两人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他怎么就没发现漕城居然还有这等美人?
刘某立刻挥退了身后衣衫不整的女子,两眼放淫光地望着温柔,冷澈则是微微眯起了眼,广袖后的手不禁慢慢握成拳。
“府外的那道石灰沟壑没甚特别,不过是本官的防御之法。”刘某垂涎欲滴地望着温柔,眼里丝毫没有冷澈的存在。
“防御之法?不知大人是在防御什么呢?”温柔仍然笑着。
“自然是防御疫病。”刘某一副“美人你真是明知故问”的表情,直让温柔心底犯恶心,但是前世面对这样的恶心人多了去了,她都能应对自如,更何况这种程度的恶心男人。
“防御疫病?这漕城里的疫病爆发前前后后如今还不过两个时辰,大人倒是速度,能这么快的在府外挖好一条沟壑,再填上石灰。”
“这有何难,本官有的是人手。”刘某先是回答得洋洋得意,而后听出了温柔话里的异样味道,不禁多了一份警惕,“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出于好奇问问而已。”温柔向刘某走近一步,又问道,“大人身上的衣袍麝香味好浓,这可也是防御疫病的一种方法?”
说话间,刘某发现院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些生面孔,且人人带剑,刘某不禁觉得形势不对,不由得望了一眼冷澈,一身白衣,难道,真的是白王!
如此一来,刘某突然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面孔,低下头小声道:“本官,本官祖上是行医的,虽到本官这辈已不再行医,但是本官还是略通医理的,用麝香熏蒸衣物十二个时辰,可以抵御疫病。”
“那既然大人有这么好的防御方法,何不向百姓推广?”看着刘某一副回答不出的模样,又问道,“没想到大人不仅知晓疫病,还知晓如何防御疫病,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大人。”
“请问,请问。”刘某的态度是典型的一百八十度转变。
“不知这陈年熏蒸的衣物可还有此功效?”
“没,没有。”刘某突然额上冒汗,他忽然觉得他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那大人倒是未卜先知了。”温柔说完,转身向冷澈问道,“王爷,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好县令。”
温柔的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刘某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眼神狰狞地向温柔刺来!
“叮!”还没人看到冷澈是如何出手的,刘某握着匕首的手便吃痛垂下,匕首应声而落。
“说,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冷澈看着刘某,眼神如利刃,语气如冰刀,已有一名普通着装的暗卫用剑尖抵在了刘某咽喉,然而明明长着一副贪生怕死模样的刘某,却不怕死地笑了。
“就是死,你们也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他相信,既然他们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必然不会杀他,只要他嘴巴够紧留着命在,总会有人来救他。
“没想到刘大人会这么护主,刘大人若是也对大夷有此心,那大夷便是有福气了。”冷澈移开暗卫抵在刘某咽喉的剑,淡淡道,“来人,将人抬上来。”
冷澈话音刚落,便有两人用担架抬着一名颈下破浓,昏迷不醒的百姓进来,抬到了刘某身边放下,冷澈看着脸色慢慢变得灰败的刘某,不疾不徐道:“既然刘大人这么大义凛然,就让刘大人与此人过上一日,明日便放刘大人离开。”
冷澈的话让刘某双腿一软,连忙跪到地上,频频磕头,“我说!我说!我都说!”这疫病的可怕他知道,若是沾染,必将肠穿肚烂!
“说!”冷澈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面前的刘某,恨不得一剑就刺穿这肥大的身体。
“那,那人是海国之人,身份,身份我不知道,他只说事成之后给我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重点。”他不想听他这种卖国求荣的废话。
“待疫病真正爆发后的第三个时辰,派人到狭官道报信……”
“接头口信是什么?”
“这……”刘某战战兢兢,“大人需承诺我性命无忧,我才能说……”
冷澈冷笑一声,道:“说,我保你不死。”
“此为接头信物。”刘某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玦,双手呈上给冷澈。
冷澈接过玉玦的同时,也从暗卫手里拿过了长剑,毫不犹豫地从刘某颈后刺穿了他的咽喉!而后猛地将剑抽出!
刘某连一声都来不及叫,便面朝下倒地,没了气息。
“我说过保你不死,并未说过保你说完实情之后还能活着。”冷澈用剑尖挑起刘某挂在腰间的一块青玉,拿起,递给温柔,那毫不动容的眼神让温柔的心再次微微怔住。
“王妃,此腰间的佩玉便是整个漕城的行事权,王妃只管拿去。”
“温柔谢过王爷。”温柔接过佩玉,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必须尽快建立隔离区,就算没有药材,也要先将感染了疫病的百姓先隔离开,以免使更多的人受感染,“如此,温柔便越俎代庖了。”
“防治疫病一事,便交给王妃了。”冷澈向温柔郑重作揖。
温柔握紧手中的佩玉,果断离开了。
一个时辰之后,冷澈正在耐心地安抚着惶恐不安的百姓,浑身染血的夙夜拄着剑出现在冷澈面前,惊得冷澈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夙夜!”夙夜身上深深的剑伤让冷澈不禁蹙起了眉,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将夙夜伤成这样,亲自扶着他到安静的地方坐下,让略通医理的暗卫前来为夙夜清理伤口,见夙夜恢复了些许气力,才问道,“夙夜,如何伤得这般重?不是去取药材了?”
“爷,咳咳……”上次受的伤还未好透,如今又在原伤口上中了一剑,让夙夜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却还是忍着痛继续道,“在城外受到了击杀,带去的五名暗卫皆身受重伤,对方人数是我等几倍,根本突不破对方的防线,本想时间不多,必须快去快回,可是,咳咳咳……”夙夜说着,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夙夜,莫说了,我知道了。”看着夙夜的伤势,冷澈没有再多问,转身吩咐暗卫将夙夜照顾好,便站起了身。
能事先在城外做下埋伏之人,必然知道漕城要向外运来药材,想要将出城之人全部斩杀,他们真是什么都想得到了,“封锁漕城!”不能让无辜的百姓出去送死。
“爷!”夙夜立刻忍着痛站起了身,挡在了冷澈面前,“爷您不能去!并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且身手了得,爷您的身子吃不消!”
夙夜自小便跟在冷澈身边,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纵然他觉得爷的功夫无人能敌,但是拖上那样的身子,纵是要赢,也要付出代价的!
“夙夜,让开。”冷澈看着一脸势不让开的夙夜,冷冷命令道,能让夙夜受此重创的人,若不是他亲自对付,这药材,要到何时才能运来?他能拖,可是漕城百姓能拖么?
“爷!夙夜不能让您去!”夙夜第一次违抗冷澈的命令,“就算漕城毁了,夙夜也不能让爷去涉险!”
“夙夜,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冷澈望着夙夜的眼神第一次带了杀意,再次命令道,“让开!”
“爷!”夙夜依然挡在冷澈面前。
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利剑抵在了夙夜咽喉,握剑的,正是冷澈,夙夜依然没有要让开的迹象。
再见寒光一晃,就在利剑要割破夙夜咽喉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小小的短箭撞上了剑身,让剑锋偏离了方向,否则夙夜此一刻便要成为剑下亡魂了。
“王爷,何故要对大管事拔剑?”温柔将左手放下,疾步到了两人之间,有些不解地望着冷澈,若是她再晚来一步,夙夜便是必死无疑了,这世上最关心他的人,他居然也下得了手?他的心,真是比她还要冷。
说完,温柔又转过身看着夙夜,对夙夜绽开微微一笑,道:“大管事,由我陪着王爷去,大管事可放心?”
夙夜欲要再说什么,却被温柔制止,“大管事莫要再说劝阻之话,你知晓王爷定不会听,若再拖了时辰便不好了,大管事只管放心,我保证让王爷平安回来。”
温柔的话与嘴角的笑让夙夜莫名地觉得放心,皱着眉,不得不点点头,刚才是他一时紧张才敢违抗爷的命令,逼得爷对他拔剑相向,他不能再挑战爷的极限。
可就算是爷将他斩于剑下,若是爷平安,他也无怨无悔。
“如此,漕城里的事便交给了大管事,我与王爷去取药材。”怎么就有这么倔强的一对主仆。
夙夜乖乖地听从温柔的话,让冷澈很是费解,他的话夙夜不听,居然肯听她的话?真是让他想不明白。可是,幸而有她及时出现,不然,方才的他险些失去理智真将夙夜斩于剑下,那么追悔莫及的便是他自己了。
“王爷,走吧?”基于方才的事情,温柔难以给冷澈好脸色,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他。
冷澈倒是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是拍了拍夙夜的肩,走了。
“爷,王妃,夙夜在此等你们回来。”夙夜望着那两袭交相辉映的白色背影,轻声念了一句,而后忍着痛,包扎好了伤口,巡查漕城去了。
因为事态紧急,乘马车并不能疾驰而行,故而温柔与冷澈纵马驰骋,身后跟着十名暗卫,往与漕城相距最近的淳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可是才出了漕城城门不到三里,便遭到了埋伏。
温柔所骑的马的腿部突然被射中了一箭,马匹吃痛往前跪倒在地,温柔反应极快,在马匹倒地之前便已安然落地。
冷澈即刻勒马!
“柔儿!”一声惊呼入耳。
温柔不禁蹙眉,冷澈亦是眼神冰冷的微微蹙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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