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如此乌龙
今天的运动量严重超标，从坐上地铁尤意诗就昏昏欲睡，出来走道也迷迷糊糊的，进楼门才发觉包在震动。她一边用左手掩着嘴打呵欠，一边用右手摸出手机瞄了眼。
见是高斯萌打来的，她赶紧滑屏接通，结果拇指一抖错按到免提，一道兴奋的女声飘出来。
“嘛呢？亲爱的，特大好消息，公司设备又升级换代，你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的那款数位屏换下来喽，我第一时间跑去捡了块品相最好的，还七八成新呢，待会下班顺路给你送过去吧？”
“大小姐棒棒哒，给你比哈特，”尤意诗激动地一秒变清醒，高兴地咧开嘴傻笑，笑着笑着一歪头，发现甄率棋正满眼探究地盯着她，不由一怔，连忙收起自己的得意忘形，心虚地关掉免提，压低声音问，“嗯……待会是多久”
“着什么急，多少个日日夜夜咱都等过去了，还差这半个钟头？”
“不是不是，考虑到晚高峰车水马龙堵得一步三停，大小姐操劳了一天公司业务不回家歇着喝茶还要跑腿，实在辛苦，要不咱改明天吧？”
“哈？？？”高斯萌不敢置信，很快恍悟，“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
“啊，我要进电梯了，里面信号不好，晚点再打给你喔。”
“哎——”
尤意诗直接无情挂断，手机丢回包里，根本不给她任何八卦的机会。电梯门恰好这时滑开，轿厢内空无一人，她条件反射地跨步向前走，等站到按键板前面才发现手上没有门禁卡，忙去包里摸索。
甄率棋单手摘掉脸上的口罩，塞进裤兜里，走进去立在她身边，明知故问：“等下有朋友要来？”
“没有，她……”尤意诗顿住，手指捏紧摸到的钥匙柄猛地往上一拽，凑到感应区，“嫌堵车麻烦改约明天了。”
刷过卡，她顺手戳了戳关门键，斜眼去瞟显示屏上的数字，没敢看他。从挂掉电话开始，延续整天的快乐戛然而止，离别的氛围愈发浓重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滑入伤感的情绪里。一想到明天开始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心里便泛起酸涩，于是格外贪恋这最后短暂的相处时刻。
数字开始跳动，尤意诗默默在心里做打算。
等下说些什么好呢？
明天要不要去送他？
万一没忍住当场大哭怎么办？
他们公司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如果不小心被媒体拍到是不是很麻烦？
上岛之后肯定更辛苦，要不要多拿点治嗓子的药给他带过去？
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刚才路上那么多药店，在网上下单应该还来得及吧？
……
各种各样的念头一齐涌进脑子，缠绕在一起，乱哄哄的像个麻线团，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能捋出个开头。
头顶乍然一声“叮咚”，惊碎了这一脑袋的梦幻浮泡。
尤意诗意识回笼，定定地看着那个红彤彤的7，忽然有了主意，敌不动我不动。
电梯慢慢停稳，门缓缓打开。
甄率棋收回目光，先一步走出电梯，准备送她进门就上楼。这一天走走逛逛，脚下就没停过，少说走了有几万步，看来真把人家小丫头给累坏了，地铁上就东倒西歪不停打瞌睡，朋友也懒得见，坐电梯神情木讷一言不发。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早点让她回去躺着好好歇腿休息。
等走到门前，他自觉地侧身让出一条道，拿眼瞅着后面慢悠悠走过来的姑娘。
尤意诗松开攥着的手心，用拇指拨出房门钥匙，捏在两指间。为了给对方时间缓冲酝酿，她步子迈得特别小，可都快走到跟前了，甄率棋还是一脸平静地沉默着。
唉！
这个榆木疙瘩。
钥匙对上锁孔，向左转两圈，“咔哒”一声拧开。尤意诗收了钥匙，眼含期待地看向立在门边的人。她的眼睛漉湿晶亮，像极了林间的小鹿，纯良无辜，惹人怜爱。
甄率棋笑了笑，抬手抚上她的发顶，揉了揉，声音低沉而温柔，“困成那样，快进去睡吧，我走了。”
就这样？
尤意诗忽而词穷，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低垂眉眼，牙齿咬着下唇，手无意识地隔着帆布摩挲着包里的两个盒子，默不作答。
那眼里的失落和不舍，甄率棋看得分明，他像哄小朋友似的，从额前向后脑慢慢捋了几遍她的头发，估摸着安抚住她的情绪，这才收回手。停了一会儿，蓦地想起什么，他拉开背包侧兜从里面掏出个东西，托在掌中递过去。
“对了，这个放你那里，以防万一。”
尤意诗拿眼去瞧，是一把银色钥匙，泛着新崭崭的金属光泽，闪闪发亮，躺在他宽大的掌中显得玲珑小巧。她应了声好，伸出右手，蜷起后面的两根手指，想要把它拈起来。
指腹汗津津的，触上去直打滑，尤意诗只能借助指甲先从外侧稳稳扣住钥匙，再三指合力把它抠出来。因为工作需要，她习惯把指甲修得紧贴着皮肉，即使有大半个月没剪，也才两三毫米长，所以得费些力气才能卡在金属边缘上。
指甲刮擦过掌心，有细微的轻痒感，甄率棋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刚被稍稍带离他手掌的钥匙顿时滑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尤意诗的目光跟着落下去，然后立刻弯下腰去捡，没了顾忌，这下很容易就把它从地面上抠起来。她把钥匙攥进手里，想着回去得先找个钥匙圈挂上不然搞丢了可怎么办，刚起身到一半，脑袋不期然撞上个棱角分明的硬物。
“啊呀——”
尖锐的疼痛感持续不绝，眼泪随即冒了出来，尤意诗痛得五官扭曲快皱到一处，整个人因为撞击震得有些头晕而摇摇晃晃站不稳，身体不自觉往后仰。
甄率棋顾不上检查自己撞麻的下巴，连忙倾身向前，左手绕过去托扶住尤意诗的后背，同时施力把人往自己这边带。尤意诗的上半身，顺着这股力量的惯性折返回来，朝着他怀里扑过去。
转瞬之间的事，她完全来不及有所反应，双唇已经先行着陆，好巧不巧，不偏不倚正落在脖子中央的那处凸起上。细薄的皮肤下，尖突的骨头宛如一座小小的山峰，硬挺挺地顶着两片柔软的“飞来之物”。
甄率棋如同被人拿住了命脉，当即僵住，半仰着头，一动不动。喉咙里一阵阵发痒，他想咳又不敢咳，只得屏住呼吸默默忍耐。
尤意诗又羞又窘，心跳一路飙升，双颊烧得发烫。她一把将人推开，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距离。
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
苍天哪……
我纯洁美丽的形象……
太糗了……
脑子里忽然飘出高大小姐曾经教导过她们几个的话，输人不输阵，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怂，再糟糕的场合，面对多凶悍的人，都要临危不乱坦然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纵然此刻心里疯狂咆哮羞愤到地裂天崩，但她面上始终没显露出一分一毫。
气氛一时尴尬得不行，甄率棋慢慢侧转过头，一点点吐净胸中的废气，手攥成拳状罩在口前，极轻极低地咳了声。
尤意诗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头，状似无意地搓了搓鼻尖，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化解，忽然有手机铃声响起。她竖起耳朵，听着对面的人掏出手机接通。
“喂，有事？”
“嗯，等我一分钟。”
然后，一双白色运动鞋进入她的视线范围。
“进去吧，我得回去了。”
尤意诗一向最会装傻充愣糊弄了事，想着既然他现在没说什么，那这个乌龙事件应该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不再提起，于是悄悄吁口气，使劲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溜进门。
甄率棋亲眼看着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便转身往楼梯间走，等过了中间的转台，才重新把手机扣回耳朵上。
“喂，明天还是让司机先来接我吧。”
“不用，我只有一个行李箱。”
“好，七点半，我到小区门口等他。”
“一大堆东西拖到现在一点没收拾，还有精力操别人的闲心，丢三落四忘东忘西的，到时候别哭着找我借。”
“挂了。”
进门后，甄率棋直奔阳台，唰地把窗户开到最大，拎过旁边的凳子对着窗外坐下。深秋的夜风又冷又凉，吹得他整个人从外到内倍感清醒。
吻别？
算是吧？
甄率棋最不喜欢离别。无论是默默目送别人离开，还是慢慢在别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都让人心塞到难以忍受。有些人，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偷偷逃离你的世界。更多人，今天依依不舍说着记得要常联系，明天却再无交集日渐疏远。
所以，十四岁时，他给自己定了个相当明智的规矩，从此以后要做那个先离开留背影的人，坚决不做站着看背影的人。为此，小小年纪担了个绝情凉薄的恶名，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
之前，甄率棋不是没犹豫过，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趁着大早上尤意诗没睡醒的时候提前离开，再发微信告诉她。他不想把这种悲伤的情绪，留在她的记忆里。关于他的一切，带给她的感觉，都应该是开心喜悦美好幸福。
何况，经过今晚这个意想不到的“乌龙吻”，小姑娘大概明天没那么想看见自己，更不用说上来跟他道别了。
甄率棋笑了笑，歪打正着，倒是正合自己的心意。
他扫了眼手机，时间完全够去洗个热水澡，清理掉脏衣服，再把房间简单收拾收拾，边想着边干脆地起身，去关窗户合窗帘。
……
尤意诗摊在椅子里，保持着那一脸绝望。
丢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着响起铃声，她懒懒地捞过来，接通，点开免提。
“我这都到家半天饭都吃完了，你想多晚会儿打给我啊？”
“哦，我给忘了。”
“不对啊，前后不过个把钟头的功夫，你怎么蔫得跟那秋天的烂菜帮子似的，刚才脆生生水灵灵的劲儿呢？”高斯萌隔空揶揄她。
尤意诗慢悠悠回道：“逛了一天漫展，累的。”
“听起来可是大大的不像，招吧，是不是被哪个小哥哥吃干抹净给掏空了？”
刚才那一幕自动浮上脑际，尤意诗不由面上一红，“别闹。”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有啥好难为情的。”
尤意诗后背往上蹭了蹭，坐得端正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花枝招展起来，“高大小姐明天几点过来给我送数位屏呀？”
“美得你，我改主意了，既然送上门没人要，你自己过来拿好了。”
“别呀，今天逛一天展腿都肿了，真走不动。”
“成啊，”高斯萌咯咯大笑，继续逗她，“分享点儿你的风流韵事，明天正午十二点小姐姐保证送货上门。”
“陈芝麻烂谷子的年少无知倒是能攒出几箩筐，你要吗？”
“也行，等着哈，我明天带好酒好菜过去，咱们边吃边聊你的那些年。你现在就去洗澡，然后躺床上去好好回忆回忆场景和细节……”
如她所愿，尤意诗麻溜挂断电话，爬起来去洗澡。
一个小时后，她把自己从头到脚全部收拾妥当，在床上躺平。
两个小腿肚酸酸涨涨的，明天铁定抬起来都老费劲，尤意诗伸手够了一个抱枕垫在小腿下面，开始回忆这一整天，还真是又惊又喜，刺激不断。
她习惯性抿起嘴角去舔嘴唇，当舌尖触到下唇的瞬间，倏地记起它不久前紧贴的地方，羞耻感油然而生，慌忙松开。
其实，细细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陌生又奇妙。
一角圆锐轻轻顶在双唇中央，瞬间连通两具躯体，血液里的赤火延烧，胸腔里的潮泽倾泻，两道不同频率的心电波交错穿过，一直往灵魂的深渊之底钻掘。
神经汇纳着来自全身的感觉，像吸水的海绵般膨胀着，把他描绘成无数线条与音符，供她阅读领略。
一秒冲上山巅，一秒抛落云端，婉转，悠长，明亮，铿锵。
还有，那身清沁的味道，真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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