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官一郎

吉原花街人头攒动，妓夫太郎失神的功夫，便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倒霉的路人身上。

        妓夫太郎差点没站稳，宽大破旧的和服下，那副羸瘦的身躯，就像罗生门河岸旁的一根枯黄的芦苇，轻轻一碰便飘飘摇摇。

        “喂，让开，没长眼睛吗，你这臭小子！”

        妓夫太郎抬眸望去，见是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醉得双颊都泛起了紫红色。

        “哪里来的丑八怪，滚开！”醉醺醺的男人将妓夫太郎一把推开。

        若是在平时，这个倒霉的男人，大概会在一个僻静的巷口被妓夫太郎狠狠教训一番。

        可今天的妓夫太郎却一反常态，他像看一只虫子一样望了一眼那个男人，只在心里厌恶地骂了一句：“恶心的男人。”

        然后别过头，回望已经在自己身后远处的京极屋，妓夫太郎脑海中浮现的，却仍是刚刚千代站在京极屋门前，与那个陌生男人言笑晏晏的模样。

        那个男人，有着光滑白皙的皮肤，明晰的轮廓，精致的眉眼，挺拔的身姿，他轻轻叫着千代的名字，声音像溪水般清透。

        “千代……”妓夫太郎轻轻唤着千代的名字，可从喉咙里发出的第一个音节，便嘶哑得不堪入耳。

        他抬起双手怔怔地望着，苍白的手背上，散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黑斑，像一张被恶意甩上墨点的白麻纸。

        妓夫太郎唇边扬起一番冷笑，心底却被莫名的苦涩狠狠纠缠。

        京极屋里的千代对这一切却浑然未觉，她仍然沉浸在今晚与神官一郎的交谈内容中。

        原本以为是江湖骗子的神秘男子，却似乎是真的猎鬼人，不，按他们的叫法，是鬼杀队的剑士。

        大概神官一郎自己也没想到，本是例行公事般来了解情况，却因为千代活泼健谈，又善于倾听，成了二人的茶话会。就着一壶清茶，一碟千寿饼，神官一郎这个木讷寡言的人，居然不知不觉地打开了话匣子，与初次见面的千代畅谈了一夜。

        而在神官一郎的话中，千代也知晓了一个她从前一无所知的世界，有关于鬼杀队与鬼的世界。

        在遥远的战国时代，名门望族产屋敷一族一个病弱的年轻人，成为了不死不灭，以人类为食的可怕怪物，他就是鬼的始祖，鬼舞辻无惨。

        因为族内出了这样一个污点和耻辱，产屋敷家族从此便仿佛受到诅咒一般，家族的新生儿都体弱多病，不久之后便会夭折。

        而解除这一诅咒的唯一办法，便是消灭鬼舞辻无惨。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产屋敷的家主听从主神的建议，世代与神官一族通婚，以此延长产屋敷一族的寿命，可即使如此，历代的家主们，也都活不过三十岁。

        可就在这有限的生命里，产屋敷的历代家主们仍然没有放弃为消灭鬼舞辻无惨而努力，他们招募有能力的人类，组建了鬼杀队，以人类的血肉之躯与强大的鬼王进行抗争。

        “鬼舞辻无惨不仅自身强大，还可以利用自己的血液，将别人也变成鬼。你在罗生门河岸遇到的那个发狂的武士，应该就是被他变成了鬼。”神官一郎认真地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千代还在消化着这些对她来说太巨大的信息量，“只是，为什么鬼舞辻无惨，要把吉原花街的人变成鬼呢？”

        “鬼因无惨的血而生，靠吃人来提升力量和维持生命，如果长时间不吃人的话，就会虚弱而死。而鬼在阳光下会消散，所以只能夜里出来吃人，那么在家家关门闭户的夜晚，哪里的活人最多，最方便鬼采食呢？”

        “当然是被称为不夜城的吉原！”千代抢答。

        “没错。”神官一郎目光幽深，“在鬼杀队内部记载的文献上，吉原花街从来不缺少鬼的出没，只是很多时候，都被人当作是野兽袭击了。我们鬼杀队甚至隔几年就要暗访花街一次，以免有鬼来犯。”

        “我想你遇到的那个佐贺，大概就是被路过的其他鬼咬死时，伤口渗进了无惨的血液，而他凶狠恶劣的性格被无惨选中，然后阴错阳差地成为了鬼吧。”

        “所以，就算佐贺鬼已经消散了，花街还有可能潜伏着其他的鬼是吗！”千代突然紧张了起来。

        “所以鬼杀队才委派我前来这里调查此事。放心，我已经在这里勘察过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鬼的气息了。”

        千代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里还潜伏着连我都无法察觉的强大的鬼——十二鬼月。”

        千代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样的话，大概只有柱级别的剑士，才能分辨出来吧。”

        “十二鬼月是……柱又是……”千代表示知识点太多了她记不住啊！

        神官一郎却只是平静地道：“十二鬼月是无惨手下最厉害的十二只鬼，分为上弦和下弦。柱则是我们鬼杀队的长官，代表着鬼杀队的最强战力。只有击杀十二鬼月或者斩首五十只鬼，才可以成为柱。”

        “那……那现在鬼杀队，一共有多少为柱呢？”千代好奇地问道。

        神官一郎的面容突然一沉，顿了顿，道：“几个月前，鬼杀队遭到了上弦的重创，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下三位柱了。”

        “就连年轻的主公，也葬身在那场战役里，只剩下主公夫人，也就是我的三姐，独自抚养着年轻的小主公。”

        听罢，千代的心脏微微揪痛，为了对抗强大的鬼，鬼杀队付出的代价，何其巨大，何其惨痛。

        “所以，你姓神官，你也是神官一族的人！”千代睁大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才感慨地说道，“你是想保护姐姐，所以才拿起剑的吧。”

        “没错。”神官一郎顿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我们神官一族，身为主神的后裔，世代与产屋敷一族联姻，是我们的使命，可……可就算我们姓神官，我们流淌的也是人类的血，也会生老病死，会伤会痛……”

        “我的三个姐姐，都是十几岁就嫁到了产屋敷家，可如今她们不过二十多岁，陪伴她们的，就只有故去的产屋敷家主的排位了……”

        神官一郎说着，眼眶微微泛红，竟然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腰间的日轮刀刀柄：“所以，就算会受伤，会死，我也会握紧这把日轮刀，杀尽世间一切恶鬼，让产屋敷一族，也是神官一族的悲剧，终结在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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