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年三十

　　“随便。”别过头，躲开他灼人的眼神。

　　突然，房间里陷入了安静。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还是笑意吟吟地看着我。

　　“怎么没给我泡茶？”说出口，就后悔了。茶会减药效，这个可是常识。真丢人，怎么一旦他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会不知所措？

　　“夫人，你怎么今天晚上表情这么丰富？”

　　“有吗？”

　　“那是为夫看错了。”萧焕脸上邪邪的笑更浓了。

　　“娘怎么会住在庵堂里。宫廷文献里记载……”那天，在庵堂里我不能当着娘的面问，路上人多，我当然也不能问，后来两个人都出了事。这么大的疑问居然一直拖到现在。

　　“快了，过不了多久，娘就能重见天日了。”萧焕的神情里充满了仇恨与愧疚。

　　原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这是当年父亲为了削弱定王兵权而设下的阴谋。当年谢颦去无涯庵祈福时，在无涯庵外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小男孩。后来，父亲指使亲信――王皇后的哥哥，当朝宰相王辅仁诬告说那个孩子是敌国因为内乱而流落的太子，谢颦救那孩子有通敌之嫌。父亲欲以定王妃通敌的罪名将萧家满门抄斩。可是在最后关头，谢颦自尽，并留下遗书，说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为，与萧家其他人无关。这才使萧家躲过一劫。当然，谢颦是假死，萧同把她安排在无涯庵里。后来，几个月后，萧同死了，对外宣称是病故，其实是被暗杀。幕后黑手当然是父亲。

　　从那以后，萧焕就世袭了定王爵位。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一直隐忍，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

　　没想到，我的身上竟然流着他的杀父仇人的血，更没想到他明知道真相，还能对我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对于萧焕的胸怀，我又多了分敬佩。

　　“睡吧。你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见我辗转不眠，萧焕将我拦入怀里。

　　夜深人静，月光从窗子里泻进来，铺了地上白霜一片。

　　半个月在草木皆兵中过去，倒也风平浪静。但是我们知道，危险从来就没有离我们远去过。对于我会说话这件事，一开始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后来听说在王总管的严令下，也就没什么人再敢议论。萧清那丫头自然是少不了的。那日她看我身体好些了就兴冲冲地跑来问我为什么假装是个哑巴，我没有明说。她就喋喋不休地说肯定是宫里狠心的皇帝和嫔妃逼着我不让我说话。说完了，还眼泪流的淅沥哗啦的。一个劲说要为我报仇。这丫头毛躁归毛躁，但是待人就是真诚，贴心。

　　反正，从那以后，我都开口说话。

　　萧焕招募的新兵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粮草也征调完毕。本不想这么快发兵的，毕竟我嫁过来才短短几个月，从外界舆论来说这会对萧焕不利。但是，一波接一波的暗杀，我的受伤，多年的怨恨彻底激怒了他。

　　再说最好的防御也是主动出击。

　　就实力来说，萧焕的封地政治清明，百姓丰衣足食，北方诸王的封地则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夏季北方又遭遇大旱，粮食歉收，时值冬季，粮食早已耗尽。没有粮草怎么打仗？而且，萧焕替王朝镇守南疆多年，麾下猛将、悍将不在少数，可是北方朝中都是些腐朽的文官，能征善战的武将寥寥可数。

　　萧焕在总体上占优势，萧焕要出兵了。征讨的檄文上说，出兵是因为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出兵是为了“清君侧”。

　　这个理由可以让世人心服口服。皇帝昏聩体弱，大权旁落，朝政由王皇后和宰相——王皇后的哥哥把持，朝中官员也基本是王家党羽，萧焕再不出兵，天下就要姓王了，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十一月二十七，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萧焕举行了誓师大会，正式起兵。那天萧焕穿着他的银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萧家军也是雄赳赳气昂昂，士气高昂。

　　萧焕本来因为我受伤，元气并未完全恢复不让我随他去，但是由于我坚持要去，他也只好做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和第一次去军营的时候一样，扮成他的贴身侍卫。陈进，陈退两兄弟因为随萧焕多年，身经百战，战功卓越，就被封了副将，不再做侍卫。萧清自幼随萧同、萧焕出征惯了，这次自然不能少了她。不过从来没有女人在军旅中受封的先例，所以她虽然带兵，但是并无官衔。江寒也随军北上，以他和萧焕的交情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当然了，他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此。

　　战事顺利得出乎我们的意料。到年三十，我们已经攻下了十余座城池。这倒并不是萧家军神勇如天兵，只是父亲手下的将领本就不想与萧焕对抗。当萧焕兵临城下时，大多数城池的将领都是且战且退，退到无处可退，就举旗投降，有些将领则直接投降。只是越接近京师，就会离王皇后和王辅仁的老巢越近，到时候战事就会艰难起来，对于这一点，萧焕和军中将领倒也明白于心。

　　年三十，本来是应该与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日子。但是，战事一起，军士们背井离乡，征战在外，无法与家人团聚。每逢佳节倍思亲，一草一木都能勾起对家乡慈母娇妻稚子的殷切思念。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庆功，萧焕下令全军原地扎营，全军将士一起吃团圆饭。

　　萧军营地。

　　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燃烧，给篝火边酣畅痛饮的一张张笑颜镀上一层金。整个营地，像是夏日繁星闪耀的夜空一般璀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看着眼前的这些男人，他们是别人的儿子，他们是别人的丈夫，他们是别人的父亲，他们是千万个家庭的脊梁。可是，战争是残酷的。有战争就会有死亡。今日他们在篝火边尽情畅饮，谈笑风生，可是谁能保证他们当中的谁能够在残酷的战争中幸存，谁能保证他们能够再回到家乡与自己的父母妻儿团聚，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平静日子。或许从他们出征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们中的很多人与家乡、亲人的诀别。在战场上，有时候连马革裹尸还都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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