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叶记事
嫁妆与先前在勾戈殿议政的大臣一入一出,送嫁妆的正主双手一背只管往后头寝殿去,无视一众鄙夷的目光。
左相问他:“礼法纲常,顾将军可是都不顾了?”
他咬住牙笑着,转身都是懒得转的,半抬着眼斜过去,只说:“左相啊,待我与陛下大婚那日,还请左相定要多喝几杯。”
“你你你!”
日头高挂有许些刺眼,他抬起手遮住眼透过指缝看着站在回廊上的人,他心尖上的人。“陛下!”
“嗯,不是说让你去后头等着吗?”
顾南亦提快步子去到秦召卿身旁,手比划一下。“陛下同臣一般高了。”
“嗯,走。”
“好。”
秦召卿走在前头,他就在后头跟着。寝殿在主殿的后头,穿过回廊转角,一棵火红的枫树映入眼帘。“陛下,这树何时种的?”
秦召卿步子微微一顿,轻声回道:“三月初五。”
三月初五,是个什么日子来着?顾南亦一时想不起,只当是个普通日子,他左右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试探抬起手想去触碰秦召卿背在身后的手,可又很快收了回来。
心道:吾君柔弱,不堪一握,自个手脚没轻没重的,别伤着了他才好。
“嗯?”秦召卿注意到身后的人停下步子,回头疑惑问道:“南哥你愣着作甚。”
顾老将军死那天顾南亦没哭,杀场重伤垂死间顾南亦没哭,偏偏是这声“南哥”闹红了他的眼。
秦召卿蹙起眉头,想着他该是不喜吧……改唤着:“顾将军?”
“不,臣想听陛下喊南哥。”他一点点挪到秦召卿跟前,歪歪脑袋欠身笑着。“想听陛下喊臣南哥。”
想了六年。
一片红枫飘来二人之间,挂在顾南亦肩头,他侧眼看去,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一只手伸来把红枫拈了去收进袖里。
秦召卿有些不自在,他问:“南哥是先去用膳,还是先去歇息。”
“可否两件事一块?”
“嗯?怎一块?”
顾南亦打了个哈欠。“躺着用膳,吃饱就能睡。”
“嗯。”这般没规矩的事……“都依你。”
寝殿里头与六年前一点无差,入门便是一道屏风挡着,一张小塌与床榻并排放着,小塌靠着窗,床榻靠着墙,中间隔了十步宽。顺喜送来吃食摆在小榻的矮桌上,政务还有许些没处理完,秦召卿吩咐顺喜再摆上一张矮桌,与顾南亦面对面坐着,一人用膳一人忙政务。
顾南亦简单对付几口后招手让德顺过来,小声说道:“顺喜公公,我同你一道把东西收了去。”
顺喜想问他可要再用一些,他已经上手端矮桌,没法,只能帮着把矮桌端出去。
“南哥儿可算是回来了!”顺喜宫里的老人,一直伺候着秦召卿,也是看着两人一道长大的。
顾南亦对着顺喜颔首行礼,真好,顺喜还是老样子,福态的脸上满是慈祥。“顺喜公公身子还是这般硬朗。”
“哪里哪里,南哥回来就好。”
“这我伺候着,顺喜公公去歇着吧。”
“唉,东西都在老地方。”
“好。”他对顺喜拱拱手后压着步子走回去,砚台里的墨将尽,他便上手磨了些。
秦召卿发现后按住他的手腕,有些复杂的开口说道:“这些事不用你来做。”
“无妨,臣乐意。”
“南哥何必委屈自己。”
“?”
“边疆大势已定,南哥此番弃兵权入内宫的举动,是能堵住悠悠之口,可我不是那鸟尽藏弓的帝王,兵权南哥大可掌着,我也大可让南哥继续做着大将军。”
“陛下?”顾南亦手抵住唇轻笑一下。“陛下,臣不想……”
“我知道南哥是不想让我为难,顾家世代守我元起疆土,至今近百年,我元起皇室也定护住顾家。”
“不,陛下,你听臣说……”
“罢了罢了,南哥先歇息吧,我晚些再来。”
“陛下?”顾南亦思量一会,歪歪脑袋收住口中的话。慢慢来不急不急,别吓着吾君。
秦召卿要走,他跟在后头送人出了寝殿,等人身影完全消失才再进去。蜷在塌上休息,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进来替他掖被子,他抓着那人的手轻啄一下,满足的沉沉睡去。
秦召卿呆滞抽回手平静的眼中荡起涟漪,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南哥……你是鹰,何必落在笼中。天下之大该是任由你飞,任由你闯。帝王家非你安乐窝,你不该来。”
……
这会的天,日落后多多少少有些闷热,顾南亦舔舔略干的唇脸露厌弃之色。
这一觉睡出一身汗,他向来喜欢贪凉,倚靠在塌上推开窗吹风不算,看见枫树旁的小池眼睛一亮,就这般翻出去整个人扎进池里。
水才到膝盖下头浇不凉心头的热,那就坐下去靠在池沿上仰头看着天穹由橙转成黑。看累了便低下头看着投在池里星河,伸手去捞握了个空。
“哈哈哈哈!”顾南亦是笑着的,眼里尽是自嘲。
这一幕幕秦召卿站在转角看的清楚,他说:“痴人……”
顾南亦听见缓缓回头,笑喊着:“陛下!”
“你跑池里去作甚?!”
“臣一觉醒来只觉燥热不已,借陛下这池子降降温。”
“嗯……”
秦召卿在暗处,顾南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听出他的不悦。
“臣这就出来。”他动动身子,也动了心思。半撑起来的身子猛的堕下去。“嘶!陛下,臣许是抽筋了,陛下可能来扶我一把?”
“你呀……”秦召卿听着人这样说,也只好过去弯腰对人伸出手。“来。”
“好。”他小心翼翼的附上那人的掌心虚握住,生怕伤着那人。吾君柔弱,轻轻的,一定要轻轻的。
秦召卿暗暗吐出口气,握紧那只手轻轻一拽把人扯出来,带出一阵水花溅湿了衣袖。
“……”
“臣伺候陛下沐浴更衣?”顾南亦不着痕迹的与秦召卿拉近距离,把人略湿的衣裳染的更湿。
“你去喊顺喜来,罢了……我还是去浴池那头。”
“好,臣同陛下一道去。”
秦召卿没多想点头应允,毕竟两人从小同吃同住惯了的,转身瞬间恰巧错过人灼热的目光。
浴池备水得要一阵子,秦召卿想起什么余光瞟着身后,顾南亦的衣摆明显短了。“你进去等一会,待会顺喜会来喊你。”
“好。”他乖巧应下,行礼后回了寝殿,凭着记忆去拿秦召卿的换洗衣物。
“里衣呢?对了,床塌边上,哎?这枫叶怎压在枕下。”
像是今个落在肩头的那一片,他抽出那片枫叶,叶面有许些小字。
“黄丹渐欲红,西北故人归……八月二十。”
八月二十……是他写下归朝折子的日子。
窗外的枫树沙沙作响,顾南亦忽的垂下手回头望着窗外的枫树,奔了出去,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枫树叶。
“雁离都去外,故离营赴战……七月二十三。”
“与故同辰诞,两地渡此时……八月初九。”
“晓寂生凉意,比不得塞寒……八月十五。”
另一头秦召卿刚吩咐顺喜去找衣裳,耳畔边就响起似有似无的树叶婆娑声,当下一惊回头时险些被自个的步子绊倒,踉跄着扶上回廊围栏,摸去转角处探身查看枫树那头,见着人不在长舒一口气,复而做回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竟不知,顾南亦正透过窗缝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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