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夕乞巧

　　萧绾绾见了琳琅后两日，便是宫里的大节日——七月初七乞巧节了。

　　按照元朝的宫规，在每年的除夕、元宵、乞巧、中秋这几个节日里，另加上皇上的寿诞，是需要所有宫人齐聚一堂的。换句话说，就是所有的宫嫔都能在这几日的宴会上见到皇帝——元文睿。

　　宫中不得宠的嫔妃多得是，一年半载见不到圣颜也是常事。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次机会，谁又不想打扮的出彩些，以博得皇上的眼球？

　　以往年的经验，每年乞巧节过后，都会有一位宫人以傲人之姿鹤立鸡群，独宠后宫。据说，现如今正得隆恩的姚宸妃便是乞巧节的受益者。

　　萧绾绾对这些自然是了然于心的。她虽没有正面与琳琅走动，却暗地里叫了清荷去通知琳琅准备了节目。

　　乞巧节很快便来临了。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此刻萧绾绾坐在兰若轩中，气定神闲的等着冰清、玉洁为她梳妆打扮。冰清为她梳了百合髻，又稍稍改良，垂下一缕乌丝。本是张扬跋扈的发式，这样一来，却化解了戾气，显得别具一格了。

　　萧绾绾不做声，心里却是佩服得紧。玉洁又替她选了珠簪。一只银灿灿的步摇，是从五品良娣的正饰。又有三根从府里带来的碧玉簪插在一侧，平衡了步摇的锐气。

　　清荷选了一套淡紫色的蚕丝套装，有条不紊的替绾绾穿上。叶轻裳原本就是白皙剔透的皮肤，这样一来，更显娇媚。

　　梳妆完毕，玉洁拿了螺子黛轻扫娥眉，冰清拿了胭脂均匀的涂抹，清荷则拿了桂花唇蜜在一侧候着。萧绾绾瞧着这帮宫婢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这番细心打扮，本宫若是驳不到头筹，岂不辜负了你们的用心？”

　　原本是一句调笑的话，几人听了却忙不迭齐齐下跪惶恐道：“娘娘恕罪！”

　　萧绾绾睨了一眼三人，原本轻松地兴致却没了。冰清、玉洁本是宫婢，担心主子阴晴不定，只是这从下服侍的清荷也是如此。后宫的权力当真如此瘆人么？只不过是一个尚未得宠的良娣，便能让底下的人胆若寒蝉。罢了。

　　“本宫不过一句玩笑话，不必在意便是。”

　　“谢娘娘！”三人齐齐回答。

　　又是一阵忙碌，气氛却不如之前了。

　　出门之际，萧绾绾瞥见梳妆台上的荷包，想了想，便拿起别在了腰间。

　　晚宴设在茕台。这是皇宫里唯一设在湖中，能容纳众多人的观景台。往年的节日，便也是在这里置办的。

　　萧绾绾赶来之际，茕台上面已经有些一些位份低等的嫔妃。随意扫了一眼，瞧见琳琅早已落座，萧绾绾便朝她一笑，便随着带领宫婢入了自己的座位。清荷跟在一侧。

　　过了一会儿，其他妃嫔也陆续来了。林落音是和柳絮儿一道来的，瞧见萧绾绾，也微笑着示意了一番。柳絮儿却不忍，眼皮都没朝她这里抬一下。瞧来她今日也是卯足了劲的。精美的云锦绸缎宫装，满头的珠光宝气。

　　晚宴的时间近了，众人都已入座，只剩帝后还有两位正一品妃子未到。萧绾绾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瞧见李氏两姐妹也是盛装，而崔嫔却是简简单单，一如往常。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浅黄的男人从前方走过来，没有人通报，也没有人跟随。众人惊了一下，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好端端的进了后宫的家宴？萧绾绾一瞧，男子不是他人，却是楚南王元逸！可今日不过是皇帝与后宫的家宴，连太后都不曾前来，他此番来了是要做什么？

　　后宫妃嫔认识楚南王的并不多，此番见着男子与皇帝样貌相似，又穿着浅黄的衣服，心中自然有了主意，便也不再惊慌。

　　此刻，清脆的声音却响起：“臣妾贵人柳氏拜见皇上！”众人朝声源看去，原来是向来嚣张的柳絮儿！此刻她嘴角扬起，眼睛含笑，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迟迟不见男子叫她起身，柳絮儿疑惑的抬起头，却发现周遭的妃嫔们都捂着嘴，显得乐不可支。再看眼前的男子，却是一脸尴尬！

　　柳絮儿正百思不得其解，却见眼前的男子忍住笑，道：“皇嫂莫要折煞本王了！”

　　他自称本王！他不是皇帝！柳絮儿一惊，这才这道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不禁脸一红，讪讪地起身退到了一侧。可是自己明明记得，当日朝堂之上的便是这副面孔啊！

　　容不得她多想，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皇后驾到！”虽只报了两人，却见四人缓缓而来。想来另两人便是还未出场的舒贤妃与姚宸妃了。

　　众人皆俯下来行礼。皇上免礼后，便齐齐归位。

　　萧绾绾心中忐忑，终于要见到他了！

　　抬起头，朝高堂之上的他看去，还是那样冷淡的表情，只是眉眼间透着成熟，下巴上也爬上了青色的痕迹。不过四年，就可以有这么多的改变啊！

　　他的身旁，自然是尊贵的国母。舒、姚两妃也分坐两侧。原来，四年改变的不只是容颜，还有距离。萧绾绾心中像是万只猫爪扰心，只想早些冲出这宴会场，好好地，好好地哭上一场。

　　“听闻楚南王替朕挑了好几个妃嫔。”是他的声音。萧绾绾抬头，见他的目光朝自己瞧来。是错觉么？

　　“皇兄严重了！”元逸挠了挠头，笑道：“说来也是惭愧，竟有人将臣弟误认为是皇上。”

　　话才落音，先前瞧了笑话的宫嫔们不禁掩面，柳絮儿也闹了个大红脸。

　　“哦？”元文睿好奇道，“不知是朕的哪位妃子？”

　　柳絮儿只好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前，行礼道：“臣妾贵人柳氏拜见皇上！”

　　“抬起头来。”文睿的声音有些沙哑。

　　柳絮儿抬头，悄悄地打量着元文睿。还真是像呢！

　　“嗯，果然是像柳絮般柔美！传令下去，赐封柳絮儿为柳嫔，赐居听雨轩！”还未有任何建树便越级赐封，不仅是台下的柳絮儿，在场所有人都是未曾想到的！

　　“臣妾谢主隆恩！”柳絮儿忙不跌的谢恩。原本是想着会被惩罚，哪知又晋了两级，搁在谁那儿都是喜不胜收的。

　　“有了这看错之人，朕倒想猜猜这一眼就瞧出楚南王李代桃僵之人是谁！”元文睿朝着四周打量。

　　萧绾绾忽地一阵心慌，只好将头埋下，心中既是期待又是害怕。

　　在场面生的妃嫔原本不过几个，除去了容貌出众的柳絮儿，元文睿很快就将目光停在了叶轻裳身上。

　　萧绾绾低着头，依然能感觉到目光的压迫，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应对。

　　文睿的目光已经锁定了，直勾勾的瞧着她，其他妃嫔见此，不禁好奇，也都转过头盯住了她。一时间，晚宴安静的诡异，所有人都怀着好奇之心看着同一个女子。

　　萧绾绾再也忍不住这种压抑，正欲抬头行礼，耳边却传来楚南王元逸爽朗的笑声：“皇兄果然好眼力！”

　　给了这样一个台阶，萧绾绾心中一松，急忙走了出来行礼：“臣妾良娣叶氏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许久没听见文睿的声音，萧绾绾缓缓抬头，却正好触碰到元文睿探究的眼神，那里面，带着一丝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柔情。

　　“叶良娣生的这样清秀，皇上怕是瞧呆了吧。”是皇后穆水瑶半正经的掩面调笑。

　　元文睿这才清醒过来，让叶轻裳起了身，便不再言语，只扶了穆皇后坐下，又让宫人斟了酒，自顾自饮了起来。

　　场面忽的尴尬起来，萧绾绾觉得尤甚。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光甚至都是幸灾乐祸的。萧绾绾心中一阵发懵，也顾不上其他，缓缓地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远处的琳琅和林落音都朝她这里瞧着，目光柔和，应该是想着关心她的。

　　萧绾绾坐下缓和了一阵，再次抬头，又发现元逸一动不动地朝这里看着。这两兄弟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变得冷漠不堪，另一个却一改平日的洒脱，变得这样安静。

　　太监的声音响起，晚宴正式开始了！

　　萧绾绾定了定神，努力将目光锁在舞台上，不再去想其他。

　　节目都是妃嫔们自发组织的，自然是显示自己才能，获得青睐的好时机。萧绾绾叫琳琅准备节目，也自然是这个道理。

　　第一个上场的便是刚刚才封了嫔位的柳絮儿。才一会儿功夫，她便换了行头，着了一身雪白的轻纱，如同九天仙女下凡。另一位却是装扮成翩翩公子的雁美人李秋雁！白衣白帽，显得花心倜傥。周遭的舞女们却不知穿了什么材质的衣服，在灯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如同天上的银河！

　　原来演的是混蛋织女相会啊！众人恍然大悟，和着柔和的丝竹声，渐渐沉入其中，与戏中的人一同悲欢。

　　萧绾绾看着大伙儿都关注着看戏，便悄悄起了身，从侧面退出了茕台。走了好一会子，总算摆脱了那一处的灯火通明。

　　心中隐隐的不快，却又无处发泄，只好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叶良娣果真好雅兴！”黑暗中男子的声音传来，让萧绾绾吃了一惊：“是谁？”

　　“是本王！”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面带微笑。

　　又是他！楚南王元逸！萧绾绾松了口气，行了礼：“见过王爷。”

　　元逸却不吱声，三两步靠近了萧绾绾，语气忽的柔和起来：“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王爷请自重！”男子的气息就在身前，萧绾绾心中大乱，立即退了身闪到一侧。

　　元逸却并不放弃，忽地上前扯了萧绾绾挂在腰间的荷包，道：“你若是真心进宫，又怎会将它还带在身边？”

　　萧绾绾一瞧，是那天从锦盒里拿出的荷包，里面还装着一只“惊天动地”的姻缘签。

　　见叶轻裳并不答话，元逸有些黯然：“那年我与皇兄南下，去了江南，和你在庙里求了这支姻缘签。那日在承乾宫，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却未曾想到，真的是你。”

　　“我……”萧绾绾不知要如何回答。原本自己在穆皇后面前说认识楚南王的话不过是胡诌，哪知真有此事，弄不好这身体原本的主人还与元逸有一番瓜葛！

　　“原来你叫做叶轻裳。真好听。”元逸虽然绷着脸，却勉强一笑，但这笑中带了好多无奈。

　　“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萧绾绾深吸一口气：“王爷还是忘了吧。”不知要如何劝说，只好狠心一些了。

　　“本王知道。”元逸平日里的洒脱全然不见，面色黯然。

　　“姐姐原来在这里！叫我一番好找！”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让两人吓了一跳。

　　来人走到亮处，才看清原来是琳琅。

　　“我与姐姐的节目快到了，姐姐快与我去吧。”琳琅继续道。

　　萧绾绾听闻，便和琳琅一起朝元逸福了福身，快速离去。

　　走出了黑暗处，琳琅轻轻吐了口气：“主子，这……”

　　萧绾绾摇了摇头：“是与叶轻裳。”

　　琳琅叹了口气，道：“王爷他，竟又一次与主子扯上了关系。”

　　萧绾绾没有说话，却想起了前世的一些点滴。

　　“走吧。”萧绾绾轻道。

　　“嗯。”琳琅道。

　　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隐去了。

　　两人悄悄回来之时，正是晚宴的高潮部分。萧绾绾与琳琅早早的岔开了道，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晚宴热闹，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她们离场。

　　抬眼一瞧，元逸却快她们一步，早就饮上了酒。萧绾绾便也不再多想，只老老实实呆着，看着茕台中心的节目。

　　雄浑的鼓声响起，一名身穿劲装的女子手拿佩剑，随着鼓声律动。忽的箫声响起，另一名女子穿着清爽的舞衣，手执毛笔，旋转着来到了茕台中央，随着箫声和鼓点的节奏大肆泼墨疾书。众人皆是震撼！

　　两人虽是一文一武，却搭配默契，丝毫不觉唐突。随着箫声和鼓点的变幻，两人也是愈来愈得心应手。一曲终了，一阕笔法遒劲的词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元文睿起身鼓掌，甚是高兴，道：“真是精彩绝伦！婉儿和汐儿这出文武双绝，当真是让朕开了眼了！”原来场上的两名女子就是只在皇后之下的舒贤妃与姚宸妃。

　　皇后穆水瑶见此，也笑意盈盈的举起酒杯起身，朝皇上福身，道：“姐妹们都是好才艺，正是皇上的福气。”

　　虽说笑容满的像要溢了出来，但萧绾绾明显看见她眼中的妒意和不屑。

　　众嫔妃也举杯起身，一起朝元文睿敬酒。晚宴呈现出一派融洽之势。

　　敬酒过后，有个小太监跑到萧绾绾身边，通知她快轮到她上场了。萧绾绾心神一动，只回了小太监身子不适，便推掉了此番的表演。

　　琳琅在远处瞧得真切，虽然满脸疑虑，却最终没有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又一个节目过去，元文睿便道不胜酒力，遣了大伙儿，径直拥了姚宸妃回了宸佑宫。

　　众妃不管嫉妒姚宸妃还是不舍皇帝，只得起身一一告退。不过一会儿，茕台便恢复了平日的寂静，只剩一干宫女太监在收拾残局。

　　夜间风凉，清荷替萧绾绾披上了披风，两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静静地朝兰若轩的方向走去。

　　“姐姐。”身后传来的是琳琅的声音。萧绾绾回头，却见琳琅一人快步前来。

　　“怎么了？”看着琳琅额头冒出的点点汗珠，萧绾绾忽的觉得原来这也是位颇有姿色的女子。只是以前为婢，被埋没了姿色。

　　“姐姐的荷包。”琳琅笑道，抬手将之前元逸夺过去的的荷包递上。

　　萧绾绾接过荷包，却发觉重了不少。

　　“晚宴结束后，他找到我叫我还给姐姐的。”琳琅解释道。“夜里凉爽，姐姐快些回宫吧。我先告退了。”

　　萧绾绾点点头，目送琳琅一人消失在黑暗之中。便转身和清荷继续赶路。

　　回宫遣了其他人，萧绾绾打开荷包，却见里面有块上好的白玉玉佩，雕琢的是白兰花的样子。心中一沉，看来元逸确实是钟情于叶轻裳的。往年与他交往，便记得他是最宝贝这块兰花白玉的。

　　萧绾绾叹了口气，上了床，吹了灯，将自己隐在了夜色之中。

　　后宫佳丽，俨然是各有千秋。如今出师未捷，日后的道路，怕是难走了。

　　翌日一大早，便听到宸佑宫传出消息，姚宸妃怀了龙裔，已经一月有余。

　　萧绾绾听到消息的时候，冰清正在给她梳头，玉洁在一侧询问道：“娘娘可要备份物件去宸佑宫道喜？”

　　萧绾绾还未答话，冰清便道：“现在的宸佑宫就是最热闹的市集，想必个个都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娘娘现在过去，也只是凑了份热闹。倒不如明日再过去，也好避开了这风口。”

　　萧绾绾不言，心中却想着冰清这丫头虽然莽撞，说的话倒也是自己心中所想。

　　“主子，方美人来了。清荷从屋外走进来汇报。

　　萧绾绾应了一声，让冰清、玉洁替自己打理好行头，这才走到正厅。

　　琳琅瞧见萧绾绾独自一人出来，便笑着跟在了旁侧，像是昔日做丫鬟的时候一般。

　　萧绾绾不禁嗔笑道：“都是做主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黏人。”

　　琳琅只道：“主子回来了，琳琅这是高兴，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说完又想起了昨晚之事，便道：“主子真是妙算，知道轮不到我们上场。只可惜花费几日练习的舞蹈无人欣赏了。”

　　萧绾绾睨了一眼琳琅，道：“何时见你这样争宠了。还是吃了那姚宸妃的醋？”

　　琳琅嘟囔道：“主子莫要笑话我了。我哪里有那份心思，还不是替主子着急。不过这宸佑宫，主子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萧绾绾忽然变了声调。“我现在不过是从五品良娣，前去请安是必须的。”

　　“主子莫不是要去打探打探虚实？还是要去一睹姚宸妃的风采？”琳琅调皮一笑。

　　“就你机灵！”萧绾绾笑着敲了一下琳琅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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