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优+
冷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冰凉的仪器,单凭这几点,尤嘉就可以确定这是红枫研究所。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钢化玻璃外,几个实验员拿着材料数据不知在商讨什么,手里指指点点对面几个实验体,吓得对面几人躲到角落里,眼睛闭得紧紧的,生怕明天就要解剖研究自己。
尤嘉盘腿坐在观察箱一角,眼睛飞速掠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车子摔出轨道冲进森林,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只是过了一段不知多久的时间,他再次睁眼就回到了研究所。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从山下被实验员捡回来,还是说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妄想出来的?
置身于一个封闭容器内,他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
“喂。”
尤嘉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谁拽了拽,他偏头看去,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侧。
娃娃脸靠近他耳边,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唇和他说话:“你刚才被弄出去干什么了?”
被弄出去?
尤嘉挑眉,他记得自己刚才是实验舱断电后自己走出去的。
男孩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好奇:“你刚才是睡着做梦了吗?我听见你一直在喊哥。”
“是吗?”尤嘉淡淡道。
“是的。”男孩忽然兴奋起来,“我自从来到这个研究所就从来没见你笑过,但是刚才你在睡梦中笑了好多次,傻乎乎的。”
男孩说完自己也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小虎牙。
尤嘉指了指前方这一片同样穿着防菌服的人说:“被抓来这里做实验,你看这里有哪个人能笑出来?”
“有啊,”男孩笑出声来,“我啊!”
“因为你们不是自愿来的,我是自愿来的。”男孩说出这句话,脸上还带着几分自豪。
尤嘉问:“你自愿?为什么?为了钱?”
男孩点了点头:“对啊,来做实验可以拿很多的钱,不然家里该揭不开锅了,而且……”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羞涩地开口:“听说来这里做实验,可以让人的身体变强壮,变得很厉害,像哨兵那样!”
他眼里满是惊羡,像大多数小男孩那样,在童年时期,心里都藏着这样一个梦想,变得很强大,强到无人可挡,无坚不摧。
尤嘉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他抬头看向前方,巨形玻璃箱里关着的这些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心如死灰,激不起半点波浪,无一人像他这样开朗阳光。
尤嘉甚至觉得,在这个玻璃箱里,每一个穿着防菌服的实验体头上都有一朵乌云,只有这个小男孩头上是一个太阳。
这样强烈的阳光刺破乌云,照在他的身上,让他一时有些不舒服。
尤嘉摩挲一下指尖,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了挪,与这个小男孩拉出一段距离。
男孩若无其事,主动往尤嘉身边贴了贴,双手搂着自己的膝盖和他聊天:“哎,我跟你说,你以前冷着个脸,好吓人的,但是我看你刚才笑了那么多次,感觉你这人也不是很可怕。”
尤嘉沉默不语,他对这小孩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他抬头扫了一眼周圈穿着白衣服的实验体们,心里默默给这个男孩安了个头衔。
社交界天花板。
叽叽喳喳,闹哄哄的,跟只蜜蜂一样,一直在耳畔打转。
但这个绰号没安几分钟,男孩就主动介绍起了自己。他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伸到尤嘉面前,礼貌又响亮地说道:“我叫沈丛岩,我爸妈说希望我以后可以像草丛中的岩石那样顽强,nicetomeetyou。”
中英交杂,如雷轰下。
尤嘉沉默了两秒,这小孩觉不觉得尴尬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自己挺尴尬的,不远处三三俩俩坐着的实验体皆回眸看来。
那眼神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分明大家都是被关在牢笼里的猴子,但尤嘉觉得,此时他与对面的实验体之间无形中画下了一道透明的玻璃。
而这面玻璃的来源就是他身边的这个小孩。
没等到尤嘉伸手,沈丛岩主动把对方的左手抻直,握住,上下摇了摇,像完成某种神圣而又庄严的仪式。
交接仪式后,他再把尤嘉的手放回去,两只眼期待地看着尤嘉。
尤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只得敷衍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沈丛岩:“你的名字是两个字,你是姓尤吗?”
尤嘉摇了摇头,并未做过多解释。
沈丛岩捧着自己的脸,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偏头问他:“那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含义……
尤嘉脑海忽然闪过某些画面。
一个男孩站在草坪上,伸出手对另一个男孩说:“youjia,往前走。”
在他对面不远处,另一个小孩坐在草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两条小短腿打着颤,晃晃荡荡向前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折耳猫跟在他身后一起踩着小碎步。
在他们的旁边,穿着一袭黑袍的女子轻俯下身,问那个小男孩:“youjia,是他的名字吗?”
男孩说:“是的。”
女人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呢?”
男孩笑了笑,眼睛里冒出一星半点的蓝光:“因为我最喜欢老师在我的作业本上写“优+”,那是最高的等第!”
“我喜欢优+!”
女人笑了笑,她蹲下身,看着这个才8岁的小男孩,指出事实给他看:“可是你已经离开学校了,以后应该都得不到优+了吧?”
男孩顿了顿,又搂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豆丁,说:“他是我的优+,博士说他是上帝布置给我的作业。”
女人笑得意味深长,红唇露出雪白的齿尖:“可是优+这两个字符不能作为名字,我给你换成同音字打在档案册上好不好?”
“好!”
这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尤嘉三言两语概括出来,其实他并不喜欢把自己全部坦白放在别人面前。
但是说完时,他却勾起嘴角,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和他哥之间有很多蕴含特殊意义的小故事。
沈丛岩捧着自己的脸,话音里是止不住的雀跃:“尤嘉,你笑起来好像我哥哥啊。”
尤嘉勾起的唇角忽然一滞,他慢慢放松自己的唇部神经,压平嘴角,恢复面无表情。
纵然再摆出多么冷淡的神色,沈丛岩仿佛都感受不到一般,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讲个没完没了。从他幼儿园剪了女同桌的小辫子,聊到上学时和同学结伴偷人瓜田里的西瓜,再到后来初中月考作弊传答案。
听着听着,尤嘉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沈丛岩觉得有趣的事情仿佛都与同学朋友有关,而那恰恰是他缺少的。
他没有上过学,甚至说朋友都没几个。他不知道在本子上写作业是什么感觉,也从未得到过属于自己的“优+”。
心里好像少了一角。
在沈丛岩滔滔不绝的讲话声中,房间内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嘀嘀嘀——
尤嘉细心地抬起视线看过去,顺便拿手捂住沈丛岩的嘴。
沈丛岩:“唔唔唔!”
尤嘉:“嘘,别说话。”
接电话的那个实验员不知道听见了什么,脸色大变,忽然喊另一个正在看材料的男人来听电话。
男人接过电话,脸色同样变得很凝重。
挂了电话后,这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收拾好散落的材料,匆匆离去,留下一道未关的大铁门。
靠近外围的人看见了,大声惊呼:“他们没关门!”
在他旁边的寸头男人说:“那又怎样。”他抬手敲了敲钢化玻璃,略显浑厚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这个实验舱的门不开,还是出不去。”
下一秒,实验舱忽然发处“滴”的一声响,钢化玻璃中间,那道暗红色的门忽然向上滑动,外界的空气涌入实验舱内。
众人皆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久久不能回神。
尤嘉坐在角落,看向通往外界的那扇打开的门,搓了搓指尖。
时间点接上了。
他第一个站起身,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从实验舱内走了出去。
研究所的地面很凉,不像实验舱内始终保持恒温,但就是这一点凉,恰恰告诉他,他真的从实验舱内出来了。
他往前走几步,再回头看过去,一脸坦然地对沈丛岩说:“还不出来,等什么时候跑?”
靠近红门的那个寸头男人以为是和他说,于是苦着脸哀怨道:“逃不出去的,被打了那么多药剂,我们迟早会死在这里。”
尤嘉不顾他言,敲了敲大铁门的门框,这是不同于钢化玻璃的沉闷声,反而很清脆,像某种鼓舞士心的号角。他说:“研究所断电了,这个时候不跑什么时候跑?怎么着,穿身白衣服还真觉得自己是来哭丧的?”
沈丛岩接过他的视线,第一个从实验舱内走出来。后面的那些人,有的迈出了半个步子又缩了回去,有的人还是坐在地上不起来,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举棋不定。
看见沈丛岩走到自己身旁,尤嘉看向里面那些穿白色防菌服的人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你搁走廊上跳广场舞都没人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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