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之后的日子，难得的平静了两天。
迟然每天放学后，都直接去医院。于是，顾熙只得领着其他三人，放学后在小花园里排练开幕式的表演。
“顾熙，开幕式的时候我不会掉链子的。”迟然笑得有些累。
顾熙拍拍他的肩，点点头。
薛有年最近没去打球，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教室里刷题。
“看这道题。”偶尔，薛有年会把自己觉得比较有意思的竞赛题目发给顾熙。
“爷看不懂。”顾熙笑着回复，点开图片，瞄两眼，然后关闭图片，再拍一道文综题发给薛有年。
自那天在薛有年家住了一宿后，他和薛有年的关系变得更近了。
周三的时候，薛有年把顾熙的卫衣和校服带给了顾熙。
校服是用黑色的线缝的，缝好后，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痕迹。至于卫衣，那件卫衣本身是灰色的，薛妈用墨绿色的线，将那道口子缝成了草木枝茎的模样。在枝茎的顶端，还秀了一簇小白花。
“你妈还挺有少女心。”顾熙看着那花，笑。
“小野花，她说叫野茴香，能入药的。”薛有年也笑笑。
“怎么想到绣这花，还不如给我来朵蓝色妖姬。”顾熙调侃。
“我姥爷家的院子里，长了好多这种小花。”
顾熙笑着点点头，“替我谢谢阿姨。”
周四，也就是19号，下午，运动会开幕式如期进行。但这一天，迟然却没有来学校。
“迟然请假了。”顾熙去问班主任时，班主任说，“开幕式的表演，你们四个男生——”
“能跳。”顾熙说。
开幕式如常进行，顾熙和其他三个男生，在班级方阵走至主席台时，按照预先商定好的形式，在女生们的簇拥下跳了那支舞。
而后，队伍绕操场一圈，停在了足球场上。
“迟然不在？”薛有年的消息发了过来。
“他请假了，”顾熙回复，“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顾熙看着自己发给迟然的、没有被回复的消息，然后给迟然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隐约预感到，迟然的奶奶可能情况又恶化了。甚至，有可能已经——
他叹了口气。
开幕式结束后，薛有年找到了顾熙。
“他还没回你？”薛有年拍拍顾熙的肩。
“恩，可能他奶奶情况不太好。”顾熙点点头，说。
过了一会，他问薛有年，“你知道迟然是gay么？”
薛有年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听说过。”
“他跟他家里关系不好，不过他奶奶是个特别好的人，”顾熙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薛有年没说话。
“别想太多，会没事的。”过了一会，他伸手握了握顾熙的肩膀。
顾熙拍了拍他的手，点了点头。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顾熙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打开手机，看到是迟然发来的消息。
“熙哥，能借我50块钱么？”
顾熙打开微信钱包，把钱包里最近打单子挣得的500全转给了迟然，然后他又看了看微信绑定的银行卡，卡里还有700多。他给自己留了一百，把剩下的六百多也转给了迟然。
如果迟然的奶奶真的走了，迟然现在很可能会和父母闹翻。没准他连家都不想回，顾熙想，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迟然先和家里刚两天。
收到转账的迟然，发了句“谢了，熙哥”。
“要紧吗？”顾熙问。
“奶奶走了。”迟然说。
顾熙盯着屏幕，心里叹了口气。
“我没事，过几天我联系你。我想自己清静几天。”迟然又说。
顾熙退出聊天，然后在好友列表里翻了翻，找到了宋隶。
“宋哥，最近要是有靠谱的单子，我都接。”顾熙说。
“我帮你留意一下。”宋隶很快回复。
八点多的时候，宋隶发给了顾熙两个截图。
“这俩人，我让他们加你了，具体需求你们自己聊。”
“谢谢宋哥。”
顾熙加了人，然后打开游戏，开始上分。
他从八点多一直打到了两点多，然后又收到了宋隶发来的两条消息。
“你认识这人不？”宋隶问，然后，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迟然的照片，他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睡着了。
“认识，他叫迟然，是我朋友。”顾熙立刻回复，“他在哪？”
“在我家，路上捡到的，看校服和你一个学校的，就问下你，”宋隶说，“回来以后一直搁这哭，这会睡着了，别的我都没来得及多问。”
“他我之前好像给你提过，”顾熙说，“高一出柜的那个。他家里出了点事。”
犹豫了一下，顾熙问，“宋哥，能不能麻烦你这两天先照顾一下他。我周末再去看他，”顾熙顿了顿，“他这两天可能不太想见人。”
“行。”宋哥答应地很爽快。
“谢谢宋哥。”顾熙道。
这边宋隶和顾熙发完消息后，看着靠着沙发睡着了的迟然，叹了口气。
他把迟然抱起，走进卧室，然后把他放在床上。而后他去把客厅打扫了一下，卷了张被子，躺在沙发上，很快便睡着了。
宋隶把迟然捡回家这件事，始末是这样的。
周四这天一早，迟然的奶奶情况突然恶化，又进了icu。
下午五点半时，迟然的奶奶被医生宣告死亡。
迟然和父亲大吵一架，而后父亲狠狠地扇了迟然一巴掌。
“有本事你以后别回这个家了！”
迟然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然后发现手上沾了血。
“行，我不回来。”他突然变得很平静。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医院。
他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街边小狗，拉手的情侣，接送孩子放学的父母，还有老人。
有个老人带着孙子从迟然身旁擦肩而过。
迟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们。
痛感突然变得清晰。它先从迟然的左耳传来，而后传到了他的胸口处，脑子里，继而蔓延到身体的角角落落。
迟然突然眼睛红了，他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走。
漫无目的地走。
“那个人怎么在哭啊，奶奶。”他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奶奶。
然后他哭得更厉害了。
直到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口的时候，他哭得没力气了。
他蹲坐在咖啡店旁的地面上，看着眼前的高楼发呆。
那楼身写着“xx大厦”，很高。迟然盯着大楼，数着那楼有几层。他数着数着，发觉自己数乱了。于是他又数了一遍，却又数乱了。
他眼睛又红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喜欢数楼层，数完后，他会告诉奶奶，这栋楼有几层楼。
“奶奶，以后我在楼顶给你买座房子。”
奶奶笑着说好。
迟然把头埋在手臂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该去哪里。
奶奶去世了，他没有家了。
饥饿感从他的胃里发芽，然后在他的身体中叫嚣着成长，混合着左耳处的疼痛。迟然揉了揉头发，又垂下了手臂。
“熙哥，能不能借我50块钱。”最后，他打开手机，问顾熙，然后看到了顾熙给他发的消息和打给他未接来电。
“你没事吧？”
“开幕式很顺利。”
“有事和我说。”
他仰了仰头。
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顾熙的转账。一次500，一次632。迟然知道，顾熙肯定猜到他现在的情况了。
“谢了，熙哥。”他说，然后擦了擦眼睛。
“要紧吗？”那边顾熙问。
“奶奶走了。”迟然现在很想找人倾诉一下，但他又不想让顾熙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没事，过几天我联系你。我想自己清静几天。”最后他说，然后关上了聊天界面。
迟然走进咖啡店旁的便利店，买了几个面包。便利店的收银员有些怪异地看了眼他。他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抱着面包离开了便利店，坐在了路边。
吃完面包后，他继续盯着眼前的大楼发呆，心想着自己今晚应该如何度过。
“小鬼，你怎么了。”这时是下班的时间，三三两两的人从大楼里走出。有个人从楼里走出来，逆着光走向他。
他看不清他的脸。
“我没家了。”他看着那人，愣了一会，说。
面前的人看了他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走吧，那先跟我回家。”他指了指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
迟然起身跟着他走了。
男人家不大，收拾得也很简单。
迟然进门后，背靠沙发坐在地上，盯着墙上的表发呆。
“喝水还是橙汁？”男人问他。他的头发有点长，脸上有一点胡茬。
“我想哭一会。”迟然看着他说。
男人一愣，“那你哭吧，”他说着递给迟然一包抽纸，“别把我沙发弄脏。”
迟然的眼睛红了，然后眼泪流了下来。他低着头，抱着那包抽纸，只是流眼泪。
男人看了他一会，又瞅了瞅他的耳朵，然后抱出一个药箱，“我帮你处理一下。”
迟然没有动，任由男人擦拭他耳朵上的血迹和伤口，给他上药。
最后，他哭累了，慢慢靠着沙发睡着了。
“还是把沙发弄脏了啊。”男人看着沙发上的泪渍，耸了耸肩，然后拍了张迟然的照片，发给顾熙，问，“你认识这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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