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整个朝殿都因为君修染的这一番话而安静,寂静,沉静,朝中大臣无论是站在那个阵营里的,此刻皆都保持了沉默,和震惊。
他的话还在他们耳边幽幽回响,他们忽然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君修源的脸色很是难看,因为他发现即便他将君修染乃贤妃之子这件事在满朝文武的面前说了出来,却也没有他所期望的那个效果。
没有义愤填膺,没有联名声讨,没有就贤妃的身份而质疑君修染的声音……
甚至他觉得他好像在为君修染铺平道路,助他迎接他的生母回归,上位,名正言顺的离开冷宫,还能为他博得一个孝名。因为他觉得,君修染绝对是早已经知道了贤妃才是他的生母这件事!
君修源并不笨,尽管他一向张扬跋扈一派顽劣模样,但那不过是表现在人前的面目,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让他不由得满心郁愤,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憋得他忍不住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寂静之后,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见君修染屈膝下跪,俯身下拜,重重的在地上磕下了头,说道:“请父皇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君皇帝脸色不变,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低头看着俯身跪拜在他脚下的儿子,嘴角忽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三殿下的忽然下跪,以及他所请求之事,将事情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但事情的发展方向,却与二皇子君修源所期望的,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要确认此事的真假似乎真是很简单的事情,虽然六公主不过道听途说,然而当皇上下旨派人前往冷宫,将德妃和贤妃请了出来之后,当堂审讯,事情就马上真相大白了,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德妃承认了当年买通宫女,与贤妃的孩子调了包。
贤妃哭诉,言自己势单力薄,即便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调了包也无能为力,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活得更久一些而不得不当做不知道此事。对当时的她来说,唯一能为她做主的就是皇上,然而皇上却竟然不相信,她受此刺激,激动之下才会拔刀刺伤了皇上。
此事出,满堂惊变,对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这件事情未免太过匪夷所思,然而连德妃都承认了这件事,似乎也已再无值得怀疑之处。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查清了君修染的身份这件事不过是接下去的那许多事情的开始而已。
他是贤妃之子,这在朝中诸大臣之间也是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贤妃是谁?她虽是大炎的皇妃,可同时她还是扶风国的和亲公主,如此算来,三殿下岂不是也有着一半的扶风皇室的血脉?
当然,无论是再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是绝对也不敢以君修染身负一半扶风皇室血脉这一点向皇上提出对三殿下不满的言语,但某些大臣的心里却依然免不了的埋下了一个疙瘩,其中就包括部分支持三殿下的大臣。
在他们认为,贤妃娘娘不过扶风与大炎交好的一个纽带,即便对她恭敬尊敬,也改变不了她身为扶风公主的事实,而她的儿子当然是大炎的皇子,值得大炎每一个臣民的尊敬,但若想要登临那个位置……那可真是需要再好好的研究研究了。
这可是事关皇室血统纯正,事关家国天下江山社稷的大事!
贤妃被皇上赦免罪孽,尽管似乎太后娘娘对此十分的不满,可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事事小心,被各方势力掣肘的皇上,太后的不满并不能改变贤妃搬出冷宫,重回朔华宫的事实。
没人敢对此有意见,毕竟后宫乃皇上的后院,他想要将谁打入冷宫,又想要将谁放出冷宫,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看吧,即便是有御史府和右相府为后盾的皇后娘娘与德妃娘娘,都被打入冷宫了呢,皇后娘娘更是直接被废了后位。
况且,此事说起来贤妃娘娘还是受害者呢,目前大炎与扶风边境似有些不稳,贤妃虽在冷宫二十年,可出了此事之后,若再将她继续关在冷宫之内,无疑会成为扶风的一个借口。
所以,他们不指责贤妃娘娘,却转而将矛头转到了君修染的身上。
他是贤妃的儿子,那么他身为大炎皇子的同时,还是扶风皇帝的亲外甥,于是有些事情也便在一瞬间变得不太一样了。
就在朝中诸大臣之间气氛诡异,暗潮汹涌,君修染派系的部分大臣也出现了些许裂缝的时候,端木王妃宁清在当天就进宫拜访贤妃娘娘。
有消息传出,说是端木王妃与贤妃娘娘相谈甚欢,气氛极其的融洽。
于是有几位还没来得及发芽的疙瘩忽然间烟消云散,说无论贤妃娘娘是何出身,三殿下乃是正正宗宗的我大炎皇子,是让我大炎千万百姓竞相传颂,敬重尊崇的三殿下!
次日,凤王府的老王妃进宫拜访贤妃娘娘,在众人伸长了脖子的等着看热闹的时候,却见贤妃娘娘亲自送凤老王妃出了朔华宫,两人皆都是神态温和,并无丝毫面红脖子粗的症状。
众人不禁嘀咕,暗道凤家世代镇守西域,抗击扶风国,两方可是仇怨深重,这凤家的老王妃怎么竟会与出身扶风公主的贤妃娘娘如此友好和睦?却又在此时,有人看到三殿下与凤楼美人在醉云楼上同桌饮酒,气氛和睦,无半丝敌对恶意,甚至有人听到三殿下对于自己的遭遇而神伤,却得凤美人轻声劝慰。
于是又有一部分的官员自动捏碎了心里的蠢蠢欲动,说三殿下即便是扶风皇帝的外甥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因为这一点而将大炎卖给了扶风不成?我倒是觉得扶风皇帝面对三殿下,也得退让一些才是,舅舅岂是那么好当的?再说了,在这件事中,三殿下还是受害者,他当时刚出生又如何会知道别人做的事情?现在却以此来攻击三殿下,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这一来二去,不过是两家人表明了态度,便让事情基本恢复了原状,当然还有一些实在迂腐死板之人,认为无论如何,三殿下竟是贤妃娘娘的儿子,那么他的皇室血统便不纯正,我堂堂大炎岂能认只有一半大炎血脉的人为主?
当然这种话他们可不敢宣之于口,这皇上还健壮得很呢,身为臣子却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那才真正是活腻味了!可在心里想想,总还是可以的。
而二皇子和五皇子却死抓着这件事不放,势要趁此机会狠狠的打压君修染。
出身,这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用来打压一个人的很好的方式。
不过短短几天,朝中的局势就有了不小的改变。
“可怜见的,听说三殿下将禁卫军的玺印都交了出去?”
初夏微热,已经没人有兴致跑到太阳底下去享受阳光的抚摸,尧王府后花园中,雨波亭内,凤美人软弱无骨的趴在石桌上,媚眼如丝的看着对面的丰韵女子,笑盈盈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除了端木恬似乎也不能是别的谁了,她听到他的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然在专心的泡,直到新出壶,她端起一杯放到他的面前,才施施然开了尊口,说道:“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个玺印而已,现在交出去,若舍不得,等以后再拿回来也就是了。”
凤楼闻言不由得一乐,这丫头可真是嚣张得没边了,不过他真喜欢呀,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浑身舒畅!
捏了杯过来浅抿一小口,忽然眼睛一亮,再抬头看向端木恬的目光也忽然间灼灼生辉,说道:“郡主您这里倒是真有许多的好,今日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我以为你更喜欢喝酒,像这种风雅之物,你应该看不上眼的。”
凤美人咂摸了下粉润的红唇,笑嘻嘻的说道:“郡主您可真了解人家,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郡主您亲手泡制的香茗,奴才就算再咽不下,也总得尝尝,不能浪费了郡主的这一番心意。”
端木恬翻一下眼皮,瞥他一眼,又端了一杯放到他面前,道:“那就再尝尝这一杯。”
他随手捏起,还未入口就忽然顿了下,面上一抹惊疑之色,随后浅抿,脸色又变了变,捏着被子喃喃说道:“奇怪,分明是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同一壶,理该味道没差别才对啊,怎么竟会相差如此之大?”
端木恬不回答他,又伸手端了一杯过去。
他似乎也来了兴致,毫不客气的伸手接过,这这三杯他喝得最仔细,观色,闻香,然后浅尝……
水刚入口,他就忽然“噗”的一声又全部都给喷了出来,脸色也红红绿绿的十分精彩。
端木恬在他喷出前就已侧身避让,以帕子在前面挥了挥,似要赶走什么,说道:“这可是最上等的好,你竟如此浪费,果然是尝不来这等雅物。”
凤美人不禁有些抓狂,以帕子轻拭了下嘴角,皱眉说道:“我说前两杯还挺好的,第一杯先苦后甜,第二杯先甜后苦,这第三杯却是怎么回事?简直是一杯狼筋草啊!”
苦得他嘴巴发麻,味觉都不灵光了!
看着美人娇嗔蹙眉,风景独好啊。端木恬不禁勾唇,轻轻的笑了一声,问道:“要不要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
凤楼瞪了她一眼,然后一咬牙,毅然道:“再给本王来一杯!”
激动之下,他连“本王”这个自称都冒出来了,这可真正是十分难得。
第四杯出现在了凤美人的面前,似乎是心有余悸,他在端起这一杯的时候稍微迟疑了那么一下,最终在端木恬略带戏谑的目光中咬牙端起,也没有如刚才那么仔细的观色闻香,直接端起就是一口闷。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杯就算又苦又涩又酸又辣,他也坚决不喷出,就要咽下去!
入口,他都已经闭上眼睛等待折磨的开始,却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眼中几丝惊诧几点诧异,将那水含在口中好一会儿才缓缓的仍其顺喉而下,竟有些依依不舍。
这次的味道又不同,清香四溢,甘甜爽口,仿似琼浆玉液,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连灵魂都在这般沁香中飘荡了起来!尤其是在刚刚,他还喝了那么一口苦涩难当的之后,便越发的觉得这一口的滋味好极了,让他都舍不得咽下去。
一壶竟有如此诸多的变化,即便是以他的见多识广,也从不曾见识到过。不说见识,便是听,也没听说过啊!
他目光落到面前石桌上的壶,颇有点垂涎的姿态,却见端木恬伸手将具收起,再没有想要给他喝的模样。
他不禁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后伸手指了指她面前的壶,说道:“这一壶,应该不止有四杯的吧?”
瞧这杯子,小得跟什么似的,一杯一口都嫌少,倒了这么四杯之后,这壶里面至少还有半壶。
可尽管他好像眼巴巴看着,她却并没有要再继续给他喝的模样,自顾自的将具收了起来之后,清洗下杯子,揭开壶盖子,往里面又加满了水,然后换了一个大些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放到他的面前,说道:“喝吧。”
凤美人见此,不禁满心纠结,但他还是端起那个大杯子,小小喝了一口,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一口,淡而无味,简直就跟白开水一般。
他低头看了眼杯子,又喝一口,依然是这个味道,淡得就像是白水,寡淡之后却又泛起了淡淡的一点清香,几乎微不可察,需得仔细品味才能品味得出来。
端木恬将那壶放回到托中,说道:“想喝多少都随你,这一壶都归你了。”
他正若有所思,闻声转头看她,忽然轻笑,问道:“这叫什么?”
“没有名字,你说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
凤美人挑眉,对于这般听起来似乎有点骚包的回答显得不置可否,但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看她只是安静的坐着,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喝?”
“我是个孕妇。”
“……”好吧,孕妇,孕妇最大!
他眼珠子溜啊溜,溜到了她的肚子上面,仔细观察,随后笑盈盈的说道:“几天不见,这小家伙好像又长大了些。”
端木恬闻言低头,伸手轻抚着,说道:“我倒是看不太出来,不过最近确实是越发的活跃了。”
“莫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出来了?”
“或许是觉得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出来了,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凤楼乐了下,说道:“这有什么好忐忑不安的?有这么美的娘亲,小家伙应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见一见才对,往后就把着你不放了。”
端木恬不由想象了一下那般场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手脚并用的巴拉着她,小嘴轻轻蠕动,一双灵气四溢的大眼睛……怎么如此可爱呢?
她最近倒是真的对这种想象十分的热衷,不过很快她就又敛了心神,转头看想凤楼,道:“今日请你喝,是谢谢你的。”
“谢我做什么?”他喝了一口那寡淡无味的,忽然也觉得清香四溢,味道很是不错,便再喝了一口,似颇为遗憾的叹息着说道,“想以前,郡主您对三殿下那可是不屑一顾,连眼角都不屑于瞄他一下的,那真是一段十分愉悦的时光啊。可惜自你嫁入尧王府之后,这般美景是再也见不着了,郡主您怎么能这么快就变心了呢?”
这算什么话?变心?
他是见不得人家好呢,还是觉得别人夫妻感情好就害得他都没好戏看了?
面对着端木恬两凉飕飕不怎么善的目光,他却笑得花儿朵朵开,笑容中亦蕴含着些许的意味深长,说道:“我倒是并不在意那乱七八糟的什么血统纯正与否,只要三殿下是我大炎的皇子,是我大炎皇帝的儿子,便已经足够。至于别的……我相信三殿下总不至于会因为顾忌所谓的舅舅表兄弟之类的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他好像,没那么善良吧?”
最后一句,让端木恬也不禁乐出了声。
是啊,他哪有那么善良?
在折腾风玉衍只给他吃加了料的白粥时,在拦路劫持了他三十万两黄金时,在风玉痕擅闯他们新房意图不轨时,在抓了风玉痕之后毫不客气的又敲诈了风玉衍时……哪一次他不是毫不客气毫不手软?
凤楼怅然叹息,道:“三殿下敲诈勒索风玉衍的事情真是深得我心啊,只可惜他竟不懂得分享,都没有分我点黄金银子的,实在是让本总管颇为介怀。”
“珍宝阁中珍宝无数,你洗劫之后也没见你分我们一点啊。”
“啧啧……郡主你真是越来越会为三殿下打算了。”
“你错了。现在尧王府内的所有一切皆都归我所有,所以我这是为我自己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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