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水
尤嘉刚想抬起膝盖，脚腕处条条缕缕的精神触丝仿佛有生命一般缩紧。
身后那人渐渐逼近，鞋子轻叩地面瓷砖，有规律地响起摩擦音。
下一秒，尤嘉感觉视线一阵反转，眼前的万事万物全都倒了过来。
一双黑色休闲鞋停在离他脸的不远处，鞋边白得发光，就像刚从工厂里生产出来。
顾络绎随意转着右手，精神触丝旋即提着尤嘉的脚腕向上翻入空中。白色上衣受到引力的作用往下落，堆积在胸前，露出一片清瘦细腻的腰身，脚腕处的红线艳得刺眼。
“喂！你干嘛！”沈丛岩跳到他前面，指着顾络绎，一脸不满，“放我哥哥下来！”
“好啊。”顾络绎轻巧地答应着，然后向后甩了甩手腕，尤嘉的身体直接砸入后面的水箱中，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自己的领地忽然闯入另一个庞然大物，这些大螃蟹立马闪身，全都靠边贴着玻璃，小心翼翼转着自己的黑眼珠，像被吓傻了一般。
对面水箱中的龙虾也仿佛是被这边的事情惊到了，停在水里，一动不动。
沈丛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停机了两秒，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小跑到尤嘉身边的水箱，拍着玻璃问：“有没有事啊!”
这个水箱不太深，尤嘉呛了两口水，然后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他抬起视线，看向顾络绎的方向，那人正站在那里，悠闲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左手腕处缠绕的红线安安静静地圈在那里。
尤嘉眨了眨眼，抿掉眼睫上坠着的小水珠。他扶着玻璃水箱的边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的顾络绎，拳头攥得很紧，关节处的指骨异常明晰，仿佛要突破这层薄皮。
对方依旧打趣地看着他，像是嘲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
尤嘉眸光暗了几分，他动了动手指，微湿的空气里逐渐多了些什么东西。
收到感应般，顾络绎勾起的嘴角忽然僵住了，他看见尤嘉的瞳孔泛着半圈淡蓝色的微光。
身边的一切仿佛渐渐虚化，记忆中熟悉的那片废墟又涌入眼前。
坍塌的楼房绵延数十里，空气中弥漫着细小的尘灰粒。在这样一片荒凉的土地中间，圈出了一个规格齐整的圆，那里有一座安然的小房屋。
顾络绎依旧是站在那个地方，没有走动，他的脚下多出几块碎了的砖瓦，四面废墟包围着他。
这片居民区像刚经历过地震。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坐在那里，他幼小的身体被四面高立的碎墙壁挡着，怀里抱着一只喵喵叫的小猫。
小猫伸出前爪，摸向他的脸，他微微眯了眯眼，连带着眼角的红点都移动几分。
尤嘉避开脚下的钢筋水泥瓦，往小男孩那个方向走，在快要靠近时，那个小男孩连带着猫咪一起消失，散成粒子落到裂开的砖瓦上。
尤嘉回过身，成年后的顾络绎仍旧站在那里，没动分毫。
他回过头，继续向那个圆中心的小木屋走。
有些事，他不想提，不想问为什么封锁彼此的记忆。抛开这些，直接做比较简单了当。
小木屋的门把手上落了许多灰，像是很久没有人开启过这扇门。
他推开木门，嘎吱一声响后，阴沉的天气涌入这间小房子。
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东西，窗帘、木桌、八音盒，还有一本红色的书。
两个场景连接彼此，构成一个完整的精神图景。
他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在红枫研究所时，梦里的他眼睛是灰色，为什么在不老庄的悬崖边，那个人不对百栗子使用催眠，偏偏让他去做自己并不擅长的精神疏导。
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尤嘉回过身，看向不远处的顾络绎，他正在被迫接受另一方的记忆。
精神图景相连，记忆共享，他不需要对他使用催眠，自然而然地就能获取对方大量的记忆。
过了许久，尤嘉收了精神图景，周围的环境渐渐虚化，像燃烧破洞那般慢慢露出商品、货架、海鲜。
沈丛岩站在他旁边喊了好几声，尤嘉才从玻璃水箱的边缘跳下来。
他全身都滴着水，每走一步，商场地面的的瓷砖上就多出一片水渍。
衣服湿着水，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他拎起下衣摆随意拧了拧，哗啦啦的，脚下瞬间堆积一小摊水。
沈丛岩过来捏着他的衣服晃了晃，提议道：“换一件吧。”
他指着右后方：“我看见那边有好多衣服。”
尤嘉点点头，采纳了他的意见，脚下却没有动半分。
“不走吗？”沈丛岩问。
尤嘉抬眸看向顾络绎，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丛岩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那个之前带他们一起离开不老庄的人站在那里，怔怔地看向前方。
“他是眼睛坏了，脾气也变坏了吗？”沈丛岩问。
“可能脑子坏了。”尤嘉淡淡道。随后抬起步子，顺着标志前往服装区。
诺大的超市空无一人，货架上的商品有的整齐地摆在那里，有的好像受到什么冲击一样，掉落满地。
尤嘉在经过浴巾时，顺手拽了一条下来，一边走，一边擦着湿透了的头发。
服装区那里衣服满满，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从春装到冬袄应有尽有。路过几排t恤裤子时，尤嘉随便抓了两件，沈丛岩也抱着新的鞋袜跟在他身后。
服装区的一角，那里排着三个更衣室，每一间的门都紧闭着。
尤嘉走过去，握着门把手，想要拉开第一间时，门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抵着，拉不开，像是从里面被锁上一样。
他转而去开第二扇门，很轻松一下就拉开了，他进去时，沈丛岩也抱着东西跟着进来。
尤嘉问：“你进来干什么？”
沈丛岩举着手里的东西说：“给你换啊。”
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旁的置物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更衣室里的小板凳上。那个小板凳是一个圆形的红面白点蘑菇样，异常可爱，仿佛专门给小孩子提供的。
沈丛岩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腿，语气欢快：“脱啊。”
尤嘉盯了他几秒，没有动作。然后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扔出去。
他蹲下身，和门外的沈丛岩视线齐平，尽量放稳语调：“我看你是当小孩当久了有些迷糊，你是身体小，年龄不小。”
说完啪得一下关上门。
沈丛岩摸了摸鼻尖，灰溜溜地坐到一旁的小圆板凳上。
紧跟着来的顾络绎站在他旁边，垂眸盯着这个小孩。
沈丛岩抱着双臂，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来干什么？想把我也扔水池里喂鱼吗？”
顾络绎踢了踢他屁股底的小板凳，圆蘑菇随之往前动了几厘米。
“干嘛！”沈丛岩有点生气，他转过头，用很凶的眼神看顾络绎。
顾络绎根本没把这些气焰放在眼里，只是问：“小孩，你叫什么？”
沈丛岩：“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顾络绎挑眉，有些意外：“我知道？”
沈丛岩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不理人。他记仇，当初他和睡不醒的尤嘉一起被扔在外面，露宿街头，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咔哒一下，门锁响了，尤嘉推开门，身上是干净柔爽的棉质白t恤，只是头发还是湿着，有几缕黏在额头。
他盯着顾络绎没说话，对方也是同样无辜地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打算。
沈丛岩坐在蘑菇板凳上，大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
顾络绎最终还是没憋住，先出了声：“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尤嘉忽然打断他，敲了敲第一间更衣室的门，问：“这里是什么？”
门里的东西本是安安静静地呆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听到敲门声时，受到惊吓，下意识惊呼一声。
顾络绎有些不解：“我怎么会知道？”
尤嘉看着他，偏要他给出答案。他圈着手，靠在第二间更衣室的门框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视线牢牢盯着顾络绎。
顾络绎无奈，只得妥协，他调动自己的感官，试图分析周围的环境。
在这片区域中，他听到了几声频率不同的心跳声，不是属于眼前这两人的。空气里还弥漫一股异常寡淡的、常人不易察觉的巧克力味。
“有人。”顾络绎说，“两个。”
尤嘉瞟向旁边的更衣室门，看了一眼后，站直了身子，拍了拍坐在蘑菇板凳上的沈丛岩。
“走了。”尤嘉说。
沈丛岩背着小书包，从蘑菇板凳上下来，听话地跟在尤嘉身后。
顾络绎依旧站在那里，沈丛岩回头看见了，就问：“他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尤嘉：“随他。”
忽然想到什么，他停下步子，转身问顾络绎：“你有车吗？”
“车？”作为尤嘉唯一亲属的顾络绎一时没搞明白，疑惑问：“你要彩礼了？”
尤嘉沉默两秒，“你是封了记忆顺便也把自己的智商给封了？”
“没啊。”顾络绎答得肯定，“你要车干什么？”
尤嘉提了提沈丛岩背后的小书包，一脸平静：“把他送回j市。”
“为什么？”
“他家在那。”
“为什么送他回家？”
尤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说自己曾经利用他去10楼拿卡，导致后来产生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稀里糊涂答应他送他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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