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口不一
法式的吊带抹胸连衣裙勾勒出她削薄的身材。江蔚很瘦,用吴语讲叫手长脚长,一双腿最漂亮。柔软微卷的浅褐色长发随意地散在蝴蝶骨和骨感的肩膀上,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整个人充满了疏离的距离感。脚上穿了双帆布鞋,手指上套了两三枚金色做旧的戒指。
她戴着粉色渐变墨镜,耳朵上是两颗小雏菊的耳钉。
周择言看着江蔚一步一步从乳白色樱桃木的楼梯上走下来。
女孩看着阶梯,想要若无其事,却又生怕踩空,一直扶着扶手,直到下到一楼,才抬起头看向他。
收到她的视线,他就不由自主地朝她弯了嘴角。
江蔚见他这样笑有些莫名其妙,很酷地走过他的身侧,走出去四五步也不见他跟上来,才停下脚步,歪过头看他。
女佣把鲜榨的橙汁递给他,周择言这时才慢慢悠悠地往她身边走,把手里的贴着可爱贴纸的纸杯塞到她手里,“海边有家海鲜意面还不错,等会儿走累了可以去尝尝。”
江蔚无可无不可,接过橙汁,吸了一口。
周择言不是话多的人,不过也不会在此刻让气氛冷下去。
今天云淡而风轻,周择言单手插兜,看到有意思的事情会指给江蔚看。
这栋别墅离海边不远,走路十五分钟的样子。黄金周一路上碰到了很多华人面孔的游客,里面不乏组队海外游学的十岁以内的小孩子们。
“我们几个小时侯就是这样。”
周择言指着一队由华人老师和当地导游带着的同胞小学生说。
那群孩子穿着光鲜亮丽,穿戴不乏奢牌,神色兴奋,却不吵闹,一队人井然有序。被老师们护着尽量与嘈杂的人群保持距离,大概是因为这样特殊的照顾,稚嫩的脸上又带着小小的矜骄。
“为什么不直接在澳洲读书呢?”
周择言接过她喝空的纸杯,拿在手里也不急着扔,等着碰到路边的垃圾桶,“我是周家的长孙,按照家训,以后从政,是要留在国内的。”
“沈忱倒是八岁前一直在新加坡,后来又回来了。”
“都说竹马比不过空降,雨浓果然没看上我和凌云,对沈忱一见钟情。”
江蔚听他交浅言深,却很坦荡,算是心挺诚吧,遂逐渐放松下来,“研究表明人都会喜欢上跟自己相似的人。”
“哦?”
“雨浓和沈忱都是娃娃脸,她喜欢上沈忱很正常。”
“所以你是在说我和凌云长得太凶了?”
一阵风吹过,江蔚抱着手臂搓了搓,开了句玩笑,“怎么,你还想通杀?”
突然身上一阵暖,原来是周择言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了。
“不用……”
“如果你不肯穿,我多穿这件外套做什么。”
江蔚听他这么说,挑了挑眉,心下了然,最后也没有推辞。
有时候追逐游戏能开始和进行下去,往往由于猎物的默许。
而现在,她收到了明确的信号,也给出了信号。
但谁做猎人尚未明确。
十月的悉尼大概二十二三度,走路会热,但海风一吹在阴影里还是容易冷。
他们光着脚在沙滩上走了大概十分钟,周择言抓拍了几张照片她走在沙滩上的照片,又问过她知道她没什么玩水的兴致,两个人就躲到餐厅里去了。
运气很好,人虽多,但正好有靠吧台的高椅两人位。
人声鼎沸,音乐声几乎完全被压过。仔细听的话,是一些欧美上个世纪时代金曲的remix翻唱。
内饰是海盗船风格,灯光昏暗,服务生们穿得像水手,其中有一个小哥长得非常好看,歪歪地戴着海蓝色的水手帽,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像被阳光照耀的深海区,眨眼的时候眼光潋滟,被一波又一波的女客人们拉着拍照拍视频。他们的座位面前是个调酒吧台,但还没到点,调酒师还没上班,各种各样的酒和用具摆得满满当当。墙面上有一个巨大的做旧的航行方向盘,还有一些麻绳做装饰。
周择言点了出发前提到的海鲜意面,还有炸物拼盘,鲜虾木瓜沙拉之类的。不过她突发奇想要吃冰淇淋,周择言给她点了个小朋友特供的巧克力香草草莓三拼的冰淇淋香蕉船。
“你好像对很多事都不是很感兴趣。”他鼓弄着手机,没一会儿就给江蔚看了一张他拍她背影的照片,问能不能发到自己的朋友圈和ins。
“那我应该对什么感兴趣?”江蔚用小勺子挖了一口巧克力冰淇凌,用手掌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心无旁骛的平静,脸上的确是打不起兴趣的神色,“你想发就发吧。”
“我怎么样?”
“所以你在认识我的第一天,就说这些?”江蔚又挖了一口巧克力味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调侃却没有恶意,“你对所有女生都这样?”
周择言闻言放下叉子,直视她的眼睛里藏着若有似无的勾人笑意,“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的第一天。”
江蔚心跳一漏,结合他说他家从政,大概在一个圈子里?立马联想到了不好的事。
不过周择言倒是没感觉到她瞬间的紧绷,自己说下去,“你9月26号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江蔚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钩子断了,鱼本人她跑了,“知道我什么?”
“知道菁诚校花的位置有人得退位让贤了,但现在必须是你。”
“怎么,你能代表大众想法?”
“我回去就弄个投票,肯定是你。”
“所以说你很大众咯?”
“在审美这方面,你可以统一我和大众的品味。”
“你还挺油,跟你呆久了我怕发胖。”她这会儿真没胃口了。
“我是诚实。”
江蔚看着他的脸,翻了个白眼,把叉子放在冰淇淋碗边。
冷冻柜的东西,不想吃了。
“来日方长。”他看着她,闲适地用叉子在勺子里卷了一口面。
再回到别墅已经是四五点过。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大家都在房间。
叮一声,有人从地下一层坐电梯上来——
谢凛川看到那个女生,长发随意地挽在肩膀一侧,肩上披着别的男人的外套,要掉不掉的样子,她也没管。鞋子不好好穿,把帆布鞋的鞋跟踩进去当拖鞋,抱着手臂跟人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窗外柔和的下午光照进来,她的侧脸好像有一层光。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仔细听是——
“走回来还挺累。”
“饿了吗?冰箱里应该有盒子蛋糕,雨浓特别喜欢吃,中午的时候让人做了放在里面。”男生口气温柔,态度讨好。
“没胃口。”女生则很不给面子。
“那喝水吧,要带气泡吗?”男生丝毫不见不耐烦,还是笑眯眯的。
“随便。”女生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能看得出来男生兴致满满,女生倒是多有敷衍。
说着男生就绕过她走到中岛台去打气泡水。
“脚上还有沙子吗?要不要去洗一洗。”
男生明显止住不话,一个劲地想跟女孩多聊两句。
听话头他们是一起去海边了。
“走上楼会把楼梯踩得脏死。”
男生又笑,有宠溺的纵容的意味,还有一点身为别墅主人的那种话事人的自豪感,“没事,让他们擦。”
又暧昧地问她,“不然我背你上去?”
谢凛川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周择言。”
江蔚看到他。
黑发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纯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短袖胸前的口袋是单独的一块和风夏威夷感的单宁布,口袋下面有白色字体的品牌logo,设计师名以及限量编号等等一系列信息,设计师的联名限量,脚上的高帮帆布鞋好死不死和她的是同款。
其实这双dior老花的帆布鞋火到几乎人手一双,但有时候换个人,就会让你胡思乱想所谓的缘分和天意。
他手腕上戴着rastaclat的白紫相间的手绳,仔细看有一根黑色皮筋藏在里面,手上是两三个装饰戒指,他甚至骚包地戴了一枚单边做旧银质耳钉。
配合他随手抓了两记撸起来的背头,有一种不羁的感觉。
野性又随意,叛逆的贵公子。
少年长眉长眼,散漫地站在另一边。
“不介绍一下?”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大剌剌地黏在江蔚脸上。
江蔚下意识撇开头,视线无处安放。最后落在了中岛台上那一杯周择言给她打的气泡水水晶杯上。
周择言看到他和谢吉川人没走近脸上先笑,迎上去跟双胞胎分别撞了撞拳,“什么时候到的?”
又侧过身去把江蔚让出来,“还用介绍?江蔚,传说中的女主角第一章都是转校生。”
又看向她,“要介绍吗?站在菁诚颜值山脉顶峰的双胞胎。”
江蔚突然有点不适应谢凛川这样突然同时出现,后者意味不明地看向她的一眼甚至让她在他面前难得紧张起来。多久没见了来着?离上次他在菁诚的柳叶镜湖边找到她,大概十多天?就真一条信息没有,在学校也一次都没碰到过。
这厮还是这么骚。
哪怕理智让她再想躲,每次看到他还是会觉得眼前一亮。
长在她审美上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分不清自己是在逃避这种莫名尴尬的场景还是脚上的沙子真的让她难以忍受,“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扭头就走。
她人偏冷,除了步子迈得有点大,大概没有人看穿她在逃避些什么。
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江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为什么这个人总是突然出现,搞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脱下粘了好多沙的鞋子和周择言的外套,把浴缸的水龙头开起来,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咚咚跳动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她撑着手臂站在浴室巨大的镜子前,低着头,不敢抬头面对自己的脸。
和自己显而易见的心。
其实周择言长得不错,起码跟痞痞的,有些坏的感觉沾边了。
如果非要说江蔚喜欢什么特定类型的男生,那一定是有反叛感,不做作的飒气坏小子——人都会喜欢上跟自己类似的人。
直到一起去海边散步,周择言并没有对自己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和照顾,这样让江蔚觉得他还挺不一样的,不像很多男生一认识她就拼命往她跟前凑,比如说钱唐。
就真的很烦。
不过一起去了海边之后,她突然觉得周择言和其他男生也没什么不同。他只是在等一个一钓就上钩的机会。
他也会同样想要跟她搭话。用问问题的方式想要让自己多说话,拍照,发圈,给自己外套。
追人的方式很老套。
就很不特别。
这时身后有人突然开口——
“下午和周择言玩得很开心?”
江蔚被吓了一个激灵,这个字正腔圆的调侃语气,不是刚刚匆匆一面跟她装不熟的人又是谁?
转身看到谢凛川脸巨臭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眼神冷冷的,一脸爷这会儿不高兴了。
“你怎么进来的?”
江蔚背过身靠在洗手台边,肩膀微微拱起,双手撑着。
是下意识在保护自己的动作。
怕他?
谢凛川突然凑到她面前,离她大概五公分的距离,微微皱起的眉和困惑的表情让这位拽哥莫名有点可爱,他完全忽视了她的问题,“他比我帅?”
江蔚没绷住——一瞬间觉得这段时间被他刻意忽视的那点不爽在他问出这四个字的瞬间都烟消云散,噗嗤一声笑出声,推了推他的肩膀,“离我远点。”
眼前男生的眉眼是浓墨重彩的精致华丽,气质乖张桀骜。一双眼睛最出彩好看,此时冷气全部蒸发,正无辜地看着她,双眼皮生得很整齐,瞳仁清澈漆黑,倒映出自己略显慌张的脸。
“余子龄……”
“别叫我余子龄!”她几乎是应激反应,拧着眉烦躁地打断他。
“可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叫余子龄啊……”他很有目的性地放软了声音。
“谢凛川你能不能别装可爱了,好恶心啊。”
“哦?”他倾身向前,把她锁在自己身前和墙中一方小小的空间,手撑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嘴唇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理你就呛我,不理你,这周过得很舒服嘛,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
“谢凛川!”瞬间缩小的自由空间让江蔚很不舒服,双手挡在胸前,推他推不动,急了,掐了一把他的肩膀又连着拍了他好几下,“出去!出去出去!”
挨拍的人完全不会在意她那点力气,他又故意凑得更近,额头几乎抵上她的,“上次问你在香港过得好不好,也没理我。”
“你身边到底有多少男生?”
他的眼睛亮晶晶,看着她都是困惑和狗狗一样的委屈。
“关你屁事!”江蔚受不了他的脸这么近,一巴掌打在他正脸,试图捂住他把自己暴露得彻底的眼神。
但手小,什么也没挡住。
谢凛川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听到外面走廊有人在发微信语音的讲话声。
他进来时大概没关好门,这时听到隔壁房间有开门声。江蔚慌了,脑子一热,甩开他的手,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迅速把门碰上。
“蔚蔚,怎么了呀?”是雨浓睡醒了,在门外关心地问道。
“没怎么,我下午去海边了,身上都是沙子,在放水洗澡。”
“啊,那是得关好门。”
“嗯,刚刚进门碰得太轻了,没关上,怕吵你。”
“啊没事啦!我其实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玩手机。”
“那你快洗吧,我先下去咯。”
“嗯,等会儿见。”
等她打发走徐雨浓,发现谢凛川坐在浴缸边用手摸水温。
江蔚蹙眉,这男的怎么回事,自己等下还要进去这池他摸过的水好吗,“快滚。”
他随手调了下温度,仿佛没听到她急转直下的恶劣态度,“水不够烫,会着凉。”
“知道了,你快走。”江蔚撇过头,不想去看他修长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撩动水面。
他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她被他突然掉下去的情绪弄得很烦。
“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一愣。
“没有,谢凛川,是我有病。”
她态度淡淡的的,仿佛刚刚暴躁到恨不得打他一顿的人不是自己。
他这时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她。
手也从水里拿了出来,指尖的水珠滴滴答答着浴缸的侧边滑落进瓷砖。
刚刚逗她、调水温的熟念和对她坏脾气的包容和放纵就在这一眼里消弭殆尽。
“雨浓没跟我说你们也会在……”
“所以如果知道我也在你就不会来了?”他冷声打断。
“我……”
“余子龄。”
浴缸里的水渐渐满了,她光着脚踩在瓷砖上,被他问得不知所措。
谢凛川低头看到她左脚踩右脚,小小的脚趾用力过度,指尖泛白。
他从浴缸边下来,顺势单膝蹲下,用拇指擦了擦她脚背上残留的细沙。
温热的手指触摸到冰凉的脚背,让她不自觉地颤栗。
“谢凛川我……”
“怎么,亲都亲过了,现在碰一下都不可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很差。是真的被她的反复不定弄烦了。
但也就是一瞬间,他很快又变回了那种闲的无聊来逗逗她的态度,仿佛刚刚只是一句自嘲的调侃。然后又低哼了一声,“脚那么冷,快去水里。”
等他走了,江蔚把自己埋进水里,回忆纷至沓来。
她想到两年前他也是这样,湿漉漉的头发啪嗒啪嗒滴着水,他撑在她上方,急得不行,水珠全部掉到她脸上。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声音里都是恐惧,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三小姐,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私心里劝你一句,薛家的表少爷您少沾染,对您和江……”
江蔚猛得从水里抬起头。
江蔚想,如果她要谈恋爱,一定选一个简单的男生。
背景不能太深,哥哥和姑姑得能压制住。
性格得能凑她喜怒无常的暴脾气。
其实她要求不多,可以陪她吃喝玩乐就很足够。
谢凛川?京城谢家的二公子,江南薛家的表少爷,一张命犯桃花的渣男脸。
她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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