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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幽深皇殿


  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因为自己的直觉从未出过错。这一次,我也一样相信。

  只是,既如此,我却是更寻不出个原由来了。所有该成立的假设都不成立,我还能如何……

  “回皇上的话,奴婢不晓得。”既然不晓,便毫无必要去死撑。有惑必然求解,那向来是我的美德之一。

  他叹了口气,似乎若有所思,久久,才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开:“因为,只有你不怕朕。”

  他的话,让我忆起了那日的街市。

  “那日街上初遇,你那般拒理力争便让朕觉得新鲜。后来在相国府中见着你,你明知朕的身份却仍是毫无惧色,仍当朕如一般人看待,但为何如今,却也如他人一般了?”

  原来……

  终于,明了了他为何会有此决定。原来,一切只因高处不胜寒的缘故。

  这,便是帝王的悲哀。永远只是孤家寡人,永远不知,谁为友谁为敌。只要,你的头上还顶着帝王的光环,便看不清。

  敌能成友,友能化敌,利益有关,什么都有可能,却始终难有一个抛却世俗之见的知心之人倾心相交,因而总是孤寂。

  只是,即便如此,我又如何敢违逆常规,一如从前一般的对待?

  从前如此,只是因为料定了往后毫无瓜葛,却不想还是进了宫,却又成了尚仪,让我如何能够不谨慎行事?

  “从前毕竟是从前,从前的月儿只是清净散人一名,无牵无挂,如今的月儿,却已是这深宫中人,如何再用从前的作风行事对人。”这,便是回答,却也是实话。人,总得入乡随俗,方能得保安康。更何况,是我这等贪生怕死的人。

  慕容辙不语,久久才是一叹。

  “我只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如对待端弟一般的对我,那便够了。”

  此番,他却是连朕都省了,足见其心之诚。

  如此的落寞,如此的凄凉,却是令我不由得心软了下来。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旁人落寞的神情,更何况,是一堂堂帝王?终于,还是妥协的点了头。

  前番已然说过,我素来便是个心软的人,最见不得别人落寞哀戚之色,也因而,答应了慕容辙的要求,放下身份之分,只以常态对待他,不再计较君臣之别。只是,暗地里私下相处之时自然能够如此,但明里众人面前却仍是得紧守本分的。

  这一日,我方将香炉之中的香点燃了,正欲退下之时,慕容辙却忽地叫起了我来。

  回过头去看他,那眼中竟满是期待之色,我不禁疑惑。

  “皇上?”

  轻轻的两字,权做唤魂。

  慕容辙身子动了一动,已然回过神来,却依然只是瞅着我发呆。久久,才叹一口气:“朕瞧你这几日似乎挺开心的。”

  我笑,坦然回答:“自是开心的。不用再拘那些繁礼,又岂有不开心之礼。”

  见我说得真,他也是一笑:“前几日在花园中听闻你抚琴,朕忽然间记起了你也是名抚琴高手。当日在相府中听闻的还时常萦绕在耳……朕近日总是睡不安稳……”

  他只说到这,我却已经明白了,走上前去轻声相询:“皇上可是要月儿抚琴一曲以解疲劳?”

  他笑着赞许的点了点头。

  我也是微微一笑,回过身去,从一旁的架子中取过七星来,放桌上搁好了,这才郑重其事的问道:“皇上想要听什么曲子?”

  “你做主吧。只是莫要这些宫中烂熟的曲子便成了。”

  宫中的曲子时常听闻,听多了也不免乏了,管它有多动听。转念一想,既然不奏宫中之曲,或许,他要听是便是民间之曲了吧?心头,忽然的浮现出白居易的《花非花》来。

  纤指轻轻的在琴上一拨,清越的声音立时传出,我微微抿唇,对着他只是一笑,十指便在琴弦上拨动了起来。一个个音符从我指间飞出,飘散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首《花非花》本是白居易为青楼女子所做,本难登大雅之堂,却不知为何,我却唱出此曲来,许是极为偏爱那头两句的花非花,雾非雾吧。

  似花还似非花,似梦还似非梦。总觉着人的一生总不真实,常常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让你无法看个清楚,辨个明白。人心的深不可测,却更是如此。

  一曲既罢,我瞧见慕容辙已浑然忘了神,只是喃喃的重复着头两句的词,神情若有所思。我不禁上前轻轻的摇了摇他。

  “皇上?”

  回过神来,他瞧着我,眼中有着呆愕:“月儿,这曲是谁所做?”

  我一笑,皆是据实以告:“这是唐时白居易所做的《花非花》,本是为青楼女子所做,月儿大胆,只因偏爱头两句,一时忘情便唱了出来,实难登大雅之堂,让皇上见笑了。”

  他只摇头:“只怕那头两句,写的不只是青楼女子吧。”

  我知他有感触,也就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听下去。却听他良久一声叹息。

  “好一个花非花,雾非雾啊。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一派朦胧,却是令人忘却不得。人心,总是陷于迷雾之中百般难测。即便是亲如夫妻,父子,兄弟,也多的是背叛,是伤害。究竟,这世间有什么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他这话固然是喃喃自语,我却是不由得想起了已故的先王慕容易来,直觉的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却依然没有出口相问。既然,他不想说,我纵然是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上别想那么多了,不过一首曲子罢了。赶明儿月儿再给您奏另外一首便是了。”

  我只这么柔声安慰道,却忽地听得外头李公公的通传声:“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到了!”

  太后娘娘?

  我不由得一愣。

  进宫来这许多时了,也不曾听几人议论起太后来,早令我对她好奇万分,常想找个机会一睹其人,却始终不知她的所在。如今,太后既然往这来了,岂非成全了我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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