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苦相忆
房门寂静，月光洒在窗前的书桌上。
李寒湘在脸上细细上药，刚刚和李承志打架，已经是打得鼻青脸肿。
他心里生出一股恼意，从头到尾将今日回味了个遍，然后紧咬牙关，挪到床上躺下。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书稿，已经修改多次，正是要给高相的文章。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起身点灯，铺开纸笔，写下一封邀约信笺。
后日的元宵灯会，许清容不去，他便邀高锦绣去，趁着她开心，再把文章给了她。
随意骗骗女孩子的把戏，他还是很拿手的，只是在许清容面前便变得老实巴交了而已。
他复又躺下，熟睡过去。
睡梦中，他好像到了一个梦幻的世界，羊角琉璃灯照耀得满室生辉，进进出出的宫女低着头，仿佛看不见他。
他如同没有脚一样四处漂游，神思到了哪里，身子也到了哪里。
直到看到宫殿门口正中的那几个烫金大字，他才迷迷糊糊发觉这是皇宫。
皇宫他去过很多次，但只是以观光或者参宴的身份。但是这次他置身其间，心中竟然有一种一切都在自己掌心的傲然之气。
好像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回来了。
故地重游。
这里的规制和现在的皇宫并无多大区别，他飘游着便到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侧倚在珠帘帐子后，额头前的十二冕旒叮当碰撞。
李寒湘想，这该是当今圣上，他的叔叔李亨。
穿过珠帘，当那个人的面貌彻底显露在眼前时，他的手心沁出一层冷汗，身子也在颤抖。
那个人赫然便是他自己！
比他更加阴郁，面色苍白，好像经年的霜都铺盖在了脸上，望之生寒。
李寒湘心头大震，他可从未有过当皇帝的想法，如今最美的梦想不过是步入朝廷，位极人臣，好好打脸一番李承志等人而已。
可是当他看到戴着旒珠下的自己时，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仿佛悲伤堆在山坳里，一瞬间崩溃倾倒。
皇帝拿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他定眼一看，竟然是一个手笼。
皇帝左手拿了根细针，右手捏着金线，穿了线逢好后又唉声叹气，“不是这样的，她做得比这差远了。”
他哆嗦着手把针往回扎。
如此反反复复到了烛花落尽，斜月高升。
李寒湘只感觉身子定在原地，却是半分也不能移动。
皇帝终于放下手中事物，又重重叹了口气，背手走到窗前，手指在窗栏上敲击。
他口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唱词，不成曲调，哀切万分。
“悔当年意气，故人总离分年年月月苦相忆，岁岁年年空断肠”
唱着唱着，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来。
李寒湘只觉难受万分，好似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口中腥甜，似乎感同身受。
耳边又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世子，世子。”
李寒湘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小仆春童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发现浑身已经湿透，出了一身冷汗。
“世子可是做噩梦了？”
春童方才目睹李寒湘与李承志争执，只是世子们动手，仆从只能当做不见。
到了晚上，他不放心李寒湘，这才守在门口，听到了房内的动静。
李寒湘掀开被子，“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但是很真实。”
春童看了李寒湘一眼，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为难地开口，“可是镇国侯府那位嫡小姐又给世子惹了什么麻烦？”
李寒湘想起书院之事，说道：“那倒不假，不过你如何知晓？”
春童说道：“世子刚刚在梦中，一直在叫那位小姐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镇国侯府那位小姐当真如此可怕么？”
李寒湘心渐渐沉了下去，那种哀恸的情感还未消散，浓郁得就好像他走了一遍别人的人生，拥有了别人的全部感情。
可这又和许岚夕有什么关系？
自己怎么可能在梦中叫她的名字？
他暗暗地想，也许是太过忧心高锦绣的事情，恐惧许岚夕出来捣乱，因此梦中倒把她记挂上了。
差了春童出去，李寒湘又躺下，脑中竟然浮现出许岚夕的面容来。
在书院，当苏三嘲讽自己时，她为自己说过话。
可接下来，她又说自己因为生母不是安南王妃，是打小地方来的，自小就养成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
王妃沈素和李承志的话语回荡在耳侧，苏三的讽刺穿插其间。
李寒湘握紧手心。
他这一辈子，岂肯居人下？
他心情一激荡，却是再也睡不着，披衣到桌前，翻开书页温习功课。
到了天明，李寒湘穿衣欲出，想起父王吩咐，让自己在府中反思，不禁有些迟疑。
苏学士大抵是今日回来，他得见到苏学士。
朱鹤年前外出一趟专门替陛下寻觅奇珍异宝，现下有消息传回道快要赶回来。
每次陛下得了珍宝都会在皇宫中办一个宫宴，这正是自己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的时候。
苏学士的女儿便是备受圣上恩宠的苏贵妃，平日里也是个喜好骄奢的主，随了圣上的喜好，宴会一向由她操办。
除了在高相身边吹吹风外，苏学士这边也要拉拉线。
李寒湘便让春童备好马车，准备去书院。
刚走到门口，背后便传来一声恼人的声音，“父王是让你在府中思过，你连父王的意思也要违背么？”
李承志一挥手，命令周围小厮把李寒湘给捆了。
小厮门一个看着一个，均是不敢动手。
李承志冷哼一声，自己走了过来。
还未说话，脸上便觉火辣辣地疼痛。
李寒湘举起手，在李承志脸上打了一个重重的巴掌，他扇得很重，李承志登时觉得耳朵都要飞掉半边。
他浑然没想到李寒湘会先动手打人，心头火气，又冲上去和李寒湘扭打起来。
李寒湘被按倒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
李承志手摁住李寒湘的肩膀，恶狠狠地说：“父王既然让你回了府，让你衣食无忧，还袭了爵位，你早该心满意足，又去到处招惹什么呢？”
“好一个施舍！好一个施舍！”
李寒湘咬字很重，喘息着说道。
接着，便向李承志手指咬来。
李承志痛得发紧，另一只手拼命地扇李寒湘的脸，直到扇出鼻血来，李寒湘才松口。
李寒湘任凭鼻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瞪了李承志一眼，便往门口跑出去。
李承志手也已被咬破，对着小厮们大喊大叫，“快去找大夫！”
他手上疼痛，心中窝火，踢了一个小厮一脚，“刚刚为何不来帮我？嗯？”
小厮骇得哆哆嗦嗦，“世子您说过，这些事我们是不该管的。”
李承志往小厮脸上甩了一巴掌，小厮的耳朵嗡嗡直响，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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