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公道自难欺
八月二十六、二十七两日,薛恺悦都没有见到江澄,宫里也都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到二十八日一早,他就有些烦闷了,他给明帝的私信发出去好几天了,也没见到明帝回复,也不知道明帝是收到了没时间回复呢,还是压根儿没有收到呢。他心里甚至冒出了个根本不可能的念头,明帝是不是对他的感情减淡了,不想回复他呢?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极小,他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和明帝的第二个孩子,便是明帝不缺儿女,看明帝之前待他的情形,也不至于出去两个月就对他感情淡了。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他毕竟快两个月没和明帝在一起了,而安澜几个这些天时刻陪在明帝身边,所谓日亲日亲日疏日疏,明帝更加疼爱安澜几个,以至于没功夫回他的私信,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
烦忧难解,这日起床之后,他就蔫蔫的,随意地洗了把脸,就坐在餐桌前用早膳,对着满桌精致的早餐点心,提不起一点食欲,最后还是怕饿着肚子里的,勉强用了几勺鲍鱼粥。皎儿在旁边瞧着,有些担忧,早膳后,让乳父把景辰公主给留了下来。
他知道皎儿的意思是想要借小孩子的活泼可爱给他解闷开心,然而他心里面乱糟糟的,也没心思逗景辰说话。景辰见他不热情,也收了欢喜劲儿,眉毛往下一耷,眼帘往下一垂,小手扯着他的裤腿,苦巴巴地问他:“薛叔叔,母皇和父君怎么还不回来啊?她们不要景儿了吗?”
他连忙捞起小娃,抱放在一边,故作轻松地给孩子解释:“景儿这么可爱,谁会舍得不要景儿啊?你母皇和你父君肯定是在忙,忙完了她们自己就回来啦。”
景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不再问他了,抱着他的胳膊把小脑袋偎在他身上。
孩子这是想母父了啊,薛恺悦微微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捋着景辰发辫两旁细细软软的小碎发,跟小娃一起陷入了沉默。
两个静静地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殿门外忽然响起了露儿的声音:“主子,内侍省派人送东西来了。”
“嗯?”薛恺悦扬扬眉毛,坐得更端正了些。这会子不年不节的,明帝和安澜又都不在宫里,内侍省让人送的什么东西?
露儿引领着两个内侍省的宫侍快步走了进来,那两个宫侍手上各端着一个大托盘,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红绫包袱,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六个大小不一的银盒子。
薛恺悦看了一眼托盘,并不开口。
“回贵君主子,沈大人说圣上即将回銮了,内侍省给几位主子备了些膏脂水粉,让几位主子接驾用。”那为首的宫侍口齿颇为伶俐,低着头奏禀,语气不急不缓。
薛恺悦点点头:“知道了,你们辛苦了,皎儿,放赏。”
露儿带着两个小侍儿把托盘上的东西接过来,挨个放到桌子上,皎儿拿了两个一两的银锞子,赏给这两个宫侍,两个宫侍笑逐颜开,弯腰道谢:“奴才谢贵君主子赏。”
薛恺悦笑笑,随口问道:“本宫和其他几位的东西是完全一样的么?”
那为首的宫侍一听就笑了起来:“回贵君主子,贵君主子和其他几位的东西不大一样,贵君主子的膏脂水粉是工部专门给孕夫配置的,秦太医令亲自验看把关,确定对贵君主子和主子肚子里的小殿下绝无妨碍的。”
薛恺悦点点头,虽然他根本不会用这些东西,但内侍省想得还是挺周到的。
另一个宫侍忽然接口道:“除了膏脂水粉不同,别的主子那里还多了几件东西,奴才听说都是些可以增加闺房之乐的小玩意。”
嗯?薛恺悦不自觉地蹙了眉,沈名菡居然让人送这些,巴结得也太过了吧?
那为首的宫侍看他脸色不怡,连忙赔笑道:“主子要是没别的话,奴才们就先告退了。”
这两个宫侍走后,景辰指指那些个小盒子问道:“叔叔,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呀?”
薛恺悦连忙把孩子的小手给拨下来:“都是男儿家用的,你一个小女娃,就不要问了。”虽说姚天的女儿在成年后护养肌肤的勤快程度较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女儿幼年的时候,家中长辈往往是不给女儿捯饬这些的,他清楚地记得当年薛家长辈们常说的话便是女儿家没成年的时光比金子都宝贵,除了读书练武,再不能虚掷在别的上头。
景辰听了,水汪汪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拍着小手嚷嚷:“景儿不要做女娃了,景儿要做男娃。”
这孩子怎么这有有趣?薛恺悦纵容地笑笑,吩咐皎儿道:“把盒子打开一个,给景儿脸上抹一点。”
皎儿看他终于有了笑意,立刻殷勤地去开盒子。
第一个盒子是灵芝双鹿图案的,打开后,清甜的桂花香味在空中浮动,让人仿佛置身在御花园的桂花树下。皎儿用指甲挖了一点淡黄色的膏脂,看了看稀稠适中的质地,问薛恺悦道:“主子,这个是擦脸的吗?”
薛恺悦哪里知道?他虽然位分极高,膏脂水粉的份例从来不曾少过,但他在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以往内侍省分给他的东西,他要么搁置不用,要么随手赏给了侍儿,甚至有一年把一整套都赏给了进宫给他请安的和欢。
殿里几个侍儿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露儿见多识广:“这个应该是洗完头发后擦头的,闻着像是头油。”
皎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薛恺悦宽容地笑笑:“再开一个。”
皎儿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打开哪一个,景辰忽然指着细雨双燕图案的小方盒子道:“这个,这个。”
皎儿依言而行,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块瓷白色的没什么气味的饼状粉面。
露儿兴奋地道:“这个肯定是擦脸的,主子上回赏给奴才的,就是这种细粉,擦在脸上可光滑了。”
薛恺悦见露儿这般激动,也跟着欢乐起来,指着景辰道:“给景儿脸上抹一点。”
没多大一会儿,景辰原本粉粉嫩嫩的小脸就只剩下一片润泽的白了。薛恺悦瞧着有趣,让皎儿把剩下的盒子都打开,将每一样都给景辰小脸上抹了一点,没多大一会儿,就把景辰涂抹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了。
景辰乖乖的,由着他涂抹捯饬,连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薛恺悦大为感慨:“两三岁的小公主真是好玩啊,景儿比辰儿小时候好玩多了。”
奕辰的乳父正在廊下伺候,听见这句话,立刻为奕辰抱不平道:“大公主小时候也好玩极了,只是贵君主子忙着练兵打仗,没怎么看到公主有趣的样子罢了。”
薛恺悦正给景辰照镜子的手悄然地放了下来,心里头多少有些堵,当年在骑射营练兵,一待就是小半年,他从此成了男兵的统帅,跟着明帝东征西讨建功立勋,对这段光辉岁月,他从未后悔过,但忙碌公务不能好好陪女儿,终究是件遗憾的事,更何况这之后奕辰彻底养在了安澜膝下,他想要陪着女儿成长,便成了奢望。
皎儿在旁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主子累不累?累的话,进去躺会儿吧?”
薛恺悦点点头:“露儿陪景儿玩一会儿,皎儿把包袱拿进来。”
皎儿抱着包袱随着他入内,把包袱给他放在柜子里,而后看着他低声道:“主子,大公主已经是要不回来了,主子再不欢喜,也于事无补了,主子倒不如想开些。女儿家忙着当差,不能陪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的也不少,主子是男儿,这样的福分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主子只要想着大公主和主子都平平安安的,便没什么好生气的了。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儿不能平安长大,又有多少生了女儿的男子遭人陷害命不久长呢。”
薛恺悦原本颇有些惆怅,及至听皎儿这么说,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怎么年纪轻轻的,话说得这么老成呢?”
皎儿低头看了看地上,再抬起头来,眼角便挂了一滴晶亮的眼泪,神情很是悲伤,薛恺悦瞧得吃惊,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皎儿点点头,泪水成串滚落:“家里来信说,奴才的哥哥没了。”
薛恺悦一惊:“怎么没的?”
他和侍儿们的关系算不得特别亲密,但皎儿是他的心腹,他对皎儿家里的情形还是很了解的,知道皎儿家中是三兄弟没有姐妹,皎儿居中,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那哥哥前年出嫁了,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小财主,弟弟还待字闺中,算来这哥哥顶多二十岁出头,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怎得就忽然没了?
皎儿哭得声音哽咽:“奴才哥哥是给人做侧夫的,最开始没身孕的时候,那正夫天天骂他,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不会下崽的鸡,六月里才诊出来有身孕,那正夫就容不下他,不是派他舂米就是让他劈柴,他平日里都没做过这些粗活的,哪里能受得了?半个月前小产了,小产的人最是要好生将养的,那正夫连口水都不喂他喝,可怜奴才哥哥,就这么没了。”
薛恺悦怒上心头,问皎儿道:“那正夫这般虐待你哥哥,你家人就没有去官府告他么?”
皎儿摇头:“奴才母亲有去找那正夫理论,可那正夫说他一没杀人,二没打人,顶多是没有照料奴才哥哥,可哪个男儿家小产了不是自己挺过来的?奴才哥哥自己身子弱,挺不过来,这能怪谁奴才母亲回来哭了一场,就把这事放下了。”
薛恺悦心里头这个气,对皎儿道:“信在哪呢?拿来给我。”
皎儿睁着红红的眼睛望着他:“主子,您要干嘛?”
“我拿去找澄之,我就不信,一条人命就这么白白地没了,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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