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在哪里
亦纯回到慈孤才明白，自己最怀念的原来不是高中时代的那个晓风。相反，人格蜕变之后，无畏无惧游戏人间的他，才是她一生的痛，她一面希望自己能护他重新做回赤子，一面沉迷于他变成浪子之后的那股渣苏的个人魅力。
凌晨，她和赵影走出了迪厅，刚刚喝过酒的身体还在发烫，遇到初秋的晚风，醉意更浓。
“我真的回家了。”亦纯边说边往路边的的士走去，“你也快回家吧。”
赵影无奈地摆摆手，说：“好吧。”
亦纯回过头又看了看他的脸，酒精的作用下竟然让她直接透过他看到了十九岁时的晓风。
“你要乖一点哦。”
她眼里蓄满了星光，带着恳求地对他说。
迪厅楼下的各种小吃摊的人气正高，七七八八喝得微醺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着烧烤，侃着大山。不知怎的，临近的几束目光朝亦纯落了过来，带着一些古怪的意味。
亦纯知道自己这样哄小孩一样地嘱咐一个大男孩，多少有些甜腻了，但还是想等到他的答复。
赵影又露出那种看穿一切的笑，说：“你要多乖嘛？”
他们讲话都是一个风格。
亦纯不肯罢休，等着他说出一句肯定的话，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把他当作晓风了，现在就像当时一样，以一个女朋友的身份，约束他不可以胡来。
赵影大概也是看出了她已经喝多了，顺着她的意说：“好好好，知道了，你快回去，路上小心。”
敷衍的妥协也是妥协。
亦纯安心地上了的士，透过车窗一直看着他。
他就站在路边的灯光下，漠然地回视着她，像一个无悲无喜的神明。
她的心里好像被刺了一刀。他们之间，注定有无数场目送对方离开的场景，每一次视线都交融在一起，又随着距离拉开，越来越远，慢镜头一般凌迟割舍。每一次都是。
她嗅到了他们之间天启的悲凉的气息。
入夜，她呕心沥血地创作着，把她所有的情绪封进画布里。
在画中的世界，在那一个理想国一样的平行世界里，晓风和亦纯完全相爱，共享心跳和呼吸，是对方的生命，是得成比目何辞死的眷侣。
画面中浓烈的粉色、蓝色、莫兰迪的绿色，交织相融。她所爱之人与一切热烈的美丽相配，他本该在神坛上受人朝拜，他也终将从泥潭里爬出来，站到光里去。
亦纯时睡时醒，一直画到次日的傍晚，灰蓝色的云层堆积在码头附近的天空。窗口，后院的樱桃树在阴天里绿得发沉，风声响起，叶片之间也窃窃私语，天光惨白，是又要下雨了。
她就蜷缩在阁楼上，在浴缸里放了热气腾腾的水，躺在里面听风声与万物对话，黑色的头发飘散在水上，手上残余的颜料一点点扩散开来。她的木格窗打开着，丝丝夹杂着树木芬芳的风卷进小小的浴室里，瓦片上的紫色仙人掌和不知名的花垂坠下来。
她扒掉衣服，在温热的水中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她眼前出现水中的奥菲莉亚，无数个水中的奥菲莉亚，摄影、油画、板画，各种各样的闪过脑海。
美丽，美丽之物啊。
国庆之后，南城进入了深秋。
赵影在她创作的这段日子，意外地消失得干净，她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好被动地等他出现。
没等到他来，倒是等来了一个奇怪的小孩。
“婆婆，我想玩手机。”
“小鱼，今天不玩了哈，马上姐姐就要放学了。”
一老一少站在亦纯的店铺前等待着附近的小学放学，秋风在巷子里穿行着，门口的珠帘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孩子大约四岁的嘟着小嘴，可爱极了。
亦纯只是看了一眼，心就抖得厉害。
那个侧脸，真的好像缩小版的晓风。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也许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就是晓风，小时候的晓风。
亦纯搭了一张旧时的长凳出去，对那位家长说：“阿姨，坐着等吧。”
“哎呀，谢谢姑娘。以前没见到你啊，你是之前那个老板娘的女儿吗？”慈眉善目的阿姨坐下望着她问。
“不是，我转接的她的门面。”
“哦……慈孤马上就要大改造，多数店面都要拆迁到别处了哦。”
“嗯嗯，我知道，我就是开着玩儿的。”
阿姨大笑道：“年轻人就是洒脱。”
亦纯也冲她腼腆地笑，蹲下身来面对面地端详起那个名叫小鱼的男孩。
阿姨忙招呼他道：“小鱼，快叫姑姑。”
那孩子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眼前的亦纯，乖乖地喊：“姑姑。”
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可爱。
亦纯心里撒了蜜糖一样，暖融融地看着他：“幺儿真乖。”
那小孩突然就脸红了，害羞得躲到了他奶奶的身后，低着头抱着奶奶的手臂，时不时地又探出目光偷偷看她一眼。
“哈哈哈！我们家这孩子就是这样，腼腆得很。”阿姨笑着环住他，“姑姑夸你呢！”
亦纯恨不得把他夺过来抱在怀来转圈圈。
晓风，亲爱的晓风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穿越回他这么小的时候。
在她最爱他的时候，她真恨不得把他掐死想死算了。
她会天天服侍他，给他穿衣服穿鞋子，洗脸脸，送他上幼儿园，给他喂饭，抱他出去给他买坦克，买挖挖机。
就算是流着鼻涕的小光屁股，也是最最最可爱的孩子，她的小幺儿。
他最稚嫩的时候，由她来照顾他，保护着他，她曾经怀着这样纯真的愿望。
很快，小学生们鱼贯而出，阿姨抱着小鱼走向了人流密集的方向，那孩子就趴在她的背上，懵懂的眼神朝她的方向扫过来。
他应该感觉到了，她快抑制不住的那份爱。
晓风在哪里啊？
她可怜的独自一人长在这世上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一刻真的全心全意地要抛弃他，即使是最糟糕的时候，就算知道自己快憋出毛病了，为了戒断这种病态的爱，和朋友绝口不谈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心念念把他当作幺儿一样来思念。
放学了，亲人们其乐融融地一起回家。
她好想念他在别人身边露出来的那种温暖又可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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