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苦其心
“圣上,那死者家属同意八百两银子和解此案,冯大人说让嘉君殿下尽快派人将银子送去,最好下午就能送到,待那家属得了银子,出具了和解书,她便依律判决,这事就算了结了。”
明帝甫一散朝,赵湘就递了牌子求见圣驾,明帝也没回睿思殿,径直在垂拱殿中召见赵湘,见赵湘这么说,明帝烦恼了一上午的心,顿时舒爽了许多,她满意地看着赵湘,笑着嘉奖道:“赵卿越来越会做事了,朕心甚慰。朕回去便交待嘉君,让他亲自去送银子。”
赵湘躬身施礼,简单地把自家夫郎立功的事讲了出来,并且把功劳全部归之于岳晔:“微臣的拙夫已经给了那家属四百两,圣上只需让殿下再出四百两即可。这事说起来还是微臣拙夫的主意。原本冯大人把死者和家属都安置在京兆府的跨院里,派了卫兵看守,微臣在外面站了两三个时辰都进不去,急得心里头火烧一样。微臣的拙夫送了两件锦缎披风过来,在每个披风的衣兜里头放了二百两银子和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出去还有二百两,那死者的两个夫郎得了银子又见着纸条,就都同意和解了。”
明帝心头暗笑,这赵湘真是一点都不埋没夫郎的功劳,她顺着赵湘的意思施恩道:“岳公子果然是个贤内助,这么着,过几天朕让皇后赏他件首饰。”
岳晔出身工部尚书府邸,嫁的人家也是侯门戚里,首饰当然是不缺的,可是上回他拒绝接纳小莫,在朝野上下已经成了有名的悍夫,她提出让安澜赏首饰,就表示皇室原谅了他,他仍然是个体面尊贵的诰命夫郎,这于她和安澜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却能够让岳公子重新在京城贵夫中骄傲行走。
赵湘听了,便知道自己为岳晔请求恩泽的意图被明帝领会了,她恭恭敬敬地再次向着明帝施了一礼,语调诚诚恳恳地道:“微臣替拙夫谢过陛下,谢过皇后,陛下顺察人情,量才器使,因需施恩,宽宏大度,微臣铭感五内,感激涕零。”
已经散朝了,明帝哪有功夫听赵湘说这些套话,一边站起身向外走,一边随口问道:“小莫肚子里的可是你的骨肉,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赵湘紧走两步,随在明帝后头,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小声道:“微臣对不起莫儿,可是微臣已经选择了晔儿,只能祝愿莫儿他早日觅得如意妻主,至于他肚子里的孩子,他既说与微臣家无关,微臣就当从未有过。”
她这话前半部分说得感慨深沉,仿佛有无限深情蕴在心中,后半部分却斩截冷淡,似乎这孩儿她一决定放弃,就与她毫无关系了。
明帝听在耳朵中,倒有些唏嘘。她已经有了四女五子和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已经体会过女嗣绕膝的快乐,对于自己的骨血做不到截然的绝情,觉得赵湘的说法多少有些冷酷。可是她也不想再开口说赵湘什么,赵湘还没有体会过做母亲的快乐,旁人多说无益,也许赵湘以后会后悔,但那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只是赵湘的主上,没必要干涉赵湘的家事。
想着要通知董云飞去当铺中淘换银子,从垂拱殿出来,明帝便坐了玉辇往熙和殿来,玉辇走到熙和殿院门前停下,她从辇中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地上跪着的倩儿。
她这才想起来,她今个儿早上命倩儿在熙和殿外跪着道歉的事。
她细瞧了倩儿一眼,倩儿脊背挺直,跪姿标准,虽然从背后看不见表情,但是那一点都不塌架的腰身毫无向后坐的意思,表明他在不折不扣地领受她的惩罚。
明帝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往院门内走。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她宠谁,不容人拒绝,她惩罚谁,更不容人反抗。否则,哪里还有帝王的威严可言?
倩儿跪在正对着院门口的位置,明帝要想进院去,就得从旁边绕一下,当然也可以喊倩儿站起来跪到别处去。明帝想都没想就往旁边绕,她只是要罚他,却不是要故意地折磨羞辱他。然而还没等她从倩儿前面走过去,抬辇的宫侍中就有一个口齿伶俐的,替她发话了:“没瞧见圣上要入内吗?也不知道往旁边挪一挪,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明帝看了那宫侍一眼,没有说话。宫侍们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她只需知道这个小宫侍不是一个厚道本分的人,就可以了。
那小宫侍见她没发话,越发得要卖力了,上前一步揪着倩儿的胳膊道:“说你呢,没听见啊,往旁边挪一下。”
倩儿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知道是明帝来了,他心里头明白明帝就算性子再好,也是个天子,天子都是不容别人违拗的,因而他尽量跪得端正,好让明帝消消火,对他满意一些。后来看明帝要绕过去了,他还在琢磨是不是要故意歪倒一下,好让明帝对他心生怜惜,却又怕把事情弄砸了,反而引起明帝的反感。
眼下前这个不怕死的蠢货瓜儿,居然敢当着天子的面踩他,还敢上前拉扯他,这可真是给他送机会来了。他在这蠢货瓜儿的拉扯下,假装顺着瓜儿往上起,可是膝盖本就疼得很,他有意不去用力,起了两下都没起来。
这瓜儿见拉了他两下都没把他拉起来,面上就有些下不来台,又怕在天子跟前显得不会办事,心里头又怒又气,就使了极大的力,把胳膊抡圆了狠狠地一薅,想要把他从地上直接薅起来再甩到旁边去。
倩儿这回根本就没让瓜儿为难,他顺着瓜儿的胳膊自己爬了起来,在瓜儿往旁边甩他的时候,他不仅不抓住瓜儿的胳膊自己努力站稳,反而顺势往旁边用力一摔,直摔出了五六尺远。
虽然他穿了冬装,但是骨头着地的声音还是又脆又响,他疼得眼前发黑,眼泪刷地一下子流了满脸,他也没有刻意忍耐,让自己很是自然地哭出了声。
明帝先是看着倩儿被甩麻袋一样地甩了出去,接着听见那小小的猫儿般的哭泣声,就微微地皱了皱眉。她到这个时候还没打算开口,甚至没打算继续看倩儿做什么,然而她皱眉的表情被这个蠢货瓜儿瞧见了,瓜儿以为天子是极其厌恶倩儿的意思,就蹭地一步迈了过去,冲着倩儿怒吼道:“你哭什么哭?你做了错事,还有脸哭?”
倩儿立刻止住了哭声,可是哭声停了,他却没有忘了吸气,他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明帝的方向,留心明帝的动静,待明帝的视线往他这边扫过来的时候,他就用极小的声音抽抽噎噎,脸上的表情也是委屈又胆怯。
明帝只看了一眼,就被他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弄得心里头不落忍,她冲这凶悍的瓜儿发火道:“当着朕的面,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谁准你行为粗鲁的?”
那瓜儿没想到天子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尴尬,倩儿心里头却也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明帝会处罚瓜儿,没想到明帝只是这么不疼不痒地训了瓜儿一句,看来是对他仍旧算不上有情。他失望之下,表情就越发地娇弱可怜,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落,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沾湿了。
偏偏瓜儿瞧他这么装柔弱,越发地看不上他,大声反驳天子道:“圣上,您说啥,奴才行为粗鲁?哎哟,圣上,您别一看他哭了您就心疼啊,他那都是装的,奴才根本没怎么着他,他自己要往地上摔,怪得着奴才吗?”
一个宫侍居然敢当众顶撞自己,明帝的火气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怒声问道:“朕怎么做事,用得着你一个侍儿来多嘴?还不把人给朕送回去?!”
瓜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天子怎么忽然把矛头对向了他,他明明是在讨好天子啊?
可是不理解归不理解,天子的怒火他哪里能顶得住,他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把倩儿搀扶了起来。倩儿有意地要表现出自己的可怜,他先是甩开瓜儿的手,向着明帝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屈膝礼,口中软软地道:“奴才,奴才多谢圣上,多谢圣上体恤奴才,宽恕奴才,奴才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方才重新抓住瓜儿的手,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瓜儿的手臂上,在瓜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着皇仪宫而去。
明帝瞧着倩儿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头多少有些怜惜,但她惦记着要让董云飞去淘换银子,也就没再理会,径直迈步入院。
然而她跨过院门前的台阶,都走到院子里头了,熙和殿的侍儿们方才告诉她,他们主子去往碧宇殿了。明帝眉头微皱,嗔了一句:“为何不早说?”
侍儿们也不敢回嘴,就那么躬身施礼,其中一个胆子大的道:“圣上方才并没有问奴才们的主子在不在殿中。”
嘿,自己不问,他们就不提,站在门口看热闹吗?明帝微有些不快,却也不愿意在董云飞不在的时候发作他的侍儿们,她快步出了门,乘了玉辇往碧宇殿来。
本以为碧宇殿内只有薛恺悦和董云飞在,她进了门才发现,林从也在。三个人正坐在一起,把玩几只碧玉镯。
斜对着殿门坐着的薛恺悦先看到明帝进来了,当先站了起来,还向着董云飞和林从使了个眼色,董林连忙跟着转过身来,三个人一起向着天子施礼,“臣侍见过陛下。”
明帝笑着止住,“不必拘礼,“从儿几时回来的?你们三个用午膳了没有?”
薛恺悦笑着向她介绍:“小从一回来,就到臣侍这里来了,哪里来得及用午膳?陛下这会子过来,应该也没用午膳吧?臣侍让人传膳,陛下和小云小从都在臣侍这里用吧。”
这话正合明帝的心意,只是,她一边携着薛恺悦的手,坐在薛恺悦所坐的坐榻上,一边看着董云飞嘱咐道:“云儿简单用一些,就去当铺里淘换银子吧,赵小湘已经把事情谈妥了,共费八百两银子,她和岳晔替云儿出了四百两,云儿只需要换四百银子便可。”
董云飞正惦记着这事,闻言便道:“臣侍过会儿就去,这银子臣侍是交给赵侯吗?”
明帝也不是很清楚赵湘究竟怎么个安排,但她想赵湘会安排好的,便不甚在意地道:“云儿只管去淘换,到了京兆府,赵湘会同云儿接洽的。”
董云飞连忙答应,盘算了一下道:“只是四百两的话,就用不着当陛下给臣侍的红宝石项链了。臣侍把金项圈挂锁、金狮子镇纸、金灵芝护心镜还有圣上给臣侍的那两个小金马全都当了,估计就有个二三百两了,余下的一百多两,陛下之前给臣侍的小金元宝,臣侍还没有花完,凑一起也就够了。”
林从听董云飞算得这般琐细,记起父亲说以后要同宫里的几个兄弟互相扶持的话,便笑着接话道:“四百两银子就要让小云子当东西,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还是臣侍替小云子出了吧。”
明帝微笑着否决了林从的提议:“这事从儿不必管,朕让云儿去当银子,自有朕的道理,不是因为云儿没有银子使,整个姚天都是朕的,朕多少银子赏他不得?”
这话说得好像是就事论事,却又总让人觉得是在隐隐约约地说什么道理,林从抿了抿唇,心头一阵委屈,可他记得父亲的嘱咐,没敢把这委屈表露出来,只把手指甲掐在了掌心里。
薛恺悦看明帝当着他和董云飞给林从软钉子,唯恐林从不自在,连忙笑着替明帝解释道:“陛下要小云去当东西,是要让朝野上下都知道这银子是小云的私房,小云只是失手打死了人,已经在尽力补偿死者家属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揪着小云不放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林从听了,疑问就解除了一些,但是想到明明是个极简单容易回答的道理,明帝却不回答他,另外扯一些有的没的,他心里头忍不住有些伤感。
他在战场上以性命维护的天子妻主,就是这样子对他的,一件事做的不合她意,她就给他碰钉子。
林从这顿午膳吃得没情没绪,根本就没动几筷子菜,偏偏明帝有意磨磨他的性子,把他的失望愤懑瞧在眼底,却并不伸手给他夹菜。一顿饭吃完,林从只觉心里头苦得跟喝了三碗黄连似的。
“陛下干嘛这样子?小从他也没有做错什么啊,陛下平日里也挺宠他的,今个儿怎得故意打压他呢?”薛恺悦在林从和董云飞结伴离开之后,忍不住小声埋怨明帝。
薛恺悦虽然是她心爱的,但毕竟只是贵君不是皇后,明帝不欲同薛恺悦多加解释,强行转了话题道:“皇儿今个儿有没有闹悦儿?”
薛恺悦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不打算讲了,他耸耸肩:“陛下不想说,臣侍也不想管,臣侍只是怕万一小从怄着了,陛下可就要后悔了。”
明帝无奈地笑笑,“朕有分寸,不会让从儿怄着的。倒是朕要问悦儿件事。”
“陛下要问臣侍什么事啊?”
明帝斟酌着语气道:“皇儿已经五个月了,悦儿想不想知道是个公主还是个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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