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有所梦
尤意诗翕动鼻子，轻轻嗅了嗅。
一片漆黑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好像正悄悄渗透过中间隔着的水泥楼板，不断飘散下来。
她闭阖双眼，缓缓地往鼻腔里吸进空气，一丝丝，一缕缕，静静地品味着。
记忆自动回溯，瞬间重回那个更换显卡的傍晚，她蹲在他身侧，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味道。
清清淡淡的一抹，随着呼吸悄悄潜入，转瞬即疏散成一片雾霭山岚，很快低垂凝结，化作数条细雨，淋涤过郁郁森林，坠在鲜嫩木叶的青青尖顶上，聚起一颗圆润露珠，然后被不知从何而起的轻风擦掠，倏然滑落，滚出一道亮莹莹的水痕，直直栽进一捧茸茸青苔中，留下微微的湿润，唤醒安眠的籽芽破土萌发。
清新纯净，沁透悠然。仿佛站在大自然的中央，被万物包围环绕着。随处可见绿叶茂密，泉水叮咚响在耳边，有人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向上，空寂中回荡着点点细碎声响。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念头统统消失不见，整颗心平静沉敛，满溢着喜悦欢快。
好像有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想跟随它，向前一步，再一步，无限靠近。
步伐轻盈而畅快，踏过散乱的碎石，踩进松软的泥土，溅起浓重的黝黑，泼洒流淌，无边无际。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声音杳杳传来。
“想一次闻个够吗？”
循声望去，渺远的尽头乍开一线，露出融融明亮，逆光而立的身形边廓朦朦胧胧。
“嗯，想。”直白干脆。
眼前光点斑驳，模糊迷离，其间似乎有一张粉色的小弓，于是不自觉眯起眼睛努力去看清。视野中央渐渐明晰，显现出它真实的样子。
菱角一样的嘴唇，线条明朗，棱角分明。
凹陷的唇谷，勾连起两座鲜明对称的唇峰，延伸而出滑向两端。略薄的上唇，因为有颗小巧凸起的唇珠，显得更加立体优美。饱满的下唇，弧线流畅，稳稳托住翘起的唇角。
男人的声音，蓦然飘入耳中，低沉，稳重，性感。
“到我怀里来。”
他长臂一展，敞开怀抱，勾出个笑容，让人心动不已。
如此诚意邀请，实在盛情难却。她立刻点点头，欢欢喜喜地扑过去。
宽厚坚实的触感，温暖而安详，迫不及待地把脸埋进他颈窝里，深深地，猛吸一大口气。清淡纯粹，绵绵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背后的手臂忽然收紧，将她牢牢固定在那个位置，以方便继续贪婪享受。很快，她被勒得胸闷，喘不上气来，只得扬起脸大口呼吸。
一物尖尖凸起，悬在眼前，宛如枝桠上冒出的一颗青皮海棠果，不日泛红便可供人采撷。她忍不住想抢先偷尝一口，悄悄凑上去，含进嘴里，轻咬慢吮。
还未尝出是个什么滋味，唇齿间陡然变得香甜软弹，吸力十足。对方反客为主，两片唇瓣紧紧包裹住她的上唇，慢慢地吞入，再一点点碾出。她依样画葫芦，去嘬弄他的下唇。
湿滑，鲜嫩，无论轻贴还是重压，它都会迅速恢复成软嘭嘭的原始模样。他给予多少，她加倍返还。两个人，不约而地加深力度，将自己的情绪完全诠释悉数传达。
那是，不能用语言形容的美妙。
……
七点十五分，甄率棋最后回想了一遍，在确认东西没有任何遗落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出发。
想着楼下肯定还在酣睡的人儿，脚步自觉放轻，所有动作减小幅度，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拧着钥匙关门的时候，他顺带又扫了一圈室内，扫过阳台上悬挂的那套衣裤时，目光停顿了下，勾唇笑了笑。
落完锁，甄率棋单手拎着行李箱走去乘电梯下楼。还没步出小区，就瞧见每天来接他的那辆黑车已经停在路边。
看到来人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外加一个背包，司机直接被如此简约给惊呆了，本来都打开车门要下来帮忙，又默默坐了回去。
甄率棋坦然而习惯，径自去后备箱放行李。等他坐稳，车子掉了个头，去接蔡润哲。他侧头望向窗外，看向她所在的楼栋楼层，无声地做了个“等我回来”的口型。
路上接到蔡润哲打来的求助电话，他果然不负期望地又一次将拖延症进行到底。司机将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甄率棋独自上楼。
四十分钟后，蔡润哲扁着嘴满脸不悦地推着一个二十八寸的铝框行李箱出现在车前，两步外跟着的甄率棋推着另一个相同尺寸的行李箱。司机倒是习以为常，笑着下车帮忙。
“帅7，你带这么点不太够用吧？如果我知道的话，刚刚那几件衣服就不拿出来了，可以借给你穿。”
“对我而言足够，你呢，带的太多，根本穿不完，搬来拿去只会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体力负担。”
“哪里有多余，每一套都是我精心搭配好的，要配合不同场合穿的。”
甄率棋摸出手机看时间，“要不然你回去拿，我们先走。”
蔡润哲冲他笑，“不用了不用了，时间紧迫，出发吧。”说着率先跳上车，系好安全带。
节目录制地点在距离s市不远的一个叫千芒的小岛，公司安排他和蔡润哲一辆车，韦林自己一辆车，先把他们三个送到码头会合，再一起坐轮渡上岛。车子平稳驶出，经过一座高架桥，拐进高速匝道。
八点五十九分，某人是不是快要睡醒了，甄率棋点开微信界面，编辑了一条说明情况，发过去。想了想，又追了一条。
车程大概要两个小时，蔡润哲打了个哈欠，去包里摸遮光眼罩，准备来个回笼觉把今天因为早起中断的睡眠补上。他侧歪着半边身子，东西没摸着，倒是成功瞄到一点微信内容，于是八卦十足地悄悄探过头去想偷看个彻底。
迎面一记暴栗，狠狠弹在脑门上，教他老老实实回去坐好。蔡润哲揉了揉被弹的位置，敢怒不敢言，翻了下另一边的侧兜，终于找到眼罩，一边往头上戴一边好心提醒，“时间不多喽，有什么想说的就快点说，有人可能不知道，上岛后是要没收通讯设备的哦。”
甄率棋照例塞上耳机听音乐，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对于上交手机这点他早有准备，所以特意选了几本有趣的小说随身携带，以供无聊时打发时间。此刻刚好合适，于是从包里取出一本，一页一页慢慢翻阅。
蔡润哲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撇嘴摇摇头，蒙好眼罩，又将帽衫的帽子也扯下来再遮一层，舒舒服服地开睡。睡到酣畅淋漓的时候，却被人摇醒。
“大懒虫，快下车。”
韦林贴心地把他的眼罩拨上去，然后跑去后备箱和甄率棋一起搬行李，忍不住吐槽：“这也太沉了，装的什么呀，哑铃和杠铃片吗？”
甄率棋无奈耸肩，“你还不了解他，差不多小半个家都搬来了吧。”
“这对比，”韦林瞅瞅左边孤单的小行李箱，再看看右边那两个并排的大行李箱，“太鲜明，一个豪门富户，一个朴素小家。”
“lessismore，省时省事省力。”
韦林忽然明白过来，一语戳破，“你这是未雨绸缪，准备随时跑路，对不对？”
甄率棋打了个响指，给他一个你懂我的笑容。
“大帅哥，不要那么消极，你足够优秀，相信我，完全可以的。”
蔡润哲走过来，一巴掌呼在他背上，“臭小子，敢扒我眼罩，不想混了是不是？”
韦林根本不怕，还故意气他，“上船上船，自己拿自己行李，帅7英明，不过我也不差，带的也不多。”
“你——”
“我俩先走咯，你慢慢来。”
“滚。”
……
凉飕飕的，黏糊糊的，啥玩意儿啊。
尤意诗微微挑开眼皮，只见大白熊玩偶的长鼻子戳在她脑门上，下面一大片被口水洇湿，紧紧贴在她脸颊上，造成这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把它拎起来，扔到一边，跳下床冲进卫生间。
梳洗完毕才想起今天楼上的人要离开，赶忙翻找手机看时间。屏幕上有两条微信提示，时间是两个小时前，都是他发的。
真帅气：[太早出发，来不及道别，在去码头的路上，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等下还要坐船，上岛之后大概就得上交手机，所以会不方便联系。]
真帅气：[你抽空上楼帮忙看一下，我有没有忘记关窗或者有什么东西没收好。]
人已经走啦，连个再见都没说。尤意诗失落又懊恼，但转瞬觉得很是庆幸，还好没有，不然又得泪流成河。她哭起来，多丑啊，怎么可以给他看到。
回想了下，最近一次的离别就是大学毕业，大家中午吃完散伙饭，一起拖着行李箱到校门外分道扬镳。半只脚刚踏出校门她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送路漫漫上出租车的时候，她直接泪如雨下，任谁安慰都没用。哭得五官挤作一团，丑死了，还被她们拍下很多照片保存证据，留下抹不掉的永久黑历史。
舟车劳顿，这一天可真够折腾的，赶紧回复一条微信让人家安心工作。
尤意诗刚要把手机放下，忽然响起铃声，定睛一看，啊，是高大小姐。她吁口气，接通。
“喂，大小姐有何吩咐？”
“出来给朕按电梯。”
“你到啦？”
“对，你快点，拎着一大堆东西呢，坠得我手快断掉了。”
“好好好，我立刻，马上，出去。”
尤意诗也顾不得穿着睡衣，直接冲出去。十分钟后，她带着高斯萌，一人拎着一袋东西进门。
她随口一问，“昨晚约好的不是十二点吗？”
“早到不欢迎啊。”火药味十足。
“没有没有，小的刚睡醒，还没顾得上盛装打扮，陋颜接驾，臣妾惶恐不安。”
“朴素点真实，朕刚被人截胡，丢了一个上千万的大单，急需纾解安慰。”
“行啊，别的不敢说，陪吃陪喝陪玩，小的最在行，今天舍命陪君子，一定让您喝过瘾吃痛快，”尤意诗把小毯子铺好，做了个请的手势，“皇上请上座，小的为您布菜。”
高斯萌盘腿坐好，环视一圈，“你这居住环境可不怎么样，说是公寓，其实不过是个老旧小区简单装修改造成的，看起来好不安全，天花板脱落这么大一块，啧啧，好吓人，会不会等会吃着吃着给我头上砸一大包。”
“你看我天天住着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当然，跟你的大豪宅没法比，但是小而温馨经济实惠，很适合我这种收入不稳定的小穷光蛋。”
“为了节省开支，真是苦了你了，要不你搬来跟我住吧。”
尤意诗把那盒七色水果薯糕放在桌角，摇摇头，“不了，我作息不稳定，经常需要熬夜赶稿，三餐也不规律，都是饿了才想起去吃饭，听音乐看直播习惯外放，住一起恐怕只会干扰你。”
“我充分尊重你的意愿，你知道我的，隔三差五飞全国各地出差，一年算下来也没多少天住在家里。你愿意来长住一阵子，或者偶尔小住几天，都可以的，随时欢迎。”
尤意诗伸手抱住她撒娇，“就知道大小姐最好了，需要你收留的话，我不会客气的。”
“咦，肉麻兮兮，”高斯萌假装嫌弃地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来了个大转折，“不过朕喜欢，哈，叫什么美梦公寓，这土俗土俗的品味不知道随了哪一个。”
“他们缺少一位像您这样的广告大师指点一二，如果给你包装打造，草棚也能变成凤巢。”
闻言，高斯萌特别开心地笑弯了眼，眉头挑了挑，露出几丝痞坏，“少来，扯闲篇到此打住，我是来喝酒吃肉听‘那些年’的，你，少拍马屁多干正事。”
尤意诗抽了片湿纸巾递给她擦手，貌似为难地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我这狗都不吃的青春也没啥好说的，既然答应你了，总是要讲一些的。听归听啊，不许向外传播，丢不起那人。”
“法不传六耳，成交，”高斯萌懒懒地拿手支着下巴颏，指挥她干活，“杯子摆上酒倒满，话匣子打开，一件一件慢慢讲来。你侧过去15度，等下太阳转过去阳光洒进来时会自带柔光的感觉，这样听进耳朵里的故事会多出一层梦幻色彩。很好，完美，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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