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螳螂
这案子是大事,总不能那京兆尹仗着张了一张嘴,就可以来随便诬告朝中一品大臣,所以还是要讲真凭实据的。
沈勋翼这回长着了记性,去宴府的拜贴不递宴云德了,递宴祈。
翌日,沈勋翼父子两人在城门外的廊亭里挥别了季宣姣,可还没等沈勋翼正急性子着回城时,便被沈戎一把从马鞍上薅了下来。
沈戎抚着骠骑杂乱的毛发,踢了踢沈勋翼道:“毛里毛燥的,去哪儿?”
眼瞅着季宣姣的马车走远了,沈勋翼便更不敢造次,靴子搓着地,嘴里嘟哝道:“查案子,爹,我想求您个事?”
廊亭里的风呼啸而过,沈勋翼的声音隐在了风中,窸窸窣窣的,沈戎对这儿子心里有数,便回身把缰绳递给了沈勋翼,负手坐在了石凳上。
“为父猜猜,你是想借绿营军?昨天还嫌弃这只是个能捞油水的肥差,怎么现在上赶着殷切上了?”
沈勋翼从小到大都没有,或者说都不敢给沈戎耍什么心眼,棍棒底下出孝子,沈勋翼在家越孝,在外面心就越野。
傅连云的折子和证词沈勋翼看过,可心里却总觉得是少了点什么,昨日的圣旨算是一下点醒了沈勋翼,圣上有心想用兵来插手此案子,柳府有蹊跷!
沈勋翼把缰绳在台柱上拴紧了,给沈戎娓娓道出了内心的想法后,徐徐道:“什么卖身契也好,老鸨的供词也罢,都是些浪花,他们若是想弄起些惊涛骇浪,必会从鼠疫的源头上去证据。”
“不错,你是怀疑出了这件事,从荆州来的那批货,接头的船老大不敢收了。”
沈勋翼挨着沈戎坐在了石凳上,连着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爹,不是怀疑,是肯定,船老大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蹚浑水,所以柳尚书现在必犯着愁,想尽快找个冤大头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
沈戎看着沈勋翼在沙地上的圈圈画画,没有反驳他的一套说法,而是抻了抻衣摆,挡住了那股搅起沙石的微风,开口道
“我虽能调动绿营军行事,但随意搜查家臣的府邸和别院还是不合规矩的……”
沈勋翼心里能料到是这个结果,正想着换个路子时,沈戎接过了自己手中的树杈,给这简略的人物图画了个圈子给揽起来。
铿锵道:“我早料到了你这番心思,柳延玉他府内的事我管不着,府外总是可以下些心思,听说今早就抓了个什么疑犯,我吩咐和朗先去看了,你带上我的绶印去柳府,我看谁敢拦你。”
沈戎看着儿子潇洒策马的背影,摇头笑了笑道:“混小子。”
沈勋翼驾着骠骑一路疾驰,他今儿心情好,得了父亲的认可,虽说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但沈勋翼还是在宴府又吃了回闭门羹。
这回还是上次那个不搭理人的门童来开的门,这小孩长的不高脾气倒是不小,要不是这府里的老伯说他们少主早已经出门了,沈勋翼还能和这个门童再僵持一会儿。
街上,宴府的马车和沈勋翼刚好擦肩而过,宴云德想把宴祈安排进参议院里,于是今日去京兆尹府,便把他带在了身边,委于记事之任。
宴云德知道宴祈身子不好,所以给他多带了件衣服,但他心里还是愧疚着,自己或许不应该把宴祈这么快地搅进时局里。
宴祈没他舅舅这般心思,只看见了他皱着的眉容,便心下了然,浅笑道
“宴通使这般愁云密布,是怕这次拿证据我会拖你后腿吗?”
宴云德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回应道:“哪有,这次去京兆府还要看你来随机应变,那日在朝堂上我以他证据有漏洞和不齐为由,才使这事没这么快草草结尾……”
宴祈接上了他的话,沉声道:“所以,傅连云今日给出的证据里会掺杂水分。”
马车驶到了目的地,宴云德拨了拨帘子,他看见了京兆府紧闭着的大门,意味深长道:“也不然,或许他老实本分,不愿意干这些弄虚作假的事。”
宴祈已经先宴云德一步,掀开了马车帘,他作请道:“那要看看这位京兆尹是想谋多少了,宴通史,请吧。”
傅连云当的这个京兆尹是实打实的从县长开始,一步步的熬成了京官,地方官职的升派皇上毕竟是管不到,所以都是地方的来和京城一点点打通关系,可傅连云没人脉,便生生地熬了二三十年才出头。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是不知道的人便都议论说,是柳延玉从前嫌弃傅连云送不起好处,便不愿举荐他,把他拒之门外,而如今傅连云发达了,自然会去一雪前耻。
梁京的人七嘴八舌也就算了,可连这京兆尹府的下人也都在说三道四,宴云德便对傅连云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意。
“今日本官来此叨扰,原以为是扰了傅大人的清净,心中还正不安着,可没想到这府里还真热闹,下人说话的声音比当主子的还大。”宴云德站在傅连云身侧,对刚才那两个议论的人厉声道。
他们都是爱见人下菜碟的,其中一个胆小的立马被吓唬的跪在了地上,他唯唯诺诺的正想狡辩些什么时。
却被宴云德插话道:“傅大人清白,可却偏偏碰上了你们几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东西,还赶上了这个时候,那教唆你们来污蔑的人,想必是和这鼠疫案的幕后主使脱不开干系了?”
那些人哪敢接话,承认不是狡辩也不是,傅连云见着宴云德身边还带着人,他像是怕把这事传出去般,好声好气道:“有劳了宴大人对下官的这一番的体谅,一应供词证据,清茶果脯,全在正堂上呈着,您这边请。”
宴云德伸手作揖道:“傅大人有劳了,请。”
其实说是什么供词证据,抵不过就是一张方女子的身契,一张窑子里老鸨的画押,傅连云给这些冗杂了起来,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页案情。
宴云德心里有数,这身契,画押其实都作的了假。
傅连云见着宴云德皱着眉头脸色几变,赶忙卖乖道:“不瞒大人,下官家中有个和这方女子一般大的小妹,也是叫贼人给捉了去,最后一身白骨归家,家中老母为此痛心自刎,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傅连云搓了搓衣服,下定决心道:“旧事重提不免伤感,下官不愿再看到有人来重蹈家中的覆辙,所以才想尽绵薄之力帮方家一把,去救那方母一条命。”
宴云德压下了心中的疑问,义正言辞道:“重蹈覆辙,救方母一条命,傅大人玩什么文字游戏?我只是带人来拿供词的,您有话不妨直说。”
“请大人先恕下官欺瞒之罪。”
傅连云起了身,躬腰一礼道:“这次鼠疫的传播速度极快,实际的死亡人数根本没人敢去上报核实,可荆州却没有一例此疫的病患。”
宴云德心中琢磨了半刻后,拍案而起道:“方女子尸首没送回荆州这么大的事,大人都敢造谣,您这瞒的不是我,是圣上,那这幅案情我也不必带回了,大人自己去皇上面前信口开河吧。”
傅连云擦了擦眉间的冷汗,痛心疾首道:“下官只是不愿此事再白搭进去几条人命,大人可以不信下官的案情,不信下官的话,但只求宴大人您能救救方家,好让下官能弥补心中那万分之一的遗憾。”
此时场面两两相持,倒像是在对峙般,宴祈喝了口傅连云备好的龙井,执笔笑道:“傅大人好生糊涂,什么求不求的,都是在为圣上做事,把差事办好了,自然皆大欢喜,您既说不愿再白搭人命,那想必方女子没死成了?”
傅连云不识得此人是谁,但却撇得他眉眼间的不怒自威,不禁慌了心神,颤巍巍道:“此,此话下官不敢断言。”
“傅大人这前言不搭后语啊,方才还一副正义做派说不愿再舍人命,怎么这会儿来变卦了,难不成就这一瞬,傅大人便不想再救方家了?”
宴祈道:“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您既没想好说辞,那我们便改日再登门叨扰为好。”
傅连云见着他正收拾着刚才记的案宗,心里却还在摇摆不定,等看见他们两人真的要跨门而走时,傅连云才“扑通”一声的跪在了地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方女子身亡一事,下官敢拿性命担保,绝不敢造假,可大人您想想,那柳延玉为何到现在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就是因为料定下官找不到方女子的尸身,不能以此来定他鼠疫的罪名。”
宴云德和宴祈两人对视一笑,这么老半天的功夫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宴云德端着脸子,走上前去扶起了傅连云,温声道
“大人好生气魄,宴某洗耳恭听。”
傅连云被宴云德哆哆嗦嗦的扶到了椅子上,见着傅连云还是怕的样子,宴云德给宴祈使了个颜色,安慰道:“我比不得大人一心热枕,却也想尽力帮方母一把。”
傅连云撇了眼宴祈的方向,嘴上还是没敢说出来,便在宴云德的手上小心翼翼地写下了个“柳”字。
宴云德看着他的神色不像作假,便在傅连云写完后,收了手指,拳头紧紧相握,顿时他心里百转千回,正要再宽慰一番傅连云时。
京兆府里的门童已经过来打断了宴云德的话茬,说是沈府的公子来了,有急事找宴大人回去相商。
那门童下去后,宴云德怕这沈公子着急忙慌的冲进来,便也没再多问什么。
随后他向傅连云躬身作别道:“天理昭昭,世间有如像傅大人一般真心的人实属不易,宴某也不愿辜负大人的赤诚,方家一事必不会就此作罢。”
沈勋翼从柳府出来后,一路心急如焚,确实如宴云德所料,要不是门童拦着,他现在可能已经冲了进去,但那是在没看到宴云德前。
隔着京兆尹的府门,这远远地距离,沈勋翼向宴云德作了一长辑,起身时才看见了那不远不近的跟在宴云德身后的宴祈。
三人一路步行至马车上,宴云德给沈勋翼简述了此次拜访京兆尹的经过,但却没有透露傅连云暗指柳府的事情。
宴云德心里没底,可随后沈勋翼的一番话,却让他确信了傅连云此言不假。
今早于柳府,绿营军的人抓获了傅连云安插在柳府的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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